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蓮,一半出塵一半入塵
光陰似水,日子如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中,不經不意間,比從前更愛安靜,較往日更喜簡約。獨倚窗欞,靜思小坐,抬眸望去,窗外白雲悠悠,一朵飄浮游過,另一朵接踵而來,來來去去,好不閑趣,好生自在,偶爾還有鳥兒划過眼前,聽不見它們引吭鳴叫,卻能感覺它們豐滿的羽翼里承載著希望與遠方。好友說,我就似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蓮,感動的淚水瞬間盈滿眼眶,感恩的熱血霎時涌遍全身,感動他能給予我如此高的評價,感恩他能那麼深那麼純將我品讀和欣賞。漫漫人生路,於萬千人中,能得知己一二,實乃三生有幸。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有人愛,有人懂;世間最快樂的事,莫過於,有人無欲無求地陪伴,有人惺惺相惜地守護。
如果將世間的情感比作花,愛情是娉婷迷人的玫瑰,那麼知己之間的情誼非聖潔清雅的蓮荷莫屬。瞧那一池池的夏荷,一株挨著一株,一朵擠著一朵,不蔓不枝,不驚不擾,競相生長,並駕齊驅,相惜相伴,相依相偎,卻互不干擾,素素然而開,默默然而謝。誰能說它們之間沒有情意呢,比如友情,譬如愛情;誰能解荷言荷語呢?誰又能真正懂得蓮的心事呢?行至中年,一路走來,未曾辜負該有的遇見,亦從不蹉負能有的情義。然而,這世間,有些愛是不能坦然領受的,只因錯過了最對的年華;有些情也是不可全盤接受的,只因已經過了擁有的年歲。有些事,只便保持沉默,不是冷漠,只為彼此安好;有些話,只能欲言又止,不是清高,只因無聲勝有聲。有時候,轉身,就是最好的懂得;訣絕,就是最佳的回應。
從幾何時,迷上背影,戀上背影里所盈溢的遐想與朦朧。背影的美,就在那飄然而遠的涼涼洒脫里,就在那心照不宣的小小薄涼里,總感覺,當不想面對面面相覷的尷尬時,翩然抑或澹然轉身,留下背影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縱然帶點絲絲涼意,卻總比左纏右繞來得乾淨利落。一直覺得,有些情在腦海里想著,念著,陶醉著,便可;有些愛在心底里存著,藏著,歡喜著,即可。動情難免傷人傷己,動愛難免傷心傷體。深情不必言盡,厚意不必語完,留存一抹委婉朦朧之美,悅己亦悅人。
歲月輾轉,流年暗換,走過繁華,洗滌塵心,只想倚著一顆素淡之心,靜靜地書寫自己的尋常心跡;只願捻上一份清淺的筆墨,輕輕地記錄一程又一程走過的山水。我行我素也罷,隨心所動也好,按部就班過著平淡安靜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在日復一日的循環中享受隨遇而安的煙火未嘗不是最大的安穩。從小就屬於不愛聚眾的性情,亦不喜喧雜嘈囂的場面,不是沒有激情,也不是缺乏澎湃,只是覺得,有時候,適當收斂鋒芒比盡情展露風姿更是難能可貴。因而,我是多麼敬仰那些敢於遁逸深林野壑過自己想要的幽居生活的隱士,與紛擾無關,與羈絆無關,就像一池小荷,一半出塵,一半入塵,不管生在大城,還是長在小陌,就那樣,默默地,靜靜地,飲清露,汲月華,兀自芬芳,兀自凋零。我想,能活出荷的境界的人不是高人,也必是雅士。
登上山頂才能看見最美的朝陽,接近深谷才能賞到最香的幽蘭。我知道,做不了桀驁不馴的蘭朵,若能沾染些許蓮的秉性,能修得蓮心不染的風骨,亦算得上不枉來塵世走一趟。泰戈爾說,生如夏花之絢爛,這裡的夏花,我想定是意指纖塵不染的夏荷的。池中那些婷婷凈植的荷花仙子,不但生得絢麗的身姿,更主要是她們「天然去雕飾」的冰清玉潔的雅性,古往今來,受人讚譽不已與傾慕無盡。年歲漸長,芳顏漸褪,風韻猶存,欲求越來越少,奢望幾乎蕩然無存。不喜違心討好,不愛刻意恭維,不必屈身妥協,無需逢迎諂媚,不願隨波逐流,只願,求得一份內心的純凈,覓得一處靈魂的清寧,無論是寂寞地守候一個人的地老天荒,還是守護白首不離的相濡以沫,只要足夠懂得,只要足以心安,就是最好。
這世間,不管是最遠的,還是最近的,都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距離。若是懂得,一個凝眸,就足以驚心動魄;若是欣賞,不言不語,萬千暖意油然而生。這一生,不求朋友無數,只求知己一二,君子之交淡如水,卻若陳年佳釀,醇香綿長。亦不許情愛泛濫,只願在真愛的相惜相知里,傾心愛一人,一生一世,不移遷。今生此世,親可親之人,愛可愛之心,懷感恩之心,做隨喜之事,活最真的模樣,做最真的自己。一直努力嘗試做個靈魂有香氣的女子,只是,不想做戴望舒筆下那個內泛丁香的愁怨姑娘,畢竟有些憂傷,若是可以,就做個白蓮花般一樣潔凈高雅的素素女子吧。在綠肥紅瘦的季節里,高綰髮髻站成自己喜歡的姿態,清風過處,馨香四溢,芬芳賞客,更留香自己。
喜歡尼采留下的這段話,他說:許多人的所謂成熟,不過是被習俗磨去了稜角,變得世故而實際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個性的夭亡,真正的成熟,應當是獨特個性的形成,真實自我的發現,和精神上的結果和豐收。漸漸地,喜歡上原生態的郊野,喜歡零距離地親近大自然,遠離城市喧鬧擁塞,與路邊的草木傾眸,與它們安靜說話,即便無從知道是否它們能聽懂,但只要自己能懂得它們的呢噥與囈語便可。它們的安然純潔即是我的安暖恬適,它們的悠悠寸心即是我修行的高度與境界。心若蓮,一半出塵,傲然風雨中,不恤不火,遺世獨立;一半入塵,紮根淤泥里,蓄積一腔情瀾,托起蓮花朵朵,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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