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好書
漢代獨尊儒術之後,中國人奴性漸深入骨髓
2017-04-15華文好書15評導讀
華文好書近期發布三月榜單,林聰舜所著《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一書入選。此書內容主要著墨於漢代儒者是如何成功改造先秦儒學,一步步建立了一整套帝國意識形態理論的。本文為書評。
文/張弘
周秦之變,乃中國歷史上最重要關口。由此,中華帝國由封建入專制,大一統的官家專制制度確立。與春秋戰國時代「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景象不同,秦代采法家學說,富國強兵,卑臣弱民,廢封建,立郡縣,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在先秦,儒家講究君主與大臣權責對應,孟子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而法家則強調君權獨大,君高臣低。因此,秦始皇焚書坑儒。純用霸道治國,秦代僅歷二世而亡。
陸賈劇照
劉邦依靠暴力,短短五年,即在馬上打下江山,建立漢朝。鑒於秦代其亡也速的教訓,如何延續帝祚,遂成劉邦及其子孫難題。陸賈對劉邦說:「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陸賈對劉邦所云「以順守之」,並非空洞無物,而實有所指:通過仁義、經義、倫理教化建立新的社會秩序,並對仁義、經義、倫理教化做出新論述,作為穩定帝國的深層機制。在先秦的封建制度之下,士人放言高論,抗禮人君。但大一統下,這種狀況已無可能。於是,陸賈調整士人角色,定位為倫理人、社會人與政治人。他強調,即便未仕,士人也要「修父子之禮,以及君臣之序」,並作隨時出仕的準備。其後的賈誼同樣以禮儀為規範,為漢帝國的長治久安服務。
不難看出,在提供意識形態的同時,儒者以身作則,首先向皇權輸誠。《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揭示,儒者每一措施,都可謂「急統治者所急,想統治者所想」。《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漢朝初建,「高帝悉去秦苛法儀,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於是,叔孫通為劉邦制定朝儀。
劉邦從馬上得天下,想要避免暴秦速亡的命運,就不能重蹈覆轍,純用霸道的治國之術。儒家士人,想要從百家學說中脫穎而出,就必須為統治者提供符合其利益的統治思想。統治者有需求,儒者有供給,兩者因此一拍即合。經由陸賈開闢的儒學道路,在董仲舒時大成。通過對經學的重新詮釋,董仲舒古為今用,成功地讓儒學成為了漢帝國意識形態。儘管如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法家和陰陽家的思想均被吸收。所謂漢承秦制,經由儒表法里得到了明顯體現。
董仲舒
董仲舒雖未直接提出「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但三綱之名因其而起,三綱之實是其鼓吹。董仲舒替「六藝之科,孔子之術」提出新解,他提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其尊儒的種種措施,乃柔性思想控制通過政治強力介入,使儒家價值觀成全民典範,經義理學成生活指南,帝國在儒學中找到正當性,儒學成為帝國精神守護。
有了董仲舒重新詮釋《春秋》,為帝國建立新的統治思想「珠玉」在前,遂有《白虎通》借著「正經義」,仿效於後。漢章帝在白虎觀主持大會,召集群儒,「共正經義」以立國憲,《白虎通》於是誕生。其中大量援引讖緯,吸收當時主流的世界觀,使經學與讖緯合流。並以三綱六紀為規範,進一步加強君權,為鎮壓性鐵拳戴上天鵝絨手套。《白虎通》中,皇權對世家豪族懷柔妥協,對皇權諸多道德約束,以天意要求國君自我剋制,遵守綱常規範,但比董仲舒通過天人關係制約君權的力度更低,其批判精神更弱。
為了維護自身地位,經學大師韓嬰通過《詩》教造勢,建構「士」的共同體,並鼓吹「士」的重要性,推崇孔子,自抬身價。其後的士大夫藉此獲得了權力,但也放棄了一些《韓詩外傳》的理念,喪失了許多獨立精神。
為官家專制制度出謀獻策的過程中,儒家表現出了與時俱進的靈活性,隨著歷史情境的變遷,不斷重新論證為帝國有效的意識形態。此一特性,在立罷郡國廟上體現尤為明顯。劉邦出身寒微,在起事之時,不斷製造神話,增加自己的領袖魅力。但是,卡里斯瑪(編者註:德國社會學家韋伯提出的一個概念,卡里斯瑪是這樣一類人:他們具有超自然、超人的力量或品質,具有把一些人吸引在其周圍成為追隨者、信徒的能力,後者以赤誠的態度看待這些領袖人物。)的支配,不適用於統一後的漢帝國。為宣示朝廷主權,於是在各諸侯王國建郡國廟,賦予其神聖權威,並加諸海內。到漢武帝時期,劉氏神聖地位已固,地方同姓諸侯分享宗廟祭祀權,此時的郡國廟制,反而導致諸侯覬覦最高權力。董仲舒、貢禹、韋玄成、匡衡等經學家,遂先後提出罷郡國廟,並在漢元帝時期實施。
儘管並非一本邏輯嚴密,結構完整的專著,《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的主題仍然很集中。全書九章內容,均緊扣主題:儒者為漢帝國建立統治思想,構建深層穩定機制,並且在大一統的政治環境下,建立利益一致的士人共同體。借著「為帝王師」的有利條件,儒家確立了獨尊的特殊地位,謀取了大量的既得利益。在這次交易中,兩方各取所需。
《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 林聰舜 著 / 上海人民出版社 / 2017年1月版
在我看來,《儒學與漢帝國意識形態》的研究還可延伸。以長時段論,先秦儒學,鼓舞人類追求美德及高尚的精神境界,其品性高潔。暴秦時代,法家受寵,儒者被坑,儒家悲催。及至漢代之後,在大一統的新局面下,儒者為避免重蹈覆轍,更容易持受害者心態,懷重振儒家學說之心,故急於諂媚皇權,不惜自賤,以獲得飛黃騰達之機。由於法家在秦滅六國時顯示出有效性,漢代儒者放棄先秦儒家部分理念,降低身價,借重釋經典,吸收法家學說,服務於統治者的需要,因此取得獨尊地位。漢儒作為,主要基於工具理性的實用考量,而非價值理性的堅守和張揚。其心態可理解,其墮落亦明顯。
另一方面,漢儒為官家專制提供了穩定機制,但並未全然置儒家理念於腦後。以事實而論,儒家的政治理想,在兩千多年的官家專制里從未實現。漢儒借服務權力,踐行儒家理念的心愿,可謂全部落空。按照政治學觀點,一邊承認體制的合理性和正當性,並且提供壓榨性政策,精密控制社會,一邊又想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落到實處,行仁義以安天下,事實上只是與虎謀皮。由此帶來的副作用,是君權被越抬越高,大臣、士大夫和民眾的地位則越來越低。在持久的官家專制之下,儒家規範滲透到國人生活的各個層面和角落,成為自覺踐行的準則。在朝廷、國家作為大共同體,家族作為小共同體的壓迫之下,中國人奴性深入骨髓,柏楊所說的醬缸文化荼毒深遠。此後的歷朝歷代,儒表法里、王霸結合的官家專制愈演愈烈,而儒者念茲在茲的三代之治,只能漸行漸遠,直至「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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