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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也有文藝腔

  張愛玲的文藝腔也是張腔的一部分,眾多文藝青年明知如此,還是愛得死心塌地,吸鴉片一樣上癮。

  張愛玲不待見五四新文學的文藝腔,她不喜歡巴金、冰心,但張恨水的章回小說她倒是讀的。反諷的是,我越來越覺得張愛玲其實也有文藝腔,尤其是她早期小說的開頭部分。她晚年的書札寫得十分簡約,枯藤老樹,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確實沒有一丁點兒文藝腔了。

  我是張迷,一向護著她。現在來挑她的毛病,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疼歸疼,但還是得砸。

  先看看《沉香屑·第一爐香》的首句:「請您尋出家傳的霉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再看看《茉莉香片》是怎樣開場的:「我給您沏的這一壺茉莉香片,也許是太苦了一點。我將要說給您聽的一段香港傳奇,恐怕也是一樣的苦——香港是一個華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我覺得這兩個開頭都是敗筆,文藝腔很重。她的經典之作《金鎖記》第一段「三十年前的月亮」、「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眼淚」什麼的,頗受佳評,每每被人提及讚美。但我覺得這個開場白不好,這段文字太花俏了,太刻意了,同樣有著很濃的文藝腔。她另一篇代表作《傾城之戀》的開頭部分,我也覺得是從一個舊模子里倒出來的:「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胡琴上的故事是應當由光艷的伶人來搬演 的,長長的兩片紅胭脂夾住瓊瑤鼻,唱了,笑了,袖子擋住了嘴……然而這裡只有白四爺單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陽台上,拉著胡琴。」

  上面四篇小說的開場,都有一股陳腔舊調,即張愛玲特有的文藝腔。我閑來沒事,會翻翻《金瓶梅》和《紅樓夢》,這兩部偉大小說的開頭(大家不妨去查看一下),皆逃不脫中國章回小說的俗套。張愛玲深受章回小說影響,她雖沒有五四新文學的通病,卻難改舊小說的積習。張愛玲的優點來自舊小說,缺點也來自舊小說。她的文藝腔不同於巴金他們的新文藝腔,她是古典的、陳舊的文藝腔。張愛玲的文藝腔也是張腔的一部分,眾多文藝青年明知如此,還是愛得死心塌地,吸鴉片一樣上癮。

  張愛玲文體不一,小說開頭也是變化多端的。無疑她也有很多精彩的小說開頭,譬如:《桂花蒸 阿小悲秋》、《五四遺事》、《小艾》等。小說的開頭不容易寫,不久前過世的馬爾克斯非常看重小說的開頭,尤其是第一句以及第一句的語調,他認為第一句的語調和語氣將決定整部小說的走向。他的《百年孤獨》開卷句子是:「多年以後,站在行刑隊面前的時候,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想必會記起父親領他去看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這是小說的好開頭。川端康成也善於寫第一句,他的《雪國》和《千羽鶴》的首句,都令人神往,那種語調確實決定了小說的走向。(何華,摘自新加坡《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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