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之春:誰最不安?
對西方世界而言,「阿拉伯之春」恐怕是一件夾雜著好消息與壞消息的經典案例。好消息是,這是阿拉伯世界的1989;壞消息是,我們是蘇聯。
這種說法當然有些誇張。不過,這個類比所蘊含的事實,足以解釋為什麼美國和歐盟都會對(在某種程度上)弘揚民主和個人權利等西方核心價值觀的革命如此不安。
中東許多目前正搖搖欲墜的腐敗專制政權,過去曾得到西方的支持。這種支持遠不像過去蘇聯對東歐的壓制那樣殘暴、那樣明目張胆。而且在中東,既存在親西方的政權,也一直都存在反西方的政權,如伊朗和敘利亞。
毫無疑問,埃及的胡斯尼?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葉門的阿里?阿卜杜拉?薩利赫(Ali Abdullah Saleh)以及沙特國王阿卜杜拉(King Abdullah)等統治者,都曾是西方的重要盟友。在冷戰的經典格局中,他們都曾是「我們的狗雜種」。或者,正如《華盛頓時報》(The Washington Times)一位撰稿人上周哀嘆的那樣:「穆巴拉克或許是個無足輕重的獨裁者,但他支持美國。」
今年早些時候,奧巴馬政府向穆巴拉克表明,美國不會接受對埃及示威進行暴力鎮壓;這正像1989年蘇聯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對東德領導人說的那樣,他不會支持東德屠殺萊比錫的和平示威者。在這兩個例子中,超級大國撤回支持促成了埃及和東德政權的顛覆,推動風暴在整個地區蔓延。
像蘇聯在1989年所做的一樣,美國選擇了值得尊敬的選項——拒絕聽任其地區盟友通過使用武力繼續掌權。不過,和俄國人一樣,美國現在不得不擔心自己會在一個傳統勢力範圍內失去影響力。美國官員明白,在一個他們知之甚少的、新崛起的中東,他們有可能失去朋友、讓美國的經濟和安全利益受到威脅。穆巴拉克倒台後,有人聽到一位美國高官這樣惋惜地說道:「我們和埃及有各種聯繫。現在,我們該和誰合作呢?」
歐洲也面臨與此相似的兩難困境。法國和英國如此迫切地干涉利比亞局勢,既反映出欲讓自己站在「歷史正確一方」的強烈願望,也反映出迫切想要埋葬與突尼西亞和利比亞舊政權合作的尷尬紀錄。不過,支持北非的民主抗議對西方大國而言是一個相對容易的使命,海灣地區出現的戰略和經濟困境則要更加棘手,那裡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產油區,也是基地組織(al-Qaeda)老巢之一。
對於是否支持沙特、巴林和葉門民眾挑戰現政權,美國顯然一直保持緘默。美國曾呼籲巴林政府實施改革,但在沙特派兵進入巴林幫助平息暴亂時,美國卻幾乎未作絲毫抗議。美國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Robert Gates)曾說,他在葉門的最重要目標是「反恐戰爭」,他還讚揚了薩利赫總統與美國的合作。在抗議活動持續數月、葉門街頭出現流血之後,美國貌似才終於確信薩利赫是另一個必須下台的舊盟友。
沙特代表的則是一個終極困局。30多年前美國曾表明,它將視海灣石油供應受到威脅為實施軍事干預的理由。於蘇聯入侵阿富汗後的1980年1月問世的「卡特主義」(Carter doctrine)宣稱:「外部勢力攫取控制波斯灣地區的任何企圖,都將被看作是對美國根本利益的進攻。對於這種進攻,美國將使用包括軍事力量在內的任何必要手段,予以擊退。」沙特和平轉型到一個更加自由的政治體制,顯然並不違背卡特主義。不過如果局面變得更加混亂和暴力、為基地組織或伊朗增強影響力打開方便之門,是否違背卡特主義呢?天曉得!位於德黑蘭的伊朗政府,以及位於巴基斯坦的基地組織領導層,也在努力影響阿拉伯世界的事態。這表明美國並不是唯一一個有巨大利益牽扯其中的外部力量。伊朗會在巴林和沙特的局勢中看到機遇,但會對本國的抗議和敘利亞政府面臨的威脅惴惴不安。敘利亞是伊朗在該地區的一個重要盟友。
伊朗的不安顯示出,阿拉伯之春的地緣政治動蕩目前遠未塵埃落定。如果沙特出現動蕩、基地組織或伊朗的影響力增強,那將是美國的噩夢。但華盛頓的政策制定者們也有自己的美夢:敘利亞和伊朗政府倒台,被更加溫和的政權取代;在最大的敵人消失以後,以色列安下心來,同意建立一個能夠生存的巴勒斯坦國;埃及局勢穩定,成為一個繁榮的民主國家;卡扎菲上校(Colonel Gaddafi)被擊敗,心懷謝意的利比亞人將西方視為英雄;具有合法性的葉門新政府著手打擊基地組織;沙特政府積極圖變以緩解國內危機,同時確保石油供應不間斷。
取得這一系列有利結果的政治意義,就像在打牌時抓到一手皇家同花順——雖然不是毫無可能,但任何人都不應指望自己能抓到。
譯者/王柯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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