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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遠去天水間——作家許瑋筆下的廣靈水神堂靈應塔

背影遠去天水間

——大同古塔巡禮之

廣靈縣城水神堂靈應塔

許瑋

  朱休度赴任廣靈知縣的時候,壺流河水奔騰不息,縣城東南的「豐水神祠」已經更名為「水神堂」,堂內的靈應塔也已經拔地而起。

  

  來水神堂看塔,自然繞不開朱休度。翻閱《清史稿·列傳·循吏二》,對於朱休度,我擇出幾句這樣的記載:休度,字介斐,浙江秀水人。乾隆十八年舉人,官嵊縣訓導,以薦授山西廣靈知縣……嘉慶元年,引疾歸,縣人懇留不得,乞其「壺山垂釣」小像勒諸石。《清史稿》體量龐大,所記內容浩繁,對於一個位居「七品」的知縣,記載自然不算多,但也可見朱休度在二百多年前的聲名。

  

  順著歷史留下的這份聲名,我來廣靈水神堂。冬日的晨風打在臉上,不冷,但有歷史潮起的味道。

  

  清世宗雍正十年(1732年),朱休度生於浙江秀水(現屬浙江嘉興市),是清代大詩人朱彝尊四世侄孫。1753年,二十一歲的朱休度得中舉人,在浙江嵊縣(現為嵊州市)做過幾年訓導。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已是五十七歲的朱休度,薦授山西廣靈知縣。五十七歲,按古人的壽命比例而論,已屆暮年,人生的黃金時代早已過去,但於一位書生型官員而言,人生的坦途似乎此時方才打通,遠在塞北的廣靈水神堂內,靈應塔等到了緣定的知音。

  

  朱休度當年到任廣靈的情形,史書上已無法查找,留在文字里的記載畢竟有限。我來水神堂,不在乎它的年代、它的構築、它跨越時間而不滅的聲名,我在乎的是,一個詩情飽滿之人,曾在這江南風味濃郁的園林里,如何把自己唯美多情的人生吟進詩句。當看到湖光垂柳間,有一塔玲瓏俊秀,朱休度心裡該為之一震吧。這塔,讓他想起了人生路上有過知遇之恩的每一位前輩,都如塔般讓人敬畏。

  

  二百多年後,我走到塔下,竟有一種溯流至清朝的恍恍然。靈應塔位於水神堂院內東南,建於清代乾隆年間(具體年月不詳),為六角七級仿木結構實心磚塔。塔建在一米高的六邊形基座上,第一、第二層較高,每面設方形磚雕隔扇假門四扇;第三至第七層每面設頂部半圓形的磚碹假門一扇,且每層體量逐級收縮;塔身每層均出挑檐,由磚雕斗拱承托,出檐和斗拱之間裝飾有磚雕椽頭;塔身轉角處的檐脊上有磚雕獸頭,下端掛墜鐵制風鈴;塔頂設塔剎,上為覆缽和相輪。靈應塔高17.5米,基座和塔通高18.5米,整體造型靈秀俊逸,磚雕細膩精緻。據說,塔身第六層空心門內藏有陰刻磚碑,上書「靈應寶塔」四字。遠望水神堂所在的壺山,靈應塔似一支豎在天地間的巨筆,故當地人又將它稱為「文筆塔」。「文筆」二字,有太多美好的願望融在裡頭,也註定了與朱休度有一段緣分。

  

  朱休度到任之初,正值塞北大災,廣靈的災荒尤為嚴重。往年綠油油的穀子地,而今一眼望去,幾乎全是乾旱龜裂的土地。天災降臨,莊稼一再歉收,百姓食不果腹。有的村莊災情尤其重,禾苗才剛長了巴掌高,人因為飢餓難耐,竟出現了「啃青」的現象。朱休度不顧車馬勞頓,立即深入小關村(現屬廣靈縣梁庄鄉)詢問農事,訪貧問寒。接連走訪了多戶人家,他發現果真家家沒有存糧,屋頂難見炊煙,他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了解了廣靈的風土人情和災荒程度後,朱休度一面著手招集流亡鄉民墾田耕種,把該種的地都種上,讓農民守好賴以生存的家園,盡量減少外出逃荒要飯的人流,一面組織開渠引水,灌溉農田,力爭把災情降到最低。災荒一時雖難以完全過去,但人心得到了慰藉。

  

  朱休度到任沒多久,在他主政之下,官民同心,苦幹數載,人心感動了上蒼,災荒逐漸過去了,發案率也很快下降。老百姓看到了希望,無不喜笑顏開,一面憧憬著日子儘快好轉,一面誇說著他們眼裡的朱大人。民心是桿秤,掂量得出誰是花拳繡腿,誰是真心愛民。

  

  災荒過去後,廣靈大地重現生機,成片成片的穀子地搖曳著沉甸甸的穗兒,壓在人們心頭的愁雲終於消散。看著莊稼的喜人長勢,看著屋頂的炊煙裊裊升起,朱休度心裡踏實了。處理政務之暇,他才到水神堂遣散一下情懷,也是思鄉時的一個寄託。水神堂不正是秀水老家的風光嗎!這裡讓他找到了心靈的寄託,也讓他在此思忖造福一方百姓的良策。靈應塔是他駐足時間最長的地方。回想著自己剛來廣靈時見到此塔的驚喜,想著塔歷天風吹蝕卻愈加逼人的氣度,那一刻,他滿腹詩情待噴涌,淚花涌到了眼眶。手把須髯,他會吟上一首七律——也許是步先祖朱彝尊的詩韻,但與吟詩相比,老百姓的疾苦更需要他體恤。

  

  嘉慶元年(1796年),因年歲和身體原因,朱休度要離任廣靈知縣。此時,距離他踏上這片塞北之地一晃便是八年。八載光陰,壺流河水日夜不停,直峪山下的穀子地歲歲收穫金黃燦爛的小米,但人世的變遷豈可與流水等同。靈應塔無言,它陪伴著朱休度在塞北為官的光陰,也見識了一位腹有詩書、心中有民的「父母官」的情懷。情深至此,第二故鄉廣靈是朱休度心心念念之地。

  

  靈應塔是廣靈的象徵。老百姓稱其為「文筆塔」,不正是期待著大興廣靈的文風嗎!離任前,朱休度讓兒子朱聲和與鄉紳在水神堂聖母殿東側建起一座文昌閣,正對靈應塔。文昌閣內供奉的是「文昌帝君」。這位在道教里主宰著功名的天神,讓科考時代的讀書人無不崇仰有加。朱休度一路走來,考場和官場上的失意落魄他見得多了,修建文昌閣,為的就是讓廣靈能多出些「文曲星」,以祈祝廣靈大地文運昌盛。據說,他還命人將靈應塔塔尖塗成硃紅色,象徵「點狀元」用的紅筆。這是一位知縣的心愿,也是他走過科考酸甜路後矢志不渝的志向。

  

  我不知道朱休度告別廣靈是哪個季節,但水神堂的泉流四季噴涌,壺山之上,靈應塔巍然屹立,告老還鄉的朱休度一定充溢著難捨之情。當年,從秀水到省城參加科考,後來又遠赴塞北為官,他的一生,走走停停,世間的風景看遍了,到老了的時候,想必都化作四個字:得失淡然。八年的父母官生涯,在朱休度心中,廣靈這片土地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這裡是他生命重要的驛站。

  

  水神堂依舊,靈應塔氣韻不減當年,已成了廣靈永久性的標誌,每一個到此的遊人,都會醉心於這片塞北的靈秀之地。水神堂山門上的匾額歷時光吹蝕,顯得斑駁了,但字跡清晰,乾隆六十年(1795年)朱休度題、後人又重新題寫的「小方壺」三個字,大氣瀟洒、遒勁有力。我不敢在時間面前臆想朱休度走過的人生,但我覺得,靈應塔的氣度契合了他的人生理想,他為廣靈百姓所做的一樁樁好事,不僅兌現了當年參加科考的人生志向,更與廣靈人修靈應塔的心愿息息相通。

  

  靈應塔曾在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有過重修,那已是朱休度離世近九十年後了。靈應塔、朱休度,一個塞北,一個江南,人生的巧合多了便是緣分。秀水有塔嗎?我不知道。但水神堂內,一座玲瓏石塔,將晉北乾瘦的冬天挺拔出一種豐腴。

  

  有靈應塔,水神堂便挺起了脊樑。一轉身,山水畫廊里,我看見一個江南的書生,「俯仰茫茫里,扶筇一短吟」,而今只留得背影。歷史,倏忽便是幾百年。

  

  靈應塔下,關於歷史的那些懷想,或許已成為永久的懷想了吧……

來源:大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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