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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誠勿擾》:你往哪裡去,我也往那裡去

《非誠勿擾》:你往哪裡去,我也往那裡去

來自:王書亞

  春節假日,我和妻子,陪伴一對再婚夫妻,預備他們的婚姻更新禮。老話說百年好合,他倆加起來已超過百歲了。在周圍,見過許多不成功的再婚者,和調低期望值、籌劃好財務清單的黃昏戀。那天,陳弟兄在上帝和眾人面前說出誓言,「從此委身於你、愛護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幾位初次參加教會婚禮的朋友都流淚了。在場的基督徒夫妻一起上台,圍著他們禱告。我和他們都相信,這是真實的祝福,不是討一個口彩。

  

  給他們推薦了幾部電影,就有《非誠勿擾》。舒淇愛上有婦之夫,不能自己,轉頭對葛優說,我願意在身體上忠實於你,與你結婚。但我心裡要留一個房間,容許我念想著他。葛優挨過來,說那我把心全都給你,但容許我的身體偶爾開個小差,不知可否?

  

  馮小剛的好處,是他對時代精神(病)氣質的敏銳。馮氏電影大都以一種缺乏道德擔當的手法,抓住一個時代的道德癥候。這正是好萊塢的精髓。首先,他們對時代的嗅覺,不輸給哈佛大學或華爾街;然後,他們用一部好看的影片,與某個時代性的議題擦肩而過。把票房空間留給自己,把評論空間留給紐約時報。馮小剛的嗅覺,幾乎和賈樟柯、李楊等人一樣棒。但只有他最接近這一好萊塢模式。所以有大學生問,你的《天下無賊》是否充滿了人文關懷?馮先生大咧咧地回答,我從不知道什麼叫人文關懷。

  

  他只要嗅出問題在哪裡就好。《非誠勿擾》延伸了《天下無賊》的兩個議題。一是由「盜亦有道」的誠信,延伸到了婚姻中的委身。這世代最大的難處不在政治,也非商業;而是婚姻。這世代最大的合法性問題,也不是知識分子津津樂道的政體之合法性,而是包括津津樂道者在內的婚姻之合法性。尤其在越來越多的婚禮上,開始宣讀政府頒發的結婚證,說「我宣布他倆的結合是合法的,是有效的」。這兩個合法性危機,就湊在一塊了。

  

  年前回老家,小小縣城,單論市面繁華,勝過歐美大多數城市。可兩樣東西,越來越貴,幾乎買不回來了。一是文化的沙漠化。20年前,縣城書店可以買到徐志摩;縣城報攤可以看《南方周末》,縣城電影院有同步上映的凱文·科斯特納。而今眼目下,反倒全沒了。低俗的歌舞團,五顏六色的書攤,還有唯一佔領縣城、向著全世界叫板的《環球時報》。「開放」二字,叫人怎麼說呢。幸好有網路,不然滿大街都成白痴了。

  

  也是節前,和媒體朋友閑聊。我一膽大,出個餿主意,建議他們做一個精神病院專題,問卷調查全國1000名精神病患者,他們最喜歡的電視欄目、最愛讀的報刊,最喜愛的主持人,都是些誰啊。我的猜想,不一定對,他們更喜歡張藝謀,而不是馮小剛。

  

  第二樣買不回來的,就是婚姻。走在街上,兩邊的樹,落葉繽紛。彷彿看見一個家庭接著一個,開始在紅塵里衰落。《琵琶行》里,琵琶女娓娓道來,說自己「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這裡的「委身」,有一種萬般無奈的哀怨。並單單指向肉身的交付,就像付款一樣。今天的問題有相似,也有不同。相似的是,靈魂的委身,仍然是與肉身割裂的。不同的是,古代婦人期望值低,咬牙就委身了,今天的舒淇,卻連一鎚子買賣,也難以付出去。難到蹈海自殺的地步。

  

  葛優的朋友鄔桑,最後開車唱歌,泣不成聲的長鏡頭,最有意味了。鏡頭要停這裡,就成日本電影了。鄔桑的哭泣,顯明這故事不單是舒淇和葛優的,那種在世間行走、委身不得的孤獨,正是這時代的癥狀。葛優說,我不缺錢,就缺朋友。不也替我老家說出了真相嗎。缺的不是錢,就是彼此委身的生命關係。

  

  聖經中說,婚姻是上帝設立的。亞當在樂園美滋滋的,以為自己一無所缺。上帝卻指著他說,「那人獨居不好」。婚姻不是我們想要的,因為我們骨子裡都想自立為王。婚姻卻是向著一個人的生活死、向著兩個人的生活活。一個法國哲學家說,所謂愛情,就是你擁有全部的權利,我擁有全部的義務。聽一遍很浪漫,聽兩遍很恐怖。因為婚姻的實質,就是打碎我們自立為王的夢想。但婚姻的悲劇就在於這一夢想的頑固,甚至勝過身體的情慾。我們惟獨在性愛中,有全然的委身。因為天然地,沒有委身你就沒有快樂。但在性愛之外,兩個自立為王的男人和女人,怎麼可能徹底棄絕那自立為王的驕傲呢。

  

  聖經對婚姻的描述,可稱為盟約式的婚姻(Covenant marriage)。在上帝與人的立約中,基督的十字架成為一個擔保。上帝作為立約的那一方,先向我們無條件地委身,為我們死了。以此呼喚我們在信心裡向祂委身,也在婚姻盟約中向著對方委身。

  

  這是有神論的婚姻。它和無神論的婚姻觀至少有三個迥異。一是婚姻的合法性。自古以來,結婚的意思只有四種,一是在祖先和父母面前結婚;一是在國家和法律面前結婚;一是在上帝和眾人面前結婚。最後一種,是只在自己面前結婚;但這等於取消了婚姻的合法性。當代稱為同居,古代稱為野合。婚姻的合法性影響著夫妻的委身,就像政治的合法性影響著公民的委身一樣。

  

  第二是靈魂。無神論的意思是不承認靈魂。舒淇和葛優在身體與情感的大峽谷中,無法看見婚姻的實質,首先是靈魂的合一。用社會學語言說,就是信仰、價值和人生觀的合一。若是一男一女對「人為什麼活著」持不同的信念,他們的身體合一,套句成語,就叫「同床異夢」。同床異夢就是對委身的否定。換言之,唯物主義的悲劇之一,就是婚姻沒有靈魂。所以你從此分不清愛情和淫亂,也分不清盟約和契約。

  

  第三是重生。也是馮小剛從《天下無賊》延伸出的第二個議題,「信仰」。這次教堂替代喇嘛廟,成了他觸碰議題、始亂終棄的一個文化符號。導演給舒淇、葛優的愛情救贖,安排了兩條道。舒淇是蹈海自殺未遂,彷彿一次死而復生的洗禮。葛優則走進北海道的小教堂,從幼兒園偷東西開始,沒日沒夜地懺悔。直到神父累趴在地上。

  

  那天,我對陳弟兄和他妻子說,委身的前提是重生。感謝神,你們不用去跳海,因為基督已經為你們死了。你們的婚姻因此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聖潔的。無論你們年齡多大,一生一世的盟約都從今天開始。那位愛你們、又叫你們彼此相愛的,要領你們返老還童。從此,你們就如摩押女子路得所說的,

  

  「你往哪裡去,我也往哪裡去。你在哪裡住宿,我也在哪裡住宿。你在哪裡死,我也在哪裡死,也葬在哪裡。你的神就是我的神,你的國就是我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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