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自立:俄羅斯思想辨正
耶穌竟然甜到整個世界是苦的地步。
——別爾嘉耶夫
俄羅斯自由主義及蘇維埃大墳場
自由主義,俄羅斯自由主義,乃至中國自由主義究為何何物?異同如何?施行之,結果如何?是一個不大不小的 問題。前此我們紹述之俄國信仰,體制,革命簡況和觀點的時候未能將此課題適為展開。在參考有關書籍後,我們得出的看法,和以往關於中國自由主義發生之條件多有吻合——和世界之,也無大異——這個自由主義的要點就是:自由主義是專制體制中反對派,知識分子和政府之間的某種互動,而不是簡單的反對派單元,一方 的反對主義和顛覆主義;更多的指向,是對於政府合法性予以認可以後的反對派運動。這個反對派運動之結局無外兩種:一種是政府鎮壓;一種是互動成功。互動成功本身,是政府專制性質導致,而非極權主義一面權力可以成全之。也就是說,自由主義是在政治載體有效或者無效性遮蔽下的有限反對公司之操作,不是無限公 司,更不是革命集團可以為之,證之。這些話,我們前此屢屢提及,卻少有人為此「接招」,辯論和否定——當然,也談不上任何肯定和延續。這就是坊間自由主義妄談泛濫的結果——這種自由主義,往往成為一般性反對派籠統提出的口號式內容,既無對於(極權)政府採納自由主義可能性研討,也無自由主義本身是不是可以 拓展空間的條件反思。我們一度印證日本學者福澤渝吉的說法。他認為,自由主義其實是中世紀自由市權力獨立的產物。沒有這些權力前提和公民意識,自由主義即無法存身,更談不上發展之。這個情形和中國儒學存身於皇帝體制一樣,是其體制導致的直接產物——取消這個體制,就無儒學存在的任何條件——這是
在 體制內實行自由主義操作,是俄羅斯自由主義最早的原則。有學者對此原則施行了語義解答和歷史詮釋。他的看法(也許是他所譯原文的見地)十分清楚明白;那就是,俄羅斯自由主義不是革命利器,也不是有效社會革命和政治改變的措施,更多一種類似巡神派的文學虛構和教義幻型。這種人物幻型,往往成為國家理念和理想 的追逐目的,卻不知他很少提供政治途徑和政治閥門,以期通達其理想國(和中國左派文學指向很類似——抑或說,是魯迅們很類似於俄羅斯文學)。這些理想就是,塑造一種對於自由主義譏諷和嘲弄的對象和角色,寄託對此自由化批判的轉化——轉化成為宗教中心論甚至懺悔中心論——而這樣的宗教自由主義,因其無效, 就被極端革命派放進反駁之的革命宣傳文字和口號中。列寧們既要反對沙皇,也要反對司徒盧威和普列漢若夫;卻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抨擊了所有這些斯塔夫羅金(而魯迅塑造了所有這些祥林嫂)以後,究竟什麼是其政治前途。就像打倒伊朗巴列維,參加霍梅尼革命者言:我們不知道革命以後會這樣!他的意思就是,霍 梅尼其實比巴列維更加封閉,野蠻,無恥——但是,「我們」當時只想打倒巴列維,沒有想到霍更加封閉,野蠻,無恥。中國革命,也就是我們所言,何以毛之取代孫之——俄羅斯十月革命,何以取代克倫斯基之二月革命之問題。此前,業有一些說明。所以,俄羅斯自由主義產生的根源,同樣無外乎兩種土壤。一種,是袒護沙 皇統治,袒護俄羅斯民族主義之大彌賽亞說,袒護斯托雷平的權貴土地改革;一種,是維持「巡神派」宗教烏托邦「建國」論,要建立地上的基督王國而不可得,從而轉向內心懺悔和內心自由,變成夢鄉和異國詩童(他們十月革命後悉數流亡國外)。於是,俄羅斯自由主義在經過幾百多年的鼓噪、失敗和同樣不知所云以後,除 去建造了偉大的俄羅斯文學和次偉大之俄羅斯音樂,在哲學和政治學領域裡法善可陳,價值觀念和原創觀念,十分稀薄和混亂。以至於直到今天,俄羅斯人對於普京這樣的KBG和國際販毒者,仍然不知其本質,其面目,其野心;皆緣於普京是一個俄羅斯新式彌賽亞(就連索爾仁尼琴,也對此客恭維備至),一般俄國人更是與 他心氣相通,無法識辨之。
俄羅斯自由主義確切含義是什麼?她首先體現在俄,西貫通的自由主義者「臣服」情結——「在中古英語里,Liberty 代表國王和臣屬之間特殊的契約關係,即國王賦予臣屬的經濟或政治特權(如領地徵稅權),臣屬同時須承擔一定義務(如交納貢稅或隨王出征)。
「自由主義概念之於俄國是典型的舶來品,Liberalism 辭彙和自由主義觀念進入俄國,有一個較長的與俄國本土文化和語言的交換過程。
「Free 與вольный 和Feedom與освобожда 則沒有共同詞源,只是在意義上基本相近 均屬於古斯拉夫語,早在十九世紀以前已經廣泛在俄國社會中使用。儘管其詞義中均含『自由』,但是,從古羅斯語言中的『自由』到近代俄語的『自由』,乃至近代政治學和哲學範疇的『自由主義』(Либерализм )有一個較複雜和較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本身直接地反映了俄國社會對『自由』和『自由主義』的認識過程。
「『воль 』意為『自由』,『無拘無束』和『意志』,вольность 意為『自由』,『獨立自主』,在古斯拉夫語中意為『特權』和『優惠』。即或指貴族特權,因此俄國統治者和社會人士最初理解自由,即是『特權』,是與貴族階層的特權相關的。其形容詞為вольный , вольный Город意為享有特權的自由市(請注意,這裡提到自由市——自立注),вольный Казаки 意為自由的哥薩克」,(俄語)自由港口,等等。
引證者
「1698年1月至4月,率領俄國使團在英國倫敦訪問的彼得一世曾經旁聽過英國三級議會的辯論,隨後他很不以為然的表示:『英國式的自由在這裡就像豌豆放在牆上一樣不是個地方,應該了解人民以及如何管理它。」張說,提出自由主義思想者乃葉卡捷林娜二世;並在參考孟德斯鳩之基礎上提出了這個概念;西方自由主 義概念在俄國並不存在;甚至認為,「自由主義和民主主義的傾向就產生
「(於)『式枚復奏言:』德皇接受國書,答言憲政紛繁,慮未必合中國用,選舉法尤未易行。又昔英 儒斯賓塞爾亦甚言憲法流弊,謂美國憲法本人民平等,行之久而治權握於政黨,平民不勝其苦。蓋歐人言憲法,其難其慎如此。今橫議遍於國中,上則詆政府固權,下則罵國民失職,專以爭競相勸導。此正斯賓塞爾所云政黨者流,與平民固無與也。伊藤博
「(李家駒說辭同理,謂:法自上裁(參日),是權生法而法不生權(見其摺)。
「載澤,汪大燮等人之論謂:英國法制:條理煩賾,不易察晰——是為對於英之憲政不解——不解於英,等於不解法。
「美國之:『純任民權,與中國不同』。貶斥民權顯矣。
「法國之:『比之英吉利,一則人民先有自治之力,而後政府握其綱;一則政府實有總制之規,而後人民貢其議,施之廣土眾民之國,自以大權集一為宜。』——鑒王大燮,載澤等人之考英法美摺。)
「3,這個『法定於君,非民可解』,樹民牧之的說法,嚴格說,就是不必言法,回到古制,提倡君治人治,也可。至於說,『美國憲法本人民平等,行之久而治權握於政黨,平民不勝其苦。』」(《孟森政論文集》)(劉自立《法意大轉變之再啟示》) )
綜 合議之,中、俄趨同論,還是因為他們原來沒有憲章,後來亦無;原來沒有議會,後來變形而已。於是,無中生有的困難就是異體載入;異體載入,首先面臨排異反映;再次就是「開刀」位置,是否可以拿準;最後,開刀也許自慚,自殺,也已經證明。清末憲政手術失敗,就是因為選項錯誤,並未開刀、改變體制——遂導致孫 文革命——這個革命是歷史必然,卻出現好事多磨之訓政主義——這個訓政,類似俄羅斯袒護彼得一世和實行斯托雷平領帶之改革翻版。於是,歐美耶穌前後幾千年之希臘政體和瓦片選舉,被東方兩國忽視,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俄羅斯變故之中,赫魯曉夫主義和戈巴契夫主義究竟是把俄國帶向移植成功,還是異體猶在,又要 變形,事情在未定之天。從理論上講,俄羅斯和大清國之歷史上政治建制的空虛和脆弱,正好是世界分成東、西方之關鍵所在。這裡的歷史決定論雖然狹隘,宗教預定論雖然荒誕,但是,世界理性也非完全理想路徑。甚而言之,上帝如何安排東方中國和東西方俄羅斯進入這個希臘化,摩西(律法化)世界,也在未定之先。所 以,當索洛抑或別爾們將摩西法律主義釘牢在政治化範疇之中加以排斥時,政治宗教的分野產生遂悖論於西方後來之權利分立和制衡機制——因為,俄羅斯人說,摩西化本身,就是褻瀆上帝意志的人權/神權歪曲——於是,事情在俄,在華,確實非常不一樣於歐美政治學見解。這個分野,現在演變成為中美俄三角對峙,此俱深層次政、教根據,或者無根據之根據,亦不為怪。
可以看出,俄羅斯人即便提及自由主義,也往往是和他們抨擊的革命者,社 會主義者,涅恰耶夫和魔鬼聯繫在一起的——我們從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精神領袖的著作中可以見到。為什麼俄羅斯人有著一直以來的文學夢想而無政治夢想,抑或,此等夢想很為單薄和脆弱呢?筆者認為,全部緣於其絕對主義。我們曾經這樣看待這個課題。如果二戰時期德累斯頓轟炸對於美軍和盟國而言,政治上不可厚非,那 么,對於文學中人——任何一個德國婦女和孩子之死亡,這個轟炸絕對是罪惡的——現在,很多這樣的作品出版。德國鐵達尼克號的故事,德國女人被蘇聯紅軍脅迫的故事,波蘭卡廷慘案等,都在說明一個政治定律不能揭示的文學和宗教議題:個人位格,個體和個人主義,在整個西方文化和宗教中重要的,不可疏忽,不可或缺 的重要性。在此意義上,一個人的死,無關於整個戰爭,國家,主義和道德取向。所以,俄羅斯人的文學情結,正好是在解釋這樣一種文學的,非政治道德情懷的是非功過。也就是說,俄羅斯人的絕對主義在絕對道德,絕對是非和絕對文化上沒有錯——他們錯在,如果「絕對」絕對不能操作,絕對不能解釋反對斯大林,是否意 味肯定重生之「新的希特勒」(斯大林)的時候,只有政治可以操作之——熱戰,冷戰,蘇聯解體,俄羅斯繼續逐夢,擁護普京,等等——於是,在這個操作的間隙,回到俄國的索爾們,其依舊抱殘守缺地,非常傑出地,絕對不一般地繼續批判蘇聯,批判俄羅斯,批判美國。因為文學家諸公的天然職責就是批判——就連我們 也認同民主可惡,也要批判——因為民主至少有一半不好(丘吉爾主義)——但是,人類除去民主,就更壞;難道不是嗎!所以,俄羅斯文學偉大和俄羅斯政治渺小,似乎業成定局。
所有這些理論上的幽雅的「虛構」,都是一種奢談——也許我們過於兇猛地採用了這個詞藻——因為,在 行將結束本文的時候,我們意外發現了關於蘇聯極權主義暴政和納粹暴政治勾結的史料(見影片——《蘇維埃的故事》)——於是,自由主義的任何討論在蘇聯政權面前,都顯得牛頭不對馬嘴。自由和自由主義的最基本層面,是建築在人類生存基礎上的。如果任何一種歷史和國家以屠殺千萬人而試圖解釋其自由,這就不是哲學 辯正,而是魔鬼論道了。我們所見的蘇維埃的故事,正是建築在這樣一片骷髏和屍體之上——那也是這部2008年出版的新電影的招貼畫。影片分成幾個內涵。這 里簡單紹述如下——
納納粹和蘇維埃主義,馬克思主義的關係。影片指出,在列寧死掉一年有餘,在美國紐約時報上有人撰文 指出,希特勒的爸爸正好是一個社會主義勞動協會的主席;他認為列寧的社會主義和希特勒的國社主義,並無很多不同;他們都是勞動和自由的捍衛者——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戈培爾本人。
二,一向認為馬克思主義是用階級鬥爭來實行人類戕害,不是用種族主義;不,影片指 出,馬克思在當時的新萊茵報上撰文指出,在所謂大革命時期,有一些民族過於軟弱而應該被消滅掉。這個提示,和他們以後用所謂無產階級消滅異己階級——再用無產階級專政消滅無產者和農民,殊途同歸——但是,首先發明種族消滅者馬克思,卻是希特勒種族滅絕的前輩魔鬼,這是一個新的發現和說明。
影片揭示,斯大林為了對應烏克蘭人的離心傾向,對其進行掠奪糧食的政策,致使那裡七百萬人餓死。這一年,該地出口西方的糧食高於任何年份。影片畫面出現了類似奧斯威辛集中營埋葬枯骨的慘烈畫面。成千上萬體若干柴的男人和女人,被推入遍布整個蘇聯的森林和原野之萬人坑——那蘇聯地圖上標記的黑點,幾乎覆蓋了整 個紅色面積的絕大部分。影片說,西方人,對此默不作聲·(在另外一部影片中,作者揭露了美國人是如何任用二戰時期里昂屠夫的故事。那個裡昂屠夫是:克勞斯巴比——
「紀錄片《敵人的敵人》:克勞斯·巴比於1913年出生於波恩附近,是二戰期間蓋世太保駐法國里昂地區的負責人。 1942年至1944年,克勞斯·巴比在任法國里昂地區蓋世太保司令期間,參與殺害、拷打和虐待法國抵抗戰士與和平居民,把數萬名法國猶太人驅趕到奧斯維辛,被稱為『里昂屠夫』。二戰結束後,為了將巴比發展成『反共工具』、『冷戰勇士』,美國中情局向法國當局說情,讓他逃脫了死刑的懲罰。 1951年3月,巴比出逃玻利維亞隱藏起來,並取得該國國籍,更名為克勞斯·阿爾特曼。」(資料)而正是這個巴比,和艾西曼等臭名昭著的納粹分子,生活在拉美,過著上層人物的生活。他們受到西方的庇護。巴比,則是因為販毒囂張,最後不為美國容忍,被迫引渡法國受審,獲判無期徒刑。)
在斯大林和希特勒勾結方面,影片羅列了很多雄辯的文件和史料,說明39年以前蘇德勾結的事實;莫洛托夫親往柏林和希特勒政權制定共同瓜分世界的計劃;蘇聯和德國共同出兵侵略波蘭——在很早以前,馬克思認為:波蘭這個國家,在世界上沒有必要存在——而後來發生的卡廷慘案,現在也已眾人皆知。(需要指出,那時, 波蘭人無法辨認蘇德之間士兵的國別,因為蘇聯人和德國人所穿制服完全一樣。)
此外,蘇德默契使得蘇聯大局侵略芬蘭,轟炸和屠戮那裡的百姓,婦女和孩子。
對於集中營問題,蘇聯比較德國更早,也更晚。因為在奧斯維辛建造以前,蘇聯就有了這樣的人間改造「天堂」;以後,納粹覆滅,蘇聯堅持這種古拉格。而蘇聯人的罪惡是,他們把千萬逃往蘇聯的猶太人,悉數交還給德國人——影片再現了這種體面交還的歡喜場景;那些婦女和孩子眼巴巴看自身的命運和性命,被蘇維埃士兵們 葬送了。
很多蘇,德秘密簽署的文件,被影片披露,那是雙雙加蓋蘇聯KGB印章和德國蓋世太保印章的絕密文件。
故此,如果人們把眼光轉到俄羅斯十月革命以後,他們指望奢談自由主義的雅興就會煙消雲散;也就是說,他們的阿赫瑪托娃除去寫作集中營外,絕對不會再去探討政府和知識分子如何互動或者如何隔絕——她要探討的,恐怕是人在蘇聯,何以為人,抑或為鬼之問題——自由,這個人類很是昂貴的東西,只能建立在基本人性的商 榷,而不是建立在人性和獸性較逐的酷刑柱上。那些被蘇聯特務拴在人類和動物實驗室中的人們,難道還會談論自由嗎!我們之所以說有一種是是非非的俄羅斯思想,意味著我們並未奢談「蘇聯思想」的可能。這一點是極其明確的。蘇聯,不是一個思想問題,是一個生命和生命被活埋在廣闊而不能「自由呼吸」(像蘇聯一首 老歌唱的那樣)之古拉格和蘇式奧斯維辛之問題。於是,如果一定要談及這裡的「哲學」,那末,我們最後指出——正像影片痛切叱責的那樣——是誰在為整個蘇聯體制和納粹體製造勢言明?就像阿倫特對於猶太人有過指責那樣——最早提出讓人死於毒氣而無痛苦者,不是別人,正是蕭伯納。影片錄製了蕭翁對此毒氣消滅一部 分不該存在者,有著現身說法的鏡頭——這不能不再次讓人想起他們要「燒掉稗子」和「不能存在」的人的說法——誰先,誰後講出這個「無痛死亡法」的呢!僅僅是蕭伯納嗎?還有那個說過「一見到文化,我就要拔出手槍」者,難道不是這類毒氣轉換者嗎?所有批判專制,引來虛無的前後極權主義者,難道不都是毒氣發明者 之類嗎?影片說,希特勒和斯大林的社會主義殊途同歸;他們讚揚「新人」的方式,如出一轍——試問,俄羅斯新人,究竟是誰,最先創造和提倡過新人,呢!人們還記得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新人嗎?還記得萊蒙托夫「到農村去」的知識青年口號嗎?歷史是一個戲謔的魔鬼,雖然,他往往是穿戴上帝的裝束登場做戲的。
《路標》和十月
一 個常見的提法是,改革導致了革命——斯托雷平的官場私有化改革,使得類似國產鄧改革的局面(注意,斯拖累平時期是專制,有空間;鄧是利用批判文革,進而轉換成為再極權——其無政黨政治,立憲民主黨,十月黨等;更無議會操作;甚至無維特和維堡宣言;等等):經改反政改之局面,適時出現,雖很快轉化成為布爾什 維克革命——故言革命不好,或者很不好。「不可輕信革命」。(見金雁文章《二十世紀初俄國的改革、戰爭與革命》)第二,激進主義之所以可以登山政治舞台,是因為改革本生革命——這是舊制度含大革命之關係論。第三,知識分子在改革中袒護官方,遠避批判,不講公正,成為現在人們所言之精英苟同政權化,是使得革 命和改革出現大眾化和民粹化,繼而完成共產黨化之忤逆過程;是一個官方和知識分子雙肩責任與罪過之大悲劇。最後,列寧們正好運用了這個過渡時期的政治縫隙,遂使得蘇維埃變成孟什維克,孟變成布(爾什維克)。所有這些邏輯似是而非,極需確之,榷之。這裡,首先應該區隔「兩種革命」。我們前此言說之別爾嘉耶 夫們,之所以枉顧和忽略了民主國家模式,就是因為他們一反無政府主義社會主義無神論,二避民主模式——也就是,前此所謂自由宗教模式而非自由世俗政權模式之規避。其俄羅斯主義之深層認知和哲學,使得他們概論革命而否之。這是一種革命反向論導致革命正向論——其實,是反革命論的過程。
我 們
二是,斯托雷平改革呈現的議會和反對黨政治,本來可以走向民主多 元。因為俄國知識界是一些宗教烏托邦主義者,巡神不等於巡民主,故而失算。他們不是列寧和托洛茨基之實踐派。在實踐和觀念上,他們讓位於負面革命者,而喪失類似英、法革命的觀念主導和實踐探試。也就是說,百多個政黨和幾屆杜馬的召開,本身就是專制-民主交錯所在——本來可以引向自由革命,也就是英、法正面 革命。但是,俄羅斯學者的宗教高尚論和世俗卑微論,造就了所謂言語巨人和行動侏儒。於是,行動巨人和語言胡說八道者,佔有了思維的主要領地。所言改革本生革命的良機,在二月革命之後混亂而自由的局面中,被列,托火中取栗,造成比較沙俄壞一百0一倍的極權政體。其中,不是俄羅斯人的智慧有問題,而是他們聰敏過度的絕對化,妨害了他們起來主導正面革命。
三是,他們沒有利用斯托雷平改革帶來的縫隙和空間,即利用這種專制主義之 民主可能性——他們將民主可能性和民粹現實性,拱手交給列、托,而使得專制稍稍自由之良性空間,變成了多元較逐而邪惡取勝的博弈場。這個教訓就是,一,如中國清末那樣,革命改革之遺囑施行者慈禧,成為革命最後對象,是因為康梁不是馮自由和章太炎而放棄革命——遂有辛亥產生。但是,和俄國革命不同,孫文革命 繼承了歐美政治價值論,而非儒學孔孟之「宗教價值論」——這些價值論,在中國辛亥時期,業已退居後衛,不是先鋒和時髦——乃至五四甚至要顛覆之——於是,中國人世俗主義傳統也許在此層面幫助了孫中山革命。我們說,俄國立憲和清末立憲,都是王室努力之結果;但是,如果立憲釋放的空間被憲政派加革命派利用,就 是拿破崙主義;俾斯麥主義和迪斯累里主義;也就是孫文主義——被列寧和毛利用,就是憲政之死。所以,問題根本不在於是否由改革走向革命,而是走向什麼革命,何種革命。如果否定任何一種革命,除非你可以保住皇權,實行革命加傳統兼顧,否則就是無法無天,暴殄天物。
四是, 否定革命觀,現在盛行一時。說
在此無條件,無資源,無襄助(德國皇帝給錢於列寧)之下,並不 是我們一言放棄,一言不輕信和絕決暴力,就可以完成「不革命」前途的——這是一種根本無前途之不革命論——幾乎和列寧革命一樣一塌糊塗。於是,俄羅斯政治宗教課題的提出,完全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革命抑或反革命的參照系。這個參照系給出的信息十分充分,但是,沒有適合中國特色革命和改革的對應之物。完全是因 為俄羅斯政教合一的主要特徵和中國無宗教、無神論,無寄託,無載體之政治和體制使然。一面,是以宗教思維代替政治進行;一面,是以枉顧一切宗教和文化,造就比起宗教化虛無來得空洞百一0倍的犬儒和苟且。於是,我們依託革命和改革的背景和養分十分稀疏。並不是一句,「不要輕言革命」,可以搪塞得了的。我們的參考背景,也許可以轉向俄羅斯「路標」們指出的方向和點到的要領——我們很望閱讀像《紅色車輪》這樣悉述二月革命之典籍——惜緣於俄語之礙而不可得。所 以,聊勝於無之下,只好回到一百年前,路標們所言所向。一份官方文件指出——
「路標派即俄國立憲民主黨的著名政論家、 反革命自由派資產階級的代表人物尼·亞·別爾嘉耶夫、謝·尼·布爾加柯夫、米·奧·格爾申宗、亞·索·伊茲哥耶夫、波·亞·基斯嘉科夫斯基、彼·伯·司徒盧威和謝·路·弗蘭克。1909年春,他們把自己的論述俄國知識分子的一批文章編成文集在莫斯科出版,取名為《路標》,路標派這一名稱即由此而來。在這些文章中,他們妄圖詆毀俄國解放運動的革命民主主義傳統,貶低維·格·別林斯基、尼·亞·杜勃羅留波夫、尼·加·車爾尼雪夫斯基、德·伊·皮薩列夫等人的觀 點和活動。他們誣衊1905年的革命運動,感謝沙皇政府『用自己的刺刀和牢獄』把資產階級『從人民的狂暴中』拯救了出來。
「 列寧在《論〈路標〉》一文中對立憲民主黨黑幫分子的這一文集作了批判分析和政治評價。」(資料)那麼,路標派究為何物呢?車爾尼雪夫斯基等人的新人和革命傳統究竟要把俄羅斯帶往何處?索洛維耶夫,別爾嘉耶夫、布爾加柯夫、司徒盧威們,是不是一向所言之「反動派「呢?俄羅斯自由,究竟是和那些勢力糾纏與契 闊?此類問題,都是大問題,不是小問題;但我們緣於缺少資料,只能苟剪述之。有學者曾經撰文,對總持《路標文集》者司徒盧威(有人認為主要組織撰寫者是格爾申宗)的觀點描述之——
「斯徒盧威認為:『法制國家是國家體制發展的最高形式,法律具有普遍性的基質。法制國家的理 想是俄國經濟和政治的定位標,然而,這種理想與俄國的現實之間有巨大的鴻溝』。 『國家就是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的統治。政權和管理在人們之間確定了超理性的聯繫,政權不只是是整頓社會生活的必要手段,調整社會生活合理規則的工具,政權首 先是增強國家實力的手段。』『國家期望強大,也應該強大,每一個繁榮的國家過去是、將來仍將是這個意義上的帝國主義。帝國主義注重對國家外部實力的關注,而自由主義注重在國家內部關係中對公平的關注,有些國家內這兩種思想在國家政策中充分結合,而在個別國家內部滲透了國家強盛思想的帝國主義戰勝了傳統理性 的自由主義。』
「斯徒盧威強調: 『我不知道,是否斯托雷平指出了『偉大俄羅斯』這個說法所包含的所有意義。對我們而言,這個說法並非意味著擁護舊制度,而是對新的俄羅斯國家體制的呼籲。這種國家體制試圖依賴於我們國家的歷史、文化傳統和所有愛國主義力量的創造性活動建立新的俄國國家體制。」(張建華 《斯徒盧威:俄國自由主義的代言人》)這段話的自由主義表達很為確切;原因是,國家專制主義是自由主義賴以生存的條件和唯一隙罅;相對比照的、就是極權主義無比對性之自由主義喪失。在這個層面上,我們多次言及的沙俄抑或滿族非極權,有專制隙罅之自由主義空間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出現斯托雷平政治空間:反對黨(多大上百),議會政治,批判可能性,等等自由主義要素所在——這些要素和西方約翰.穆勒等人互動於政府之自由主義稍 許有同——也就是,民主的多少問題,不是民主的有無問題——民主的有無問題,本生自自由主義絕跡。同時,斯托雷平「領帶」赫然存在。沙皇和他解散了頭兩屆立憲議會。米留克夫們無奈處之。這是自由主義的兩面幣和政府同之之局面。對比之,中國極權政府不給自由主義空間,也沒有知識分子與政府互動可能。所以,主 張國家論,強大論甚至自由論,在俄國皇朝專制主義治下並非沒有可能;其可能性喪失,乃是因為俄皇之民主性-專制性,使得民主空間時大,時小,時有,時無。這是造成自由主義式微,而民粹主義坐大的一個原因。但是,自由主義式微的更加重要的原因,皆是我們多言其操作性的闕如和觀念的空想性質。(比如,胡適之和 蔣介石之間自由主義互動,就沒有毛之顛覆論,人民論和劫掠論,更具煽動性。)2是,俄國自由主義分子袒護斯托雷平改革之不公正性,遂使得他們喪失了人民的 信任和支持;3,更不要說他們的基督王國比較列寧一切權利歸蘇維埃,時顯費解和空洞了。4,這一點俄,中雷同。5,不雷同的是,強大俄羅斯,到底還是出現 了一個柒拾年。
這個有效性的出現——無論是彼得大帝還是斯大林的強大——證實了部分改革派遺囑和願景的實現(——而中 國強大論,現在業成「中,美國」論之新雙頭鷹象徵,耐人深思)。故此,司徒盧威在涉及沙皇強大論上,並非背離國家主義加自由主義原則。只是這樣的期望,成為自由主義並不兌現世俗事務和人民期待的證據,遂使他失落於俄羅斯,並且為列寧取代。所以,自由主義「路標派」的正確性,在歷史考證面前,敗陣於暴力革 命。這是一個必然嗎?緣於這個強大性,十月以後,1918年,前「路標」派中人再度出版了激烈抨擊十月革命的文集《來自深處》,表達了和《路標》以前所版 《唯心主義》勢成「巡神派三部曲」的觀點。其特徵是,《唯心》表達了司徒盧威等人轉向絕決馬克思主義的預言式批判,《路標》表達了規避馬克思主義的、對於 1905年革命的反思;《深處》則對於浮上檯面,實行具體殺戮和誅心的布爾什維克全面進行否定和痛斥。這個過程的正面闡釋,卻依舊是規避民主革命和憲政革命,仍舊對
「在俄國知識分子階層的許多思想家那裡,對政治產生了一種最終被歪曲的、根本矛盾的態度。將政治引向生活的外在建構——從技術觀點看,它事實上就是這樣。……因此有限的手段變成了無限內涵的目標。」(《路標》)
「 經濟唯物主義與科學實證主義一樣,它在俄國本土上也未得以正確接受。……在俄國,經濟唯物主義哲學變成了特殊的『階級的主觀主義』,甚至變成了無產階級的 『神秘主義』。」他強調,「在俄國,革命只能是社會主義的。自由主義運動與國家杜馬和立憲民主黨聯繫在一起。但是他在人民群眾中沒有基礎,並且沒有能夠鼓 舞人的思想。按照俄羅斯人的精神氣質,革命只能是極權主義的。所有俄羅斯式的思想體系始終是集權主義、神秘主義或社會主義的。俄羅斯人是極端主義者,也恰恰是那種使人覺得像烏托邦的東西在俄羅斯則最現實。」(《深處》——這和他繁複強調的俄羅斯宗教精神完全風馬牛——自立注)
其他批判(在《深處》)還有司徒盧威——
「俄國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她已落入無底黑洞。許多人開始認為,統一的大俄羅斯只是一個幻影」。(言中了。)
司徒認為俄國人在十月中只是繼承著其古代以來之「道德惡習」。
弗蘭克認為——
社會主義是外在勝利而非「內在勝利」,俄國社會主義是「暴徒式的社會主義」。(和列寧的韃靼人背景考證聯繫起來。)
《深處》前言說——
「要促使社會生活的良好開端在宗教意識的深處生根,而現在兩者的根本聯繫的脫節,則是不幸的和罪過的。正是這樣的脫節,才釀成大錯,道德和政治災難就要降臨到我們人民和我們國家頭上。」等等。
司徒盧威說——也許堪稱總結——
「在俄羅斯沒有發生過宗教改革,因此也未曾出現基督教道德世俗化,未曾把基督教變為日常生活的方式和制度,如同西方國家那樣。俄羅斯有宗教和宗教精神,但是宗教未能作為必須遵守的原則滲入日常生活中。」所以,無政治的宗教和無宗教的政治,雙向落空。於是,我們想到中國……
另 外,他們在十月期間,強調反對以暴易暴對待布爾什維克之新原則——這個原則的操作,除去流網海外,文字批判,別無他途——不像列寧,可以實際上捲土重來。於是,反對05年革命和反對17年革命的俄國自由主義,在喪失具體行動能力上敗陣於前沙皇和後蘇維埃政治。按照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說法,自由主義不提供麵包和實惠——是其失敗因素——中國自由主義亦同——這些教訓值得我們汲取。
革命和資本
革 命,是不是和資本完全衝突呢?從理論上看,是這樣。但是,實際情形完全兩樣。在一部採訪索爾仁尼琴的訪談片子里,這位幾乎很少言及各國政治制度細節的偉大作家,卻對他自己國家的體制,發出不滿之聲。首先,他揚言西方資本一直以來就是支持布爾什維克的;第二,他們自己的國家資源被「三百人」高層所壟斷;三, 這些人收受賄賂,惡貫滿盈。(《對話索爾什尼琴/The Dialogues with Solzhenitsyn》-2007年版)索爾之言,道出他反對革命和進步的哲學觀點。他說,世界近代現代以來變化很快;而幾千年來,世界上(對於資源生態)的改變很少,很慢——這個看法與呂貝松的電影《家園》同。呂貝松認為世界資本帶來的掠奪性破壞,正在使得東西方世界被納入一種萬劫不復的巨大危機之 中。於是,革命除去上述空洞和殘酷的烏托邦理想和「動物莊園」機制,製造了蘇聯和中國這樣的古拉格和公社體制外,其帶來的利益誘惑,在另外一個層面,使得資本和革命可以產生共謀和同構之關係。索爾所言並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文學幻覺——在整個採訪中,只有這一段談話讓老人義憤填膺,情緒高漲;其他話題,他 都是在幾乎閉目沉思中喁喁而言——如,他談到苦難問題;繼而靈魂升華和苦難關係問題;其中,文學結構的道德情節和故事情節的交錯與不同問題;還有靈魂升華和知識關係問題(他基本面傾向舍斯托夫和別爾嘉耶夫的無知覺論和直覺論);人的完美和美好問題(含他所言之人類競爭和世界和諧問題——很像社會達爾文主義 之弱肉強食主義之堅持:當一棵樹生長的時候,它會壓死周邊的小樹;動物互相吞食和「動物園」的和諧);超級道德問題——最高關懷的提出——如,果戈里和契克夫小說指向(他輕視納波科夫),卻很少涉及道德和制度的關係——緣於他很少思考這類問題乎?
但是,他談到的西方歐、 美支持布爾什維克之主張,卻是他睜亮他的老人之眸而神態強調與明確言之之含。於是,我們從這個提示察揀到關乎於此的大量材料,證明索爾所言非虛,實是鐵證鑿鑿,不容否認;卻百多年來被人完全遺忘或者視而不見。這類材料主要解釋彼得博格集團一個世紀的所作所為。試看如下史料——
在 「布爾什維克的恩人」一節該書印證如茲,恩人卡內基。「最初的一個主要的對俄國革命進行金融支持的人,是蘇克蘭出生的安德魯卡內基,他是美國的鋼鐵巨子,一八九二年他就擁有世界最大的鋼鐵公司。卡內基也是他那個時代最富有的慈善家,他支持他認為值得的事業。……到他一九一九年辭世,他共捐助了三點五億美 元。」(見關於彼得博格集團材料——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worldlook/1/221295.shtml)
恩人洛克菲勒。「吉奧格斯海頓的書《強姦憲法:自由之死》很有趣。從中我們能知道,約翰D洛克菲勒的個人特使,喬治凱南花了二十年來鼓動對俄國沙皇的革命行動。他的出現和影響使美國資本家很容易通過善意的援助,利用『僕從』俄國市場來壓制反叛者。
為什麼洛克菲勒和他的銀行家們如此著急推翻俄國獨裁統治?這是否是又一個,發動俄國革命更相關的理由?
……一句話:是的。答案的意思今天和一百年前一樣。石油!在布爾什維克起義之前,
俄國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第一產油國。一九〇〇年,俄國富有石油的巴庫油田生產了超過美國生產總量的原油,一九〇二年,它的原油產量超過了全球產量的一半。
在《洛克菲勒檔案中》,加里艾倫也提到了,革命摧毀了美國的競爭。『在很多年裡,革命有效地消滅了標準石油公司對俄國(克倫斯基政府——自立注)的競爭,(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標準公司再一次進入並重新開始俄國的石油生意。』
但是,華爾街銀行家們為了消滅(威脅自己的)競爭,並讓俄國人民在數十年里保持貧困和墮落,他們必須找到可以實施成功革命的領袖。弗拉基米爾﹒烏里揚諾夫﹒列寧和列夫﹒托洛茨基出現了。」
恩 人英國政府。「比如,辛普森、撒切爾和巴特萊特律師事務所——該所擅長重組與併購是一家堅決站在俄羅斯布爾什維克政體之後的美國華爾街主要律師事務所。薩頓寫道,「他們支持(布爾什維克)的跡象之一就是,合伙人托馬斯撒切爾寫了一份報告,在獲得英國內閣對布爾什維克的支持問題上起到了決定性作用…這份備忘 錄不僅僅就俄羅斯政策(支持親布爾什維克的威廉·博伊斯·湯普森,當時的大通銀行,現在的大通曼哈頓銀行執行董事)作出了明確建議,甚至還聲稱,「應該給予蘇聯全面的支持,幫助其組建志願者革命軍。」
恩人摩根、莫羅。「另外一個和布爾什維克有牽連的華爾街公司是JP摩根。哈羅德尼克爾森在摩根的合伙人德懷特.莫羅(查爾斯林登伯格的岳父)的自傳中揭發說:
莫 羅對俄國的興趣可以追溯到一九一七年。那時,他的法律合伙人,托馬斯D撒切爾已經是革命期間美國紅十字會的成員了。他和亞力克斯﹒甘博格(他作為所有俄國 紡織行業辛迪加的代表來到紐約)的友誼又強化了這一興趣。「我覺得」,他在一九二七年五月寫道,「必須為俄國做點事的時候到了。」他個人對於俄國特使和國務院的進一步官方聯繫很積極。他為利特維諾夫給日內瓦的亞瑟薩爾特爵士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推薦信。這還不是全部。在巴黎時,他在Foyot』t(譯註:當 時法國參議員們常去的酒店)舉辦了一次宴會,邀請了拉科夫斯基和他的其他蘇聯代表。」
恩人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另外一 個支持布爾什維克事業的大型組織是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它控制著五家紐約主要銀行。在《與俄國的未知戰爭》中,羅伯特﹒馬多克斯一九七七年說過,「威廉﹒勞倫斯﹒薩內爾(蘭德英格索爾公司總裁,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副主席)
一想到這三位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最高層(薩內爾、皮博迪、威廉﹒博伊斯湯普森)公開支持布爾什維克,我們腦子就暈了。
現在我們所知道的情況讓一切都清楚了。華爾街銀行家們早在一九〇五年,列寧和托洛茨基第一次叛亂失敗就開始做出支援反應了。他們為列寧安排了去瑞士的安全通道,讓他免於受害。」
於 是,十月革命首先由德國政府支助列寧千萬馬克(見鄙文《胡政治看世界》——《新世紀》網轉載);再由歐美財團和政府支持掌權者列寧,整體呈現一個革命和資本勾結之話題,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左派和右派中人抑或反對革命,抑或反對資本,卻很少有既反對革命又反對資本者——但是,這卻是不能刪除的證據:革命,有 時候就是資本——雖然涅恰耶夫沒有想到這一層,列寧和毛卻想到了。毛70年代勾結美國,鄧訪問之,再見哈默於列寧近百年之後,業已說明這個革命和資本重新 開始勾結之第二次出發。人們迴避這個話題,好像這裡的皇帝是衣著整備,不是光腚者;他們錯了。不管他們如何看重資本和美歐體制,卻不能說明資本無孔不入,無原無則的本性。馬克思也許在其批判中點擊了資本網站的虛弱和虛偽,這一點也許有0.1的正確性。因為他以為無產階級革命一起,資本就完蛋了。他又錯了。資本可以和革命聯姻,把革命轉變成為反革命。俄國和中國的事情業已證實了這一點。也就是托洛茨基所言,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對無產階級的專政。其實老托也不 全對——俄國當時的無產階級只佔人口百分之一——是蘇維埃強姦了整個俄羅斯;業有歐美大亨配合其舉,為共謀同犯之所在也。所以,革命者幻覺的水至清之狀況,實在是一種枉談。革命了,就不要革命,要反革命了。這就是結論。
但是,索爾什尼琴說到一種歷史的事實(真相——他最願意提出的看法——自立注)和邏輯的關係。他說,他們支持過布爾什維克;但是冷戰爆發,關係對峙;他們又戰勝了(蘇聯)。這個邏輯解釋,又當如何呢?事 情就是這樣。歐美實用主義在東方大勢已去的情形下,是不會主次顛倒的;在此之前,他們是無所不用極其,見利忘義的。這就是中蘇「低人權經濟」和「無人權經濟」舉辦時期,南橘北枳之效應——有人說,「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如何理解?一是內因二是外局;三是勾結;缺一不可。不能缺掉主謀之害,也不能 缺掉外在轉內之嫌。難道不是非常簡單而可悲之結局嗎?同理,支持低人權經濟的美、歐,才不會顧及於此而撒手這個廉價勞力和暴利資本——相反而言,高人權經濟如何使得暴利獲取,這不是簡單算術問題嗎!故此,當蘇聯威脅美國(養癰遺患之邏輯),業成犄角之勢,美國大資本當然不會枉顧本國利益而繼續前此之道。而 在另外一面,資本和制度的張力,在莫斯科和北京全部忘卻和枉顧索爾所謂道德品質和宗教關懷的時候,美國和西歐的道德法則就可以救亡俄羅斯和中國的道德淪喪嗎?這個問題從百年前白璧德批判西方道德淪喪可見一斑。道德何時未為淪喪呢?東、西方,何種時代有其不喪之局面呢?羅馬?拜占庭?中世紀?戰爭?和平?專 制?民主時期?還是人文時期?道德何時沒有淪喪!人們只是痛斥共產黨和「私產黨」道德淪喪。那麼是什麼東西讓他道德淪喪呢?——資本;歐、美資本。這就是革命和資本的關係——補充之,極權主義是資本大行其道而無法無天之市場,偽市場,真官場,如此而已。
改革和覆滅
斯 拉夫派和西方派除去在宗教和理論可以上打筆戰,在實際問題上也是針鋒相對,又你我滲透,異同皆備。前述革命問題,直接指向俄國革命改革道路之走向,也就是後來馬克思所言是不是要「跨越卡夫丁峽谷」。這個跨越論的主要涵義是,俄國有一種村社制度,在此制度中包含社會主義因素而闕如私有土地的形制,從而可以使 得俄國不必發展資本主義私有制,而直接走向所謂社會主義。列寧就是繼承馬克思這個後期觀點之實踐者和成功者。但是,勝利者在理論上的錯誤並不會因為暫時的竊國之舉而被歷史恆久肯定。蘇聯的解體,也許不是一種自由的完結,至少是其開始。其中,強調村社制度之俄國特色者,其實,不僅僅是後來所言知之馬克思,赫 爾岑等人,即發首論於此,且跟隨之不乏其人。形成此一俄國特色者,指出的俄國未來走向,也並不一致,但是,主張村社制度的實際結果,無疑倡導了俄國顛覆世俗和一般性私有制體制而邁向社會主義。這個教訓的內涵,同樣包含了中國革命中,是不是要跨越卡夫丁峽谷說——這樣一個陳獨秀主義和後來毛主義之爭辯焦點 ——爭辯的結果,也是錯誤方勝利而正確方失敗。一個繼承所謂專制負面之毛統,代替了專制中國千年正面歷史,傳統和時間,在中國卡夫丁里,全面瘋掉。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課題。這個課題,也許比較理性和信仰,知覺和荒誕一類課題,更加嚴重。因為,他導致參與國家命運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個人出路之問題,之選擇。卡 夫丁論的馬克思主義觀點簡述之,是如下情形——
「俄國是在全國範圍內把『農業公社』保存到今天的歐洲唯一的國家。它不像東印度那樣,是外國征服者的獵獲物。同時,它也不是脫離現代世界孤立生存的。一方面,土地公有制使它有可能直接地、逐步地把小地塊個體耕作轉化為集體耕作,並且俄國農民已經在沒有進行分配的草地上實行著集體耕作。俄國土地的天然地勢適 合於大規模地使用機器。
「農民習慣於勞動組合關係,這有助於他們從小地塊勞動向合作勞動過渡;最後,長久以來靠農民維持生存的俄國社會,也有義務給予農民必要的墊款,來實現這一過渡。另一方面,和控制著世界市場的西方生產同時存在, 就使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用到公社中來。」(馬克思《給維·伊·查蘇利奇的複信》)
馬 克思還說,「俄國的『農業公社』有一個特徵,這個特徵造成它的軟弱性以及同各方面的敵對狀態。這就是它的孤立性,公社與公社之間的生活缺乏聯繫,而保持這種與世隔絕的小天地,並不到處都是這種類型的公社的內在特徵,但是,在有這一特徵的地方,這種與世隔絕的小天地就使一種或多或少集權的專制制度凌駕於公社 之上。
「俄羅斯北部各公國的聯合證明,這種孤立性在最初似乎是由於領土遼闊而形成的,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又由於蒙古人入侵以來俄國遭到的政治命運而加強了。在今天,這個障礙是很容易消除的。也許只要用各公社自己選出的農民代表會議代替鄉這一政府機關就行了,這種會議將成為 維護它們利益的經濟機關和行政機關。
「從歷史觀點來看,一個十分有利於通過『農業公社』的進一步發展來保存這種公社的原因是:『農業公社 』不僅和西方資本主義生產是同時存在的東西,這使它可以不必接受資本主義的活動方式而佔有它的各種成果;而且,它經歷了資本主義制度尚未受觸動的時期而幸 存下來;現在卻相反,不論是在西歐,還是在美國,資本主義制度都處於同勞動群眾、同科學以至同它自己所產生的生產力本身相抗爭的境地。總之,在俄國公社面前,資本主義制度正經歷著危機,這種危機只能隨著資本主義的消滅,隨著現代社會回復 到『古代』類型的集體所有制和集體生產的高級形式而告終」。(同上)
於 是,馬克思在妄言西方必然走到社會主義道路上的觀點外,預言俄國可以不走上資本主義道路,而是通過村社道路,直奔社會主義——列寧完成了馬克思預言的實踐,造就了卡夫丁峽谷的跨越——於是,俄羅斯和中國,成為公社制度的踐行者和死亡者。頓河流域成為俄國農民反抗集體化和竊糧紅軍的戰場,而終於被斯大林鎮 壓,大規模的集體農莊就是卡夫丁峽谷和「動物莊園」——中國公社化,導致幾千萬人死亡,成為餓鬼之鄉;這些都是卡夫丁屠場造就的偉大馬克思主義的直接後果。既沒有出現跨越資本主義的成功,也沒有迴避對「社會主義」、「一國社會主義」的全面背離;中、俄兩個國家的卡夫丁主義,或者成為西方後卡夫丁主義蠶食 的對象,或者成為與社會主義實踐迥異的惡資本變型,業已不待多言。值得關注的,仍舊是我們涉及的當時赫爾岑和反對之之學人的爭論,作為以史為鑒的教訓而備唏噓不勝之慨!有關史料記載,赫爾岑一度是「投身革命地下室」的非涅恰耶夫分子。他的黑格爾主義和別林斯基之,都是企圖造就歷史哲學之狹隘邏輯於俄羅斯而 最終告以失效。這個社會主義抑或卡夫丁村社主義,是其主張的要點之一。「赫爾岑的『俄國式社會主義』理論開始成熟,在他看來,俄國的資本主義私有制度相對而言不太發達,社會主義思想比較容易為人民所接受,俄國由來已久的村社制度實際上就可以被看成是『社會主義的萌芽』,只要能在俄國消滅專制制度和農奴制, 社會主義理想就完全有可能在俄國實現。赫爾岑的這一學說在俄國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是稍後出現的民粹派運動的理論先聲,後來無疑也影響到了列寧的社會主義理論」。(資料)固然,赫爾岑對於當時同在瑞士的涅恰耶夫,極感無聊,無意襄助,但是,他對於促成俄國民粹主義起到關鍵作用。
在索洛維耶夫看來,村社主義並不如何合理,他認為,1,村社制度本來就不是俄國特產。西歐主要是東方一直保存著這樣的形制。2,「俄羅斯民族自身已經出現了擺脫公社統治的願望,如果沒有國家法律的保護,這種陳舊的制度就會被徹底動搖。」3,他認為,保護這種形制是為了避免農村破產,農民變成兼并趨勢中的奴隸。4,「公社土地佔有制本身完全不利於農業成就,公社保證了每個農民都有一小塊土地,但它無論如何也不能保障這塊土地的豐產或把生產力歸還給貧瘠的土地。」5,歐洲多數地區農民也參與了土地佔有。6,「無論歐洲的社會經濟狀況如何,也不能只在他人的缺點和不幸之上建立自己未來的大廈。」7,「無論是斯 拉夫主義者對人民的理想化,還是某些文學社團『對農村』的嚮往,或著名的『到民間去』運動,都沒有形成任何經常性的社會活動,沒有建立起有文化階級與普通百姓的真正團結。8,「這樣的熱情在英美的特別是法國社會主義思想史上也能找到許多」。9,「這個理論的錯誤只在於寬大了社會經濟因素在俄羅斯-斯拉夫世 界中未來的意義。」但是,索洛並未言中。到農村去,成為中國人革命的一個口號;且以此為契機,出現了農村包圍城市的壯舉和勝利——列寧主義革命,卻在穩固這個專制村社的基地上,實行對於農民的屠殺和掠奪——他們到農村去了——不是要建立任何什麼神權或者俗權政治,而是要建立強盜當道,農民為奴的體制或者非 體制——跨越的不止是卡夫丁,幾乎將人類道德和價值底線全部踏在鐵蹄之下。所以,馬克思上峽谷和上天堂的美意,統統下到地獄——這就是他異想天開的邏輯推論和歷史哲學——一個推出死亡峽谷的天才之論。俄羅斯人如上述者,雖然洞若觀火,心察有跡,卻還是被「和諧」到峽谷里去了,幾乎「峽谷」了一個世紀,才得 以爬出來;而我們東方村社中人,還是深陷峽谷,公社與之——公社的顯形消除以後,其無形業在,死而不死,陰魂不散。人們難道視若無睹嗎!
革命和制度
革命問題是不是和制度問題完全反向?我們對於西方史料的回顧得出結論,革命就是回到傳統。但是,如果傳統不是自由民主,革命是不是就是回到專制?其間答案有二:是,也不是;因為,俄國革命或中國革命,就是回到「部分傳統」,回到專制之壞,而不是專制之良——因為專制之良,有著他的君相制衡和天道一系(儒釋 道)——而極權主義要摧毀之和變種之;如,中國毛革命就沒有完全回到傳統,而是開創了反對傳統的極權主義制度或言制度之無;而俄羅斯十月革命同樣開創了和傳統(其傳統就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沙皇與百姓的「父子關係」論)迥異的、反革命極權主義製作;而英、法革命,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回到傳統——恢復天主教 和法典,實行各階級平等甚至保留皇權之制度(英國)——也就是我們所言革命和制度之連帶關係,革命預設前景問題和革命不是破舊立新,而是立新含舊,改造舊制,保留宗教信仰和政治專制中的自由因素,等等。總之,西方回到傳統——是因為傳統「有過」良性體制的前置,而不是虛無——俄國革命要回到傳統,就產生了 民主傳統本身本不存於本土本系的繁複之難!這和英、法從「未來走向過去」,幾乎完全不同。同理,俄國革命之所以不可以恢復傳統,也是因為他們沒有這類傳統,沒有希臘和耶穌;他們是所謂拜占庭主義之延續,是政教合一之延續,是所謂第三羅馬莫斯科和第四羅馬彼得堡之道路的重新出發;結果,他們製造專制後的極 權,則在於他們汲取專制中最壞的極權主義萌芽,而行專制之壞,之負面,之罪惡。專制走向民主的嘗試,在俄國和中國,卻選行極權選項,完全離悖,勢成逆選,是革命走向更壞的實踐之證明——就是我們所言和他們俄羅斯學者所言,革命,成為更壞的制度和無制度。這是我們多次言及之論點。俄國涅恰耶夫同志,正好是在 這個問題上完全墮入泥潭而形同豬玀——就是陀斯妥耶夫斯基援引:豬走向(革命)泥潭之論點,「群魔」抑或「鬼」之描述,證實之。
是 的,涅恰耶夫雖然成為巴庫寧的學生,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蘭,成為革命權威的袒護者和踐行者——而無政府主義自始至終反對政府,反對權威乃至反對革命權威。就像革命者一樣,無政府主義者也自相矛盾地、舉出對於政府實行暴力而形制權威的做法:無政府主義摧毀制度的武力,難道僅僅是一種溫文爾雅之非權威、非暴力之 舉嗎?當然不是。所以,當巴庫寧聯絡了涅恰耶夫,中國革命者繼承了列寧和前此之克魯炮特金們,他們的革命指向,在一個廢黜權威,建立新王霸業中,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自不在話下。其中,言及涅恰耶夫主義,第一要看他是不是真正反對權威者。這個判斷被否定了。涅恰耶夫成為革命權威肆無忌憚的保護者,以至於 他聲稱,他本人就是「革命第一資本」。這個「資本論」成為《革命教義問答》文本的第一要義。第二要義,就是他的社會毀滅說。馬克思說要以無產階級領導革命,涅恰耶夫說,必須和社會上的匪幫結盟,以成革命。而關鍵是,匪幫意味著消滅一切社會法則和社會良心,繼而消滅社會本身。第三要義是,此公不知道革命究 竟要建立什麼樣子的社會——一如前言,馬克思、列寧和毛都犯有這個無制之錯,唯獨孟德斯鳩等人在革命前,就已經設計了後革命的全部政權制衡細節和人民監督權責之制度。
此錄《革命教義問答》(謝爾蓋.涅恰耶夫),節略——
革命者對自己的態度
第一條: 革命者無自我。第二條:與整個文明斷絕聯繫。第三條:拒絕科學。第四條:鄙視社會輿論。第六條:無情破壞。第七條:不受私慾驅使。
革命者對革命同志的態度
第 八條:以破壞與否衡量忠誠度。第九條:團結。第十條:「每個同志手下都應該有幾個第二級和第三級的革命者,即非完全親信者。他應該把他們看作共同的革命資本中交由他支配的一部分。」第十一條:(略)第十二條:不做口頭革命派。第十三條:破壞等級制。第十四條:偽裝身份。第十五、十六、十七條(略)。第十八 條:奴役,剝奪高層人士。第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條(略)。
本協會對人民的態度
第二十三條:消滅一切國家。第二十四、二十五條(略)。第二十六條:「把這個強盜界團結成一個不可戰勝的、摧毀一切的力量——就是我們的全部組織、秘密活動和任務。」
(註:未帶引號句為作者概括。)
這 是一個基本區隔和本質迥異。接之之問題就是,何以俄羅斯人並未言及這種制度建設,而只是大講基督教心靈啟迪和得救,以至於要「以頭撞牆」,也不事制度建設,牆之建設之問。唯一的答案就是,他們本來就是西方哲學政治或言政治哲學的親子-親父系統外之國家(見湯因比)。俄羅斯作家們之神權政治和世俗政治之 爭,在大篇幅中顧左右而言他,只是沒有研討建設一個準西方法治國家之倡議。上帝之城和地下之城之間,中介物質只能是民主建設和良性專制建設,但是,俄哲走向,還是隅於一向所說之人性空論和道德泛言之主、客觀研判上,呈現大而無當,空而無悟之局面。
唯有一個現象值得關注。 一如前言,宗教原教旨主義者對於教會尤其是羅馬教會,對教廷採納政治統治方式頗有微辭。主要表達是,教廷的法律,管制,壓迫甚至戰爭手段,當然含燒死異教徒,巫女和巫師的殺戮本身,並非教廷可以採納的統治方式,而是一種據說遠離教廷本意的政治方式。於是,在俄羅斯學者面前,摩西十戒的政治意味,似乎遠強於 其宗教意義,且帶有某種負面內涵;而教階制度、等級制度和教權之極權內涵,更加違背所謂羅馬「普世價值」——這似乎等於西方文化本身與本體——而排異了東正教俄羅斯的權力和風格。所以,由此延伸的、對於革命同樣採納此等方式的「政治」統治,當然理應也受到非議。
索洛維耶夫引述說——
「教會從拜占庭帶來了國家觀念。……首先在基輔,然後在莫斯科,在那裡,通過自己的祝福、祈禱和教會的教會機構的集中設立而使約束一切的國家政權所在地得到鞏固。
「 按照這樣一個真實圖景,由教會所代表的俄羅斯民族的最高精神力量,完全獻給了一項歷史事業——建立和鞏固國家專制。……但在莫斯科時代,這一民族政治任務採取了吞沒一切的規模,以至於掩蓋了俄羅斯人民的意識的一切後來目標,基督教普世主義的最高原則被忘記了,整個實踐世界觀採取了粗魯的多神教性質。這樣, 國家聯合過程具有歷史必然性,但此過程是和人民生活中的某些不正常現象聯繫在一起的。導致了俄羅斯人民的精神野蠻化。」這就是索洛所言的俄羅斯「生長疾病 」,發生論先天有疾。接下來他說明這種國家野蠻化的匡正之法——
「認定地方的和某個時代的傳統的絕對不變性,就是在根本上消滅了基督教普世主義和基督教進步。與此相關,也表現出了舊禮儀派在實踐上的不正確性。他們確信自己是俄羅斯民族教會,亦即民族統一的最高宗教形式。 但實際上,俄羅斯民族自己(大多數)則不這樣理解:他們他們沒有選擇宗教的統一形式,而是選擇了政治的統一形式,沒有把統一民族確定為教會,而是確定為國家,有誰在我國人民中聽說過俄羅斯教會和俄羅斯牧首,等等呢?而至於什麼是俄羅斯國家和沙皇,則是人人明白的。」
於 是,這個邏輯貫串整個學界直到1917年(甚至以後時期)。辨正的宗教之上論,就是這樣,「斯拉夫主義基本思想中所包含的唯一意義僅僅在於,對於作為基督 教人民的俄羅斯人民來說,國家不是最高實踐理想,不是終極的、絕對獨立的、自律的或自足的人類共同生活形式。一般地說,國家是強行維持的個體力量的平衡狀態(在歷史形成的民族集體範圍內)。對道德意識來說,這種強制性的、外部加強的和靠暴力維護的狀態不可能是最合乎願望的;社會理想和歷史生活的目標在於全 部個體力量的自由的道德平衡,或所有力量的團結。在這一終極理想中沒有國家性質和政治的地位。但是在歷史現實(它趨向理想但距離理想尚且十分遙遠)基礎上,關於最優秀的政治制度問題是完全合法的。解決這一問題的共同標準就在於這樣的國家理念,即國家是人類生活的必要條件。」
但是,這個暫時性國家哲學往往被宗教道德之上論完全湮沒。其另外的,通常的結論是,「把作為實際力量的人民和國家加以神化,是在邏輯上否定真與善的一切客觀原則。」
用別爾嘉耶夫的話說就是——
「 人道主義產生了人權宣言和公民權力宣言以及法國大革命。人道主義開始肯定自己是抽象原則,不只是獨立的,而且是崇高的原則。人們否認一切超人的聖物,承認人和人類為崇高聖物。擺脫虛假的神權政治和宗教掩蓋著的無人性,其結果消滅了一切宗教聖物,崇拜人和人類。所以,整個的人道主義解放過程具有雙重性;既含 有偉大直理,神人宗教的部分,又含有偉大的謊言,形成著人類自我神話的宗教部分。」「人道主義是自由主義和法國革命的根據,後來又成為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靈魂。」等等。這個看法和阿倫特說法殊途同歸。宗教價值觀和道德普世主義本來源自摩西和聖經。這時候,人道和以後的人文主義解構了這個起源,轉向人類 本體論,這以後,一切神權意識,就隨著人權意識漂流而去了。(見《極權主義起源》)這當然是西方唯制度論者的一種擔憂。這個擔憂往往以國家之外無國家權力者及其團體倡導和踐行人權,而國家往往虛以尾蛇。這是過去的擔憂,也是今天的擔憂。
前,後革命時期,統治者不惜以此武 力炫耀權威,鎮壓異己,製造僧侶特權等等,和專制主義政權之做法同,故而對此提出嚴重置疑和批判——這個批判,含帶對於沙皇鎮壓起義和限制自由的政治手段之批判。故此,拿出何等方式,排除革命暴力和統治暴力,適成疑問和焦慮所在。索洛等人除去認可利奧一世和格利高利一世,認為其未違背教廷己律,其他一切後 來者都是罪人;至於教廷的懲罰方式,據說,他們只應該具備和遵守革除教門為其大限之制度——因為異教徒和不同異見者,只要被革除教門,他就和教廷解除了任何關係,不再應該受到後續的追究和懲罰——但是,事實和歷史並未遵守這個契約;而是在大量的殺戮和鎮壓中,完成教皇、教廷甚至傳教者之權威。於是,擺在人 們面前的嚴酷邏輯是,不是教會可以獨立呈現一種非懲罰措施而對異端和獨立分子實行了寬容,恰好相反,教廷的自由歷史,就是不自由歷史,就是屠殺和迫害的歷史和人道主義、神道主義兼顧之歷史。所以,教廷的破壞,一旦和革命的迫害聯繫起來,偽基督似乎有權實行對於「反革命」的殺戮和鎮壓。這個歷史的邏輯,既不 是歷史哲學,也不是現實哲學,而是哲學和人道之忤逆。這是非常遺憾的事實,卻總歸是一個事實。還原革命和信仰的辦法,只有澄清革命和信仰中,這種排除異端的做法——這件事情,在一百多年前由法國人開始實施——政教分離和由政治自由帶來的宗教寬容,方才使得上述教廷撥離破害成為可能,成為現實——但是,撥離 了教會破害,卻引來了革命毀滅——人類,尤其是東方和半東方之俄羅斯,就是這樣擺動歷史的。這個教訓在挨過涅恰耶夫革命和列寧主義革命以後,也才提上俄國國家和教會的議事日程。這段路走了幾百年,卻終於走出了路徑和方向。
於是人們看到這樣一種弔詭:信仰主義可以因為不信仰或者信仰其他,受到破害;革命陣營內部外部,也可以因此據理,依法炮製,大開殺戒,迫害有理;因為你也不信仰或者信仰其他。在信仰主義和普世價值開始自 我調整和自我反省的時期,革命黨接過這種信仰主義,實行集中營管制,洗腦和改造。他們的名詞,不是天堂,勝於天堂,他們的「教士」,不是信徒,勝於信徒,他們權威,不是信條,勝於信條。這個皈依的事實變成詭辯和辯證法。所言共產主義線性思維邏輯和他們共產黨天堂路徑,成為基督教或者其他宗教後時期的歷史發 展;尤其是在俄國和中國。這個事實簡單地證明了以下事實:革命和革命教義,可以是宗教模仿,卻因為宗教統治本身就是政治統治,而取形制於其中,實行模仿宗教的個人崇拜——也就是克里司馬崇拜,代替了上帝崇拜——希特勒崇拜,可以顛覆德國傳統中對於路德的崇拜;法、瑞之新教崇拜,可以轉變加爾文燒死異端之神 道;殺戮猶太人和其他非日爾曼人種的事實,在聖經內外發生三次!!!中國信仰,可以在顛覆本來就沒有信仰的儒釋道解約之地,使遊民存在之隱地盡數消失,實行消滅一切之「水泊梁山」。故此,極權主義宗教(T.S.艾略特的提法)變成了革命極權主義。所有迫害異端的絞肉機一旦開動起來,就會變成協和廣場的「正確」殺戮和斷頭遊戲——這時,宗教的存在與否,業已變得無足輕重和形同虛設;宗教,革命,(革命法制和羅伯斯比爾法制)制度和半制度,混淆一起,難分難 解,成為一堆屍體主義現場。上帝在屠戮中,看著六百萬猶太人死於非命,不知道他那時在何處閑逛。於是,革命在取代上帝和皇統上,完成了二十世紀的「輝煌歷程」,乃至於二十一世紀,人們還是未能來得及反思和解釋,何以毛革命,伊朗革命和切.格瓦拉革命,還是為解構主義者歡呼叫好。人們從對於宗教中心論的解構,發展出對於理性,制度和思想的解構(甚至置疑語言本身的真理表達性,等等),就是不知道以生命常識,來看待人權和尊嚴。阿倫特痛斥的「貿易與死亡歡樂 共舞」,正在成為解讀革命、制度和教義之東方「新合法性」契機。這是二十一世紀絕大的警訊。不知殷鑒不遠的人們,你們難道不為此而警惕嗎!
自由和選擇
別爾嘉耶夫是一位唯神論者;「巡神派」代表者之一。他雖然不像荒誕論者舍斯托夫那樣卡夫卡,但是,其著心之論,還是嚴格區分了世俗政權、外在形式與神秘內容、神恩王國之不同。所以,別爾對於康德的主、客觀二元論大不以為然。他的神秘論、神性論之核心,就是所言之對於「必然」性的揚棄——必然性和國家乃至自 然統屬一個範疇,不是「自由」之屬;他認為的「可見之物」:多神教,猶太教和世俗國家,業成次等存在,而真正被他定義的自由國家和基督教王國,卻應該是、始終是天國之物,「不可見之物」和非必然之物——這個天國的最終實現,應該是地上國家的消亡——抑或天地合一,人神合一。於是,在此非必然之物中,產生朝 向基督之選擇的自由。只有這個自由,才是原本意義上的自由,舍此無他。至於民主模型和人民選項,也就被排除在他的基督王國之外,語焉不詳了。他就是這樣宣告自由未來完成式的。他的「教會說」,也許是這個理想的唯一現實載體,他認為,教會的存在是人們一切冀望之所在——我們下面提及之索爾仁尼琴也有這樣國家 一塌糊塗,唯教會存在使得人心尚軌,希望不滅之論調——他幾乎抨擊美國,也抨擊蘇聯和蘇聯之後。這個斷言,在很多選項上呈現了俄羅斯人非常不一般的見地,卻不是鑒真和堅實的看法。因為,唯宗教論和唯心靈論,不能解釋人性之本來面目。因為上天堂的條件十分「苛刻」,一般人望洋興嘆;搞不好,人品素質和人際混 亂的現實,將會把不進天堂者摒除門外,而導致不服從者格殺勿論之說,難道歷史不是這樣一部變形紀嗎!
其間,別爾嘉耶夫 最主要的「貢獻」,就是抨擊馬克思主義之國家權力,企圖用暴力主導宗教自由——而其實,這類主義本來就要消滅宗教,以政治力量主導之,形成政教合一。故此,別爾認為凡是這種形式主義的、外在性和世俗政權的宗教企圖,都是心懷叵測,不值得加以效仿和必須予以否定的;其打著自由博愛等旗號,實行宗教領之域的 顛覆,不是在主張和締造自由,而是以此為借口,來取得世俗的權力,從而毀滅自由。按此邏輯,別爾嘉耶夫頗有遠見之明;一如前述,別爾和舍斯托夫一樣是知識的敵人。他們認為一個科學,一個國家,這兩個概念都是神往基督的阻礙和雞肋;就連索爾仁尼琴也為此主張:書多讀,無用論,這一類他所謂「人民委員的教導 」(在他青年時期所聽)之正確。於是,採納暴力形成國家和採納國家主張的「自由」,誠為別爾痛斥之原則;而還自由本真,就要建設一個基督王國;這是最終實現自由之過程。這是他的自由觀的要義。但是,如何解釋他的非世俗國家之自由過程和自由目的呢?別爾的意思十分清楚的。那就是捨棄所有世間從必然達致自由的 外在實踐,改行摒除外在形式的內心自由。這是一般而言,建設世俗政治之反的宗教學者們的通論——問題是,這個世俗國家消滅後的地上天國,究為何物,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附帶而言,別爾基希望於教會這個載體。他在文本中對於凡是反對和主張自由外在於教會者,新教個人主義者,予以徹底批判。他認為,在寬容和強 制之間,凡是感受到教會形制之強迫者,問題在他自己,不在教會。人們似乎看見了這個教會聖地,乃為未來主義基督王國的胚芽和雛形——只是這個雛形永遠不可能成長。
問題仍舊沒有解決。別爾不如一般人認為的那樣,在言及政治路徑的時候主張政教分離;他卻說,「上帝王國」乃是不同於一切國家之理想形態。他的觀點緣於對民主世俗國家之形制非常陌生;希臘化和第三羅馬莫斯科,第四羅馬彼得堡,都沒有帶來希臘雅典城邦的民主色彩—— 這是俄羅斯學者很少言及之處。這個陌生化效果,也許就是俄羅斯人對於自身東正教、政教合一模式的經驗判斷——他們認為宗教化國家即為終極理想國家之形制。但是,實踐之的條件根本闕如;反倒是後來由涅恰耶夫發明的革命論,所設條件和手斷伎倆全備,誘力十足,幾乎不可抗拒。然而,當別爾嘉耶夫言及一種政教合一 或者神權政體的時候,他的說法仍不無積極涵義。因為,他在某種不涉及政治學內涵的論調中,仍然涉及了自由選擇問題;更重要的是,他認為,凡是牽涉到宗教政治化的企圖,都會帶來毀滅宗教的革命試驗,從而既顛覆國家也拋棄上帝。他準確預言了布爾什維克革命,就是這樣一個否定道德的暴動。他們於二十世紀初葉標榜 的「路標」派觀念中,否定過1905年革命,以後,又否定了他們親歷的十月革命——而在十月革命後其流亡時期,他們堅持其反革命立場(見後文)。
問 題還是在於,否定十月革命的觀點,在歷史上現實中,被證明為幾乎永遠正確,但是,你不能因此否定帶來民主制度的英國革命,美國革命甚至中國革命——孫文主義革命——雖然這個革命首鼠兩端,有其天然的弱點和不確性,但是,他的基準還是歐美政治價值堅持其中,而絕對不同於毛革命——退一步說,這個孫文主義革 命,沒有將專制因素改變為極權因素:消滅私有制(他們以消滅私有製為借口,最後施行官僚和血統私有制——從而完成真正世襲的私有制而非西方意義上的所有制;其間,以公有制,國有製為奪取最後私有制權力的政治過程和革命過程;)全面控制文化,取締報紙,大學,教會;實行國有制和官僚權貴制;實行宗教掌控和 以無神論為最高「宗教原則」的「信仰自由」;等等。也就是說,凡是乖戾革命就是反對上帝之說法,在法國和英國的後革命時期,被證明為完全相反。我們多次提到夏多布里昂的天主教復興,就是拿破崙一個正面做法。這些,為熟悉法國歷史和凱瑟琳女皇(她和伏爾泰與孟德斯鳩交往)之別爾們所忽視。這是一個不能區分「 兩種革命」和「兩種政治」的政治觀導致的天真論和偏執論。雖然如此,別爾們對於前此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未來革命(俄國革命)肯定由無神論者發動(完成),鼓吹之,警世之。接之的問題是,何以馬克思主義既是宗教線性主義的延續,又是這個宗教本身的覆滅者和破壞者?道理為別爾們所揭示:那就是,馬克思主 義正好是將宗教政治化的偽基督宣揚者和操作者——就像別兒們抨擊羅馬教廷以政治方式宣揚和操作宗教一樣(如前所述之妄人加爾文主義者所謂,所為)——這也是別爾們厭倦和揚棄羅馬主義的切膚之痛。這個邏輯上的缺失,導致的就是世俗正面努力的同樣缺失——這個缺失,正好是列寧和斯大林們趁虛而入之門路。事情的 蹊蹺正在於此。
別爾嘉耶夫說——
「現代國家應當被揭示為多神教的《舊約》國家,而不是基督教《新約》國家。現代國家,俄羅斯國家或別的國家,為什麼不敢稱之為基督國家,因為他不是基督徒的國家,完全有理由稱之為非基督徒國家。教會與國 家的關係問題,只有依據教會的聯合體和承認某種大主教真理,才能得到解決。」他說,「教會將成為一個王國,地上和天上的上帝王國,這時宇宙靈魂最終地與邏各斯連合起來,……一切國家的消滅和廢除,即上帝造物的最終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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