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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峰兩座,紺弩佔一山

時代峰兩座,紺弩佔一山——讀《聶紺弩舊體詩全編》評 若提建國前後這一歷史時期的詩人,我們不得不提兩個人,一個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無產階級革命家,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和領導人毛澤東主席,一個就是中國著名詩人、散文家、「20世紀最大的自由主義者」(周恩來戲語)聶紺弩同志。可以說毛澤東主席和聶紺弩同志,是這一時期詩詞的兩座山峰。若說毛澤東主席的詩詞,帶著帝王風範,那麼聶紺弩同志的詩詞,則帶著平民本色。他們的作品,代表著不同層次的兩個階層。或許說,是在為兩個不同層次的階級代言。毛澤東主席的作品,以「湖海盪波瀾,全無斧鑿痕」之美,以大氣豪雄的帝王風範,征服著一代代人,得到了很高的評價,而聶紺弩同志的作品,則沒有那麼幸運,歷來所受爭議頗多,甚至有人說只是打油詩而已。當然,這樣的評價是不公允的。 那麼,聶紺弩同志的詩詞到底怎麼樣呢?我們又該如何去定位這樣的作品呢? 梅堯臣在《贈杜挺之》詩中說:「作詩無古今,欲造平淡難」。是的,欲造平淡難。平淡,是詩歌的一種風格,不同於平庸與淡而無味,是深厚的感情和豐富的思想用樸素的語言說出,富有情味,平淡而不失思致。平淡又稱質樸,其特點是選用確切的文字直接敘述,多用白描手法,不加修飾,顯得真切深刻,又平易近人。平而不淡,淡而有味,是詩歌至高境界之一。有別於我們平時所說的打油詩。當然,平淡的作品,若筆力不達,功力不夠,最容易淡而無味,落入打油一脈。因此,從一個角度來說,平淡,更象是判斷是否打油的一條分水嶺。是不是好詩,關鍵看有沒有餘味,有沒有意境。往往平淡有味的作品,最容易被人接受,正可謂老少皆宜,更容易流傳。讀如飲水,解渴,思如品酒,有味。回歸真如,才得真趣。觀古今傳世之作,大多如此,可讀可品。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作品,平而不淡,淡中求味。可以說,他代表著一個時代,是那時代發出的最強音,是時代的代言者,是歷史的見證,能引起一代人的共鳴。當今有不少詩人,學而不精,學而不廣,廣而不達,看見平淡之作,就歸入打油詩一脈,以壘典,枯澀為古。其實這是一個十分錯誤的審美傾向,並不值得提倡。 聶紺弩(1903 -1986)原名聶國棪,湖北京山人.,筆名紺弩、耳耶、二鴉、簫今度等。是新中國著名詩人、散文家、編輯家、古典文學研究家。因在言論和詩詞中被加「現行反革命罪」服刑九年多後,於1976年獲釋。10月10日在入獄十年後獲釋,其作品《我若為王》選入人教版語文七年級課本。他是中國現代雜文史上繼魯迅、瞿秋白之後,在雜文創作上成績卓著、影響很大的戰鬥雜文大家。在雜文寫作上,細紋恣肆、用筆酣暢、反覆駁難、淋漓盡致,在雄辯中時時呈現出俏皮的風格。聶紺弩同志的詩詞新奇而不失韻味、幽默而滿含辛酸,被稱作「獨具一格的散宜生體」。1986年於北京病逝。其《聶紺弩舊體詩全編》,包含「散宜生詩」四輯,既《北荒草》、《贈答草》、《南山草》、《第四草》以及《遺失草》五個部分,是聶紺弩同志一生中詩詞的總集。讀聶紺弩同志的詩詞,讓人不由想起「人生不幸詩生幸,詩到貧時最易工」的不變真理。 讀聶紺弩同志詩詞,常常把讀者帶到了那個特定的,獨有的年代裡。可以說其詩詞中,最得意的作品,也是他寫勞動的作品。雖然他並非真正的農民,真正的勞動者,但他畢竟參與過,對勞動是有較為深刻的了解的。如他的作品《放牛(之二)》:千里青青百草齊,牛官草上替牛飢。一鞭在手矜天下,萬眾歸心吻地皮。大野人稀空草媚,江山客老幸牛騎。無書掛角眠茵好,又恐奔牛奮馬蹄。詩人把日常普通的,甚至乏味的放牛生活,以詩家語言寫了出來,讀來讓人讚嘆不已,尤其是最後一聯,真可謂「得古人未得之語」。如果沒有親身的經歷,沒有親身的體會,是很難寫出這樣的作品的。不過在《聶紺弩舊體詩全編》中,「又恐奔牛奮馬蹄」一句的注釋,明顯是錯誤的。更有的評家提出什麼蘇武牧羊的用典,未免有些牽強。其實這一句根本不幹乎什麼典故,就是普通的白描手法而已。筆者小時候放過羊,有過這樣的經歷與心態,因此更有發言權。「無書掛角眠茵好,又恐奔牛奮馬蹄。」奔牛奮馬,屬於並列結構,蹄,在此為踩踏的意思。意思是說想睡覺,又害怕被奔牛奮馬踩踏。 又如《清廁同枚子二首》(其一):君自舀來仆自挑,燕昭台下雨瀟瀟。高低深淺兩雙手,香臭稠稀一把瓢。白雪陽春同掩鼻,蒼蠅盛夏共彎腰。澄清天下吾曹事,污穢成坑便肯饒。其中「白雪陽春同掩鼻,蒼蠅盛夏共彎腰」一聯,若真正的農民,是不會掩鼻的。但畢竟聶紺弩同志並非真正的農民,到也符合他的實際情況。因此,只能說他對勞動有較深的、相當的了解。當然,在此無關褒貶。這首詩被很多評家撥得很高,就表現手法來看,並非聶紺弩同志詩詞中最得意的作品,只能算優秀。可以說,全盤接受,早是詩詞評論界的一大毒瘤,對文藝評論的發展,以及文藝的發展都是很不利的,包括毛澤東主席的不少作品,也被撥得太高。這樣不良的現象,值得每個人深思。 聶紺弩同志寫勞動比較得意的作品如:《搓草繩》:冷水浸盆搗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雙兩好纏綿久,萬轉千回繾綣多。縛得蒼龍歸北面,綰叫紅日莫西矬。能將此草繩搓緊,泥里機車定可拖。《推磨》:百事輸人我老牛,惟餘轉磨稍風流。春雷隱隱全中國,玉雪霏霏一小樓。把壞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環遊。連朝齊步三千里,不在雷池更外頭。《地里燒開水》:大夥田間臭汗揮,我燒開水事輕微。搜來殘雪和泥棒。碰到濕柴用口吹。風裡敞鍋冰未化,煙中老眼淚先垂。如何一炬阿房火,無預今朝冷灶灰。《夜戰》你一鑊頭我一鍬,熊熊篝火照天燒。朔風自冷人方熱,河底漸低岸更高。千古荒原多隱沼,一干神禹戰通宵。縮將冬夜成俄頃,鬢髮鬚眉雪欲飄。可以說,勞動,是聶紺弩詩詞一道獨特的風景線。能把這樣題材的作品寫得如此,實是難得,沒有點天分的詩人,是寫不出來的。但聶紺弩同志是天才嗎?我可以說是,他很有天分。但是從他的一些作品來看,可嘆天才接觸詩詞太晚。從他的《自序》中可知,他第一次作詩,是在北大荒勞改的時候,而且還是「奉命作詩」,一首詩有三十二個四句,因此被上級說是三十二首詩。當然,從中也能看出上級的業餘。不懂詩的人作詩,往往靠的是感覺,全憑感覺去作,有時連韻都壓不上。但一口氣能寫那麼多,可見聶紺弩同志天生就是個詩材,是個很靈性的詩材。從《自序》中可知,聶紺弩同志真正作詩,已經六十歲了。 聶紺弩詩詞,可以說劈開了詩詞的一條路,可謂別開生面,創新大膽,前無古人。其作品不避重字,不避俗字,甚至不避罵語,不避孤平。如其《董超薛霸》:解罷林沖又解盧,英雄天下盡歸吾。誰家旅店無開水,何處山林不野豬。魯達慈悲齊倖免,燕青義憤乃駢誅。佶京俅貫江山裡,超霸二公可少乎?其中「誰家旅店無開水,何處山林不野豬。」一聯,真可謂「不妙而自妙,無境而高境」。這樣的佳句,在他的詩詞中是比較常見的。如「從今不買筒筒菜,免憶朝歌老比干。」(《挽雪峰二首(其一)》)「何來白日紅樓夢,貧賤人看富貴花。」(《與海燕公園看牡丹以其意成一絕》)「此六十年無限事,最難詩要自家刪。」(《六十》)「風高能卷千生土。月黑惟看兩盞燈。」(《給馬飛天送飯》)「一擔乾坤肩上下,雙懸日月臂東西。」(《挑水》)「兒童塗壁書王八,車馬爭途罵別三。」(《有贈高旅二首》)等。 孤平,是詩家之大忌。然而,直到今日,詩詞界對孤平的爭論也沒有停息過。在聶紺弩同志的作品中,不避孤平是十分常見的。如《詠珠穆朗瑪》: 珠穆朗瑪志沖霄,苦被白雲抱住腰。一覽定知天下小,萬山都讓此峰高。憂天可作擎天柱,過海難為跨海橋。積雪罡風終古事,金身億丈不容描。其中「苦被白雲抱住腰」一句,格律為「仄仄仄平仄仄平」,這是最典型的孤平句。在其作品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句子,可見他並不避孤平。至於產生這樣的原因,我想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故意不避,要麼是不知道要避,或許對孤平的理解有誤,這種可能不是沒有,畢竟在他那個年代,寫古體詩詞的人太少,交流有限,書籍什麼的,也不象現在這樣容易。 在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中,律詩腹聯,出現本句對,對句不對,以一字對二字的例子,這在古人的作品中並不多見,有一定的開創性。如,其詩中有「昔日三分今一統,大江東去我南來」之聯,在律詩中實為罕見,可謂千古奇對,必開對仗之先河。其中「三分」對「一統」,「東去」對「南來」,屬本句對。而「昔日」和「今」,「大江」和「我」卻難以相對。若作本句對看,「昔日」對「今(日)」,「大江」對「(獨)我」,雖以一字對二,卻似堪工整。我曾經在《孤狼詩話》中把這樣的屬對稱為省字對。其集中還有諸如「昔時朋友今時帝,你占朝廷我佔山」,「我將狂笑我將哭,哭始欣然笑慘然」等也如此。 聶紺弩同志的詩詞,大多數為七律,可以說他最擅長的,莫過於七律,如《邇冬瘦石除夕前枉過》:「破屋三間生意濃,亂山十里足音重。立春除夕明朝至,畫伯詩豪此夜逢。遼嶺雲深千尺雪,延河水滿一帆風。主人醉倒寒林畔,笑指白楊喚赤松。」對仗工整,筆法勁健,布局有秩,最見七律功力。 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作品中,除七律外,相對來說其他體裁的作品比較少。可見當今詩詞界有不少人認為律詩難於絕句的說法是不正確的。任何作者,都有其比較擅長的體裁。聶紺弩同志作品中絕句很少,其中以下兩首,是其集中比較優秀的。《題三峽圖》:山高水險路難通,雲雨巫山縹緲中。神女襄王如尚在,當欣世界古今同。《為方瑞公題〈白骨精〉》:從來白骨易成精,化作千嬌百媚形。三十餘年三里霧,只消一棒便澄清。 聶紺弩同志的詩詞,引用、化用等也是一大特色,如:「江山人物隨平騭,一片冰心在玉壺。」(《調史復》)「人間正道滄桑里,多少樓台煙雨中。」(《淦智老人九十七》)「身無彩鳳雙飛翼,淚透蕭郎一紙書。」(《林沖娘子》)「三十幾年興與亡,人間正道是滄桑。」(《為瘦石兄繪桂林文影題二絕》)等。 以景結情,在聶紺弩詩詞中也時有體現。以景結情,是詩歌結句的一種技巧,也是借景抒情的方式之一,是指詩歌在議論或抒情的過程中,戛然而止,轉為寫景,以景代情作結,結束詩句,使得詩歌「此時無情勝有情」,顯得意猶未盡,可以使讀者從景物描寫中,馳騁想像,體味詩的意境,產生韻味無窮的藝術效果。以景結情的方法,說起來容易,但真正在創作中,做起來卻很難。尤其是很多初學者,很難把握這種方法,甚至就沒有這樣的意識。聶紺弩在以景結情的處理上,把握得很不錯。如「居家不在垂楊柳,暮色蒼茫立勁松。」(《八十》)「燕市沙塵低小帽,亂山無數夕陽紅。」(《贈雪峰二首(之二)》)「若比黃花詩更瘦,秋山木落雨濛濛。」(《和人見贈 (代答兼贈三妹)》以景結情,添一倍之情,詩歌因此而妙,因此而貴。 當然,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並非盡善盡美的。或許,每一個詩人,每一個藝術家,都不可能達到盡善盡美。完美,只是一種追求而已。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也有其不足之處。比如隨意性比較強,精細度不夠,有的作品意到筆不到,不夠精鍊,總給人感覺似乎是詩力不夠似的。其律詩的中二聯,也多有對仗不工者。當然,我們不能因為有不堪工穩的作品,就去否定一個人,貶低一個人;也不能人云亦云,全盤接收。當取其精華,學習好的地方。 《顏氏家訓》有云:「自古執筆為文者,何可勝言。然至於宏麗精華,不過數十篇耳。」我們看一個人是不是一流的詩人,不是看他有多少不工的作品,而是看他有多少值得稱道的作品。可以說,觀古今名家,亦不盡皆為佳構。然而卻有一些篇目,可以以一敵千百而傳世。當今詩壇,有的人喜歡拿他人平平之作,以否定他人,其實是十分不可取的,也是十分荒謬的。聶紺弩同志的作品,特色明顯,帶著獨特的時代氣息,可以說自成一家。啟功先生許其「如此新聲世所稀」,是公允的。聶紺弩同志的詩詞,和同時代詩人毛澤東主席的詩詞,形成鮮明的對比。觀其所處時代,毛澤東主席和聶紺弩同志的詩詞作品,可謂同時代詩詞的兩座山峰,各具特色,是他人難以模仿的。2013年8月18日星期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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