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通鑒 | 韓信的生死抉擇,改變了歷史,也註定了悲劇

韓信的生死抉擇

谷園講通鑒系列第42回

歷史大學堂特邀作者:谷園

大家好!谷園講通鑒,這才是歷史!

上回咱們說到,公元前204年底,韓信打敗項羽的大將龍且,佔領了整個齊國的地面,威震天下,搞得項羽和劉邦都很緊張。跟劉邦要官,要做齊王,劉邦也不敢得罪,立馬就准了。

那麼,韓信知足嗎?這是個問題啊,人生走向哪裡,往往都是受這個問題的影響。

韓信知足嗎?他知足,他從心底里感激劉邦,至少從史書上來看,當時的韓信對劉邦是忠誠的。《史記》上詳細記載了,項羽的使者怎樣遊說韓信。這個使者一針見血地指出:韓將軍啊,你不用感激劉邦,劉邦是靠不住的,劉邦這個人有兩大缺點:

一是貪得無厭。滅了秦朝之後,項王分封天下,完了,各就各位,多好啊,天下蒼生不就都幸福了嗎。劉邦呢,他覺得自己吃虧了,打下了關中,又來打項王,非得天下都給了他才行。你跟這樣的人混,你想想自己能剩下東西嗎?

二是忘恩負義啊。劉邦

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項王憐而活之。--《史記*淮陰侯列傳》

好幾次,劉邦都落在項王的手裡。項王都可憐他,沒殺他,放走他。你別以為是他真自己逃的,其實都是項王手下留情的。可是什麼呢?

然得脫,輒倍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史記*淮陰侯列傳》

他只要逃脫了,立即就翻臉,一點也不知道感恩,回來就繼續咬我們項王。他就是一條喂不熟的狗啊,他現在還沒咬你,是因為項王還在,他還得利用你對付項王。哪天項王沒了,你還跑得了嗎?

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史記*淮陰侯列傳》

漢王與項王現在就是一架天平,兩邊正好勢均力敵,正平著。你就是那「權」,就是那麼一顆秤砣,您放在哪邊,哪邊就可以取勝。

你跟項王又有舊,您最早起家不還是項王提拔的你嗎,是吧。抓住這個機會,跟項王站在一邊,你至少可以三分天下有其一。那多好啊!

韓信沒打哏,直接就給拒絕了:

你說的不錯,確實是項王最早提拔的我,可我在他手下,

官不過郞中,位不過執戟。--《史記*淮陰侯列傳》

只給了我一個小芝麻官,就干點秘書、侍衛的活。

言不聽,畫不用。--《史記*淮陰侯列傳》

我的價值一點也發揮不出來啊。所以,我才轉投漢王麾下。漢王待我那是怎樣啊,

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史記*淮陰侯列傳》

讓我當上將軍,給我數萬兵馬統領,最好的衣服,他捨不得穿,給我穿;最好的吃的,他捨不得吃,給我吃。

言聽計用。--《史記*淮陰侯列傳》

我說什麼想法,出什麼主意,他都全力支持。所以我韓信才有今天啊。

我聽人說,有這個么說法:

人深親信我,我倍之,不祥。--《史記*淮陰侯列傳》

如果有個人特別特別親近我、信任我,我卻背叛他,那是不祥的,會遭報應的。

所以我,

雖死不易。--《史記*淮陰侯列傳》

即便死了,我也不會變心的,我絕對效忠漢王。

使者見韓信的態度這麼堅決,沒辦法了,無功而返。

不過,還有一個人不死心,就是韓信手下的大謀士蒯徹。上回咱說過,這小子不地道,小人儒。人家酈食其已經說服齊王歸順劉邦了,他還慫恿韓信突襲齊軍。他也希望韓信背叛劉邦,自立門戶。那樣,他自己也好跟著封侯拜相唄。一般誰給誰出主意,多數都還是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嘛。

那麼,怎麼說服韓信呢?他要是還把項羽的使者那套說辭再講一遍也沒意思,是吧。蒯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然後就去找韓信,先是閑說話:大將軍啊,我跟您說過嗎?那個,我以前跟高人學過相人之術,會給人看相。

韓信:哦,我還真不知道,那你說說,相人都怎麼相呢?

蒯徹就說了:我相人啊,主要就三條,

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史記*淮陰侯列傳》

看一個人是富貴還是貧賤,就看他的骨骼骨相;看一個人的心思,是憂還是喜,就看他的面色;看一個人做事是成還是敗,就看他的決斷力。

以此參之,萬不失一。--《史記*淮陰侯列傳》

把這三條整明白了,一看一個準,萬無一失。

韓信:噢,一看一個準,那你給我看看。

蒯徹往旁邊看看:這個....

韓信立即就明白了:哈,那誰,你們都出去吧。

旁邊人都出去了。

蒯徹說了:

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史記*淮陰侯列傳》

韓信一笑:先生啊,什麼意思啊?您再說明白點吧。

蒯徹:我的意思就是,相君之面,就按著您現在的想法,效忠劉邦,繼續往前走,最多也就是做一路諸侯,而且還可能做不安穩;相君之背,就是,如果您換個角度,換套想法,就得是一代帝王。

以當下的形式,您是天下之權,您邦劉邦,項羽就得完蛋;您幫項羽,劉邦就得完蛋。索性您誰也不幫,這樣,先形成一個三足鼎力的局面。然後,您慢慢整合黃河以北的燕、趙、齊,形成對劉邦和項羽的絕對優勢,最終就可以將他們全部征服,您就是天子、帝王!

有道是: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史記*淮陰侯列傳》

現在上天把機會給您了,您竟然不要,那就等著後悔吧;時機成熟了卻不出手,那就等著倒霉吧。

韓信呢,還是不為所動,他說:

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向利倍義乎?--《史記*淮陰侯列傳》

坐人家的車,就得給人家分擔禍患;穿人家的衣服,就得給人家分憂;吃人家的飯,就得給人家效死力。我韓信有今天,吃的、穿的、用的,權力、地位、面子,都是漢王給的啊,我怎麼能見利忘義呢?

蒯徹也笑了:韓將軍啊,您說的真好啊,您真是重情重義啊?我太佩服您了,太尊重您了。可是,您這樣想,漢王未必這樣想。即便漢王現在這樣想,也跟您一樣重情重義,但將來未必不翻臉啊。遠的不說,咱就說張耳和陳餘吧,這兩人您太熟悉了,是吧?曾經這倆人是刎頸之交啊,全天底下沒比他倆的友情更深的了。可輪到最後,還不是打得你死我活的嗎?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

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史記*淮陰侯列傳》

因為人的慾望無窮,人心難測啊。

友情是如此,君臣之情就更靠不住了。越王勾踐要是沒有范蠡和文仲輔佐著,別說滅吳國了,他自己早死八回了,可是怎麼著,最後還不是玩一個兔死狗烹,把文仲給殺了。范蠡那是跑得快,要是跑得慢了,也肯定得讓勾踐弄死。

另外,還有一句名言,您應當也聽說過吧。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史記*淮陰侯列傳》

武功和謀略已經強到讓君主都感到威脅的人,就有身家性命的危險了;功勞大到蓋過了君主的人,就沒法再被獎賞了。

您現在就是這個情況了,您現在

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史記*淮陰侯列傳》

劉邦、項羽誰都不會信任您的,誰也不敢把您養在手底下的,您跟誰,都是死路!

蒯徹這番話說出來,韓信就冒了汗了:先生,您不要說了,我好好想想吧。

蒯徹:好吧,您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然後,過了幾天,韓信沒動靜。

蒯徹一琢磨:看來這把火燒得還不夠啊,我還得再給扇扇風。

他就又來勸韓信下決心:

大將軍啊,估計這幾天您也想得差不多了。有句話叫,

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史記*淮陰侯列傳》

「廝養之役」就是砍柴喂馬的雜役,就是小跟班、小跑之類的活兒,你要是就習慣了干這種活兒了,那就得「失萬乘之權」,指揮一萬輛戰車的那種權力,那種感覺,你這輩子就沒機會感受了。

「儋石之祿」,非常微薄的薪水,上班族,工薪層,你就挺知足,這是鐵飯碗,捨不得撒手,那好吧,卿相之位,你這輩子就也沒機會了。

您不要感覺,現在這一切,都是漢王劉邦給的,就老知足了,是吧。這跟帝王之位還差得遠呢?您現在有機會爭取!還猶豫什麼呢?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呢?

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史記*淮陰侯列傳》

什麼叫智慧?敢想敢幹,想到就做,善於決斷,就是智慧。

猶疑不決那是做事的大忌啊,壞事都壞在猶豫、遲疑上面了。

人為什麼會猶疑不決呢,往往都是因為對於細節的問題過於算計,這也是個問題。有道是,

審毫毛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史記*淮陰侯列傳》

你要是讓那些小細節、小問題佔滿了自己的心思,那就沒辦法去謀劃天下大事了。

現在我已經把道理給您講清楚了,您自己應當也已經想明白了,您怎麼還不出手呢?

智誠知之,決弗敢行,百事之禍也。--《史記*淮陰侯列傳》

明明知道這個事是這麼個理,得這麼辦,可就是下不了決心行動,所有的事都是這麼出的問題啊。

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史記*淮陰侯列傳》

成功不容易,時機難再來啊!

這位蒯徹絕對是位「格言帝」啊,每句話都那麼經典。要不要背叛一個人,要不要採取決絕的手段,這可能是每個人都曾經歷或面對過的問題,不論事大事小,當事者肯定都是非常糾結的,怎樣讓自己下決心呢?蒯徹的這番話,真是說絕了。

可是韓信呢,最終也沒有答應,因為他壓根就沒想過要背叛劉邦,他也不相信劉邦會對自己下手,他堅信他們之間的那種感情是真的,是情同父子的。

那麼,僅僅如此嗎?對此,我也曾表示懷疑。劉邦這麼精明,對韓信就沒有限制防範的措施嗎?就那麼放心、放手把大軍都交給韓信嗎?當然不是,韓信手下兩個主要的大將曹參和灌嬰都是劉邦的心腹。這是有名的,史書上寫的,沒寫的,類似的安插在韓信身邊的人肯定也不少的。所以,韓信要想背叛劉邦肯定也不是簡單的事。

但是,綜合很多史料來看,那些人絕不能制約得住韓信。韓信之所以沒有背叛劉邦,說到底是他沒有當帝王的野心,他重感情,他感激劉邦,信任劉邦。

反過來講,這也說明,劉邦是善於打感情牌的。我在《簡易經》里說過一句話叫:管理的最高境界是愛。維繫一個組織,當然需要制度,但光靠制度是遠遠不夠的,制度只能在常規狀態下起作用,非常狀態下,還是要靠感情。前面講了,項羽打滎陽時,紀信為了讓劉邦脫身,寧可自己去死。留下守城的兩員大將,城破之後,也都寧死也不投降項羽。這都不是制度能規定得了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嘛,以心換心,這正是儒家的管理思維。前面咱們講過,儒家最高的品質是「仁」,仁就是將心比心、以心換心的意思。

劉邦的感情牌不單純是打給高級將領的,也打給下層的官兵。通鑒中寫道:

漢王下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qīn]棺斂,轉送其家。--《資治通鑒*漢紀二》

意思就是,劉邦率先推行了烈士撫恤制度。這又是個制度問題,我沒有專門的研究,估計在當時是其他諸侯想不到的,沒有做的。劉邦做了,人性化,這事辦得厚道,於是

四方歸心焉。--《資治通鑒*漢紀二》

老百姓都樂意歸附到劉邦手下了,得民心了,得民心者得天下。項羽的日子可就要到頭了。

公元前203年九月,項羽面對跟劉邦、韓信雙線作戰的局面,要堅持不住了。劉邦乘機又打出一張牌:霸王啊,您把我爹、我老婆還給我吧。

項羽一撥拉腦袋,那不可能啊,沒門啊。

劉邦又說了:您只要把我爹、我老婆還給我,咱們就可以合談。我現在有優勢,我也不打了。咱們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東邊歸你,西邊歸我。

最後,項羽就答應了,把劉邦的老爸、老婆,都還給了劉邦。然後,引兵東歸。

對於項羽和劉邦的這個約定,以鴻溝為界,為楚河、漢界,很多人不理解,覺得好像有問題。好像,這樣弄,項羽太吃虧。鴻溝在滎陽東邊呢,項羽憑什麼要退回那麼多啊,憑什麼要放棄那麼多啊。其實,我是這樣理解的,史書不可能把那個談判的過程寫得太詳細,也不可能把那個協議寫得太詳細。

我想,我也是猜想啊,這個協議最終的達成,應當還是基於項羽在鴻門的那次分封天下。以鴻溝為界,項羽還是保留此前西楚國的七個郡。劉邦呢,大致還是關中,再多一點,其他的幾個諸侯國的範圍還都大致不變,也就是變個王、換個侯。整體上,還回到秦以前的格局。這可能是他們談判的結果。

當然,這不是咱這個節目的關注點啊,咱還是關注人物、故事、智慧、精神,不考據,更不翻案。

接下來,劉邦也想按照合約的約定,帶兵回關中。卻被張良和陳平給攔住了:陛下,你還真想遵守協議啊。現在項羽的楚軍兵疲食盡,此天亡之時也,您還不趕緊滅了他。他要是回去緩上一年半截的,又緩過勁兒來那可就又不好說了啊。正所謂:養虎自遺患也。後患無窮啊。

(毛主席詩云: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於是,劉邦率領大軍越過鴻溝,追擊項羽。

在固陵追上了項羽。結果怎麼著?項羽反戈一擊,又一次把劉邦打得大敗。要不怎麼說,劉邦是「常敗哥」呢,到這時候了,他還打敗仗呢。

這裡首先有一個問題,就是,項羽怎麼到了固陵了呢,他的西楚國都不是在彭城嗎?要是去彭城的話,肯定走不到固陵這裡啊。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項羽的東路大軍被龍且帶領著,已經差不多全部覆滅了,不可能再去保彭城了。這時,他還有一個強大的南路軍,一是淮河南邊的原來黥布的地盤,再有就是他起家的江東。所以,項羽當然要往南路轉移,然後,淮南是一道防線,長江又是一道防線。以後的歷史中,凡南北戰爭,這一河、一江都是最主要的防線。

另一個問題是,劉邦怎麼又敗了呢?為什麼?因為韓信和彭越都沒跟上來。劉邦本是約了他倆,一塊合擊項羽,結果這兩人都沒上來,沒跟進。

劉邦氣壞了,又氣又急啊,單憑他自己手下的兵力,還是打不過項羽啊。這不要命了嗎:子房啊,怎麼辦呢?

張良笑了:陛下,您別著急啊。他倆人就是想在這最後關頭再拿您一把唄,彭越現在實際控制著魏地,可是,您也沒給他封王。韓信呢?他雖然封王了,但那不是他跟您要的嗎,好像名不正言不順似的,而且,他家是淮陰的,屬於楚地,所以,他心眼裡是想當楚王。所以啊,您現在就別猶豫了,趕緊封彭越、韓信,一個魏王,一個楚王,魏國那一片都給彭越,楚國那一片都給韓信。提前把利益分配的合同訂死了,讓他倆把心放肚子裡面,把有把的燒餅纂在手裡。他們立馬就得上來。因為,那就不是幫您打項羽了,那是幫他們自己了。

劉邦一聽:奶奶個球的,有道理,就這麼辦。

結果,韓信、彭越真就帶兵上來了。

另外,劉邦還封了一個王,誰啊?黥布。封黥布為淮南王,這也沒白封。咱剛才說了,項羽南路的重要力量,就是佔領黥布的九江國的那支楚軍。結果怎麼著,那支楚軍的將領起義了,背叛了項羽,迎回了黥布。這一下子,項羽南下的路堵死了。

項羽該怎麼辦呢?

咱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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