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為政第二)
陽明大學堂講課稿之五
論語(為政第二)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北辰——北斗星,共之——拱衛之義
生命的真實是整體不可分割,為政者,聚焦「天之德」,當然百姓眾人擁護,因為本來一體。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思無邪」就是任天然,任自然,不穿道德罩袍,不裝潢,不做作,不矯情。李澤厚解:「不虛假」。
這又是對前一句「為政以德」的進一步闡解。知天德隨天意之人即是「思無邪」。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道——通假「導」,直譯以政治手段引導民眾,以固定一律的刑法為標準判斷民間是非,為之「齊」。這種治國方式,民會使用巧計逃避而不以為恥。以「為政以德」引導民眾,又以外在的禮儀規範人民,民心自會歸服,不歸服者也會以此為恥。格——歸服也。齊——「一」。
朱熹:「愚謂當政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禮則所以為治之本,而德又禮之本也,此其相為始終,雖不可偏廢,然為政以刑使民遠罪而已。德禮之效,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故治民不但要維持其末,又當探其本也。」
李澤厚氏一生受歷史唯物主義熏陶至深,所以有上文之至論。但是,他不是十分了解古文化。李澤厚的根本失誤,只在於他不知軸心時代經典作家對原巫術神秘經驗的偉大升華,達到了人類理性的頂峰。正如我們過去講過的,孔子的天命觀,既超越了鬼神天命觀,也不是經典物理學的天文歷相氣候的自然天命觀,孔子、老子、釋迦探尋到了生命本體的天命觀。雖然今天的人對此覺悟的不多,但世界的進步,自然科學的進步正在證明著這種天命——生命觀念的正確性。
子曰:「吾十五而有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
這一段是夫子自道,也就是李澤厚所說,原巫術禮儀所要求的身心同一內外均「誠」的神秘體驗。
孔子說:「我十五歲下決心學習」。
這種譯法似是而非,孔子學說中「學」與「聞」是有嚴格區別的,請看「子張學干祿」一則。一般的學習知識只是「聞」,不是「學」。「學」,在儒家永遠是達天德,「知天命」。不然下文「五十而知天命」無著落處。
儒家的「學」只能是「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三十而立」。
李氏譯:「三十而建立起自我」。
這又是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的解釋,如果這個譯法是正確的,孔子下文「勿意、勿必、勿固、勿我」又該如何講?這個「而立」,不可以定義講。恰如一個孩子學弈,打棋譜的時代終於過去了,可以獨立與生命博弈了。凡學過圍棋者,會深刻品味這「而立」二字的。
「四十而不惑」。
李氏譯「四十歲後不再迷惑」
此解過泛了,孔子從不想為他人立起什麼「格言」,此處的「不惑」,是說人只有到了這個歲數才能在具體事件中,對自己的「念頭」有清晰的判斷體認,哪些是「良知」,哪些是「妄念」?致良知才能順利輕鬆成功,正由此達「五十而知天命」。
「五十而知天命」
李氏譯文:「五十歲認同自己的命運」。
真不知李氏為什麼損略一個「天」字。李先生一定知道孔子一生可不只是認同自己的命運;做命運的奴隸。孔子一生都認為他是天降的「斯文」,誰也無奈於他,一生都在奮鬥,從不會為自己的命運的不濟而低迷、喪志。
「知天命」三義。第一,認得了生命的本來面目。第二,認準個人生命命運運動背後的生命整體的走向。第三,「我」在這個生命整體大解脫運動中的地位。
「六十而耳順」。
李氏譯文:「六十歲自然地容受各種批評」
李先生心外有人了。「耳順」是說,一切外在的,順耳的、不順耳的,都是在促我「明明德」。「古之欲明明德」者,對於生命的任何閃光都是一睹便知其妙的。
「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
李氏譯文:「七十歲心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卻不違反禮制規律」。
李先生,沒有你講的這麼簡單,這是「心」、「道」,「我」、「天」,「人」、「佛」一體的境界,一如的境界。到這個境界,正如一個輕功極好的人行走在滿是瓷器的世界裡,輕飄飄穿行著,絕不會碰上碰壞任何一個瓷器。
「矩」,沉澱在人間文化中的「禮儀」,「倫理」。正因為是沉澱的,必是落後的,但又不能一下子掃除,而我自會巧妙繞行。
這段語錄充分說明中國文化與古希臘文化為底蘊的西方文化的區別。西方文化的學習只是希望人溶入社會,學好社會遊戲規則及謀生手段,實是掠食手段。中國文化下手就要求人與天合。最好的例證是屈原的《離騷》。
孟懿子——魯大夫,字何忌。樊遲,為孔子駕車的弟子。「無違」自然,天意,天倫,天地本來之和諧,為之「禮」,不能違,違不了。
以上三段皆言孝道,關鍵是表達了孔子反鬼神,反迷信,崇自然,崇天理,這在古代應是一場偉大的革命。但進入到明代中葉以後,再講究這一切就是歷史的障礙了。這裡的責任不在孔子,而是後人把「孝」、「德」、「敬」庸俗化了,血親情感與道德倫理絕對化了。這就和孔子思想有了很大的區別,「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此後的人們違背了人類歷史的進步中啟蒙主義大發展的歷史潮流,表面遵守了禮儀,人倫,實質是大大悖於了歷史之「禮」。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退而省其私」,就是不間斷的內省己心,這和上文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一致,但又有提升。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
以,憑藉依靠,由,來源。安,用心的目的。一旦這以、由、安三個方面都清楚了,還能掩蓋什麼?記住,是觀透己心,而不是對別人。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溫歷史之故,知現代現在之新,說到底是一個「觀」字。
子曰:「君子不器。」
不恃才自傲,不被表面現象所迷惑,直達「明明德」,「天之曆數在爾躬」。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朱熹說:子貢之患,非言之艱,是行之艱。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周:普遍;比,偏黨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思而不學」者,許多人炒別人的理論「現飯」,仿別人的觀點,以此為標準去推理判斷,都屬於「思」,但沒有致良知的「學」,必然失敗落伍。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己。」
有三種解法:
①批評不地道的學說,讓他不要害人
②攻讀學習異端邪說是有害處的。
③攻擊異端邪說,那反而是有危害的。
我們取第三解。就是不讓自己跟著妄念跑。異端的存在必有合於天理一面,為什麼要「攻」呢?比如說新儒家雖大錯,但就是合乎了啟蒙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的歷史過程,焉需去「攻」?反而需要去「品」。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此話重在哲理,不是道德教訓。
路由——孔子弟子。
「知」——認知活動的表面現象
「不知」——正是生命的本體的「能知」,通過「知」、「能知」,達到了對生命本體的運動的真相的了知,隱約找到了生命整體運動的後面那看不見的「手」,才是真知。在這裡,我們可參閱歷史唯物論。
子張學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闕——缺少,疑——思考,寡——少,祿——俸祿,這段語錄是講學、德、祿內在統一的道理。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勤,如之何?」子曰:「臨之以庄,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勸——鼓勵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猶小及大,猶近及遠,關鍵是當時提倡「孝」,是歷史的一大進步,是對鬼神文化的大挑戰。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信——義、宜的表現形式,可——適從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因——繼承
宋人道:「為張之問蓋欲知『來』,聖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這一段非常深刻,子張並沒有問禮,孔子卻以「禮」為例,見往知來,暗藏知「天之曆數在爾躬」的大道理在其中。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非其鬼——不是你的祖宗神,你諂媚什麼?「義」、「宜」,良知顯現為「義」,必須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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