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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應泰山娘娘寶卷》漫錄

《靈應泰山娘娘寶卷》漫錄《靈應泰山娘娘寶卷》漫錄車錫倫一明代盛行女神信仰,泰山女神的地位也逐漸顯赫起來。道教徒為泰山女神加上了「天仙玉女碧霞元君」的封號,編了《碧霞元君護國庇民普濟保生妙經》。嘉靖、萬 歷間的某些民間宗教家也以泰山女神的名義編了幾種寶卷,其中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是萬曆末期的《靈應泰山娘娘寶卷》。這部寶卷最早的刊本是萬曆末年刊經折本,上下兩卷,錦緞封面,泥金書題,外套錦匣。卷首神像,依次為眼光娘娘、泰山娘娘、子孫娘娘(三像一組,泰山娘娘居中),次為送生娘娘。以下為「龍牌」:首「皇圖永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輝,法輪常轉」;次泥金書「皇帝萬歲萬萬歲」;次「六合清寧、七政順序。雨陽時若,萬物異豎。億兆康和,九幽融朗。均躋壽域,溥種福田。上善攸臻、障礙消釋。家崇忠孝,人樂慈良。官清政平,訟簡刑措。化行俗美,泰道咸亨。凡厥有生,俱成佛果」。末一龍牌標明「御制」,原為永樂北藏[1]的題詞。明代嘉靖以後刊印的民間教派寶卷,卷首多刊登這三個「龍牌」。卷末為護法王靈官像,在這部寶卷中他被泰山娘娘封為巡山都管元帥。這部寶卷的首尾也套用了佛教寶卷的形式,開經有「舉香贊」:「泰山寶卷.法界來臨,諸佛菩薩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薦方殷,諳佛現金身」。「皈命佛號」 不是佛教的諸佛菩薩,而是以泰山娘娘為首,依次為眼光、子孫、送生、注生、催生、痘疹、王母等各位民間信仰的「娘娘」,最後才是「救苦救難威靈觀世音」、「盡虛空遍法界過去未來佛法僧三寶」。卷末亦有「迴向偈」,所用為明正德問無為教始祖羅清《五部六冊》中的《十報歌》,文字略有不同:一報天地覆載恩,二報日月照臨恩,三報皇王水土恩,四報爺娘養育恩,五報明師傳法恩,六報六方無士馬,七報合堂貼骨親,八報八方民安樂,九報九祖超三界,十報十類米孤魂。寶卷正文共二十四品(或「分」,稱「品」或「分」,是音同字異):初展泰山寶卷品第一,敕封天仙聖母品第二普天下立歇馬堂品第三聖母娘娘問送生分第四 善惡分明因果報應無差分品第五眼光娘娘神通廣大品第六國泰民安萬民樂業品第七因正果正(證)菩提正品第八聖母娘娘舍子孫分第九轉凡成聖不往來品第十娘娘發心留經品第十一施財刊板功德無量品第十二娘娘增福延壽分第十三娘娘護國救民分第十四夫人告娘娘察看虛實分第十五聖母娘娘化人聽天由命品第十六天仙聖母遊行三界品第十七有福修福高遷一步品第十八娘娘出巡迴泰山分第十九娘娘靈光發現品第二十舍財刊板求子分第二十一善惡不差因果不昧分第二十二施財造經功德無邊分第二十三收圓結果寶卷完成分第二十四每品(分)開始均為時興南北曲或小曲重頭兩支或四支,各品(分)依次為[上小樓]、[駐雲飛]、[耍孩兒]、[金字經] [側郎兒] [紅繡鞋]、[朝天子]、[桂枝香] [黃鶯兒]、[清江引]、[皂羅袍]、[掛金銷]、[畫眉序] [羅江怨] [傍妝台]、[一封書]、[迭落金錢][寄牛草] [鎖南枝]、[浪淘沙]、[步步驕] [駐馬聽] [甘荷葉]、[連環要孩兒]。有的品(分)中尚插唱專題歌,如《聖母娘娘送子歌》第七品)、《參禪打坐出性歌》(第十三分)、《還元歌》(第二十一品)等,這些專題歌均七言唱句。這本寶卷反覆說明泰山娘娘的神威和靈應,沒有統一的故事。開經偈後和第一品中講述了這位女神的出身及修仙得道封神的經歷:夫泰山娘娘者,天仙聖母碧霞元君,鎮守泰山,感動天下。……原是西牛賀洲[2]升仙庄金員外,母黃氏,聖母娘娘投胎,三歲吃齋,七歲悟徹心明,聰明智惠(慧),智廣才高,萬法皆通。感天子取(娶)坐昭陽。娘娘原不戀皇宮,被父母趕出仙庄。信步遊行,來到東土泰山。隱姓埋名,苦修三十二載,亦得明心見性,神通廣大。指山山崩,指水水滅,呼風風至,喚雨雨來,降妖滅怪,無所不通。自元代以來,宗教家們為泰山女神的出身編了各種故事。道教徒把她說成東嶽大帝的女兒,而這裡卻 說她出身於平民百姓。由於明代民間教派多倚稱佛教,所以說她生於中國之外的「西牛賀洲」。「君王宣她不授(受)」,使她保持了處女身份,又可具有「娘娘」(對後 妃的俗稱)之稱。關於這部寶卷的宗教歸屬,下文將專門論述。它可能是明末黃天教或西大乘教徒所編。這兩個教派都是「外佛內道」而以「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為終極信仰的民間教派,所以卷中宣講「到西方親見了無生老母,也無生也無死永不還鄉」,「修行人成其證覺,赴天盤(即「真空家鄉」)坐蓮花永得久長」(第九品)。但這部寶卷是借用民間信仰的泰山女神故事來佈道的,為了說明女神的來歷,寶卷中設計了一個雜亂的神系:坐在「龍霄寶殿」上的是「龍天教主」,它之下「聚集三百六十應感天尊,八萬四千真人,二十八宿,九曜星官,諸天神王排班站立」;而由「三官大帝上奏玉帝」女神的神通,而由「玉帝牒申天佛,天佛亦准;千(天)佛牒文,玉帝敕令,升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這位至高無上的「天佛」,也透露出無生老母信仰的信息。關於這部寶卷的刊印,第十品以後穿插交待是由京都張員外妻董氏夫人,因無子而發願舍財刊板印造的。二關於這部寶卷編刊的年代,可由寶卷中作者的自述推定。在第二十四品中作者說:我留其經,勸人行善,化人念佛,幷無圖利。……先造《十王寶卷》,眾人錢糧,所求如意。《伏魔寶卷》老長者獨自發心,及感合會善人,共拾資財,結果完成。《泰山老母靈應寶卷》,原是(張員外)妻黃氏自施資財刊板,而娘娘報應,所求老母,盡皆如意,心愿已足。第十二品中也有敘述:「《十王卷》施錢銀緣成結果,《伏魔卷》施貪財結果完成。」以上說明作者在編刊這本寶卷之前不久,還編印了《十王寶卷》(即《泰山東嶽十王寶卷》)和《伏魔寶卷》(即《護國佑民伏魔寶卷》),這兩部寶卷均有傳本。《護國佑民伏魔寶卷》,今存明、清多種刊本體制、內容與《靈應泰山娘娘寶卷》相似:反覆說明關聖帝君(關羽)的靈威和舍財刊印、宣講這部寶卷的功德。卷中稱:二月三日受關帝啟示作此寶卷,丁巳年癸卯月(即二月)完成,張、曹、李、王、張五位善人舍資刊板。(第一、二十一、二十四品)此可與《靈應泰山娘娘寶卷》中所述「《伏魔寶卷》老長者(即卷中所述張員外)獨自發心,及感合會善人,共舍資財,結果完成」互相印證。這本寶卷完成的年代「丁巳年」可由以下界定:㈠關羽被萬曆皇帝加封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聖帝君」的年代,清李調元《新搜神記》稱為萬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清趙翼《陔余叢考》卷三五稱為萬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3]。本卷中稱關羽為「伏魔大帝」,因此寫成年代當在此後。㈡《靈應泰山娘娘寶卷》中稱萬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新修白草窪西頂娘娘廟為「新修蓋行宮殿宇」(見下文),其寫作時間自然不能上距萬曆三十六年太遠。查萬曆四十二年後的第一個丁已年為萬曆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因此這本《伏魔寶卷》於萬曆四十五年二月三日開始寫作,當月就完成了。《靈應泰山娘娘寶卷》寫作刊印於《伏魔寶卷》之後,按卷中敘述,時間也就在此後一、二年間。《泰山東嶽十王寶卷》,今存明清多種刊本。內容為納子悟空自述到地獄中觀看犯人所受各種苦刑的情形,因勸人修善積福。其中「勸惡行善分第四」和「呂祖立地基分第五」,敘述善男信女到護國保明寺赴蓮池大會,卷中讚頌該寺的開山祖、也是西大乘教的祖師呂祖:「開山呂祖根基深,原是南海觀世音」,「開山呂祖立下地基,天下善知識普化善人」,「黃村呂祖立,至今得興隆。天下眾善人,挂號對合同」。日本學者澤田端穗教授據此認為這本寶卷是西大乘教的寶卷[4]。西大乘教是嘉靖、萬曆間在北京、天津地區流行的一個民間教派。保明寺又稱皇姑寺,在北京西山黃村。它是一座特殊的尼寺,其開山始祖呂牛據傳曾救過明英宗朱祁鎮。英宗復辟後詔封呂牛為「皇姑」,故俗稱皇姑寺,又賜額「順天保明寺」。西大乘教同嘉靖後在上述地區並行發展的黃天教都是外佛內道的民間教派,他們的寶卷也經常通用。所以上述寶卷中也提到「皇天教」。《靈應泰山娘娘寶卷》第十一品中借泰山娘娘之口說,她「缺少行覺寶卷,徑送悟空入宅,施法留經,著老長者、董氏夫人施財刊板,留於北京」。這個悟空,即《十王寶卷》中的的「衲子悟空」。因此可知,這部寶卷同《十王寶卷》《伏魔寶卷》均系這位以僧人(和尚)面目出現、法名悟空的人所作。從寶卷中文字粗疏、地理知識混亂來看[5],這位作者文化水準不高,應是西大乘教的一般佈道人員。三泰山女神信仰的流播以大運河為載體,南到長江,北到京津地區。《靈應泰山娘娘寶卷》產生於北京,與其它文獻相對照,可以考見明萬曆前後北京地區泰山女神信仰傳播的情況。第二品中說泰山娘娘:立令場普天下盡都揚名:三頭營惟東頂娘娘鎮就,丫結山惟北頂普度束生。立涿州修廟堂普度男女,馬駒橋正正低(的)鎮住北京。白草窪新修蓋行宮殿宇。……第十六品寫泰山娘娘「巡行三界」時,也提到上述這些「行宮」,其中馬駒橋一處稱「歇馬堂」。「白草窪」後人稱之為「西頂」,其廟為護國洪慈宮。明末太監劉若愚《酌中志》稱:「萬曆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始建西頂娘娘廟於此。其地素窪下,時都中有狂人倡為進土之說。凡男女不論貴賤,筐擔車運,或囊盛馬馱,絡繹如織。」[6]上文已述,這本寶卷編刊於萬曆四十五年後不久,所以稱此地為「新修蓋行宮殿宇」。「三頭營」在北京東直門外,故稱「東頂」;丫結山在京北昌平縣境,故稱「北頂」。清顧炎武《昌平山小記》卷下云:「(州)東南三十里為丫髻山,二峰高聳,上有碧霞元君祠。」「馬駒橋」在京東通州(今通縣),元時建,明時改稱弘仁橋,民眾仍俗稱馬駒橋。其橋處北運河上,廟在橋東頭,「西向臨橋,若梯階之」。廟始建於明成化(公元1465一1487年)間,是北京地區最早建立的碧霞元君廟。明末劉恫、於奕正《帝京景物略》卷二:「四月一日至十八日,傾城趨馬駒橋,幡樂之盛,一如岳廟。碧霞元君誕也。」卷三「弘仁橋」條,對都人進香禮拜泰山娘娘的盛況有極生動的描述。「涿州」在京南,即今涿縣。《酌中志》卷二十四:「涿州去京師百餘里,其涿郡娘娘,宮中咸敬之,中官進香者絡繹。」卷二十「四月」條云:「初旬以至下旬……涿州娘娘、馬駒橋娘娘、西頂娘娘進香。」所說為內廷風俗。以上說明在萬曆年間北京地區崇祀泰山女神最盛的是通州馬駒橋的元君廟,它也是最早建立的泰山女神廟。其地處在北運河中間,臨河西向建,說明女神信仰是沿著大運河往北傳播的[7]。同時也說明清初北京地區女神廟「邦郭之間、五頂環列」的局面,尚未形成。至於清及近代女神香火最盛的「金頂」妙峰山廟會,更是清代康熙以後的事了。各地信仰泰山女神的民眾有「香會」的組織。這是一種鬆散的信仰組織,人數不等,為首者稱「會首」。平時通過「會茶」活動互相聯絡,籌集香資,每年(或數年)為泰山女神進香。顧頡剛《妙峰山的香會》[8]對京津地區這類香會做了詳細的調查,但對香會源於何時?調查報告中稱未詳。這本寶卷第九品中說到香會的 「會茶」: 諸賢聖既會茶要進明香,口裡那(挪)肚裡攢積聚錢糧。成年間來含茶耍把心誠,有善神善落上上了尊名。因會茶去進香還了本顧,會了茶如不去難哄娘娘。本卷和《伏魔寶卷》中提到的老長者(張員外),他的妻子董氏,及李、王、張、曹等「合會善人」,說明他們就是一個香會組織。悟空編的這三種寶卷,也是由他們出資刊印的。明萬曆刊《金瓶梅詞話》中曾描寫了「會茶」的情形,在第六十八回中,西門慶令玳安去找媒婆文嫂,只見「文嫂和她媳婦兒陪著幾個道媽媽子正吃茶」,「上面供養著利市紙,有幾個人在那裡會茶倚報,進香算帳」。文嫂不願離去,說:「累哥到家回聲,我今日家裡會茶。……」這位媒婆是會首,所以第六十九回中寫她 「把家中倚報會茶,趕臘月要往頂上進香一節,告訴林氏」後,林氏說:「你兒子去,你不去罷了!」她說:「我如何得去?只教文堂兒帶進香去罷了。」這段描寫也有助於理解《金瓶梅詞話》產生的文化地理背景。參照《金瓶梅詞話》中「會茶」的描寫,可知明萬曆間信仰泰山女神的民眾香會活動已很普遍。《靈應泰山娘娘寶卷》中有關「會茶」「進香」的描述,也說明當時的一些民間教派不僅利用民眾的女神信仰,也通過「香會」來傳播和發展其宗教組織。這種情況近現代仍然存在,到泰山進香的河北、河南及山東各地的香會,大都有民間教派組織的背景,過去泰山地區也成為各種民間教派十分活躍的地區。四《靈應泰山娘娘寶卷》中所規定的泰山娘娘的神格,凌駕於泰山正神東嶽大帝之上,表現出明代民間宗教女神崇拜的特點。第一品中說泰山娘娘:往上邊管天兵先天聖母,中管著只(這)神兵十萬八千。下管著眾鬼魂不知其數,轄天齊管十王總管陰間。按七十管五司一十八獄,管天下府州縣善女善男。封王靈巡山的都管元帥,鎮泰行(山)無偏比不論愚賢。……來娘神通,廣大無邊,使縱王靈官。七十二位,神只巡環。眼觀十萬,日赴千壇,巡香童於,十萬零八千。「天齊」即東嶽大帝,它是道教、也是歷代封建王朝尊奉的泰山山神。封建社會中男尊女卑,自封建社會初期泰山已成為帝王受命於天統治天下的權力的象徵。自然不會允許這位女神做為泰山正神。因此,宋真宗搞封禪鬧劇,雖有借重這位女神的緣由,也只是附帶為女神修了個廟。道教為了利用這位女神,儘力在東嶽大帝與女神之間擺正關係,編出了女神是東嶽大帝的女兒的傳說[9]。《碧霞元君護國庇民普濟保生妙經》中,則謹慎地迴避了這一問題,假借元始天尊說法,稱女神是 「受命玉帝,證位天仙。統攝岳府神兵,照察人間善惡。罪福照極,感應速彰」,說女神是玉皇大帝麾下的一位「天仙」。《靈應泰山娘娘寶卷》顯然吸收了這部道經的部份內容,但對女神卻賦予泰山正神的神格。她是「天佛牒文、玉帝敕令」的「碧霞元君」,不僅上管天兵、神兵,下管地獄諸司,連東嶽大帝也成了女神的麾下。這是以民間的信仰為依據的。明代文人登泰山,大都驚嘆民眾對泰山娘娘至高無上的崇拜,「元君像不及三尺,而香火之盛,為四大部州所無」[10],而碧霞官旁邊的東嶽大帝廟,卻「陋不勝香火」[11]。五這部寶卷中一再表白對大明王朝的讚頌: 敬君王勝念佛勝敬父母, 君王是護國佛與佛相同。 報皇王聖水土恩情意重,求國家萬萬載永不改更。一統天下,國屬大明,天下定太平。才出聖母,廣大神通。聚集錢糧,進與朝廷。施人修福,廣積布陰功。(第六品)泰山娘娘也為朝廷效力:聖天子時有道靈神住世,保大明萬萬歲萬萬餘年。聖娘娘還護著真明(命)帝王,何況咱良百姓不納糧錢?有君王要世間萬民樂業,要一日無帝主鬧鬧喧喧。萬歲爺既就是活佛在世,現知(之)今執掌著萬里江山。(第十三品)對朝廷的讚頌,還貫穿在這部寶卷中一再宣傳的貧富天定、聽天由命的說教中。如:既為人生中國不做雜事,守本分行正道且過光陰。命若有老龍天自然加護,命里無枉求財惹下災星。……貧富貴賤,聽命由天,各人守自然。命里修下,吃穿不難。天佛加護,萬事俱全。一切萬物,只憑老龍 天。(第十五品)而皇親國、「金枝玉葉」享受榮華富貴,則是命里註定的:聖母娘顯神通慧眼觀看,見北京男共女鬧閑喧喧。皇城裡盡都是金枝玉葉,盡都是佛菩薩羅漢臨凡。一個個盡都受榮華富貴,不愁吃不愁穿福祿無邊。……(第十七品)封建社會中農民的國家觀念是同朝廷、皇帝結合在一起的。因此,即使是起來造反,也大都只反貪官不反皇帝。明嘉靖萬曆間傳入北京的各民間教派,往往通過太監傳入內廷,或依附於皇親貴族。如上所述,西大乘教正是得到「皇親內宦」和后妃們的庇護,得以發展的。因此,這部寶卷中如此歌頌朝廷、「金枝玉葉」,粉飾太平,而讓民眾安於命運,幷不奇怪。自嘉靖後期,國外倭寇不斷侵入沿海一帶,燒殺搶掠; 國內北方的韃靼、俺答部及東北地區開始崛起的後金,也不斷內擾。寶卷中一再宣稱的「一統天下,國屬大明」(按,清刊本此句改為「國泰安寧」)泰山娘娘的「護國安民」,也包含了鄉土平民樸素的愛國主義思想,這在寶卷中也有直接的反映。比如第六品中說:泰山娘娘看到天津衛徑沖海口,「與倭蠻一水之地,倘有外國侵犯中華,我顯露降聖,修建宮殿,鎮守海門」。(按,此數句清刊本刪)作者在《護國佑民伏魔寶卷》中說關帝「在玄關顯神通達六(韃虜)賊退」(「伏魔顯靈降聖品第十二」)則與北方韃靼、俺答部的內擾有關。六泰山娘娘原是民間信仰的神。民間信仰的神是民眾創造的,除了少數凶神惡煞,它們大都具有排解民眾生活中的困境和滿足某些方面的企求的功能,因此也大都可親可近。民眾對這些神的信仰有明顯的功利目的:有用則信,否則就拋在一邊。宗教家把民眾信仰的神拿了去,加以改造,便成了凌駕於眾人之上、控制民眾精神生活的偶像。中國封建社會中的宗教,不論是道教或各種民間教派都是這樣。它們往往又按照封建社會的政治模式,賦予各種神以不同的等級神格,使宗教神的體系酷似封建政權的體系,不僅統治著彼岸世界,也控制著現實社會,成為封建政權的補充。這部寶卷中的泰山娘娘也是這樣被民間宗教家改造了的神。西大乘教和黃天道都是外佛內道的民間教派。基於民間的信仰,這部寶卷中提高了泰山娘娘的神格,把道教神系中東嶽大帝和地獄十王的部分神權授予泰山娘娘,讓她管天、管地、統帥十萬零八千「巡香童子」,巡查和管理人間的善惡福報:「善增福,惡降殃,法不容情」。這善惡的標準,仍然是封建倫理道德,以維護封建社會的生活秩序。至於困擾民眾的貧富不均、貴賤不等,則是命中注定的,老百姓只有「聽天由命」「守本分,行正道,且過光陰」。這樣,封建社會的種種矛盾,便成為合理完滿的了。寶卷中賦於泰山娘娘「護國佑民」的神格中,透露出鄉土平民樸素的愛國主義思想,而這又是以維護大明朝廷的統治為前提。至於寶卷中所述那一套「坐功運氣」的修鍊方法,源於道教的內丹派,在理論上幷沒有發展。注釋:[1] 「永樂北藏」系明永樂十九年至正統五年(1421—1440)在 刻印的《大藏經》。[2] 「西牛賀洲」乃「西牛貨洲」之誤,系佛教所說「四大部洲」之一。位於須彌山(宇宙中心)之西的鹹海里,因以牛為貨幣,故名。中國所居為南瞻部洲。明王之綱《玉女傳》(見《岱史》卷九)引用的《玉女傳》,稱泰山娘娘生於「西牛國」,則是「西牛貨洲」的再傳訛。[3](日)澤田瑞穗以為明天啟四年(1624)始加此封號,因認為《伏魔寶卷》成書於清康熙十六年(1677)(見《增補寶卷研究》,日文,東京:國書刊行社,1975,頁112--113),是因作者沒有看到本卷明刊中對大明皇帝的歌頌。[4] 見前引澤田書,頁108。[5] 卷中每以「泰(太)行山」和「泰山」相混淆。[6] 《萬曆野獲編》卷二九「謠言進士」條也有相同記載。[7] 明人所建泰女神「行宮」多在運河所過州縣,且多臨河而建,此亦泰山女神沿大運河南北傳播的旁證。參見蔣靜芬《江蘇方誌中的碧霞行宮》,載《泰山研究論叢》第四集,青島:青島海洋大學出版社,1991。[8] 載《妙峰山》,廣州:中山大學語言歷史研究所,1928。[9] 見元刊秦子晉撰《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東嶽」,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90。[10] 明張岱《岱志》,載《琅琊文集》卷二。[11] 見明王世貞《游泰山記》,據明萬曆刊《道藏》本《岱史》卷十八引。[本文原載作者《中國寶卷研究論集》(台北:學海出版社,1997),此經作者修改。]泰山網泰山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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