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真法師:徹悟人生 第十個故事

(第十個故事)

  過去有一對恩愛夫妻,兩人容貌端正,姿態秀麗,非常美好,生活中清靜和諧,相敬如賓,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不料禍從天降,兩人忽然都雙目失明了,彼此再也看不到對方。但卻更加互相眷戀,恐被別人欺侮,誰也不能失去誰,兩人共坐相守,一刻也不分離。如此又過了很久。後來他們的親戚,到遠方去請來醫術高明的醫師,將兩人的眼疾治好了,重現光明。可是,當丈夫睜眼看到妻子已非昔日婀娜靚麗時,便心急地喊道:「誰把我的妻子換掉了?」妻子看到自己的丈夫也已不是當初的風度翩翩,也高聲叫道:「誰換走了我的丈夫?」親戚們就勸告他們說:「你們年輕時的青春容貌,已經隨著歲月的變遷,變成如今的氣弱力衰、皮鬆面皺。日月流逝,要想以老年之身再尋求青春年少之姿,這就等於鑽水取火,不是太荒唐了嗎?為什麼要哭哭啼啼、吵吵鬧鬧,不肯相認,又不自認呢?」                                       ——《出曜經》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自性本空,青春難再。「青春永駐不是夢」,這只是一句廣告語,對於少女少男來說,青春當然屬於他們。過了少年、青春,也就步入中年、壯年和老年了。生命無常,世事無常,有幾人認知,這對恩愛夫妻就是一面鏡子。

  般若智慧——這是教導我們學會觀察實相的智慧。諸法實相,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存在,其本性,都不是固定不變、孤立存在的。《金剛經》中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所看到的一切事物、現象,無一不是緣起的假相。它並沒有獨立的、永恆的、固定不變的自性。既然一切事物、一切存在,都是不斷地變化著,運動著,這種變化的動態的本質,便叫做「空」。「空」並不否定眼前的事實為事實,也不否定眼前的現象為現象,亦不否定眼前的存在為存在。它不但指出一切事物,都在經歷成住壞空,生住異滅的生滅過程,承認生滅的事實,而且,更從本質上把握了「空」的自性,洞察了自性本空,揭示了一切事物各種變化的前瞻與開拓、實現的無限可能性。所以,般若空觀,絕不是一種概念,一種形而上的理論,而是可實踐、可實證的人生智慧。

  《大智度論》卷二十《釋初品中四無義》有一首偈:

        諸法之實相,        則是眾生相。        若取眾生相。        則遠離實道。

這首偈,既體現了般若智慧,又體現了佛家的邏輯思維。我們先從句式上看:甲,就是乙,如果你取乙就當成是甲,那麼,你離開甲就太遠了。精彩就在此。前兩句說:眾生相就是諸法實相(一切事物的實相),後兩句說:如果執著於眾生相,那就是離開了實相,也就離開了真實的佛道(佛的智慧)了。

  實相,是什麼?從名相來說,實相是指實際的本質的形象、本相。可是真有實相這個東西嗎?從名相的表述來說,在語言上,認識上它是有的。但從實相本身來說,實相無相。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自性的東西可以叫做實相。實相既沒有獨立的永恆不變的存在,恰恰世界上一切現象又都沒有離開實相。那麼,這個實相最好的表述就是「空」。「空」不是沒有,不是空空蕩蕩,「空」是一切都有,而且只有在「空」中才能顯現萬有,顯現一切事物的現象。正因為這一切現象,不斷遷流變化,剎那剎那生滅,所以,一切的有,一切的現象,從未離開「空」的真實(實相)。所以佛說不要以「實相」這個名詞(名相)來錯認了「空」的真實(實相)。眾生相就是實相,一切現象也都是實相,但眾生相只是實相的一個部分,一切現象也是實相的一個部分。實相不離眾生相,,不離世間的任何現象,但不能把眾生相和世間一切現象就當作是全體的本質的實相。因為眾生相和世間一切現象,都是在不停的運動、變化、遷流之中,只是剎那現象、變幻的幻象,又豈是實相?這就是實相本空、自性本空、自相也空的般若智慧。

  這種智慧,在佛教用語中又叫「如實觀察」,「如實知見」。我們今天常用「如實」這個詞,這個詞,正是由佛教而來的。兩千五百多年前,釋迦牟尼住世傳道時,佛教並不像今天這樣已成為一種儀式周備、規矩繁瑣的宗教。那時,只是佛陀說法,為眾生指出一條智慧觀察人生、體悟人生的道路,充滿非常理性的探索研究的精神,它讓我們懂得感覺如何生起?知見從何而來?又會造成什麼後果?讓我們自己觀察自己,讓我們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所以,佛陀叫我們「如實觀察」,「如實知見」。能達到「如實知見」,才能擺脫各種妄執和煩惱,真正獲得「空」的開悟,真正獲得心的自在(自由)。簡而言之,「空」就是自由。  可是,現實中,許多人不承認「空」,不肯去悟「空」。這也可能源於許多人不願觀察自己,甚至也不想去了解自己,認知自己。比如,身體出了毛病,腦子裡有了煩惱,也不去研究身體不適的原因,腦子裡煩惱的來由,只想逃避,有的要到廟裡去求菩薩,燒香磕頭,口中念念有詞,心裡慾望無數,這不是真正信佛、學佛,而只是逃避災難,逃避不快,逃避痛苦。胃痛,吃幾片止痛藥,也許暫時有效,但根本的胃痛之因,並未解除。感冒也是,可以吃藥退熱,可以吃藥止咳,一時感冒的各種癥狀,得到緩和,但感冒並沒有好,感冒的全過程還必須走完,才會痊癒。可見逃避並不解決問題。當然,真正的佛教徒,不但不會逃避痛苦,而且是承認苦,正視人生之苦,如實觀察生命之苦。

我們今天有些人,總說自己活得很累。教書的教得很累,學習的學得也很累;老闆很累,打工的也很累。不但感到自己很累,而且發現自己活得不好,事事不順心,處處不如人。房子太小,鈔票太少,老婆也是人家的好。心中的妄念一個連著一個。念念相續,極難止息。於是,晝思夜想,不安焦躁,失望苦悶,寂寞難耐,看不到一絲不明,生活越來越不稱心,煩惱積怨,越來越深。一念不慎,做出許多錯事、壞事來,給自己、給家人、給社會又製造出許多人為的不幸。社會悲劇,人生悲劇,哪一個國家、哪一個地區不是天天在上演?如果探究一下,這些雜念,這些妄念,到底從何而來?人們為什麼又那麼容易被雜念、妄念牽引著向錯誤的方向跑,你尋根刨底地探究下去,你就會發現,所有的情緒、慾念、奢望、煩惱,差不多都是從人的渴望和執著而來。五欲六塵,妄想執著,不能對之「如實觀察」,「如實知見」,多麼可怕!如果你能「如實觀察」到自己內在和外在的「無常」、「無我」,那麼,你對學佛、成佛的修行之道,就有某種自覺了。如果你能體驗到:向內心深處看,是內在的無限;向外在的十方看,是外在的無限。內外皆無限,便不會再斤斤計較於眼前一絲一毫的利害得失,也無須為一絲一毫而錙銖必較了。「無常」、「無我」、無限,又何須再為種種現象產生執著?

  萬法皆空,人的煩惱當然也是空,人的妄想執著當然也是空。但這是從自性本空來說的。它既然生起了,既然揮之不去,它當然也是有來頭的,有緣由的。它也是由緣生起,有根有源。

  說緣起,說性空,兩者實際上相通相符。甚至可以說,「性空」正是「緣起」的別名,同一事物的兩面。由緣起,可以知性空,由性空,更能觀照緣起。

  「緣起」,就是說,諸法皆由因緣而起。世間萬有,無一不是由因緣而生,由因緣而起。因(Hetu)緣(paccaya),實際上是客觀條件和相互依存的關係。佛家認為,世間一切事物、一切現象的產生,都是由於相對應的互存關係和具體條件而得以產生,離開了關係和條件,就不可能產生任何一件事物或現象。佛陀曾經給「緣起」下了一個這樣的定義:「此有則彼有,此生則彼生,此無則彼無,此滅則彼滅。」這四句之中,包含了兩種互存關係,一是同時的互存關係,一是異時的互存關係。趙朴初居士曾經舉例說:同時互存關係,例如師生關係,在一所學校里,有老師就有學生,有學生就有老師。老師和學生,是同時的互相依存的關係。異時互存關係,例如種莊稼,種子和芽的關係。先有種子,然後才能生出芽來。今天芽的出生,就因為當初種下了種子,這就是異時的互相依存的關係。但從另一方面來看,種子滅的時候,也正是芽出生的時候。芽出生的時候,也正是種子滅的時候。這裡,芽和種子的生滅現象,也可以說,又是同時的互存關係。總之,不論是同時互存,還是異時互存,一切事物、一切現象的產生,都必然由互相依存的關係或互為條件而產生。這就是佛教所說的「緣起」、「緣生」。

  馮學成先生在《心靈鑰匙——佛教心理世界》一書中說「佛教是一部涉及各種層次、各種發展階段的全部宇宙生命的精神現象學」。兩千五百多年前,釋迦牟尼提出他的「緣起」學說,確實是人類歷史上一次偉大的創造性的發現。「我」是因緣而生,「法」也是因緣而生。人生宇宙,自然萬物,世間一切現象和事物,都是相互聯繫,相互依存和互為條件才得以產生,得以存在,彼此都是處在一定的因果聯繫之中。對於這一緣起、緣生法則,在大乘《分別緣起初勝法門經》中演繹出十一種要義,這是極有價值又令人十分信服的:

  1「無作者義」——世上沒有造物主。  2「有因生義」——事必有因。  3「離有情義」——因緣之外別無實體。  4「依他起義」——依賴客觀條件才能存在。  5「無動作義」——只有因緣和合,而無啟動者。  6「性無常義」——因緣所在,本性無常。  7「剎那滅義」——事物不會永恆,即生即滅。  8「因果相續無間斷義」——雖然生滅剎那,但因果相續,無有間斷。  9「種種因果品類別義」——不同的事物就有不同的因果關係。  10「因果更互相符順義」——什麼因結什麼果,因與果永遠相符。  11「因果決定無雜亂義」——因果之間的關係,自然法則,不會錯亂。

佛教不承認有創世主、造物主、救世主,亦即世界上不存在創造宇宙萬物的主宰,不存在主宰人類命運的超自然的神。緣起十一義中的「無作者中文鍵盤」就指明了這一點。既然肯定「諸法因緣生」,當然不可能除了因緣而外,還有一個什麼造作者(造物主)。任何一個因,都由因而生,任何一個緣,都由緣而起。從時間來看,無始無終,從空間來看,無邊無際,不僅沒有神化的造物主、救世主,也沒有作為宇宙本源的理性化的存在。「 事必有因」,世間萬事萬物,皆受必然的因果律的支配,這就是第二義「有因生」。

  「離有情義」、「依他起義」、「無動作義」,這三者說的就是「無我」。「有情」是梵語「薩埵」(Satta)的意譯。人和一切有情感反應的生命, 都叫做「有情」。在佛教看來,一切有情,都是由地、水、火、風、空、識——六種元素所構成的。地為骨肉,水為血液,火為溫度,風為呼吸,空為組成身體的空隙,識為種種意識反映,或叫精神活動。這是從生理說的。若從心理要素來說,有情的構成元素為色(Rupa)、受(Vedana)、想(Sanna)、行(Sankhara)、識(Vinnana)總稱為「五蘊」。色,指各種物質。它包括了眼、耳、鼻、舌、身(五根)和色、聲、香、味、觸(五境),這一切都屬於色,是感覺到的物質對象。受,是感受。想,是通過感受得到的印象和知覺。行,是思維,是一系列的身心活動。識,是了別,亦即判斷、推理、選擇。通過上述生理的、心理的兩方面的要素分析,說明任何有情,都是物質的和精神的兩種要素的聚合體(他沒有固定不變的永恆的主體),而任何要素,又都是剎那依緣而生,剎那依緣而滅,因此,找不到一個固定的獨立的「我」的存在。這是「無我」的重要理論依據。

  「無動作義」把因果關係解釋得更透徹了。即因與果相互之間不會有來去,果由因生,但不是因直接變為果。比如:以甲燈之火,去點燃了乙燈之火,不是甲燈的火跑到了乙燈里去,而是甲燈的火,引發了乙燈的火,乙燈自己燃起來了。這個道理實際上很深刻。同理,佛教講輪迴,就不會講有一個靈魂從這一個有情的身體,轉投到另一個有情的胎中去。這正是從「無我」的根本之義引申而來的。

  「無常」,揭示了「法無自性」的根本定律,即宇宙中一切現象、一切事物都是此生則彼生,此滅則彼滅的互相依存關係,其間沒有永恆常久的獨立存在。那麼,任何事物,任何現象,它的性質當然是無常的,其表現就是「剎那生,剎那滅」。佛經中常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諸行,就是一切事物,一切現象,宇宙萬有。「行」,指出了一切事物、一切現象的遷移變化的動態,一切都在運動變化之中。「生滅」,就是「生、住、異、滅」的簡化。產生了,出現了,叫「生」。生了,必有其存在,有其作用,叫「住」。作用是變化的,存在時時變易,不斷的變異,叫「異」。存在不能永恆,變化的結果是消失,是死亡,叫「滅」。「剎那」「(Ksana)指極短的時間。在極短的時間中便具足生、住、異、滅的生滅過程。我們人的身體,由無數個細胞組成,這些細胞幾乎無時不在生住異滅的變化過程之中。人的一生,走完生、老、病、死的全過程,這一過程也是由無數個剎那相續而存在的。現代物理學告訴我們,小到原子、原子核,大到宇宙星球空間,無時無刻不在運動變化、裂變、異變、聚變、乃至蛻變(質變)之中。一個事物的生、住、異、滅,一個人的生、老、病、死,一個世界的成、住、壞、空,實際上都是無數個剎那剎那生滅相續的存在。世界上永恆不變的就是變,這就是「無常」的真諦。兩千五百多年前,人數處於怎樣的物質生活狀態?既沒有今天的各種科學儀器,亦沒有今天的科學分析與科學測試手段,而釋迦牟尼卻由他自身的證悟(內明),提出了「無常」、「無我」的偉大發現,這不是人類的最高智慧又是什麼?難怪愛因斯坦要感嘆:「如果說有哪一個宗教可以應對於現代科學要求的話,那一定是佛教了。」

  宇宙間任何事物,任何事相,不論大小、多少、久暫,彼此之間,都是相連相通,無法分割的。他們互相聯繫,相互依存,彼此互為因緣。從一粒微塵可以看大千,從大千也可以看到微塵的彼此依存和相連。世間一切,皆由因緣所生,皆由因緣而起,永遠由於因緣的變化而變化。緣聚則聚,緣散則散,有聚有散,固屬生滅無常,卻又相續不斷。縱的方面望去,前往後來,前逝後起,因果相連,從無間斷。橫的方面看去,品類種種,無量差別,但雜然有序,因果不爽。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因與果相符,果與因相順。這一因果法則,在佛教稱為「萬法皆空,因果不空」,雖三世諸佛也不能加以改變。這就是「十一義」中的「因果相續無間斷義」、「種種因果品類別義」、因果更互相符順義「和」因果決定無雜亂義」。

  「十一義」中「無造物主、無我、無常、因果相續」這四個基本論點,實際上只是兩個核心——無常和無我。無常就是生滅相續,既包含了剎那生滅,也包含了因果相續。無我,就是沒有一個獨立的永恆不變的主宰,既沒有一身之內的主宰,也沒有宇宙萬有的主宰。所以,「無我」自然也包含了「無造物主」的含義。「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是佛教對宇宙間萬事萬物的總的解釋。

《六十華嚴》卷十《夜摩天宮菩薩說偈品》中有一首偈:

        世間非自作,        亦復非他作。        不知真實性,        生死輪常轉。

這首偈子指出了佛教所說的宇宙真理。人世間一切事物,宇宙間一切現象,是怎麼來的?怎麼形成的?有人說,他是自生的,一切現象是自發的,這就是「自作」;有人說,也許有一位萬能的造物主,或者叫超自然的神,是他造的,是由他主宰的,這就是「他作」。然而,佛的這首偈子,卻告訴我們:「世間非自作,亦復非他作。」世間的一切,不是憑空自生,憑空創造,也不是神的意志,神的主宰,而是需要內因外因,主觀條件和客觀條件的相互配合,彼此聯繫,大到宇宙星空,小到個人心裡的一個念頭,莫不由因緣而生,因緣而起。如果不知道這一事物的真實性,那就不可能從生死輪迴之中解脫出來了。

  《大智度論》卷二十六《釋初品中十八不共法》也有一首偈,把「無我」的般若智慧,作了最徹底的發揮。那偈說:

        若了知無我,        有如是人者。        聞有法不喜,        無法亦不憂。

既然萬法皆空,實相即空,那麼,「我」當然也是空。「我」是什麼?「我」是由身、心、環境三種因緣聚合而成的。既然因緣也是空,緣起的自性也是空,那麼,「我」當然也是空。「我」是暫時的假相,並非永恆、真實持久的存在,那麼自然是「無我」。上面這首偈子說:如果已經了知無我的真理,有這樣一個了知者,明白者,聽到說「有」,不會喜形於色,聽到說「無」,也不會憂心忡忡;聽到說有什麼可得,不會歡天喜地,聽到說沒有什麼可得,也不會憂愁苦惱。這個偈里的「法」指佛法。真正了知「無我」、獲得「無我」這一般若智慧的人,當然也是有法可聞或無法可聞也都沒有關係了。「聞有法不喜,無法亦不憂」。這是一種很高的境界。今天,宗教信仰自由,各地佛教寺院、道場,相繼恢復,佛教信眾也日益增多,但是,聽聞佛法的又有多少?有些人聽不到佛法,有些人不願聽聞佛法,有些人聽了聽不懂,有些人聽到的並非真正的佛法。所以,對於廣大的信眾來說,佛法難聞,聽聞佛法的因緣不易得。為了適應信眾的需要,還是需要介紹佛法,廣為說法。但是,,對於已經了知佛法、了知「無我」真義的人來說,有聞無聞,有法無法,又有什麼關係呢?

  佛家講究竟了義。「無常」「無我」再加「涅槃寂靜」就是佛教中著名的「三法印」。三法印就是究竟了義。歷來三法印被公認為佛法的核心。三法印的基本理念,從諸行無常,悟入諸法無我,破斥「我」之執著。因此,四念處(觀心無常、觀法無我、觀身不凈、觀受是苦)、八正道(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乃至三十七道品(略),都是從「緣起」法中來了證無我。在《阿含》系列中,經常見到釋迦世尊向我們開示諸行無常、苦、空、無我的教導。《雜阿含經》中說:「色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即非我所。如是觀者,名真實觀。」可見,只有觀照、明了、體悟諸行之無常,諸法之無我,才能證得涅槃之寂靜。這是佛教的全部理論核心。與其後的中觀、唯識、禪宗、天台宗、華嚴宗,都是同出一源。他們都是由此源而派出,各自對如何觀照,如何進入證悟,各自作出了更加具體、細密而說盡的系統化,形成了各自的修證體系罷了。在佛教傳播過程中,佛教的宗派既多,假借佛教之名去演說教法的也多。你說,他說,這樣說,那樣說,有時為同一論題,爭論不休,互相指責,弄到後來,究竟誰是真正的佛法呢?三法印就成為鑒別和判斷誰是佛法和誰非佛法的標準。印,梵語是母陀羅(Mudra),即印璽、印鑒、印證之意。國王的玉璽當然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性。所以,法印也就成為佛教正信、正法的權威性標誌。三法印,即「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究竟涅槃(或作「涅槃寂靜」)」。如果加上「有漏皆苦」,又稱之為「四法印」。「漏」,就是煩惱。有煩惱,當然受煩惱之困擾與煎熬,所以有漏皆苦。在《雜阿含》三百七十經中,佛言「無常者皆是苦」。諸行無常,則諸行也是苦,所以,「有漏皆苦」也可以含攝於「諸行無常」印中。這樣,我們多說「三法印」,而不常用「四法印」,兩者實是相融相通的。

  緣起性空的思想,既貫通三法印,亦涵括四聖諦。萬法剎那生滅,即是諸行無常;萬法無實自性,即是諸法無我;回歸事物本然狀態,即是涅槃寂靜。諸行無常,不能恆有,這是苦諦;於無常無我而又顛倒為執常執我,這是集諦;觀無常無我而滅我執法執,這是道諦;實證無我,而能安住實相,這是滅諦。知一切皆緣起,而悟萬法皆空,信知因果,才能知苦、斷集、修道、證滅。由此,提供了人可修道成佛的可能性,這就是佛性。從萬法本空,獲得了能修可修的智慧,這就是般若。由般若之因,證得佛果功德,這就是涅槃。

  在今天,不論國界和地區,個人的、家庭的、社會的種種煩惱,可謂無處不在,無處不有。煩惱從何處來的呢?小時候從古書中讀到一則笑話:戲台上正演戲,上來三位角色,各人自報家門。一位文人說:「小生樊遲,此名乃家師孔老夫子所取。」一位武將說:「小將樊噲,此名乃主公劉邦所取。」第三個不倫不類的人自報姓名說:「我叫煩惱」,別人都問:「此名何人所取?」那角兒說:「乃我煩惱自取也」。這雖然是個笑話,但也透出一點道理。因為眾生不明白一切法緣生緣滅、無常無我的真理,便在無常的事物中貪婪追求,在無我的諸相上執著為「我」。這就叫執迷成惑。惑是煩惱,迷也是煩惱。煩惱的種類很多,約略說來,貪(貪戀、貪婪、慾念無盡)、瞋(怨怒瞋恨,發泄不滿)、痴(不知無常無我之理)佛教稱為「三毒」,再加上「慢」(狂妄、傲慢)、疑(多疑、猶疑)、惡見(偏見、邪見、各種不正常不正確的固執己見),這就是六種根本煩惱。

  有了煩惱,就會造出種種的業。業是什麼?

  業,梵語「羯磨」(Karma),意為造作、行動。實際上就是一個人的行為。它包括一個人的動作,所作所為(身業)、一言一語(口業)、所思所想(意業)。這三者,都是行為,都能造業。故稱身口意三業。六道輪迴,不是生命的輪迴,不是靈魂的輪迴,正是業的輪迴。業和人生諸苦,都不是孤立的憑空而生,無因而有,更不是命中注定,造物主的給予。它也是有因有緣的,也不會違背緣起法則。這個因和緣,就是三毒、六煩惱。人因三毒六煩惱而造業,因業而有生死流轉(亦即生老病死)諸苦。這是一條生滅不已的生命鏈,仔細分析一下,便有十二緣起。「十二緣起」是佛教論證生命流轉的理論創造。

十二緣起是:

  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

  前者為後者之因,後者是前者之果。十二個環節,環環相扣。用箭頭表示次第關係於下:

    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

為解說的方便,我們不妨倒過來從最後一個「老死」向前追溯而上:人為什麼有「老死」?因為有「生」。釋迦牟尼住世時,曾有弟子問:怎樣才能不死?佛答:不生。不生,自然沒有老死。可見「老死」的緣是生。為什麼會「生」?生的條件是「有」。「有」就是存在的意思。一個人每天都有許多行為,通過身口意所造下的三業,就是「有」。有了業力的緣,才有後來的生與死。「有」由什麼而起?有的緣是「取」。取是追求,是獲取。取也是執著。追求「色、聲、香、味、觸」五欲,執著地追求五欲為我所有,為我所獲,這就是「取」。強調自我,執著於自我為中心,要實現自我,體現自我,必然引發和強化了「有」(身口意三業)。為何而取?「取」的緣是什麼呢?「取」的緣是「愛」。

「愛」是什麼?趙朴初居士把「愛」解釋為生命欲,稱之為生命活動的本源力。有這種生命欲,才有追求執著,才會執著地追求。「愛」與「取」都是追求,但「愛」是追求的慾望和動機,「取」是對貪愛和追求對象所產生的行為。有貪愛之念,有追求之行為,便有種種身口意的活動布存在業力,引致了後面的生死之果。所以「愛、取、有」,皆是生死之因。

  「愛」從何而來?這又不能不說到「受」、「觸」、「六入」的緣。  「受」,即感受、接受(受到了,就是儲存)。人對客觀事物引起的快感,叫樂受。不快感,叫苦受。不苦不樂感,叫舍受。「受」從何而來?由於苦樂的感受,激發了並且衝動著生命的欲求,所以,感受來自於外界客觀事物刺激的反應。這種反應依存於「觸」。

  「觸」,即接觸、觸及、觸動。當然包括一切感觸。「觸」是根(六根)、境(六塵)、識(六識)三者會合而產生的心理活動的開始。如眼(根)對色(境)時,各種形狀、色彩、圖像刺激於眼(根),因而司職視覺的眼識便生起活動來。根、境、識三者交會交融,才發生各種色彩圖像畫面的觸(反應)。所「觸」的來源是「六入」。

  「六入」,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傳遞了色、聲、香、味、觸、法(法是前五鍾事物遺存下來的印象、認知,是意根的對象)這六境的機能。六境通過六根而傳入,故叫「六入」。這「六入」又依何而存在呢?「六入」依「名色」而存在。

  「名」,指生命中的精神要素。即五蘊中的「受、想、行、識」四蘊,也是「六大」中的「識大」。「色」,是生命中的物資要素,即地、水、火、風、空。人,是一個整體的人;宇宙,是一個整體的宇宙。精神元素中的「地、水、火、風、空」也不能單獨存在,它們是由互相聯繫、互相依存、互相結合產生作用、產生變化的。這也反映了精神與物質不能互相割裂,也不能簡單地對立,「名色」就正是一個精神與物質相統一的生命整體。就人的生命體而言,「名色」就是身心的統一存在,是人的生命的整體結構。六根正是依存於身心的統一體,才能傳達六入,所以六入緣自「名色」。名色又以何為緣呢?名色緣於「識」。

  「識」,指精神活動的主體,是深層次的心理意識。識,本來也是「名色」中的一個部分,但恰恰是其中最核心最本質的東西。識對境(認識對象)有總了別的作用,它使六境感受深刻,使六根增長功能,使「受、想、行」三蘊有了領導,所以「名色」的整體作用依存於「識」。而由於六境對六根的刺激,有「受、想、行」的幫助發生,才有了識的現起,識不能離開名色而獨存,所以「識」又依存於「名色」。識和名色的關係,正是互相聯繫、相互依存的關係。那麼,「識」又從何而來呢?識緣於「行」。

  「行」,本指一個人的行為,包括了思想、言語、舉止動作、一切有目的的行為與活動。業,也是人的行為,造作。因此,這裡的「行」,是指過去所造的業。「識」與「名色」是現在已熟的果。所以「識」由過去的「行」而生起。過去所造的業,累生累世,即是「行」的反覆不斷,積習難改。「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行緣識」就是因業力不滅,「識」自「行」來。那麼,又是誰在支配「行」呢?「行」(業)由「無明」而來,「行」(業)的根子在「無明」。

  「無明」,即愚昧,無知。這是一種蒙昧狀態,也是一種迷誤,是人的真如本性的迷失。趙朴初居士說得好:「無明,是對一切法——緣生故生,緣滅故滅,無常、無我的真實,不認識,特別對自己身心只是因緣所生的道理,不能自覺。還以為其中有常住的、惟一的、作主宰的我。由於『我』的執著,所以對境而有樂受、苦受、舍受,而起貪瞋痴等煩惱,而造種種善惡業。所以人們的生死痛苦的本源畢竟在於無明。

  在《緣起經》中,解釋何謂無明?說得更為詳盡和具體:「於生前無知,於死後無知,於生死之間無知;於內無知,於外無知,於內外無知;於業無知,於異時異地異處果報無知;於佛無知,於法無知,於僧無知;於苦無知,於集無知,於滅無知,於道無知;於因無知,於果無知,於因已生諸法無知;於善無知,於不善無知,於有罪無知,於無罪無知;於應修習無知,於不應修習無知;於下劣無知,於上妙無知;於黑無明,於白無知;……愚痴,黑暗,這就叫做無明。」由如此無明而產生的「行」與「業」,其後果也就可想而知,是多麼可怕可驚!

  萬法本空,而人們執以為實。這就是無明而為生一切煩惱、流轉生死之因。如果與事物之真實(空)相應,放下人執法執,而證悟人無我,法亦無我,這就是解脫生死的涅槃之道。

  對以上十二因緣,這裡是以逆溯其源的方法而介紹的,這叫「逆觀法」,稱為十二因緣的「流轉門」。如果按原先的順序,依「此無則彼無,此滅則彼滅」的緣起法則,那麼,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老死滅。這是「順觀法」,稱為十二因緣的「還滅門」。與佛教的四聖諦(苦、集、滅、道)相比對,則流轉門相當於苦、集二諦,還滅門相當於滅、道二諦。

  十二緣起的學說,揭示了生命流程和人類生命中精神和物質相互關係的系統論。這正是佛陀的智慧。人生處於兩重因果關係之中:「無明」、「行」是過去無始以來種下的因(惑和業),招致了現在「識、名色、六入、觸、受」的苦果。「愛、取、有」是現在種下的因(惑和業),未來的「生、老死」的苦果。十二緣起的二重因果鏈,清清楚楚地指明了認識人生的真理。當然,這一真理還是植根於緣起性空的般若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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