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家》問第一:舊體詩詞、古體詩詞、中華詩詞、漢詩、古體詩、古典詩詞…….您認為如何稱謂中國本土漢語詩歌最為恰切?為什麼? 答:叫做「舊體詩詞」或「舊體詩」最為恰切。(註:題目有不嚴密之處,應為「今人創作的漢語詩詞」,不包括古代的詩詞,不包括新詩。這應該是提問者的本意吧?) 這種稱謂,主要是為了與新詩(新體詩)相區別。如果沒有新詩出現,就沒有必要再找個稱謂了。新、舊詩的區別,全在於其體式不同,其他方面諸如抒發感情、反映時代、反映生活等方面,完全相同。所以,叫「舊體詩」是恰切的。 「古體詩詞、古體詩」提法不妥,那是歷史上已有的稱謂。格律詩產生後,當時為了區別以前的「非格律詩」,就產生了古體詩(古風、古詩)、近體詩(今體詩、格律詩)的稱謂。現在再用,易生混淆。 「中華詩詞、漢詩」的提法不妥,它包括了古人和今人的詩詞,如果用以專指今人,顯然是不準確的。「漢詩」還包括新詩在內,就更不妥了。 「古典詩詞、傳統詩詞」的提法也不妥,「古典、傳統」是歷史的選擇,是歷史的定格。今人不可能寫出古典。今人的作品能否進入傳統,那還要等歷史來說了算的。如果說是「古典形式、傳統形式」,那不就是「舊體詩」么?
《詩詞家》問第二:長期以來,各種版本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史料、講義,均不著錄舊體詩詞創作成就。對此,您認為是文化偏見作祟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是否有詩詞界自身原因? 答:這可能確實具有「文化偏見」或「精神偏見」的性質。五四以來,西風東漸,崇洋媚外風氣日濃,傳統的東西,歸為「四舊」,都在被批判被打倒之列。甚至還一度要取消漢字,實現拉丁化。環顧世界各民族,批判和否定自己老祖宗的,大概只有我們中國吧?這不就是「偏見」或「偏執狂」么?這種偏見和歷次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結合起來,造成了詩詞的低潮和被邊緣化。大勢如此,豈是區區詩詞界能螳臂當車?然而詩詞界也有人自我異化、自損門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詩詞家》問第三:有人將舊體詩詞一度「式微」「委頓」歸咎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衝擊,對此,您有何見解? 答:不能完全歸咎於五四運動。五四運動起了肇始發端的作用,起了突破口的作用。口子一開,潰堤千里,一發而不可收拾。五四以後的將近一個世紀,人們繼續高舉五四的大旗,繼續對傳統文化進行衝擊和批判,歸為「四舊」,當時曾有這樣的口號「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致使詩詞跌入低谷,始終處於「式微」「委頓」的局面。「文化大革命」結束後,特別是進入21世紀後,局面逐漸開始轉變了。
《詩詞家》問第四:詩詞界不少人士認為舊體詩詞於當代的出路在於「創新」,您是否贊同?如若是,「創新」的要義是什麼? 答:應該說,繼承和創新同等重要,二者同為詩詞創作的必備要素,不宜拋開一個,單獨去談另一個。比如詩詞要言志抒情,要反映新時代,這既是創新的根本,又是傳統的基調,是幾千年來詩詞創作的主線和主流。如果拋開這個傳統,拋開歷史的主線和主流,另外去搞一套「創新」,比如說,搞一套「破四舊」,那能叫「創新」嗎? 如果單從藝術技巧上看,也是如此。人們一方面繼承幾千年來古人的創作經驗,一方面又要不斷探索和開拓新的藝術技巧。繼承和創新,仍然是同等重要,很難分而論之的。
《詩詞家》問第五:有人認為「革命現代京劇樣板戲」的方向就是舊體詩詞發展的方向,您是否認同?理由何在? 答:時間已經過去半個世紀了,對於「革命現代京劇樣板戲的方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也不知道現, 在還有這個方向,以及這個方向是什麼。細細回憶起來,「革命現代京劇樣板戲」似乎是直接為「文化大革命」服務的,用這個方向來發展詩詞事業,恐怕中央不會同意吧。
《詩詞家》問第六:您對「平水韻」和「新聲韻」之爭持何看法?對「白話入詩」持何看法? 答:關於新韻舊韻的問題,2001年中華詩詞學會制定《21世紀初期中華詩詞發展綱要》中,明確提出了「倡今知古,雙軌並行」的用韻方針。我認為這個方針是適宜的,是適應歷史潮流的。 《綱要》明確指出:「鑒於目前聲韻使用的實際狀況,我們一方面要尊重採用新韻或運用舊韻的創作自由(新舊韻不得混用);另一方面又要倡導詩詞的聲韻改革,執行「倡今知古」、「雙軌並行」的方針。即:大力倡導使用以普通話語音聲調為審音用韻標準的新聲新韻,同時力求懂得、熟悉、乃至掌握舊聲舊韻。在較長時期內,我們要為當代詩詞創作造成一個選擇不同用韻的寬鬆氛圍。」這是「倡今知古」、「雙軌並行」用韻方針的第一次正式提出。 承認語言的發展變化,是「雙軌並行」的依據;完全尊重詩人的創作自由,是「雙軌並行」的原則。 具體說來,「雙軌並行」是對整個詩壇而言,不是對某一個人而言。對具體某一詩人來說,可以雙軌,也可以單軌;可以寫舊韻,也可以寫新韻,也可以既寫舊韻、又寫新韻,完全尊重作者的創作自由。更不是對一首詩而言,在同一首詩中,不能實行「一詩兩制」,對於新舊韻的不同部分不得混用。這主要是出於平仄格律和詩韻的要求,如果在一首詩中新舊韻混用,對於新舊韻歸屬相同的字,如「花」、「歌」、「求」等字,並無影響;但對於新舊韻歸屬不同的字,如「蝶」、「發」「筒」「積」等字,就可能出現按新韻讀有不合律不押韻之處、按舊韻讀也有不合不押之處的現象。對同一首詩,我們不能要求讀者,這句按照新韻去讀、那句按照舊韻去讀,這無論對於創作和欣賞來說,都是不合理的。因此,同一首詩作中,要麼按新聲韻,要麼按舊聲韻,不能新舊韻混用。 口語和民歌,是詩詞藝術活力的來源,口語(白話)入詩,需要經過藝術加工和改造,所謂加工改造是雙向的,不僅是對口語本身,而且對詩詞的篇章結構、謀篇布局、感情色彩等方面,也要搭好架子,做好鋪墊,才能更好地發揮白話入詩的作用。也就是說,它也是一個藝術創作的過程。看似信手拈來,實則匠心獨運。
《詩詞家》問第七:詩詞格律或者稱詩詞規範,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您認為是促進還是制約了創作繁榮?有人認為,詩詞格律的完備是文化精英類似「絕地天通」那樣的一場文化陰謀,您說呢? 答:權衡利弊,還是促進了詩詞的繁榮吧。任何一門藝術,它的難度與它的價值成正比,難度是促進還是制約了藝術的繁榮?還是應該說是促進了繁榮吧。比如芭蕾舞,豎起腳尖跳舞,這大概可以算是它的「格律」了吧。這種「豎起腳尖跳舞」到底是促進還是制約了芭蕾舞的繁榮呢?還得說是促進了吧。如果把這條「格律」取消,恐怕連芭蕾舞都沒有了,還談什麼繁榮呢? 「絕地天通」的比喻不太恰當。格律詩並沒有「絕」了古體詩,而是攜手前進,共創輝煌。格律詩也好,「絕地天通」也好,這都是歷史潮流的選擇,歷史舞台的「定格」,並不是某個(或某些)「精英」搞個陰謀就能定得下來。試想,既然有人能「絕」,就會有人能「通」。那麼,為什麼幾千年來,就是「通」不了呢?歷史的選擇就是天意。 格律詩是經過較長的歷史時期逐漸發展演變而形成的。從「四聲八病」學說算起,從「永明體」到唐初近體詩(格律詩)的成熟和定型,期間經歷了近二百年。幾乎全社會的文化精英都參與其中,加起來恐怕有幾百上千人吧。如果說幾百上千人,歷時一百多年,商量策劃並實施了一個「文化陰謀」,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詩詞家》問第八:有人提出了「新古體詩運動」。我們知道,歷史上「古文運動」是對「駢文運動」的反正,那麼,「新古體詩」是不是對「格律詩」的反正? 答:首先,歷史上有駢文,但似乎沒有明顯的「駢文運動」吧?而且,「古文運動」並不是對「駢文運動」的反正,而是對「六朝綺靡之風」的反正,提倡回復「漢魏風骨」,所以也稱為「復古運動」。古文運動針對的是「風氣、風格、風範」問題,是「文風、詩風」問題,而不是針對某種文體或詩體。 說「新古體詩」是對「格律詩」的反正,這有點聳人聽聞。格律詩本身就是「正」,還要靠別人來「反正」么?現在全國有詩詞作者近百萬,每年創作詩詞作品約百萬首,相當於20部《全唐詩》。怎麼樣才能把他們「反正」呢?這實在有點「獅子大張口」了吧? 其實,「新古體詩」作為一種探索實踐,無可厚非。這種探索精神,是可以得到肯定和鼓勵的。但這種詩體,能否被歷史所肯定,被中華民族所接受,至少到今天還沒有定論。把它的作用說的過大,是沒有必要的,也是它承受不起的。
《詩詞家》問第九:一般認為,舊體詩詞創作有著一個「普及與提高」的問題,那麼,小說創作為什麼不存在「普及與提高」的問題? 答:沒有聽說過「小說創作不存在普及與提高的問題」。應該說,任何藝術門類,都存在「普及與提高」的問題,小說創作能夠例外么?我想不出其中的理由或原因。
《詩詞家》問第十:魯迅文學獎已經向舊體詩詞敞開大門。您預測一下,最終當選的詩詞作品會有哪些特質?會有體量特徵碼? 答:對任何事情都很難預測,評獎的事,就更難預測了。現在猜來猜去,猜什麼都有道理。等評獎結果出來後,再去欣賞和研究獲獎作品的「特質」和「體量特徵」,這樣會更實用一些吧。我希望,到時候能在《詩詞家》上看到這方面專門的研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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