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風雲之反目成仇 | 《三國志》里被忽視的八卦(29)

科學家有過研究,每當氣候變化的時候,社會就會處於一種動蕩的環境。中國科學家在竺可楨的研究基礎上,總結出了一個規律:處於寒冷期的社會,發生朝代更迭是大概率事件。漢末三國正處於寒冷期。

 

 

可能對於農業社會來說,天氣寒冷,人們對穿衣吃飯的要求會更強烈,所以征戰的可能性大增。很多史書中有不少寒冷物候的記載,比如《後漢書·志十五》「靈帝光和六年(183年)冬,大寒,北海、東萊、琅邪井中冰厚尺余」。

 

漢末以黃巾軍起義為起點,爭戰頻發,一周打兩次仗第一次三天第二次四天。東漢積蓄多年的紅利逐漸消失,政治腐敗,各方勢力鬥爭你死我活,老百姓生靈塗炭,全國人口呈快速下降趨勢。

 

人禍跟天災是閨蜜,常常結伴而行,在一起做壞事。地震、大旱、蟲災、瘟疫跟戰爭手拉手地蹦跳而來。

 

這種天人合一,共同打造出了人間地獄。公元157年時,東漢的人口在五千六百萬左右,到三國後期(公元270年前後)人口也就一千萬左右,一百多年的時間裡,下降比例超過百分之八十,減少了大約四千五百萬人口。減少的人口,跟當時橫貫歐亞非的羅馬帝國總人口差不多。正如《通典》所述,漢末的人口「是以興平、建安之際,海內荒殘,人戶所存,十無一二。」

 

靜靜地數字不會說話,卻可以在那兒不停地流血。這樣慘烈的社會,在中國漢族歷史中是絕無僅有的,用幾近滅族來形容,絕不誇張。

 

在肆虐的大自然面前,人類活動必受其影響。興平元年(194年),為爭奪兗州,曹操和呂布在濮陽開打,對峙了三個多月後,因為發生嚴重的蝗災,軍糧無以為繼,而各自罷兵撤回。曹操甚至有歸降袁紹的心思。(《三國志》: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數不利。蝗蟲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

 

西涼人張濟為了搶吃的,被劉表殺死了。《後漢書》記載:「張濟飢餓,出至南陽,攻穰,戰死。」寫得乾脆明確。為什麼曾經擔任政府國家級領導人的張濟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因為興平元年,從四月到七月,中央三輔地區一滴雨也沒下,很多地方糧食絕收,史稱三輔大旱。在首都長安,幾年前一千多錢一斛的米,最高賣五十萬錢一斛。

 

這樣的現狀讓無權無錢的普通人,永遠無法逃離飢餓帶來的絕境。解決餓只有一個辦法:吃。要麼你吃了別人,要麼別人吃了你。

 

每個人都是生活在恐懼之中。你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周圍的人已經躺在那兒死了,還是周圍的人起來一看,躺在那兒的是你。

 

身處西涼地區的韓遂馬騰,也難逃饑荒。不過,史書對他們這個時期的史實記錄非常稀少,我只能把一些片段收集起來,呈現在這裡了。

 

馬騰

馬騰因為缺糧少谷,向朝廷請求到三輔的池陽(今陝西涇陽)屯兵,那裡的糧產多一些。對這個提議大司馬李傕認可,但池陽的守將王承不認可,他覺得叛軍出身的馬騰,不但是來搶糧食的,還是來和自己搶地盤兒的,他帶兵偷襲剛來駐紮的馬騰。馬騰再次敗在了突發事件上,被打回西涼。(《典略》:是時,西州少谷,騰自表軍人多乏,求就谷於池陽,遂移屯長平岸頭。而將王承等恐騰為己害,乃攻騰營。時騰近出無備,遂破走,西上。)

 

馬騰也許是繼承了媽媽的性格,帶有羌人的直性,他更擅長正大光明的約戰直接打。彼此說好了,拉開距離站穩了,同時掏槍向對方射擊。馬騰不太會使詐,也不會防別人使詐。

 

糧食問題一直困擾馬騰,部隊里人吃馬喂,挑費很大。好在馬騰手裡有槍,槍杆子裡面出一切。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此時馬騰的長子馬超已經展露頭角,他常常帶領部隊搶糧食。也可以說是徵用。

 

大家一定還記得傅燮將軍,他的孫子傅玄在《乘輿馬賦》里記錄了一段故事:馬超到了扶風郡的蘇氏塢,搶當地的首富蘇家,蘇家曾經數代為官,後來不滿漢廷辭官退隱了,屬於當地的望族。馬超不但搶了他家很多糧食財物,還搶了牲畜,其中有上百匹駿馬。軍人看見好馬很開心,紛紛給自己爭搶膘肥體健的壯馬,有種奧拓換奧迪的感覺。

 

龐德

當時龐德也在,他給自己挑了一匹全身黃色的黑嘴馬,馬不但瘦還丑,長得像車禍現場,大夥笑話他這麼多豪車不挑,偏挑事故車。後來打仗才發現,龐德這匹馬跑起來快得根本追不上,原文說:「逸足電發,追不可遞。」剛一鳴槍,就撞線了。原來龐德選的是輛寶馬,八秒提速百公里。看來龐德不但能勇冠三軍,還是位伯樂。(《乘輿馬賦》:傅玄:「馬超破蘇氏塢,塢中有駿馬百餘匹,自超以下懼爭取肥好者。將軍龐德獨取一騧馬,形陋既丑,眾笑之。其後馬超戰於渭南,逸足電發,追不可遞,眾乃服。)

 

人情翻覆似波瀾。馬騰和韓遂之間的感情結束了,起初是兩個人的手下軍隊打起來了,史書沒有記載具體原因,從前後的時空推斷,糧食問題是主要誘因之一。雙方越演越烈,已經互不相容。

 

閻行

韓遂手下有位小將叫閻行,因為作戰勇猛,被稱為健將,深受韓遂的喜愛。而馬超也號為健。兩位年輕人,是新一代軍人的表率,當然要比一比誰更「」。

 

兩個人本來礙於老大之間的交情,只在暗中較勁,不期而遇時,你沖我瞪一眼,我回你個弘二頭肌。現在大哥們既然已經鬧掰了,作小弟的肯定要衝在前面。

 

在一次衝突中,閻行用長矛刺殺馬騰的馬仔馬超,可惜長矛斷了,閻行還真行,拿著手裡剩下的半截斷矛,抽打馬仔的脖子,差點把馬超打死。

 

雙方衝突不斷,終於鑄成大仇。一次馬家軍佔了上風,把韓遂打得「無地自容」呆不下去了,韓遂就出去叫了一批人回來,又把馬騰打跑了,還殺了馬騰的妻子和孩子。倆人結拜結出了深仇大恨,常言道:兄弟相見,分外眼紅。從此就連年互毆。(《典略》騰攻遂,遂走,合眾還攻騰,殺騰妻子,連兵不解。)

 

讀到這裡,特別想套用一句歌詞:結拜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劉邦和項羽是結拜兄弟,結局大家都知道。李逵被他的宋江哥哥毒死。劉關張關係不錯,但實際並沒有結拜。看遍世間關係最鐵的團隊,當屬組團西遊的四位,還都不是一個物種。

 

韓遂馬騰這邊大亂,首都長安地區更亂,李傕郭汜也打起來了,而且糧食供給同樣遇到困難,很多百姓已經逃難跑了,沒跑的也死得差不多了。文武大臣們雖然不至於餓死,但也把全村的雞都吃光了。大司馬李傕甚至不聽從賈詡的勸告,侵佔了天子劉協給老百姓的賑災物資。李傕也許有個乾女兒叫郭美美?

 

李郭二位打得不可開交一地雞毛(雞都吃了,也只剩雞毛了),主因是兩位得了同一種病,診斷報告上寫的是:疑心癌晚期。李傕郭汜互相猜忌到一定高度了,有多高?吃屎那麼高。郭汜懷疑李傕在酒飯里下毒,回家用糞汁催吐解毒,郭汜成了天底下口氣最大的人。其實李傕沒下毒,是郭汜老婆設的局,省得老有其他女人親郭汜,這下除了我,誰還敢上?(呃-------!)

 

朝中的這兩個西涼人,鬧得一點兒也不比涼州的那兩個差,大大小小近上百次衝突,其中一次,李傕的耳朵也被飛矢射穿了。雙方為了讓自己一方獲得主動權,佔領正義制高點,開始爭搶大咖嘉賓,最後李傕搶到了天子劉協,郭汜搶到了文武大臣。哪裡有西涼人,亂就跟到哪裡。

 

此時,睿智的劉協竟然趁亂歸鄉,光明正大地離開了魔窟長安。劉協主要依靠了兩方面人,明面兒上走官方渠道,他派廷尉正兼黃門侍郎鍾繇[yáo]等人做說客,說服李傕允許劉協東歸回洛陽。暗地裡劉協找了賈詡,走民間渠道,讓賈詡說服李傕手下的羌胡將領,不要反對此事。

 

鍾繇跟李傕先後談了十次,李傕腦子一亂,就同意了。郭汜心氣兒高,屎都能吃的人,做事當然不能被對方比下去,你敢放我也敢放,所以他也把手裡的大臣放了。就這樣,劉協在外飄蕩了六年以後,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洛陽。然後又被曹操接到了許縣,過上了相對安穩的生活。李傕郭汜等西涼軍閥,也逐漸退出了漢朝舞台的中心。

 

有了天子的曹操,一下就擁有了時代的制空權,也就有了漢朝的話語權,如同村裡電線杆上的大喇叭,傳出來的都是中央的聲音,曹操是廣播站里的廣播員兼村支書。

 

村長還是劉協,這個沒變,變了就沒法兒哄外人了,畢竟外事活動還是需要村長的嘛(曹操開始還是尊重漢朝的,但權利沒有監督,時間一長就變了)。

 

曹操

曹操請了劉協這座真神,政治環境改善多了,他開始考慮平定東方的軍閥呂布了,但他對身後的涼州很不放心,更擔心袁紹趁機聯合西涼軍事力量,對自己來個歡樂二打一。

 

荀彧了解曹操的擔心,提出了一個方案:「關中(簡單說:長安以西)地區的將帥有幾十個,但像散沙一樣不足為慮,其中只有韓遂馬超最厲害,咱們先下手為強,馬上派人去安撫他們,雖然不一定達到長治久安的目的,但起碼可以維穩到您平定東方回來。」接著荀彧推薦鍾繇去安撫韓遂馬騰。從荀彧的這番談論看,西涼地區的山頭很多,最大的山頭還是韓家和馬家,也能看出馬超已經開始替代父親的名號,成為馬家軍的旗幟了。

 

曹操對荀彧的謀劃言聽計從,他表奏天子任命侍中鍾繇兼任司隸校尉,持節主管西北區軍政事物。持節類似於後世的欽差大臣,代表天子,特別是在戰時,可權宜督調生殺。

 

鍾繇進駐長安,調停了韓遂馬騰之間的矛盾,並說服他們各送了一個兒子入朝,做人質。從此,韓遂、馬騰進入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期。

 

建安七年(202年),天災過去了,官渡之戰也已經分出了勝負,曹操以少勝多打敗了袁紹,佔據了北方大部分地區,成為了最大勢力。袁紹含恨離世,但百足之蟲死而未僵。袁紹的外族朋友,南匈奴單于欒提呼廚泉在平陽作亂,並與袁紹的兒子袁尚、袁譚相呼應。

 

曹操派鍾繇到平陽消滅單于,鍾繇還沒攻下單于,袁家就又派了河東太守(自封)郭援、袁紹的外甥高幹兩支主力,共同攻擊鐘繇。同時,袁尚悄悄派人聯絡在扶風一帶的馬騰,相約一起圍攻鍾繇。馬騰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但還是同意跟袁家合作了。

 

鍾繇書法

這下鍾繇緊張了,他緊急派張既傅乾等人去找馬騰溝通,提醒馬騰不要站錯隊。看來馬騰的保密工作實在有問題,密謀點兒什麼事,都能被人知道,上次秘密推翻李傕,事先也被李傕知道。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籬笆。

 

傅干,就是十三歲時,眼睜睜看著自己父親犧牲的那個孩子,是傅燮將軍的兒子,是傅玄的父親。傅燮將軍雖然犧牲了,但出鏡率一定要保證。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

 

傅干說:「曹公忠君侍奉順應民心,而袁氏自持實力強大,無忠君之意。而將軍您,本來已經順從大義,卻又不肯儘力,腳踩兩隻船,坐山觀虎鬥,無論最終勝敗如何,曹公奉旨問罪的話,首先就要砍掉您的頭。」看到馬騰有些動搖,傅干接著說:「現在曹公正處於危難之際,如果您能出手相救,將來必會得到無與倫比的功名。」

 

馬騰這才下決心只踩一支船。同時踩兩隻船,容易扯著。

 

他派馬超、龐德等萬餘兵將,增援鍾繇。鍾繇立刻任命馬超為司隸校尉督軍從事,作鍾繇的副手。馬家軍迎戰郭援的部隊。

 

看到對方來了一支生力軍,郭援很驚訝,等看清是馬家軍,郭援有被出賣的趕腳,這是跟我們玩兒無間道哈,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話沒錯,但還不還的,你不一定能趕上。

 

久經沙場的郭援,沒太瞧得上西涼的這些烏合之眾,大搖大擺地渡汾河攻擊馬超,渡到一半兒,馬超馬孟起,猛地一起,靠著手中的亮銀槍,帶領眾位將官,把河裡的郭援軍隊按在水裡好一頓胖揍。

 

馬超身先士卒,戰鬥中他的腳被箭射中了,裹吧裹吧繼續戰鬥。龐德更猛,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還殺了對方一員大將,他把頭砍下來,系在馬脖子上,這不是人頭,這是軍功章。覺得不保險容易丟,又塞在自己的箭囊之中。

 

在馬家軍的幫助下,曹軍大勝,袁氏軍團紛紛投降。馬超的大帳中更是歡聲笑語,都在講述自己的戰功。但龐德有些鬱悶,因為沒人認識他帶回來的那個人頭,無法論功行賞,有人開玩笑說龐德什麼敵將都沒殺,隨便撿一個濫頭充數。

 

正在大夥對著人頭評頭不論足的時候,鍾繇進賬看望馬家軍將領,大家都靜默了,看看鐘將軍如何處置此事。鍾繇看了看人頭,不禁落淚,原來這是敵將郭援的人頭,郭援正是鍾繇的外甥。

 

估計龐德也流淚了,因鬱悶而流淚,立功立出罪過了,他趕快向鍾領導賠罪,好在領導不糊塗明確郭援是反賊,人人可得而誅之。

 

龐德因戰功拜中郎將,封都亭侯。馬超被封為徐州刺史,但馬超拒絕改任諫議大夫。馬騰為征南將軍。從此,馬家軍一心一意地跟隨曹操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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