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師 印光大師傳奇 第十二章 鍥而不捨
第十二章 鍥而不捨
話說真達和尚稱如果執意拜謁,他又擋駕不住該怎麼辦,大師沉吟片刻道:「他執意,我也執意,那就看佛緣如何吧!」
俗話有云:「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對印光大師來說,總統賜匾給他帶來太大的盛譽,儘管宣布閉關,還是有人執意堅持面見大師,居然有人還循跡找到了大師的住處。到了這時候,連真達和尚身為住持也無從拒絕來人誠摯的請求。
民國11年(公元1922)的初冬,一個遠道而來的居士專程前來太平寺禮覲皈依,還奉上了親筆寫的《禮觀音疏》請求指正。真達和尚躊躇再三,只得親自稟報大師:「大師,這位居士原已皈依凈土門,非得聆聽師父開示不可,請師父示下。」
一聽來人早已皈依凈土門,印光大師慨然說:「我之閉關,原為避開塵世浮華虛名,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然而不敢須臾忘記普渡眾生的重任,必當時刻身體力行。看來,閉關也有阻隔佛緣的弊端,還得入世弘法才妥,我就見見他。」
來人名叫許業凈,江西彭澤人氏。這個許業凈並非尋常居士,跟先前的吳引之一樣,也是進士出身,為光緒翰林,精通儒家典籍。辛亥革命後,他看破紅塵隱居不仕,早在民國2年便專修凈土法門。他拜讀過《印光法師文鈔》之後,心存欽佩,得知總統給大師親筆題「悟徹圓明」,更加認定大師是實至名歸的佛門龍象,當之無愧的凈土泰斗,於是,他專程來到上海太平寺,懇求大師開示。
大師一看,此人相貌堂堂一臉紅潤,便估摸出平日里講究保養所致,仍然不動聲色,低頭閱讀他的《禮觀音疏》,藉以估量他的佛學功底,以便因勢利導。忽然,看到疏文中出現了「食廷璋之芋,克日西行」,便以此斷定此人果真還沒有斷葷。為了謹慎,還是問他說:「居士吃素否?」
許業凈沒留意大師臉色,坦然說:「吃花素。」
話剛落音,只聽得大師厲聲呵斥:「倒架子!你皈依我凈土門九年了,這樣的大通家,尚且不能以身作則吃長素,鬧什麼『吃花素』的玄虛,怎麼能感化別人?」
真達和尚聽了大師如此聲色俱厲,頓時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裡,唯恐這個翰林居士先前聽慣了別人的阿諛,此時必定面子上受不了會拂袖而去,如此免不了影響大師聲譽,他正在斟酌詞句如何挽回僵局,沒想到那許業凈反而躬身施禮:「大師當頭棒喝,勝過千言萬語,弟子惶恐領教!」
印光大師對他厲聲呵斥過了,自己也覺得太過嚴厲暗自後悔,眼見許業凈如此恭謹,神色聲音透露出一片真誠,頓時回嗔作喜:「老衲一時情急,口無遮攔,深感慚愧。居士能有如此寬廣心胸,老衲慚愧之餘,不能不深表欽佩!」
印光大師細心體察,覺得這個老翰林果然是貫通儒佛兩家的淵博之士,那篇《禮觀音疏》見解純正文筆超妙,尤其難得的是虛懷若谷,實在是當世罕有,跟當初那個吳引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不由得產生相見恨晚之感,於是,熱情挽留他在寺院歇息,兩人就凈土法門學識進行研討。言談之間,許業凈說及大師編輯的《凈土聖賢錄》能感化信徒——《凈土聖賢錄》緣起《凈土聖賢錄》,是一冊導向凈土的寶書。由於文言簡略難解,很不適應現代信佛人閱讀,印光大師當時便用通俗的現代語言把它疏理出來,並作序。
卻說許業凈對這部《凈土聖賢錄》頗為看重,並懇請印光大師繼續編輯,自己願意捐資相助。大師讚賞他文筆精妙,也請他執筆編撰《觀世音菩薩本跡感應頌》。
許業凈看到大師對自己如此器重,心裡萬分感激,誠摯地說:「大師,弟子雖皈依凈土多年,自認頗有心得。經大師當頭棒喝,才知不過井底之蛙,決心從此洗心革面,皈依大師座下,懇請大師恩准!」
印光大師聽了很是欣慰,也誠懇地說:「我凈土法門向來是『三根普被,利鈍全收』,那凡夫俗子尚且能往生凈土,居士乃淵博之士,何愁正果不成?老衲坦言,我凈土法門正需要居士這樣慧根深厚的人士,宗門才能更加發揚光大啊!」
於是,欣然答應收錄為記名弟子,法名「止凈」。看到這止凈歡喜致謝,還贈給他四句偈語:「昔日翰林今日止,當年凈土今日始。莫道前路多漫漫,雨過天晴天下知。」
那許止凈居士大喜。從此精修凈土法門,後來在黃龍寺荼毗,留下舍利保存至今不提。
且說自此之後,由於各處寺院一再懇請,印光大師不得不親自前往,開始了漂泊不定的日子,輾轉往來於東南沿海各地,接受四方信徒親近皈依,一併誠摯給予開示。
民國12年(公元1923)6月,施省之居士懇請印光大師到杭州弘法,發願心重修梵天寺。
杭州梵天寺原名南寶塔寺,位於杭州城南鳳凰山南麓,建於五代吳越。乾德三年(965年),吳越國王錢弘俶重建,後改名梵天寺。此處的香火曾經鼎盛一時,尤以梵天寺的木塔聞名天下。後來,梵天寺在歷史變遷中,終於損毀殆盡,而名噪一時的梵天寺木塔徹底已消失在的塵世,施省之要重建此寺當然是件大好事。
這個施省之早年由知縣官至駐美國紐約總領事,回國後擔任過隴海鐵路局局長。他在中年皈依大師,被推舉為上海佛教凈業社董事長。大師欣然前往,指點修建梵天寺有關事宜,接著,又應魏梅蓀居士邀請轉道南京。魏梅蓀發善心在上海創建慈幼院,還在法雲寺建立放生池,大師認定這是功德無量的大善舉,便親自前往指點開示。南京名流仰慕大師的很多,聽說印光大師來到,相約前來請求開示皈依,多達上千人,傳為一時盛事。
不久回到上海,前來請求皈依的應接不暇。在這些人裡面,有一個人叫張一留,家中資產豐饒,在家裡建了一個碩大的園林贍養年邁的老母,故此名曰「贍園」。他得知印光大師是凈土龍象,虔誠前往親近,受戒於觀音庵。
張一留誠摯地說:「弟子早年喪父,承母親茹辛含苦撫育,方得小有所成,而今老母年邁,決計竭力盡孝,故此建立『贍園』,然老母要求禮佛吃素,弟子尋思老年吃素不利於身體,因而至今猶豫不決,請求大師開示。」
印光大師心有靈犀,驀地想起俗家已經去世的老母,可嘆自己出家之後未曾伺奉,不由得黯然神傷深感愧疚……他很快收攝心神,和藹地說:「居士一片孝心伺奉老母,印光感同身受。據老衲看來,孝敬父母,乃人生立身之本,正所謂『忠臣出自孝門,非孝子不足以成忠臣』,然而孝道如天,並不拘泥於外在形式,需得注重一個『順』字。居士老母要求禮佛吃素,即是心有慧根而身在凈土。老衲以為,百善孝為先——百孝不如一順,請居士留意。」
張一留連忙說:「大師一語點破,弟子領教遵命,然弟子還有疑惑:贍園之外,還有商號俗事纏身,實在不能捨棄不顧;而一旦進入俗事,又難以虔心念佛修行,住往會有違佛門清規。弟子左思右想,熊掌與魚不可兼得,勢必捨棄其中之一,懇請大師開示!」
印光大師沉吟之間,腦子裡浮想聯翩,自己少年時在田間地頭的往事歷歷閃現,無數為溫飽奔波的信徒霎時出現眼前,這是天下蒼生同樣面臨的大問題,每個人都難免因此困惑。大師懇切地說:「居士休得疑惑。當年佛祖正因為人生面臨生老病死苦諸般苦難,才豁然悟道創立佛教,發下天大願心普渡眾生。居士試想,倘不得生存生活,何以能虔心念佛?天下蒼生無不以生存為第一需要,絕不可不食人間煙火而修行佛法。老衲以為,眾生皆可成佛,即便那十惡不赦之徒,尙可放下屠刀而立地成佛,居士不必拘泥於形式,儘管用心辦好贍園外商號事務,隨時隨地皆可念佛。」
張一留恍然大悟,欣然領受大師的開示,隨即拿出自己翻譯的《凈土教史》請求指點。大師看了,認定這是極大功德而欣喜異常,親筆寫了千餘字的序言,鼓勵他出版流通。張一留喜出望外,知道大師第二天要回普陀山去,翌日還是擠出時間親自前來送行。
其時正當傍晚,大師在車站等候。普天下的車站碼頭,無不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之處,大師便盤腿坐在空坪里,半閉著雙眼專心念佛。那些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僧裳破舊的老和尚就是天下聞名的印光大師,只管盡情談笑風生,不時驅趕拍打身邊飛舞的蚊蟲。然而大師對此視而不見,只顧專心念佛,任憑蚊蟲在身上叮咬而無動於衷。待到汽車開來,大師臉上手臂上儘是粟米粒大小的小紅疙瘩。張一留見了心疼,善意問他說:「老法師,您難道感覺不到蚊蟲叮咬嗎?」
印光大師微微而笑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心中唯有極樂凈土,而不知其它。」
張一留聽了不由得嘖嘖稱奇,誇獎說老法師修行到了這個境界,想必是物我一體、物我兩志!他的稱讚引起了車上其他人的注意,終於有一個到過普陀山的居士認出了,當即頂禮:「印光大師,恕弟子有眼無珠,幾乎當面錯過!」
這一聲「印光大師」,如同綸音天籟,所有的乘客悚然心驚,也不顧座位窄逼,忙不迭爭相詢問頂禮。那司機得知仰慕已久的印光大師就在自己開的車上,居然也將汽車停靠路邊熄了火,慌忙過來請求皈依……
且說印光大師隨著名聲遠播,他所到之處,聞訊專程前來拜謁皈依的絡繹不絕,究竟收下了多少緇素弟子,大師自己也記不清。本著普渡眾生的宗旨,大師對前來請求開示的善男信女幾乎是大開方便門有求必應,從不將來人拒之門外。可是,有一次他卻破例了。
就在民國13年(公元1924)的初夏,大師回到法雨寺,忽然來了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出家人,請求收錄為弟子。這個人,就是聞名天下的弘一法師。
弘一法師,俗家名字叫李叔同,1880年出生於官宦世家,從小穎悟異常,是光緒年間進士,被譽為「二十文章驚海內」他在日本留學回國之後,涉獵多個領域,詩詞、書畫、篆刻、金石和音樂各方面均取得卓越成就,享譽海內外。李叔同創作的歌曲《送別歌》歌詞意境優美,曲調平淡略帶哀婉:「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這首歌一度被視為經典歌曲唱遍大江南北,即便是來到寺院燒香的年輕男女也時常掛在嘴邊不時哼唱。李叔同的書法獨具一格,連茅盾、郭沫若、葉聖陶那樣的大文豪也視為難得的墨寶。他的得意高足豐子愷、劉質平也是聞名大家。正當他名聲如日中天的時候,忽然於1918年在杭州虎跑寺出家,虔修華嚴宗,成為當時聞名的佛學家,人稱弘一法師。他閱讀了《印光法師文鈔》之後,時常聽到朋友皈依大師座下,對大師淵博佛學和崇高人格讚不絕口,毅然來到普陀山,專程拜謁印光大師,請求印光大師收為弟子。
得知這樣一個盛名卓著的法師光臨法雨寺,印光大師欣喜異常,連忙讓明空獻茶。可當聽到弘一法師要做徒弟的要求,印光大師堅辭不受,誠摯地說:「法師太過謙虛,也錯抬舉印光了!印光知道自己的斤兩,仰承四方緇素謬讚,強加了蠅頭虛名,卻自知才疏學淺,不敢妄為人師。為佛道衰微之故,不得不勉為其難貽笑大方而已。法師集詩詞書畫篆刻音樂於一身,早已飲譽海內外,印光自恨年老無緣領教,豈敢不知天高地厚,玷污佛門清德?法師如若共同研討切磋,印光理當領命,可要拜我為師的話題,請千萬莫要再提!」
須知弘一法師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骨子裡卻有著堅忍不拔的拗勁。大師愈是這麼堅決拒絕,弘一法師則愈是信念堅定。眼見大師不肯答應,弘一法師轉身點燃了三支香縛在自己手臂上,跪在大殿里,堅定地說:「弟子燃臂香發願,誓死拜大師為師方休!」
在佛門裡面,燃臂香和燃指香都是極高也極難的願心。隨著縛在指頭手臂的香火漸漸燃燒,發願者的指頭手臂勢必遭受炙烤乃至昌出縷縷青煙,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並非尋常人所能忍受,故此古往今來,不是心如鐵石的人不敢輕易發這樣的宏願。印光大師不願接受這個才學聲譽遠遠高出自己的弘一法師為徒弟,忍心掉頭走進了關房。
不多時,關房裡飄進來皮肉燃燒發出的奇臭,不言而喻是那弘一法師燃臂香的結果。目睹此時此景,印光大師再也忍不住了,大步奔出去奪下弘一法師的臂香,眼裡早已湧出熱淚來,哽咽著埋怨說:「弘一法師快快請起!哎呀,你這是何苦呢?」
弘一法師仍然直挺挺跪在佛像前,慘然一笑說:「大師,你若答應了,弟子才肯起來!」
「你呀!叫我說什麼才好呢?」印光大師也動了執拗脾氣,「我早就說過,法師才學聲譽遠遠勝過我百倍,萬萬不敢以師父自居!你若願意彼此師兄弟相稱,老衲才敢答應。如果執意硬要鬧玄虛當什麼弟子,印光也情願燃臂香發誓!」
見大師也這麼堅決,弘一法師開顏一笑:「別人都說弘一痴,不料師兄更要痴!」
大師聽到弘一法師叫了「師兄」,懸在心頭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趕緊將師弟攙起來,弘一法師隨同走進房裡,明空搶著搬過一張竹椅來請師叔坐下。弘一法師微微一笑,隨手在椅子上拍打幾下,還拉開幾尺才坐。看到大師眼裡流露出詫異,幾分不自在的解釋說:「師兄休得誤會,師侄也別尷尬。古賢尚且『愛惜飛蛾紗罩燈,走路常惜螻蟻命』,我輩佛門弟子更應如此。剛才拍打幾下,並非嫌上面落有灰塵,而是唯恐有什麼小蟲子,一不小心給坐死了,便是殺生害命的罪過。」
大師聽了,從心裡敬佩這個弘一師弟不愧是當世高僧,深得佛門普渡眾生之真諦,他讓明空趕快去庫房給師叔尋找藥物療傷,然後誠摯詢問他何故半路出家?
弘一法師這才敞開心扉:正因為涉及的學術範圍面積寬廣了,才越發感到無知的範圍越大,心裡充滿困惑。個人以為人生有三個層次:第一是物質,第二是精神,第三是靈魂。在物質方面,自己出身官宦世家,世人所能享受的物質差不多已經享受過了;在精神方面呢,別人夢寐以求而沒能得到的也基本得到了,自認沒有遺憾;於是追求靈魂的解救。說到出家,自己家有嬌妻兒子,並不是容易割捨的事情。在那無所適從難以決斷的時候,才真正領會到出家是大事情,是大丈夫所為,非將相所能為。恰巧那時到了虎跑寺,看到摯友受寺院梵音感悟毅然出家,於是痛下決心皈依佛門。現在想來,多虧了那時到了虎跑寺,才得以跳出三界外!
聽了弘一法師的肺腑之言,印光大師不由得勾起了終南剃度前後的回憶,頓時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也慶幸自己當初下定了決心。停停,又詢問他已經是華嚴高僧,何以轉求凈土。
弘一法師坦然說:師兄佛學淵博,當知如今想求沙彌戒和比丘戒福報都不可得了。因若想授沙彌戒,必須兩個沙彌傳授;而若想授比丘戒,還得十位比丘戒師方可。我們生在這末法時代,哪裡能找到傳授戒律的人呢?先前拜讀了師兄文鈔,更覺得蒼生難得溫飽的今天,僧人尚且難以領悟艱深佛典,何況那目不識丁的民眾?又何以談普渡眾生?左思右想,自然認定凈土宗倡導的「三根普被,利鈍全收」完全符合當今的國民國情,故此毅然轉求凈土。
印光大師聽了深受感動,更生出相見恨晚之感,當即請他留在法雨寺朝夕探討凈土法門。
弘一法師求之不得,擇大師鄰室而卧,討教有關凈土法門之經典。他畢竟是個觀察力敏銳的文學家,每天都跟印光大師寸步不離,細心觀察大師的一言一行。他發現,大師房裡的用具極其簡樸,一床薄被,一張蘆葦草席,白色的帳子上綴滿了補丁,白、黃、黑不同的顏色相映成趣……一個名滿天下的高僧如此自律,令他深深嘆服。大師每天早餐只吃一碗粥,卻並不用菜,不由得觸動了好奇心,詢問大師為何這樣節儉。大師坦言說:「師弟誤會了,印光還未節儉到如此程度。乃是初到普陀時,早餐的鹹菜吃不慣,就乾脆只吃白粥,已經三十多年,反而習慣白粥了。」說話間喝完粥,用舌頭將碗舔得乾乾淨淨,還要用開水反覆蕩滌,再用來漱口後喝下。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察覺大師每餐如此,便明白這是大師不肯輕拋殘餘飯粒的緣故,深深敬服大師節儉惜福之至。
就在第五天晚餐的時候,弘一法師卻發現大師居然對侍者明空大動肝火:「你有多大的福氣,竟敢如此糟蹋糧食?」明空委屈地辯解說:「師父,我沒有糟蹋。」聽了明空的辯解,只見大師臉色鐵青咆哮開來:「你還敢強辯?看看你碗里!」
弘一法師看到明空眼裡的淚水直打轉,趕忙過去以客人的身份勸解。定眼一看,明空的碗里果然還殘留著幾顆飯粒,只得委婉勸說:「師侄,你跟隨師兄的日子不短了,須知道師兄最是惜福的,容不得糟蹋半粒糧食,還是聽師父的話吧!」
這件小事,在弘一法師心靈里引起了強烈的震撼。離開普陀山以後,他對自己的生活小事嚴格自律,還逢人讚歎說:「佛家說:一粒米中能看大千世界。俗家說:一滴水能反映太陽的光輝。印光師兄如此自律,無愧天下緇素楷模!」後來,他還邀請著名作家葉聖陶一起親近大師,葉聖陶深受感動,特別在他的《兩法師》中寫到弘一法師——
因為弘一法師是過午不食的,十一點鐘就開始聚餐。我看他那曾經揮灑書畫彈奏鋼琴的手鄭重地夾起一莢豇豆來,歡喜滿足地送入口中去咀嚼的那種神情,真慚愧自己平時的亂吞胡咽。
……
閑話休題,話說隨著年事漸高,印光大師更加熱情接待四方拜謁,給他們進行切合各自實際的修行開示,尤其注重佛學年輕人才的培養,以保障佛學事業後繼有人。
到了民國14年(公元1925),大師已經65歲了。這年秋天,德森法師偕同瞭然法師前來親近。言談之間,大師覺得這個德森年輕有為,是難得的後學才俊,便十分喜歡,寫信推薦到佛頂山藏經樓掛單。後來,德森果然沒有辜負大師的殷切期望,伺奉大師二十餘年,成為後來著名高僧。
然而,對顯蔭的英年早逝,大師卻留下長久的哀痛。
顯蔭,俗家名字叫宋今雲,江西崇明人。他早年進入師範講習所讀書,天資聰明悟性奇高,學習成績優異。在他17歲那年,禮拜寧波觀宗寺諦閑法師出家,法名顯蔭。諦閑法師非常器重這個悟性奇高的弟子,讓他到五磊山受戒,又推薦到觀宗學社受業,研習天台教觀。憑著紮實深厚的文學功底,加上出類拔萃的悟性,顯蔭很快鶴立雞群,其佛學造詣甚至諦閑法師也自愧不如。於是,在顯蔭20歲的時候,他就擔任了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刊》的編輯部主任,被譽為當今不可多得的佛學傳承人。顯蔭少年得志,卻並不滿足,第二年東渡日本,進入高野山大學深造,跟隨金山穆韶阿闍黎學習密宗,在日本他考察日本佛教現狀後,還雄心勃勃草擬了「遠東佛教協會組織大綱」,之後歸國,到寧波拜見諦閑法師。
諦閑法師眼見自己的得意高足學成歸來,而且顯示出非凡的氣概,心裡很是欣慰。為了幫助顯蔭儘快成就大事,便讓顯蔭給印光大師寫信,祈求大師參與振興佛教的大事業。
大師接到顯蔭來信,沉吟再三,立刻委婉回信:「座下聰明過人,不幾年,於宗於教於密悉已通達。恨光老矣,不能學座下之所得,惟望座下從茲真修實證,則台密兩宗當大振興矣!但座下現在年紀尙輕,急宜韜晦力修,待其涵養功深而出弘法,則其利溥矣。聰明有涵養即成法器;無涵養,或所行所言有於己於法不相應而不自知者。此光區區愚誠也,道:師已來勿念。春風易於入人,祈保重調攝,當勿葯有喜矣……」
信件寄出之後,大師將顯蔭的來信拿出來翻來覆去閱讀,不由得雙眉緊鎖長吁短嘆。明空莫明其妙,不知師父何故憂愁又不敢問。倏忽之間幾個月過去,忽然接到顯蔭去世的消息,印光大師頓時臉色慘白老淚縱橫:「天妒英才,可悲可嘆!」此時,明空才委婉地說:師父的許多摯友去世,也不過嘆息而已;這顯蔭又不是你的弟子,何必這麼難過?大師黯然說:「顯蔭雖並非我的弟子,乃是當今難得的佛學人才,我不為顯蔭傷心,而是為佛門悲哀!」
大師當晚徹夜不眠,給恆漸法師寫信,指出顯蔭天資很高,對於顯密諸宗都能領會要領精髓,可惜生性浮誇不務真修,對念佛之事向來不理會,以至於自身的顯密功夫不能得力,別人的幫助也無濟於事,實在令人哀痛!顯蔭之死,乃是他氣量狹小生性浮躁,不懂得韜晦涵養;顯蔭之死,是年輕的聰明人一大警策,也是一面令人觸目驚心的鏡子。
一年過去,印光大師還是對顯蔭之死念念不忘。當他第二年到了上海太平寺,大醒和尚前來請求開示的時候,大師直言無忌批評大醒等人說:「中國的禪凈密博大精深,每一門都夠僧眾鑽研一輩子。日本的佛教源自中國,聽說日本密宗還允許娶妻吃葷,已經完全變了味嘛!顯蔭實在不該修習日本密宗,才招致英年早逝自取其禍,這個教訓太深刻了!」
大醒等人蔚唯領教,然後叩問對整頓僧伽制度的開示:「近日來,不斷有人告發僧人不守清規,提出進行整頓,許多寺院都在為整頓僧伽惶恐不安,弟子該如何對應?」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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