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天魔舞袖長－－元順帝至正十三年那些事

06-02

涼殿參差翡翠光，

朱衣華帽宴親王。

紅簾高巻香風起，

十六天魔舞袖長。　　

這是元朝著名詩人薩都拉描寫元末十六天魔舞的記載。

紅巾軍大起義的第二年，至正十二年九月，元丞相脫脫率大軍平徐州，芝麻李被殺，各路紅巾軍被迫轉入低潮。

然而，在這關係元朝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勵精圖治的元順帝卻走向腐敗.

據元史記載:

時帝怠於政事，荒於游宴，以宮女三聖奴、妙樂奴、文殊奴等一十六人按舞，名為十六天魔，首垂髪數辮，戴象牙佛冠，身被纓絡、大紅綃金長短裙、金雜襖、雲肩、合袖天衣、綬帶鞋韈，各執加巴剌般之器，內一人執鈴杵奏樂。又宮女一十一人，練槌髻，勒帕，常服，或用唐帽、窄衫。所奏樂用龍笛、頭管、小鼓、箏、蓁、琵琶、笙、胡琴、響板、拍板。

十六天魔舞，據信出自晚唐，乃是一佛教舞蹈.現敦煌壁畫，即有十六天魔舞的蹤跡.想來那十六天魔舞，和敦煌飛天舞蹈，反彈琵笆等，相差無幾.在十六名宮女中，以三聖奴舞蹈最為出色。

隊里惟誇三聖奴，

清歌妙舞世間無。

御前供奉蒙深寵，

賜得西洋塔納珠。

至正十三年，哈麻及禿魯帖木兒等陰進西天僧於帝，行房中運氣之術，號演揲兒法，又進西番僧善秘密法，帝皆習之。

元史哈麻傳又雲:

哈麻嘗陰進西天僧以運氣術媚帝，帝習為之，號演揲兒法。演揲兒，華言大喜樂也。哈麻之妹婿集賢學士禿魯帖木兒，故有寵於帝，與老的沙、八郎、答剌馬吉的、波迪哇兒禡等十人，俱號倚納。禿魯帖木兒性奸狡，帝愛之，言聽計從，亦薦西蕃僧伽璘真於帝。其僧善秘密法，謂帝曰：「陛下雖尊居萬乘，富有四海，不過保有見世而已。人生能幾何，當受此秘密大喜樂禪定。」帝又習之，其法亦名雙修法。曰演揲兒，曰秘密，皆房中術也。帝乃詔以西天僧為司徒，西蕃僧為大元國師。其徒皆取良家女，或四人、或三人奉之，謂之供養。於是帝日從事於其法，廣取女婦，惟淫戲是樂。又選采女為十六天魔舞。八郎者，帝諸弟，與其所謂倚納者，皆在帝前相與褻狎，甚至男女裸處，號所處室曰皆即兀該，華言事事無礙也。君臣宣淫，而群僧出入禁中，無所禁止，醜聲穢行，著聞於外，雖市井之人，亦惡聞之。皇太子年日以長，尤深疾禿魯帖木兒等所為，欲去之未能也。

哈麻，康里人，康里乃色目人之一種，居住於今南俄羅斯.康里哈麻曾經是元順帝的宿衛，"順帝深眷寵之"，而哈麻又有口才，尤為帝所"褻幸".

脫脫為相時，哈麻升任同知樞密院事，對脫脫百般趨附.

後來脫脫因病辭相.新任右丞相名字叫別兒卻兒不花，與脫脫有過節，對脫脫百般陷害，而哈麻在順帝前回護，因此脫脫對哈麻十分感激.後來，左丞相太平列舉哈麻劣跡，將哈麻免職.在後來，脫脫復相，對太平等打擊報復，並重新啟用哈麻，提升哈麻為中書右丞.

但脫脫對左司郎中汝中柏十分信任，汝中柏與哈麻不合，因此在脫脫面前"譖哈麻"，於是脫脫出哈麻為宣政院使，主管佛教事務.哈麻由此懷恨在心.

為了進一步往上爬，哈麻又去取悅奇皇后，找脫脫商議立皇太子的事情，被脫脫找借口推託.

要說宣政院使是從一品，比哈麻的中書左丞的正二品還是要高.看來哈麻的目標絕非這麼低.因此哈麻利用手中的權利，進西天僧與順帝.行房中運氣之術.順帝十分歡喜.

恰在這時張士誠起義，脫脫領兵圍高郵，汝中柏認定哈麻必為後患，勸脫脫除之，脫脫猶豫不決.脫脫出兵後，哈麻為中書平章，將脫脫不與冊立皇太子事告於奇皇后與皇子，以挑撥他們與脫脫的關係，同時唆使監察御史舉奏脫脫"脫脫出師三月，略無寸功，傾國家之財以為己用，半朝廷之官以為自隨"，順帝遂奪脫脫兵權，不久被哈麻等加害.

哈麻的妹婿、集賢大學士禿魯帖木兒，也仿照大舅哥的樣子，向順帝進獻西蕃僧伽璘真，伽璘真善秘密法，對順帝說:"陛下雖尊居萬乘，富有四海，不過保有見世而已。人生能幾何，當受此秘密大喜樂禪定"，於是順帝十分歡喜，白天宴會不斷，十六天魔舞歌舞昇平，晚上與三聖奴等"惟淫戲是樂".

奇後嘗挽上衣諫曰：無惑於天魔舞女輩，自愛惜聖躬也。帝拂然怒曰：古今只我一人耶？由此兩月不到後宮

醋罈子奇皇后對此十分不滿，拉著順帝的上衣說，陛下不要被十六天魔女那幾個娘們弄壞了身體.順帝十分惱怒，說，古今皇帝那個不是日日享樂，只我一個如此嗎?以後兩個月不到皇后的興聖西宮.

脫脫貶職後，哈麻當上了左丞相.於是奇皇后找到哈麻，商議除掉西蕃僧等，同時讓順帝禪位給皇太子(皇太子已於去年冊封)，並許以好處.哈麻慨然應允.

沒想到哈麻得意忘形，光想著陞官的事，卻把這天大的機密泄露出去了.

事情是這樣，哈麻喝醉了酒回家，和老父親說:我"位居宰輔，宜導人主以正，今禿魯帖木兒專媚上以淫褻，天下士大夫必譏笑我，將何面目見人，我將除之".並說:"且上日趨於昏暗，何以治天下。今皇太子年長，聰明過人，不若立以為帝，而奉上為太上皇".

沒想到隔牆有耳，被哈麻的妹妹聽到要除掉自己老公，急忙回去報信.

哈麻的妹夫聽說大舅哥要立皇太子為帝，想皇太子為帝後自己必被殺，與是找皇帝說，但是"不敢斥言淫褻事"，只是說，"哈麻說陛下老了"，元順帝大怒，說"我今年才三十三，頭未白，牙沒掉，怎麼老了呢?"於是罷哈麻官，哈麻一家也被查抄了.

在明初士人的憑弔詩歌中，「十六天魔」的舞蹈，幾乎就是舊朝消亡的根源。

明朝士人宋訥寫的<壬子秋，過故宮>有詩云:

禁路隨人不忍行，

臨風立馬倍傷情。

千年王室山河壯，

萬里宮車社稷輕。

金鼎夔龍興聖殿，

紫駝部落受降城。

憑誰為問天魔女：

唱得陳宮玉樹聲？

客北平，聞行人之語，感而成詩

明.宋訥

黃葉西風海子橋，

橋頭行客吊前朝。

鳳凰城改佳游歇，

龍虎台荒王氣消。

十六天魔金屋貯，

八千霜塞玉鞭揺。

不知亡國盧溝水，

依舊東風接海潮

答蘇仕常金台懐古

明.葉蘭

漢騎南來擁鐵戈，

鳳城空遶舊山河。

堪憐玉殿閑青鎖，

無復金輿控紫駝。

一代衣冠成土壤，

九重歌舞罷天魔。

祖龍王氣百年盡，

遊客悲來感慨多

天魔舞

明.瞿右

承平日久寰宇泰，

選伎征歌皆絶代。

教坊不進胡旋女，

內廷自試天魔隊。

天魔隊子呈新番，

似佛非佛蠻非蠻。

司徒初傳秘密法，

世外有樂超人間。

真珠瓔珞黃金縷，

十六妖娥出禁籞。

滿圍香玉逞腰肢，

一派歌雲隨掌股。

飄颻初似雪迴風，

宛轉還同雁遵渚。

桂香滿殿步月妃，

花雨飛空降天女。

瑤池日出會蟠桃，

普陀煙消現鸚鵡。

新聲不與塵俗同，

絶技頗動君王睹。

重瞳一笑天回春，

賜錦捐金傾內府。

中書右相內台丞，

袖無諫章有曲譜。

天魔舞，筵宴開，

駝峰馬乳黃羊胎。

水晶之盤素鱗出，

玳瑁之席天鵝抬。

彈胡琴，哈哈回，

吹鬍笳，阿牢來。

群臣競獻葡萄杯，

山呼萬歲聲如雷。

天魔舞，不知危，

高麗女，六宮妃，

西番僧，萬乘師。

回紇種類皆台司，

漢兒迴避南人疑。

天魔舞，樂極悲。

察罕死，孛羅歸，

鐵騎驟，金刀揮。

九重城闕煙塵飛，

一榻之外無可依。

天魔舞，將奈何

元順帝又以朔思監為丞相

元史載:

是時天下多故，日已甚，外則軍旅煩興，疆宇日蹙；內則帑藏空虛，用度不給；而帝方溺於娛樂，不恤政務。於是搠思監居相位久，無所匡救，而又公受賄賂，貪聲著聞，物議喧然。

脫脫走死後，天下復大亂，紅巾軍再起.劉福通等揮師北伐.義軍李廷瑞(既所謂察罕者)，與山東紅巾軍力戰，局勢稍有緩解，李廷瑞卻被田豐刺死.李廷瑞義子王保保，既所謂擴廓者，繼任其職務.但王保保年少，諸將多有不服，於是彼此相構兵.

元史載:

時帝益厭政，而宦者資正院使朴不花乘間用事為奸利，搠思監因與結構相表裡，四方警報及將臣功狀，皆壅不上聞。孛羅帖木兒、擴廓帖木兒各擁強兵於外，以權勢相軋，釁隙遂成。

元朝宮殿和明清大致相當，圍繞中海，北海有三組宮殿，大內在東側，西側是皇后居住的興聖宮和太子居住的隆福宮.

負責中宮事務的朴不花，高麗人，與皇后為同鄉，為伺奉皇后，竟然自宮入宮.任中政院使，正二品.

朴不花與朔思監相勾結，軍報不與上聞.於是順帝每天淫樂，不理政事.

十六天魔按舞時，

寶妝瓔珞斗腰肢。

就中新有承恩者，

不敢分明問是誰。

按舞嬋娟十六人，

內園樂部每承恩。

纒頭例是宮中賞，

妙樂文殊錦最新

集賢院相當於今天的教育部，主管文化類事務，估計禿魯帖木爾也會些詩詞書畫，又召集文人墨客，與順帝相與游宴，吟詩作賦，歌舞昇平

且看元朝的宮廷詩：

白玉琱釵燕，

黃金鑿步蓮。

簫吹鳯台女，

花獻蕊宮仙。

香霧團銀燭，

歌雲撲錦筵。

請將供奉曲，

同賀太平年

選自張翥<宮中舞隊歌詞>

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鑿海行龍舸，

馮山起鵠台。

天池神馬出，

月殿舞鸞來。

六合妖氛靜，

群生壽域開。

吾皇樂民樂，

願上萬年杯

輦下曲 張煜

西天法曲曼聲長，

瓔珞垂衣稱艷妝。

大宴殿中歌舞上，

華嚴海會慶君王

《朴通事》中敘述了元大都（今北京）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賞花宴即此文所載。按此席分析，元人承襲了兩宋的食風，不過更重湯。席中菜品分三個梯次，銜接自然，與今日筵席相當接近。　　

食單：乾鮮果品各十六碟，如榛子、松子、乾葡萄、栗子、龍眼、核桃、荔枝等；鮮果如柑子、石榴、香水梨、櫻桃、杏子等；其間置像生纏糖和獅仙糖（將糖熬化，注入木印，涼後成為花果或騎獅仙人的形狀）。　　

菜點羹湯：先上一遍燒鵝、白雞、川炒豬肉、亂膀蹄、蒸鮮魚、牛肉、炮炒豬肚。吃過兩巡酒後，再上新菜，第一道是羊蒸卷，第二道是金銀豆腐湯，第三道是鮮筍燈籠湯，第四道是三鮮湯，第五道是五軟三下湯（五種精肉碎切為片，先用鹽煎，次用醋烹，最後熗蔥花而食），第六道是雞脆芙蓉湯，第七道是粉湯饅頭。　　

舉行花宴時，有樂工彈唱和雜技表演。散席後還要「飲個上馬杯兒」。（據《朴通事》一書整理）

上行下效，皇帝日日淫樂，不可避免影響到民間，當時蘇州，杭州，等地，天魔舞非常普及，就是江南文士彙集的顧瑛玉山草堂，也可見天魔舞的蹤跡。

鰲山宴罷紅塵隔，

璧月猶貪醉春色。

笙歌不放彩燈閑，

更向花朝作元夕。

水晶簾底珊瑚枝，

彩紅亂掣金蛇飛。

紅渠縮水開瑤洞，

寶鴨噓雲結綉幃。

珠宮十六天魔女，

手捻天花散香雨。

玉鉤笑里暗藏春，

翠黛愁邊偷換羽。

何人截竹吹涼州？

玉兔飛入銀河流。

安得箋天乞長夜？

夜夜花開作勝游。

王左轄席上夜宴

楊維禎

銀燭光殘午夜過，

鳳笙龍管雜鳴鼉。

佩符新賜連珠虎，

觴令嚴行巻白波。

南國遺音誇壯士，

西蠻小隊舞天魔。

醉歸不怕金吾禁，

門外一聲吹簸羅

在遊船里

樓船載酒西湖上，

萬頃玻瓈緑新漲。

玉簫檀板館娃歌，

銅鼓雲璈仙樂唱。

涼蜜金盤荔子漿，

紫駝銀瓮蒲萄釀。

桃心大舞天魔宮，

分班小擺花神仗。

人坐盤陀古翠岩，

鶴立海棠青錦障。

醉揮玉塵奪詩魁，

氣嘆鐵龍驅海將。

三五朱扉流水香，

十二欄杆花氣王。

歸來涼月白紛紛，

湧出銀濤三萬丈

楊維禎還親自擔任十六天魔舞的教練

十六天魔教已成，

背反蓮掌苦嫌生。

夜深不管俳場歇，

尚向燈前蹋影行。

不僅如此，當時的人們還在「賽龍舟」、「放彩燈」的同時展示相關的舞姿

午夜冰輪爛不收，

又看春色滿南州。

沉香火底鰲山柱，

翠幕星前羯鼓樓。

小隊天魔花作陣，

初筵雲醴玉為舟。

要知此景非人世，

何必羅公作幻游

西北邊陲也有天魔舞的蹤跡

髙昌老翁背隆然，

黃須髙鼻毛髮拳。

自言少小家幽燕，

生長適值繁華年。

出身從戎事西邊，

十七八九南營田。

雕戈如雲護中堅，

流蘇帳暖垂蜿蜒。

三珠虎符誰喜懸？

偏禆盡戴黃金蟬。

軍中無事惟游畋，

錦袍白馬青連錢。

飢鷹一掣沖九天，

鴐鵝灑血來連連。

夜闌愛月醉不眠，

眾賓呼盧各爭先。

輸籌唱飲開錦筵，

美人照座紅娟娟。

涼州葡萄斗十千，

金盤丹茘明珠圓。

野駝之酥香不膻，

爭持寶刀誇割鮮。

忽爾不樂心悁悁，

琵琶催張鳳凰弦。

纖歌一曲清聲傳，

華嚴天魔間採蓮。

美人起舞斗嫣妍，

腰肢宛轉飛花旋。

玉釵斜橫翠袖偏，

春風徐來拂筵前。

此時意氣如熊虎，

伯仲聯翩享珪組。

青雲頭上髙楚楚，

卻笑旁人不好武。

一朝零落來南土，

白髮蕭蕭守環堵。

北風怒號朔雪舞，

羊裘無溫敝不補。

人間俯仰成今古，

老翁無乃獨愁苦

這是一位家住大都的維吾爾老人，流落南方，講述當年在西邊從軍時"軍中無事惟游畋"的故事。

纖歌一曲清聲傳，華嚴天魔間採蓮。

孛羅帖木兒、擴廓帖木兒相互構兵，朔思監，朴不花等黨結擴廓，免孛羅帖木兒職務，於是孛羅領兵入大都，朔思監，朴不花，以及禿魯帖木爾和西番僧等俱被殺.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