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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昭公》精選譯註

昭公·楚公子圍聘於鄭

元年春,楚公子圍聘於鄭,且娶於公孫段氏。伍舉為介[1]。將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於外。既聘,將以眾逆。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2]」。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3],圍布几筵,告於庄、共之廟而來[4]。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5]「?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櫜而入[6]。許之。

【注釋】[1]介:副職。[2]墠(shàn):供祭祀用而清除乾淨的地面。[3]豐氏:即公孫段氏,後被鄭國賜姓氏為豐,故此處稱豐氏。[4]庄、共:楚莊王、楚共王,是公子圍的祖父、父親。古禮,迎親必先祭告祖廟。[5]祧(tiāo):祖廟,祠堂。這裡指祭祀祖廟。[6]櫜(ɡāo):盛衣甲或弓箭的袋子。

【譯文】(魯昭公)元年春季,楚國的公子圍聘使到了鄭國,並且要到公孫段氏家迎娶新娘。楚國大夫伍舉做他的副使。他們正準備住進鄭國的館舍中,鄭國(發現他們有陰謀)討厭他們,就讓經常出使外國的子羽與他們談話,讓他們住在國都外的旅館裡。楚公子圍一行向鄭國舉行了聘問的禮儀後,就準備用眾多的人迎親。鄭國的執政者子產害怕他們,讓子羽去拒絕迎親,對楚人說:「因為我們國家狹小,不能夠容納你們隨從的人,請讓我們(在城外)清掃一處地方(作為公孫段氏的祖廟)接受你們迎親之禮吧」。公子圍讓楚國的太宰伯州犁對子羽說:「你們君主受辱賜予我們大夫圍親事,讓公孫段氏家女兒給圍做妻子。公子圍在我國布置了幾席,在楚莊王、楚共王的廟裡祭告後來到你們這裡。如果你們在野外賜予這門親事,那就把你們君主的賜予放到野草中去了,就是讓公子圍不能夠得以排列到卿大夫的行列里。不僅這樣,還會讓公子圍欺騙他死去的君主,將來不能夠成為我們君主的上卿,這樣就無以返國復命了。只有讓大夫你考慮這事了「。子羽說:「小國沒有罪過,但要依靠大國那實在就是它的罪過了。(小國)正是要依靠大國來安定自己,而(大國)莫不是包藏著禍害之心來圖謀他吧?小國失掉依靠,而會引起各諸侯國的懲戒,使(諸侯國)沒有不感到遺憾後悔的,(共同)抗拒違背你們君主的命令,而(你們就會)因命令受阻塞行不通而害怕。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這簡陋的國家,都屬於你們出使到我國的旅館,哪裡還敢憐惜公孫段氏的祖廟(而不讓你們去那裡祭告)呢」?伍舉知道鄭國對他們已有了防備,請求讓他們提著空袋子(沒有武器)進入國都,鄭國答應了他們。

【評析】魯昭公元年(前541),楚國公子圍借聘使鄭國之機打算襲擊鄭國,被鄭國的子產發現,通過巧妙地對楚國使團的安排,揭穿他們的陰謀,迫使楚國取消了原來的計劃。

昭公·晏子如晉

齊侯使晏嬰請繼室於晉。……

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於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鍾。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鍾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魚、鹽、蜃、蛤[1],弗加于海。民參其力,二入於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2]。國之諸市,屨賤踴貴[3]。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4],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讎。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5]。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後世猶怠。』況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肸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

【注釋】[1]蜃(shèn):大蛤。[2]三老:大臣年老退休者。[3]踴:假肢,受刖刑者所用。[4]殣(jīn):餓死。[5]慆(tāo):通「韜」,掩藏。

【譯文】(魯昭公三年)齊景公派國相晏嬰到晉國來,請求再把齊國公室女兒許給景公做妃子。……

已經定了婚,晏子接受晉國宴請賓客的接待,叔向跟隨著晏嬰來到宴會上。兩人交談起來。叔向說:「齊國情況怎麼樣呢「?晏子說:「這是衰落的末世了,我不敢保齊國就要成為陳氏的國家了。我們君主拋棄了他的人民,他們都歸到陳氏那邊去了。齊國原來有四種量具,是豆、區、釜、鍾。四升為一豆,以此類推都是四進位,一直到釜。十釜就是一鍾。陳氏的豆、區、釜三種量器都增加了一個單位,(成為五進位,)一鍾就比原來大了。他用自家的量具往出借貸,而用公室舊有的量具回收。他把山中的林木運到市場上,價格不比在山中的價格有所增加;魚、鹽、大蛤、蚌類等海產,在市場上出賣時也不比在海邊的價格高。人民三分的力量,有兩分力量的所得進入了公室,而僅僅剩一分所得維持自己的穿衣吃飯。君主聚集的財物腐敗被蛀蟲蛀壞,而三老則受凍受餓。國都內各個市場上,鞋子很便宜而削掉足的人所用的假肢售價很貴。百姓痛苦,陳氏厚加賜予。百姓們愛他像愛自己的父母一樣,跟隨他的人像流水一樣,陳氏想要不得到人民,能用什麼辦法來逃避呢?陳氏的先祖箕伯、直柄、虞遂、伯戲,他們的鬼神跟隨胡公與他的妻子大姬的鬼神都在齊國了」。叔向說:「是的,雖然我們晉國還有公室,現在也已到了末世了。戰馬不再駕戰車,卿大夫沒有軍隊,國君的乘車沒有御者和車右等人,士卒的行列找不出可用的長官。一般老百姓都很窮困,而公室卻更加奢侈。道旁餓死的人可以到處看得見,而寵幸的婦女之家富裕得很。人民聽到君主的命令,就像逃避盜寇和仇人一樣。欒氏、郤氏、胥氏、原氏、狐氏、續氏、慶氏、伯氏的宗族都下降到奴隸的境地,政教出在大夫的家門裡,人民沒有可依託的。君主每天不去改正過錯,而用娛樂掩藏他的憂愁。公室的卑微,還能有多少日子?《讒鼎之銘》說:『天剛亮就起來,辛勤工作,名聲可以顯赫,而到後世就懈怠了。』又何況每日不思改過,還能維持得長久嗎」?晏嬰說:「你準備怎麼辦呢」?叔向說:「晉國的公族已經沒有了。我聽說,公室將要衰落,他的宗族像枝葉一樣首先落掉,而後公室也就跟著敗落了。我的同祖共有十一個氏族,只有羊舌氏這一族在了。我又沒有兒子,公室失去禮度,我若有幸而獲得善終,哪裡會有人祭祀我呢」?

【評析】春秋後期,各大國的卿大夫都在用各種辦法爭取民眾,為取代貴族政權做準備。晏子和叔向的對話,說明齊國、晉國都已進入這個時期。

昭公·景公欲更晏子之宅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溢囂塵[1],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2]」。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3]」?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既利之,敢不識乎」?公曰:「何貴?何賤」?於是景公繁於刑,有鬻踴者,故對曰:「踴貴,履賤」。既已告於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景公為是省於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4],亂庶遄已[5]。』其是之謂乎」?

及晏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

【注釋】[1]湫(jiǎo)隘:下濕狹窄。囂塵:吵鬧、塵土飛揚。[2]爽塏(kǎi):爽,明亮;塏,乾燥。[3]里旅:官名,又稱司里、里人,掌管卿大夫住宅。[4]祉(zhǐ):喜悅,高興。[5]遄(chuán):迅速。已:停止。

【譯文】當初,齊景公想要為晏嬰更換住宅,對晏嬰說:「你的住宅靠近市場,下濕狹窄,而且聲音喧鬧、塵土飛揚,不能居住,請給你更換到明亮乾燥的地方」。晏子推辭說:「君主以前的臣子就容身在這裡,我本不足以繼承他的職位,我住在這裡還覺得奢侈呢。又且我靠近市場,早晚能夠得到我所需要的東西,這是我的利益,哪裡還敢麻煩人來管理我的家宅呢」?齊景公笑著說:「你靠近市場,貨物價格的貴賤你知道嗎」?晏嬰回答說:「既然得到靠近市場的好處,還能不知道市場價格」?齊景公問:「什麼東西貴,什麼東西賤」?當時齊景公刑罰繁重,好多人被砍掉腿腳,於是市場上就有出售假肢的人,所以晏嬰回答說:「削掉足的人所用的假肢價錢貴,鞋賤」。已經把這情況告訴了齊景公,所以與叔向談話的時候又提到它。齊景公因此減少了刑罰。君子說:「仁人的言論,它的利益是很廣泛的。晏子的一句話,而齊景公就減少了刑罰。《詩經》說:『君子如果高興,亂事就能很快停止下來。』正是說的這類事情吧」?

等到晏子出使晉國,齊景公就為他建築新居。他回到齊國後,新居已經築好。晏嬰拜謝了齊景公,就把這所新宅毀掉,而把因給他建新宅拆毀的住宅重新修築起來,都修成它們原來的樣子,讓原來居住的人仍舊住回去,對這些人說:「諺語說:『不要選擇住宅,只是要選擇鄰居。』你們都先選擇鄰居吧,如果違背了占卜的結果就不會吉祥。君子不做那些不遵禮法的事,小人們不做那些不吉利的事,這是古人的遺訓。我敢違背它嗎」?最終恢復他的舊居,齊景公不允許,晏嬰又通過陳桓子向齊景公請求,齊景公最終允許了。

【評析】魯昭公三年(前539),齊景公為晏嬰重建住宅,晏嬰毀掉它而又遷回舊居,為抑制奢侈做出表率。但這種努力並不能挽救貴族的腐敗。

昭公·楚椒舉如晉求諸侯

四年春王正月,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田江南,許男與焉。使椒舉如晉求諸侯[1],二君待之。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日,日君有惠,賜盟於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歲之不易[2],寡人願結歡於二三君,使舉請間[3]。君若苟無四方之虞,則願假寵以請於諸侯」。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淫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公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濟」?對曰:「恃險與馬,而虞鄰國之難,是三殆也。四岳、三塗、陽城、大室、荊山、中南[4],九州之險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5],馬之所生,無興國焉。恃險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修德音以亨神人[6],不聞其務險與馬也。鄰國之難,不可虞也。或多難以固其國,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於不暇,又何能濟?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對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獲春秋時見。諸侯,君實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昏,晉侯許之。

楚子問於子產曰:「晉其許我諸侯乎」?對曰:「許君。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日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曰:「諸侯其來乎」?對曰:「必來。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逼於齊而親於晉,唯是不來。其餘,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曰:「求逞於人[7],不可;與人同欲,盡濟」。

【注釋】[1]椒舉:即大夫伍舉,其食邑在椒,故稱椒舉。[2]不易:不平靜(多災難)。[3]請間(jiàn):請求抽時間聽取稟告。[4]四岳:指北嶽恆山、南嶽衡山、東嶽泰山、西嶽華山。三塗:山名,在今河南嵩縣西南。陽城:山名,在今河南登封縣東南,俗名城山嶺。大室:山名,即今河南登封縣北之嵩山。荊山:即今湖北南漳縣西八十里之荊山。中南:即終南山,在今陝西西安市南。[5]冀:指冀州,當今河北、山西等地。[6]亨:同「享」。[7]逞:快意,滿意。

【譯文】(魯昭公)四年春季周曆正月,許國國君到了楚國,楚靈王留住了他,於是把鄭簡公也留下來,與鄭簡公在長江南岸狩獵,許國國君也參與了。(楚靈王)讓伍舉到晉國協商要求諸侯參加(由楚國主持的)盟會,許國國君和鄭簡公在楚國等待消息。伍舉向晉國送達楚靈王的命令說:「往日晉國國君對我們有恩惠,把在宋國的盟會賜予我們,曾說過:服從晉國或服從楚國是互相交替出現的。因為近年多難,我們君主願意同各國各位君主結成友好,讓伍舉我來請求晉君抽空聽取稟告。君主(指晉君)如果暫時沒有四面邊防上的憂慮,那我們願借你的光榮來請各諸侯參加」。晉平公想不答應這一要求。司馬侯說:「不可以。楚靈王正在張大勢力,上天或許是要讓他得意,用來加重他的罪惡,而給他降下懲罰。這是不能知道的。他派出的使者能夠善終,也是不可知道的。晉國和楚國只看上天的保佑了,不可同楚國爭霸。你答應他的要求,而修養道德來等著看他的趨向。如果他趨向德政,我們還要服從他們,更何況各諸侯國呢?如果上天把他們放到荒淫虐亂的境地,楚國就會放棄諸侯,我們又能有誰來與爭霸呢」?晉平公說:「晉國有三方面不致危難的條件,會有什麼敵人呢?國家地形險要而多有馬匹,齊國、楚國多災多難,有這三條,我們去哪裡會達不到呢」?司馬侯回答說:「依靠地形險要和馬匹眾多,又樂於鄰國的內難,是三種危機。四岳、三塗、陽城、大室、荊山、終南等山,是九州境內的險要,這樣也沒有使各險要所在地始終由一種姓氏統治下來。冀州的北方,是出產馬匹的地方,但沒有興盛的國家。依靠險要和馬匹多,並不可以作為鞏固國家的基礎,從古以來就是這樣。所以前代的帝王一定要修養仁德用來祭享神靈和人民,沒有聽說過一定要靠地形險要與馬匹多。鄰國的患難,不能夠使我們高興。有的患難很多卻鞏固了國家,開發了疆土;有的沒有患難卻喪失了它的國家,失掉它守護的土地。像這樣為什麼還要為鄰國的患難高興呢?齊國發生了公孫無知奪取政權的內難,因而產生了齊桓公,齊國到現在還依賴著桓公的霸業。晉國發生了里克、丕鄭的作亂,而得到了文公,所以晉國發展成為盟主。衛國、邢國都沒有發生內難,敵人也滅亡了他們。所以別人的患難,是不可高興的。依靠(你所說的)三種條件,而不去修養政教仁德,恐怕連救亡的空暇都沒有,又怎麼能達到目的呢?你還是答應楚國吧。商紂王荒淫虐亂,周文王和善友好,殷商所以滅亡了,周朝所以興盛起來,哪裡用得著爭奪諸侯呢」?晉平公就答應了楚國使者的要求。讓叔向對伍舉說:「我們國君有國內的事情,所以不能與你們君主相見,各國諸侯,你們君主實際得到了他們,哪裡還用你們君主下命令呢」?伍舉於是請求晉國與楚國結為婚姻,晉平公答應了這件事。

楚靈王問鄭國的子產說:「晉國會允許我召集諸侯嗎」?回答說:「晉平公想的是小的安寧,不在於(稱霸)諸侯。他的大夫們有多種貪求,沒有能扶助他們君主的。在宋國的那次盟會上又說過晉國、楚國如同一國一樣。如果不答應你,還用什麼盟約呢」?楚靈王說:「各諸侯會來嗎」?回答說:「一定會來。服從在宋國的盟約,秉承你對他們的歡心,不害怕大的晉國,有什麼原因不來呢?不來的,可能有魯、衛、曹、邾的君主吧。曹國害怕宋國,邾國害怕魯國,魯國、衛國受齊國的侵逼而親近晉國,因為這不會來。其餘的諸侯,都是你所涉及的,誰敢不到達呢」?楚靈王說:「這樣我所要求的就沒有不能辦到的了」?回答說:「想要使別人對自己稱心如意,是不可以取得的;與別人的願望相一致,一切事情就能辦到」。

【評析】楚國派大臣伍舉到晉國,與晉國協商要舉行一次諸侯盟會,由楚國來主盟。晉平公不願意承認楚國當盟主而使晉國地位下降。晉國大臣司馬侯認為楚國正在上升時期,晉國依靠地形險要及齊、楚國內多難而與楚爭霸,是行不通的,晉國必須「修政德」,暫時承認楚國的地位,等待時機恢復霸業。

昭公·楚子合諸侯於申

夏,諸侯如楚,魯、衛、曹、邾不會。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祭,衛侯辭以疾。鄭伯先待於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於中。椒舉言於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霸之濟否,在此會也。夏啟有鈞台之享[1],商湯有景亳之命[2],周武有孟津之誓[3],成有岐陽之蒐[4],康有酆宮之朝[5],穆有塗山之會[6],齊桓有召陵之師[7],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戍、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王曰:「吾用齊桓」。王使問禮於左師與子產。左師曰:「小國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聞[8]」?獻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曰:「小國供職,敢不薦守」?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善相小國。

王使椒舉侍於後以規過,卒事不規。王問其故,對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

宋大子佐後至,王田於武城[9],久而弗見。椒舉請辭焉。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於武城,寡君將墮幣焉[10],敢謝後見」。

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諸申。

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11]之會,有緡[12]叛之。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聽。子產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遠。遠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遠而後興」。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大子、鄭伯先歸,宋華費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15],八月甲申,克之,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將戮慶封,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慶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於戮乎?播於諸侯,焉用之」?王弗聽,負之斧鉞,以徇於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王使速殺之。

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於中軍。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梓」。王從之,遷賴於鄢。楚子欲遷許於賴[16],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召諸侯而來,伐國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注釋】[1]鈞台:夏朝時地名,當在今河南禹縣境。[2]景亳(bó):即亳。商朝早期都邑,當在今河南商丘境內。[3]孟津:亦作盟津。在今河南孟縣南。[4]岐陽:即岐山之陽,在今陝西岐山縣。[5]酆宮:即豐宮,為周文王廟,在今陝西戶縣。[6]塗山:即嵩山。[7]召陵:楚地。在今河南郾城東。[8]薦:進獻。[9]武城:楚地,當今河南南陽市北。[10]墮:輸,送。[11]仍:即任氏,太昊風姓的後裔,此指其部落活動地區,當今山東金鄉北。[12]有緡(mín):夏朝所屬的部落,屬有仍氏。[13]黎:商朝時部落,活動在今山西黎城一帶,此處即指地區。[14]愎(bì)諫:不接受勸諫。[15]朱方:吳國屬地,在今江蘇鎮江市丹鎮南。[16]賴:春秋時小國,在今湖北隨縣。

【譯文】(魯昭公四年)夏季,諸侯們到達楚國,魯、衛、曹、邾等四國不參加這個盟會。曹國、邾國借口國內不安定,魯昭公借口要按時祭祖,衛襄公借口有病。鄭簡公先期到達申地等候。六月丙午(十六)日,楚靈王在申地會合各諸侯。伍舉對楚靈王說:「我聽說諸侯們並沒有固定的歸屬,看誰遵守禮法就歸屬誰。現在君主你剛剛得到諸侯的歸服,盟會要慎重禮法了。霸業成功與否,就在這次盟會了。夏朝的帝王啟有鈞台會盟時對諸侯的慰勞之禮,商朝的湯王有景亳會盟時的命令諸侯之禮,周朝的武王有盟津會盟的誓師之禮,周成王有在岐陽檢閱諸侯隊伍之禮,周康王有在周文王廟豐宮前朝會諸侯之禮,周穆王有塗山會盟諸侯之禮,齊桓公有在召陵出師之禮,晉文公有在踐土盟誓之禮。你用其中的哪一種?宋國的向戍、鄭國的子產都在這裡,他們是諸侯國中熟習禮儀的人啊,你要選擇好禮儀」。楚靈王說:「我要用齊桓公召陵的禮儀」。楚靈王又讓人向宋國的向戍和鄭國的子產請教禮儀。向戍說:「我們小國只是練習這些禮儀,大國是運用這些禮儀,我哪裡敢不把聽說的獻出來呢」?提供了受封為公者集合諸侯的六種禮法。子產說:「小國是供奉職務的,還敢不獻出自己所掌握的禮儀」?獻出伯、子、男進見公的禮儀六種。君子認為他們所獻的禮儀正好合在一起,向戍能善守先代禮儀,子產善於輔佐小國。

在舉行盟會時,楚靈王讓伍舉在他的身後侍奉來糾正他在禮儀方面的過失,到盟會結束後伍舉也沒有糾正他。楚靈王問什麼原因,伍舉回答說:「向戍、子產所獻的禮儀,我所沒有見過的就有六種,又用什麼來糾正你呢」?

宋國的太子佐遲後來到楚國,楚靈王已經到武城打獵去了,很久不去接見太子佐。伍舉請求楚靈王辭謝太子佐。楚靈王就派伍舉去辭謝,說:「正好因為有宗廟田獵的事情在武城,我們君主要把宋國送來的禮物送到宗廟裡,接見遲了,向你道歉」。

徐國的國君,是吳國的女子生下的,楚國懷疑他對楚國有二心,所以把他捉拿到申地。

楚靈王向來會合的諸侯誇耀他的強大。伍舉對他說:「夏啟、商湯、周武王、成王、康王、穆王等六王,齊桓公、晉文公二公會盟諸侯的事,都因為他們向諸侯示範的是禮儀,各諸侯因此而服從他們的命令。夏桀舉行了仍地的會盟,有緡氏就背叛了他。商紂王在黎地舉行了諸侯參加的閱兵,東方夷族背叛了他。周幽王在太室山舉行諸侯的盟會,戎狄部族就背叛了他。都是由於他們向諸侯誇耀自己的驕縱,諸侯所以就不服從他們的命令了。現在君主你太驕縱了,那不就達不到你的目的了嗎」?楚靈王不聽他的話。子產見到左師向戍說:「我們不會害怕楚國了。楚王驕縱而不聽從勸諫,不會維持到十年的強大」。向戍說:「沒有十年的驕縱,他的惡行就不會延續很遠。惡行延續得很遠而後就為人拋棄。善行也像惡行一樣,仁德深遠才能夠興盛起來」。

這年秋季的七月,楚靈王又用各諸侯的部隊征伐吳國,宋國的太子佐、鄭簡公先期回到國內,宋國的華費遂、鄭國的大夫們跟隨著楚靈王。楚靈王派屈申包圍了吳國的朱方。八月甲申這天,攻克了朱方,捕獲了齊國出走到這裡的慶封而全部滅了他的家族。正準備殺掉慶封時,伍舉說:「我聽說沒有缺陷的人才可以殺人。慶封只是違背他們君主的命令,所以出走到這裡,他肯服從殺戮嗎?把這事傳播給諸侯,哪裡會任用他呢」?楚靈王不聽他的話,讓慶封背上斧鉞,在諸侯面前遊行示眾,讓慶封說:「不要像齊國的慶封一樣,殺害君主,削弱幼小的君主,強迫大夫們與他盟誓」。慶封卻說:「不要像楚共王的庶齣兒子圍(即楚靈王)那樣殺害君主——他兄長的兒子麇——取而代之,用這來強迫諸侯盟會」。楚靈王讓人儘快殺死慶封。

殺了慶封之後,於是用諸侯的部隊滅了賴國。賴國國君兩手反綁銜著玉璧,軍士們都袒露出左臂,抬著棺材跟隨著他,來到楚靈王所在的中軍隊伍中。楚靈王向伍舉問這是怎麼回事,伍舉回答說:「楚成王攻克許國時,許僖公就是這樣做的。楚成王親自解掉他的綁縛,接受了他銜的玉璧,焚燒了他的棺材」。楚靈王照著伍舉說的做了,把賴國遷到了鄢地。楚靈王打算把許國遷到賴國土地上,就派斗韋龜和公子棄疾去賴地修築了城牆後才回來。楚國的申無宇說:「楚國禍害的開始就在這裡了。把諸侯召集到楚國來,征伐了別的國家而滅亡了他,把城牆修築到邊境而諸侯不能跟他爭奪,楚王的願望都能滿足,人民還會安居嗎?人民不會安居,誰能忍受他的驅使呢?不能忍受他的命令,就會發生禍亂」。

【評析】魯昭公四年(前538),楚靈王在晉國不干涉的情況下,在楚國的申地召集了一批諸侯會盟,向各諸侯炫耀楚國的強大,並帶領諸侯伐吳、滅賴,以武力威脅各國,為楚國的衰落埋下禍根。

昭公·陳氏始大

齊惠欒、高氏皆耆酒[1],信內多怨[2],強於陳、鮑氏而惡之。夏,有告陳桓子曰:「子旗、子良將攻陳、鮑」。亦告鮑氏。桓子授甲而如鮑氏。遭子良醉而騁,遂見文子,則已授甲矣。使視二子,則皆將飲酒。桓子曰:「彼雖不信,聞我授甲,則必逐我。及其飲酒也,先伐諸」?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陳、鮑焉往?」遂伐虎門[3]。

晏平仲端委立於虎門之外[4],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高乎」?曰:「庸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公卜使王黑以靈姑銔率,吉,請斷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戰於稷,欒、高敗,又敗諸庄。國人追之,又敗諸鹿門。欒施、高疆來奔。陳、鮑分其室。

晏子謂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讓之謂懿德。凡有血氣,皆有爭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利生孽。姑使無蘊乎!可以滋長」。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於莒。

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從者之衣屨,而反棘焉[5]。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與之夫於[6]。反子城、子公、公孫捷,而皆益其祿。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約孤寡者,私與之粟。曰:「《詩》云:『陳錫載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與桓子莒之旁邑,辭。穆孟姬為之請高唐[7],陳氏始大。

【注釋】[1]耆:同「嗜」。[2]內:婦人,妻妾。[3]虎門:諸侯宮門。[4]端委:朝服,用為動詞,身穿朝服。[5]棘:齊地,當今山東臨淄鎮西北。[6]夫於:齊地,當今山東鄒平東。[7]高唐:齊地,當今山東高唐東。

【譯文】齊惠公的後代欒氏、高氏都嗜好酗酒,相信婦人的話而與許多人結愁,勢力比陳氏、鮑氏強大而又討厭這兩家。(魯昭公十年)夏季,有人報告陳完說:「欒施(字子旗)、高疆(字子良)準備攻打陳氏、鮑氏」。也把這話告訴了鮑氏。陳完授給族人甲衣又到鮑氏那裡。路上遇到了高疆酒醉後騎馬賓士,於是見到了鮑國(文子),鮑國也已授給族人甲衣了。(陳完)派人偵察欒施、高疆的行動,看到二人卻都在準備飲酒。陳完說:「那傳言雖然不可信,但欒、高打聽到我們授給族人甲衣,那就一定來驅逐我們。正好乘他們飲酒的機會,我們要不先攻伐他們?」陳氏、鮑氏此時正和睦,於是共同攻伐欒氏、高氏。高彊(聽到陳、鮑要攻伐他們)說:「我們先獲得景公,看陳氏、鮑氏哪裡去?」於是就攻打景公寢宮的虎門。

晏嬰穿著朝服站在虎門外面,陳、鮑、欒、高四家族都召他到自己的隊伍中,但他哪裡都不去。四大家族的兵士問他:「你要幫助陳氏、鮑氏嗎」?晏子說:「(他們)有什麼善行呢」?又問:「那你要幫助欒氏、高氏了」?晏子說:「(他們)比(陳、鮑)有什麼能勝過的呢」?又問:「那麼你是要回宮中嗎」?回答說:「國君受到攻伐,我哪裡回得去呢」?齊景公召見晏嬰,他就進入宮中。齊景公占卜讓王黑打著當年周天子賜給齊桓公的旌旗靈姑銔率領軍隊,結果大吉,王黑請求裁去旌旗三尺長而用它。五月庚辰這天,(齊景公的部隊與欒、高族眾)在臨淄城的稷門展開戰鬥,欒氏、高氏失敗了,齊景公的部隊又在城內大街上把他們打敗了。國人們追打他們,又把他們打敗在東南的鹿門。欒施、高疆出奔來到魯國,陳氏、鮑氏瓜分了他們的家產。

晏嬰對陳完說:「一定要把欒氏、高氏的家產交給國君!謙讓,是道德的主要內容。讓給人就稱做美德。凡是有血氣的人,都有爭鬥之心,所以利益不可以強取,要考慮大義才算取勝。大義,是利益的根本。聚積利益就會產生妖孽。還是不要聚積利益吧!這樣可以發展長久」。陳完就把得到的全部送給齊景公,而自己請求退休到莒地居住。

陳完把被驅逐的公子子山召集來,私自為子山設置了屋內的帳幕、器物用具、子山侍從者的衣服鞋子,讓他返回棘地居住。對待被驅逐的子商也是這樣,而私自還給他原來的封邑。對子周也是這樣,而把夫於送給他。又讓被驅逐的公族子城、子公、公孫捷都返回齊國,而私自增加了他們的俸祿。凡是公族的公子、公孫當中沒有俸祿的,他都私自分給他們采邑。國人當中的貧困孤寡的人,私自給予他們糧食。他說:「《詩經》說:『文王陳列賞賜給予別人而造就了周朝。』說的是能夠施予人。齊桓公這樣做所以取得了霸業」。齊景公封給陳完莒地旁邊的一些地方,陳完辭謝了。齊景公的母親為他請求用高唐作為封邑,陳氏由此開始強大。

【評析】春秋末期,卿大夫專權,為爭奪本國政權展開激烈鬥爭,加速了奴隸制的崩潰。齊國國內卿大夫的爭權鬥爭較早發生,舊貴族開始衰落,新興勢力逐漸成長。陳氏、鮑氏與公族欒氏、高氏的鬥爭,是齊國新舊勢力長期鬥爭的一幕。

昭公·晉荀吳帥師伐鮮虞

晉荀吳帥師伐鮮虞[1],圍鼓[2]。鼓人或請以城叛,穆子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動,而可以獲城,何故不為」?穆子曰:「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惡,若所好何?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所喪滋多」。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圍鼓三月,鼓人或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邑以賈怠[3],不如完舊。賈怠無卒,棄舊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義不爽,好惡不愆,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載鞮歸[4]。

【注釋】[1]鮮虞:春秋時少數民族,活動於今河北西南部。[2]鼓:鮮虞族的小國,國境當今河北晉縣。[3]賈(ɡǔ):換來,買到。[4]載鞮:鼓國國君名。

【譯文】晉國大夫荀吳率軍征伐鮮虞族,包圍了鼓國。鼓國人有的請求交出城池叛變,荀吳沒有答應。左右隨從說:「軍隊不用辛苦,卻可以得到城池,為什麼不幹」?荀吳說:「我聽叔向說:愛好什麼憎惡什麼都很恰當,人民知道行動方向,事情沒有辦不成的。有人交出我們的城池叛變,我很憎惡;別人交出城池投降,我為什麼高興?獎賞所很憎惡的人,怎麼對待所喜愛的人?如果不給獎賞,就失信了,怎麼保護人民?能進就進,不能就退,量力而行。我不能因為想取城池卻走向邪路,那樣損失更大了」。讓鼓國人殺了準備叛變的人而修整設備。包圍了三個月,有人請求向他投降。荀吳就讓鼓國的人民來見他,說:「從臉色上看(人民)還有飯吃,暫且還是修繕你們的城池吧」。荀吳軍中的軍吏說:「能夠得到城池卻不去獲取,勞累人民而折損兵器,用什麼來交代君主呢」?荀吳說:「我可以交代君主。如果獲得一座城邑而使人民懈怠,那還會用城邑來做什麼?獲得城邑卻買來懈怠,就不如固守勤謹。買來懈怠就沒有好的結果,丟掉勤謹就不會吉利。鼓國人民能服從他們君主,我們也能(用鼓國人守城的精神)來對待我們君主。遵循道義就不會有差錯,愛好什麼憎惡什麼都很恰當,城池可以獲得而人民又能懂得道義所在,他們只會奉命去死而不會產生背叛的想法,那不也是可以的嗎」?鼓國人報告說城中糧食沒有了,抵抗的力量沒有了,荀吳才取得了城邑。攻克鼓國回來,沒有殺戮一個鼓國人,只把鼓國國君載鞮帶回到晉國。

【評析】魯昭公十五年(前527),晉國將領荀吳帶領軍隊征伐鮮虞部族,採取圍城不打的方式,讓鮮虞人自動放棄城池投降晉國,爭取了鮮虞部族對晉國的擁護。

昭公·齊有彗星

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祗取誣焉[1]。天道不慆[2],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無穢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穢,禳之何損?《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君無違德,方國將至,何患於彗?《詩》曰:『我無所監,夏後及商。用亂之故,民卒流亡[3]。』若德回亂,民將流亡,祝史之為[4],無能補也「。公說,乃止。

【注釋】[1]祗(zhī):適,正好。誣:欺騙。[2]慆(tāo):疑惑。[3]卒:終於。[4]祝史:古代掌管祭禮之官。

【譯文】齊國的上空出現了彗星,齊景公要讓人禳祭消災。晏子說:「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只不過是受人欺騙。天命是不可懷疑的,它不會錯下命令。如何能禳祭就使它消災呢?況且天上出現彗星,是用來掃除污穢的。你沒有污穢的德行,又為什麼要禳祭呢?如果你有污穢的德行,禳祭又怎麼能減損這種穢德呢?《詩經》說:『只有這周文王,小心謹慎,坦白地對待上帝,想要得到很多幸福。文王的德行不違背上天,所以四方的國家都歸服了他。』你如果沒有違背上天的德行,周圍的小國會歸服你,還怕什麼彗星呢?《詩經》說:『我用不著別的借鑒,只要以夏、商為借鑒就可以了。因為他們政治混亂,人民最終背叛離開了他們。』如果你的德行姦邪而又混亂,人民就會離開你流亡,祝史的禳祭,也無所補救」。齊景公聽了很高興,就不讓禳祭消災了。

【評析】魯昭公二十六年(前516)齊國上空出現彗星,齊景公要禳祭,晏嬰認為彗星是一種天象,無須重視,而要重視自己的政治。這表現了他重民輕天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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