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北極星

06-02

辨別方向最簡單的辦法，是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星星。

北極星所在，就是北方。

北斗七星斗勺上的兩顆星連線，將其延長五倍的位置就是北極星。

如果穿越回五千年或一萬年前，暮色四合時仰望星空，看到的會是和今天一樣的同一片星空嗎？

或者說，五千年前或一萬年前，北極星還能通過北斗七星連線的方式找到嗎？

一

準確地說，所謂北極星並不是某顆星的名字。

好比美國總統，現在是奧巴馬，十年前是小布希，八十年前是羅斯福。

北極星就像總統這兩個字一樣，只是職務名稱。

所謂北極星，就是地球的自轉軸北端所指向位置的星星。

也就是說，因為所有恆星或行星都在不停運動，地軸北端所指向的星空位置會發生周期性偏移（周期為約26000年）。

所以，不同時期的北極星會由不同的星星擔任。

而且，有些時候地軸所指的位置很可能根本沒有可見的星星。

事實上，現在看到的北極星是勾陳一（即小熊座α星），但這顆星與北天極的位置還有40′的角度差，即使到2100年，現在這顆北極星最靠近北天極的時候，也還有28′的角度差。

顯而易見，幾千年以前的北極星肯定不是現在的這顆北極星。

如圖所示，公元前3000年，最靠近北天極的是右樞（即天龍座α星），即那時的北極星是右樞，而今天的北極星勾陳一與北天極離得比較遠。

再往前到公元前6000年，右樞比左樞距離北天極更遠一些，而此時的左樞與北天極也並不算接近，充當北極星很勉強。

事實上，公元前6000年最接近北天極的是hip73909，但這顆星亮度很低，其星等僅5.2（6等星是人眼觀測的極限，星等數字越小就越亮）。

再往前到公元前9000年，右樞左樞都遠離北天極，現在的北極星勾陳一就離得更遠了。此時的北極星，即距離北天極最近的，是武仙座52。

不同時期的北極星如下表。

二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

眾星共之即眾星拱之。

北辰是什麼？

《爾雅·釋天》說：「北極謂之北辰。」

一般認為北極星居中不動，所有星宿都圍繞著北極星旋轉。

但如上所述，真正居中不動的其實是北天極，而北天極的位置正好有一顆可觀測的星體，這種機會並不多，所以，真正的北天極與北極星多數時候並非完全重合。

也就是說，擔當北極星的那顆星，不論曾經的北極星還是未來的北極星，大多數時候其實也在繞著北天極旋轉，其與北天極的距離越遠，旋轉半徑就越大。

比如現在的北極星是勾陳一，與北天極的角度差只有40′，所以這顆北極星的旋轉半徑就很小。

公元前5000年的北極星是左樞，因為距離北天極較遠，其繞著北天極旋轉就很明顯（如下圖白色圓圈所示，逆時針旋轉）。

顯而易見，如果公元前5000年的古人也有北極星之說，那麼，很遺憾的是，他們在北天極的位置並不能找到一顆顯眼的星星。如果他們想挑一顆星星做北極星，畢竟漆黑的夜空需要一顆這樣的亮星作為參照，那麼，他們會選哪顆星呢？

論距離，左樞當然是最靠近北天極也最有資格的。

但請注意，左樞並不是一顆很亮的星，其亮度是3.25等，如果從觀測方便易於識別的角度來看，恐怕並不是最佳選擇。

對，還有我們熟悉的北斗七星。

與左樞比起來，北斗七星中最暗的是第四顆天權星，其亮度為3.4等，與左樞的3.25等基本相當，而北斗七星另外六顆星全都是2等左右。

毫無疑問，從觀測角度來說，北斗七星其實更易於識別，事實上今天的我們初學觀星時大多也還是從北斗七星開始的。

形狀像勺，好認；亮度夠，好找。

所以，有沒有可能古人曾經將北斗七星的某顆星選出來當北極星呢？

三

我們來看看不同時期的北斗七星。

先說明一下，北斗七星圍繞北天極旋轉是逆時針方向，即東升西落。

公元前10000年的時候，北斗七星並不能整夜可見，2月初午夜時分北斗七星即將從西邊落下，7月初時午夜時分才從東邊升起。

同樣地，公元前8000年，北斗七星也不能整夜可見。

再過2000年，北斗七星也仍然不能整夜可見。

直到公元前5000年以後，北斗七星才開始整夜可見。

如上所述，按距離北天極遠近而論，公元前5000年最適合做北極星的是左樞，但其亮度只是3.25等，與北斗七星中最暗的天權星相當，而且距離北天極並不算近。

恰好在這一時期，北斗七星開始整夜可見了。

作為北方星空最好辨認又整夜可見的星宿，將北斗七星或其中一顆星當作北極星，用來辨別方位並觀測其與季節變化的關係以制定曆法，是完全可能的。

當然，這只是猜測。

有更直接的證據么？

四

北斗七星，顧名思義由七顆星組成。

不過，歷史上還有過北斗九星。

如《黃帝內經·素問·天元紀大論》載：

臣（鬼臾區）稽考《太始天元冊》，文曰：太虛廖廓，肇基化元。萬物資始，五運終天。布氣真靈，總統坤元。九星懸朗，七曜周旋。曰陰曰陽，曰柔曰剛。幽顯既位，寒暑弛張。生生化化，品物咸章。

「九星懸朗，七曜周旋」，九星就是北斗九星，七曜是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

簡而言之，在現有的北斗七星之外，另外增加兩顆星，一為左輔，一為右弼。

與北斗七星都很明亮不同，輔弼二星都比較暗，所以稱之為「七現二隱」。

輔弼二星不容易見到，在玄學中都屬吉利富貴的貴人星，如《雲笈七籤》有載：

常夕夕觀之，想見皇君夫人形象威光，憶其姓諱，諦存在心，得見第八、第九星，延壽無窮。

看到輔弼二星就能延壽無窮，這是不可能的。但古代阿拉伯人將輔星作為檢測新兵視力的標尺，如果看不出來的話，起碼視力是不合格的。

南北朝時期，北周武帝宇文邕組織編撰了一部目前所知最早的道教類書，「自纘道書，號《無上秘要》。」

《無上秘要》原有一百卷，《舊唐書》、《新唐書》、《宋史》等均載七十二卷，可知唐代已有散佚，到明代《正統道藏》，只收錄有六十七卷。

法國學者勞格文稱其為「六世紀的道藏」，想想這皇皇百卷的浩繁規模，說宇文邕「自纘道書」是不太可能的。

關於北斗九星，《無上秘要》中就有記載，稱其為九星君。

陽明星，天之太尉，司正主非。
陰精星，天之上宰，主祿位。
真人星，天之司空，主神仙。
玄冥星，天之游擊，主伐逆。
丹元星，天之斗君，主命錄籍。
北極星，天之太常，主升進。
天關星，天之上帝，主天地機運。
輔星，玉帝之星也。日帝者，常陽主飛仙。
弼星，太帝真星也。日空者，恆空隱也。

與通常的北斗九星名稱不一樣，《無上秘要》記載的是另一套命名。

其中赫然列有一顆星就叫北極星。

按順序排下來，這顆北極星應當是勺柄上的第二顆開陽星。

再來看一下公元前五千年的北斗位置。

公元前5000年的時候，北斗勺柄的第一顆星瑤光比其它六顆星都更為接近北天極，要到4000年的時候，勺柄第二顆星開陽才更為接近北天極。

事實上，公元前4500左右，開陽與瑤光與北天極的距離就都差不多了。

再考慮到開陽的星等為2.4，瑤光的星等為1.86，也就是說，在夜空里瑤光比開陽顯然要更為明亮。

要跳過瑤光而將較暗的開明選為北極星，只能在開明比瑤光更為接近北天極的情況下才是合理的。

所以，《無上秘要》中記載的勺柄第二顆開明星被古人視為北極星，應當不會早於公元前4500年。

《周髀算經》，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天文與數學著作。

欲知北極樞璇周四極，常以夏至夜半時北極南遊所極，冬至夜半時北游所極，冬至日加酉之時西遊所極，日加卯之時東遊所極。此北極璇璣四游。正北極璇璣之中，正北天之中。

按《周髀算經》的記載，明確說到北極有四游，夏至移動到南極，冬至移動到北極，「冬至日加酉之時」到西極，「日加卯之時」到東極。

也就是說，北極在旋轉做圓周運動。

北極旋轉一圈，這個圓周的中心，就是北天極，即現代人說的地軸北端所指，「正北極璇璣之中，正北天之中。」

顯然，《周髀算經》所說的北極指的就是北極星。

《周髀算經》一般認為成書於公元前1世紀，其中記載的勾股定理傳說是西周初年商高發現的，約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