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在理念世界開拓(易學)新思(6)

   回家後,他告訴了父親歐陽修,歐陽修聞之喜曰:「幸矣!堯夫有以處吾兒也。」二十年後,歐陽棐為太常博士,奉命為邵雍作謚號之議,「回省先生當時之言, 落筆若先生之自敘,無待其家所上文字也」。於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邵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預知到自己將來會成為他的議謚之人。  《百源學案》載:王安石變法之前,邵雍曾在天津橋上聞杜鵑聲,他慘然不樂曰:「不二年,南士當入相,天下自此多事矣!」或問其故,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兩年後,其言乃驗。  對於邵雍的未卜先知,深悉邵雍為人為學的一幫高賢摯友早就有解釋。  程頤說:是因為他「其心虛明,自能知之。」程顥說:邵雍「觀天地之運化,然後頹乎其順,浩然其歸」。朱熹更是說:「若曰渠能知未來事,則與世間占覆之術何異?其去道遠矣!其知康節者末矣!」  心地與天地同,故而每每言之,若合神契。   《宋史·道學列傳》中就說過:「觀夫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遠而古今世變,微而走飛草木之性情,深造麯暢,庶幾所謂不惑,而非依仿象類、億則屢中 者。」脫脫為此頗有見識地解釋說:「當時學者因雍超詣之識,務高雍所為,至謂雍有玩世之意;又因雍之前知,謂雍於凡物聲氣之所感觸,輒以其動而推其變焉, 於是摭世事之已然者,皆以雍言先之,雍蓋未必然也。」  《百源學案》也說:「蓋其心地虛明,所以能推見得天地萬物之理。即其前知,亦非術數比。」  《四庫全書》也在提要中聲明:「是《經世》一書,雖明天道而實責成於人事,洵粹然儒者之言,固非讖緯術數家所可同年而語也。」  為邵雍作《謚議》的歐陽棐也這樣說:「求之至於四方萬里之遠,天地陰陽屈伸消長之變,無所折衷於聖人。雖深於象數,先見默識未嘗以自名也。其學純一不雜,居之而安,行之能成,平夷渾大不見圭角,其自得深矣。」  但,邵雍還是被後世俗輩披上了神秘的面紗。  偽托先生之名的《梅花詩》,栽贓陷害般安置他名下的《梅花易數》,從此將一位儒學大師縹緲化了。  其中重要的原因是,邵子抱道自高,有顏子陋巷之志,「而黃冠者流以其先天之學出於華山道士陳摶,又恬淡自怡,跡似黃老」,遂以是誤認。  這就是為什麼在元人脫脫之前,擁有參透天人、觀易見道智慧的邵雍,一直被當作道家的隱逸之士,而沒被列入儒林。清朝乾隆年間的四庫館臣在編纂《四庫全書》時,也沒有將《皇極經世書》當作一本儒學著作,而是錯誤地將之放入「子部·術數」類。  邵雍又是怎樣認定自己的呢?   他在《皇極經世書》中寫道:「為學養心,患在不由直道,去利慾。由直道,任至誠,則無所不通。天地之道直而已,當以直求之。若用智數以逕求之,是屈天地 而循人慾也。不矣難乎?」在《閑行吟》詩中他又言:「買卜稽疑是買疑,病深何葯可能醫?夢中說夢重重妄,床上安床疊疊非。」  這類反對買卜稽疑的思想主張在他的《伊川擊壤集》與《觀物外篇》等著述中比比皆是:「智數或能施於一朝,蓋有時而窮。惟至誠與天地同久。」「作偽任數,一時或可以欺人,持久必敗。」「循理則為常,理之外則為異矣。」  生活中他也是這樣做的,當父親邵古去世時,邵雍與程顥在伊川「不盡用葬書,亦不信陰陽拘忌之說」,而是隨意選擇了一塊墓地予以安葬。在自己臨終時刻,當張載要為其推命時,他的回答是:「天命則已知之。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  如此,一切得以廓清。  一個終生以繼孔孟之志為己任、窮理盡性推演天地宇宙之變的思想大師,怎麼可能會成為一個卜凶筮吉的江湖術士呢?  但被後世一代代群氓改造、歪曲、利用,然後再被挖苦、謾罵、攻擊,向來是所有人類導師的共同宿命。  孔子是這樣,邵雍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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