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稻草人之死

如果你在喜歡她

請忘記她

天空有個月亮

它在看著你看著她

                                            《他和她》——馬曉白

馬曉白的第一份工作是微電影編劇，那時他沒畢業，還要延長學制一年才能畢業，因為他在大學裡掛科十三門。

二零一三年三月，馬曉白正在建東街的那家網吧里玩著《魔獸世界》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那個男人聲音很滄桑。

「請問你是馬曉白么？」

「我是！」

「是這樣，一個月前你向我們公司投了簡歷還附加了你的一本小說，我花了半個多月才看完，覺得你寫的不錯，所以想邀請你來我們公司面試。」

「是么？那好啊！我一定準時到。」馬曉白接完電話激動地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那一次馬曉白花了一千八百塊買了一套「柒牌」西裝，那將近是他兩個月的生活費，公司地點在鳳城八路的一個小區里，上午十點面試，馬曉白早上八點從學校出發，十一點才找到公司，到了公司人事說主管去吃飯了，然後馬曉白在會客室等到下午一點，然後主管在開會，馬曉白飢腸轆轆的一直等到下午四點才見到了那家公司所謂的金牌微電影導演。

在等待中馬曉白一直覺得這定是這家公司的陰謀，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偷偷的看著他，觀察他有沒有耐心，有沒有面對突發事件的沉穩之心，因為在這第一次面試之前馬曉白看了太多關於面試技巧方面的書和視頻資料，後來才發覺這一切想像都是多餘的，整個面試過程沒有超過五分鐘，該金牌微電影導演只說了三句話，馬曉白只說了三個字。

「你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嗯。」

「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啊？」

「一個月兩千塊加劇本提成干不幹？」

「干！」

後來馬曉白才知道這家公司影視部加上馬曉白一共兩個人，一個金牌導演，一個冒牌編劇。

工作的流程是馬曉白貓在一個角落裡埋頭寫劇本，寫好後給導演看，導演覺得不錯，劇本開始操作，有望能拍齣電影，然後賣給電視台或者相關視頻網站。

馬曉白聽完整個流程，瞬間自信心爆棚，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彷彿安了發條，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件事終於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想像著自己編劇的微電影就要在電視台上播放，自己的名字打在導演之後，瞬間自己就會高大上起來，然後成為頗為牛逼的編劇，接下來編劇大電影，上電影院，然後買房子和蘇小小結婚，這一切好像都要從現在開始了。

馬曉白懷著激動的心情，幾乎不眠不休花了四天四夜寫了個武俠微電影劇本然後給金牌導演發了過去，不一會導演喊他去辦公室，他感覺整個身體都是飄的，那些鮮花和掌聲彷彿已經蜂擁而至，壓的他透不過氣來，然後當他坐在椅子上，金牌導演的一席話讓他彷彿從天上到底了糞坑裡，然後他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我在想你為什麼要寫一個武俠的微電影呢？當然現在市場上並沒有武俠微電影算是一種原創，也是可喜可賀，但是寫武俠本身就是一個大坑你懂么？寫武俠的故事離奇你寫的過『金梁古溫黃』么？寫武俠的偏怪鬼魅你寫的過徐克徐老怪么？寫武俠的恢弘大氣你寫的過張藝謀么？寫武俠的玄幻加瞎扯淡你寫的過陳凱歌么？所以我告訴你不要寫武俠，當然你劍走偏鋒是好的，但是要注意分寸，你明白了么？把這個本子扔掉然後重新寫一個，下次我要看到你的亮點，不要讓我失望哦？」金牌導演點了一根煙然後眼神迷離的望著馬曉白。

「那我寫一個親情的你看怎麼樣？」馬曉白試探的問。

金牌導演的雙手在桌子上一拍，煙頭燙在他手指上，疼的他直跳，他的臉探過來幾乎湊到馬曉白的鼻子跟前，馬曉白甚至能聞到他噴吐出的滿嘴大蒜味。

「不要問我應該寫什麼！你是編劇，這是你的自由，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沒有人可以左右你的思想，只有你才能左右，而我要的就是原創，要的就是亮點，要的就是你剛從大學畢業，沒有沾上任何社會的迂腐銅臭之氣，心中的一顆拳拳的赤子之心！你明白么？」

馬曉白愣愣的點了點頭。

一周後馬曉白寫了一個關於父子情的微電影劇本，內容是一個從小因反叛離家後得知父親病故後滿心痛苦的回家發現父親年輕時的愛情遺憾從而決定幫父親圓夢的故事。馬曉白對這個故事很滿意，幾經修改之後給金牌導演發了過去。

進導演辦公室的時候馬曉白滿心忐忑，戰戰兢兢的坐下，等著金牌導演看完然後等他發落。

導演看完後嘆了口氣將劇本放下，然後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然後也不說話只是重複的在煙灰缸里彈著煙灰直到把煙彈滅了，他才又重新點燃吸了一口這才抬頭看著馬曉白。

「看過張藝謀導的《我的父親母親》么？」

馬曉白點了點頭。

「你覺得你的作品和《我的父親母親》比如何？」

馬曉白尷尬的搖了搖頭，「比不過！」

「看過山姆·曼德斯執導，湯姆·漢克斯主演的《毀滅之路》么？」

馬曉白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你的作品和《毀滅之路》比如何？」

馬曉白再次搖了搖頭，「比不過！」

「你沒看過你怎麼知道比不過？」

「《毀滅之路》！你看這名字都起的這麼牛逼，我肯定比不過。」

金牌導演笑了，「那你看過山姆·曼德斯的其他電影么？」

「不好意思，我沒怎麼聽過這個人。」馬曉白一臉尷尬。

「他老婆你肯定認識。」金牌導演掐滅了煙頭後又點了根煙。

「是誰？」

「凱特·溫絲萊特！就是《泰坦尼克號》里的ROSE！」

「哦！原來是她啊！」馬曉白忍不住驚呼。

「你知道？」金牌導演的眼睛亮了。

「不知道！」馬曉白沉默了。

金牌導演鄙視的看了馬曉白一眼，然後站起身從書架上掏出兩本書，扔在馬曉白面前，「這兩本編劇方面的書在好萊塢被尊為聖經，你多看看，或許對你寫作有幫助。」

馬曉白拿起那兩本厚厚的書，瞄了一眼封皮然後將書夾在臂彎里，「謝謝！」

兩周以後，馬曉白寫了一個愛情微電影，給金牌導演發了過去，然後坐在導演辦公室里再次等待他的發落。

金牌導演看完再次招牌式的點了一根煙，「這次的本子還不錯，看來我之前教給你的一些寫作技巧你都掌握的不錯，而且故事也很新穎，台詞簡單幹練，不拖泥帶水，劇情流暢而感人至深，總之是一個不錯的本子。」

馬曉白笑了。

「只不過……」金牌導演又插了一句。

馬曉白笑容僵住，臉立時繃緊。

「你寫到男女主角在火車上邂逅，這本身很浪漫就像《周漁的火車》那樣，可是這預算是不是高了點，我到哪去給你弄一個火車去？還有男女主角最後一次離別在海邊！這裡是西安，難不成我們還要跑去三亞拍海景么？不太現實嘛，投資方肯定也不願意！最後女主角死的時候是在雲貴高原盤山道上衝下山谷的，這本身很凄婉，但是也很難實現嘛，你說對不對？」

馬曉白想了想，「要不這樣，我把兩人相遇改在公交車站，兩人離別改在公園裡的小池塘邊上，至於最後女主角的死也別車禍衝下山崖了就選擇在城中村的賓館裡吃安眠藥孤獨的死去，你看怎麼樣？」

金牌導演聽完想笑，表情卻僵住，「你這擺明了在跟我抬杠嘛！我的意思是讓你如何巧妙的利用身邊的事物和景觀然後創造出一個凄美而感人的故事！看過《床上關係》沒有？人家就一張床，就把所有的故事講完了而且特別好看和引人入勝，你應該多借鑒，明白么？」

馬曉白站起來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三周後馬曉白寫了一個叫《涅槃》的微電影劇本，講述的是一個幾經周折寫不出故事的少年編劇在屋子裡無情的自我放逐，最後洗心革面，自我救贖的故事，最後又腦袋再次卡殼，一時羞憤自殺的故事！

金牌導演看完後雙手一拍桌子，將劇本摔在馬曉白的臉上，「你怎麼越寫越倒退了，成心的是吧？當初我看好的那個有著拳拳赤子之心，不受任何社會世俗約束的天才少年編劇去哪了？」

馬曉白將劇本整理好放在桌上，面無表情的說：「他羞憤自殺了！」

金牌導演愣住。

馬曉白抬起頭來，「要不我走吧！我自認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金牌導演氣的臉都綠了。

「來到這裡差不多兩個月，領了三千六百塊工資卻什麼事都干成，我自認挺對不住您的，這樣吧，我之前發過您一部小說，那是我身上的全部了，你喜歡的話便拿去，如果能拍成電影什麼的算是你的，若是您看不上留著當廁紙也行，算是我的一份心意。總之呢，您另請高明吧，好自為之！」

馬曉白說完便離開了那家公司，可是他的心雖然如釋重負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幾年以後，金牌導演還坐在那家公司的導演辦公室里，招牌式的抽著利群，彈著煙灰，當他聽到馬曉白死了的消息後，忍不住癱坐在那張轉椅上，手裡夾著的煙丟在地上，一臉獃滯，愣愣的自語，「那小子還真的羞憤自殺了？」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馬姓其人，字曉白，三流段子手，書有 《稻草人之死》，《漫遊記》等百萬言。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