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流行曲

香港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樂壇基本上是由粵語流行曲, 國語時代曲以及歐西流行曲三分天下( 五十年代以前香港的流行曲主要是由來自上海海派的國語時代曲主導﹐代表的歌星有龔秋霞﹑周璇﹑姚莉﹑李香蘭﹑白光﹑吳鶯音﹑張露等).  然而由於廣東人始終佔香港人口的比例甚大, 所以發展至五十年代中,後期, 粵曲/粵語流行曲可以說是接班成為當時的主流音樂.

當然, 粵語流行曲的流行也有著它獨特的因素.  粵語流行曲脫胎自粵劇或者是粵曲.  五十年代粵劇名伶有薛覺先﹑上海妹﹑白駒榮﹑馬師曾﹑廖俠懷等; 而粵曲方面有平喉四大天王小明星﹑徐柳仙﹑張蕙芳﹑張月兒﹐她們都是既在茶樓獻唱又灌錄唱片的女伶.  稍後由於社會經濟發展, 開始有一些早期的粵語流行曲出現﹐但名稱繁多﹐有粵語時代曲﹑跳舞粵曲﹑諧趣小曲和粵曲小調等.  早期粵語流行曲的曲式很接近粵曲﹐我想這是因為主唱者大多是與粵劇有關的伶人﹐而編曲/伴奏的亦是粵劇界中人, 故此旋律方面也大多採自廣東音樂或是粵劇裡的小曲.  那時候, 港產喜劇電影很多時候都會加插大量的諧曲(其中以新馬仔, 鄧寄塵, 梁醒波, 鄭君綿等人主演的電影尤甚), 這些諧曲慢慢分拆出來成為諧趣式的粵語流行曲, 加上收音機日益普及, 每日都播放著大量的粵曲/粵語流行曲, 市民大眾在茶餘飯後都能瑯瑯上口, 這個趨勢將粵語流行曲推上高峯.

細味著粵語流行曲, 其中最大的特色是歌詞非常口化, 具體一點來說是以當年的」潮語」嵌入歌詞, 但不一定低俗, 而且編曲典雅(編曲者很多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如呂文成, 何大儍等), 所以歌曲悅耳動聽, 至於遣詞用語則盡量以日常用語入曲, 聽起來讓人覺得生動有趣, 猶如跟歌者對話, 感覺特別親切.  衆所周知, 粵語流行曲衍生自粵曲, 50年代粵劇撰曲人材輩出 , 為人熟知有王粵生、唐滌生、呂文成、尹自重、何大傻、程岳威、胡文森等, 由於社會經濟環境改變, 他們紛紛改以小調編曲, 而音樂演奏方面則加入西洋樂器, 塑造與粵曲區別的另類音樂, 行內統稱這股新創的潮流為新派粵曲小調, 填詞人有周聰、廖志偉、吳一嘯、朱老丁、後期則有柳生、李願聞、羅寶生、龐秋華等等.    由於撰曲者風格各異, 此類粵語歌曲於當時有[跳舞粵曲]、[諧趣新曲]、[警世新曲]、[粵語時代曲]之分, 箇中以周聰自填自唱且產量最豐, 並首先將粵語小曲稱為[粵語流行曲]最受著目 .  他捕捉到潮流趨勢, 其歌曲種類包括情歌, 勵志歌, 甚至創新與小木偶合唱等, 均大受歡迎, 所著作的歌曲亦大行其道,  [粵語流行曲]便成粵語歌曲代名詞,  而後人遂稱周聰為粵語流行曲鼻祖.  

早期粵語流行曲多以坊間小調入曲 因應民生困苦作題材, 主要的演唱者包括：走現實歌路的朱老丁、廖志偉、伍木蘭,  走諧趣歌路的鄧寄塵、何大傻、、鄭君綿以及走情愛歌路的周聰、呂紅 、許艷秋、李芬芳.  其他電影明星如鄧碧雲、芳艷芬、鄭幗寶、林鳳(陳維玲代唱)等則走鴛鴦蝴蝶派路線.  回顧這段時期的粵語流行曲, 可算是百家爭鳴, 各有千秋 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粵語流行曲的另一個特色是, 由於當年沒有CASH 和IFPI等組織, 固然也沒有版權等問題, 所以大部份的粵語流行曲都是隨手拈來的將國語時代曲, 歐西流行曲以至粵曲小調等音樂填上歌詞, 總之但求填滿一首歌交差便成, 末流所及即衍生了粗製濫造的問題; 另外由於舊曲一編再編, 做成一曲多版本的悄情況.  至於內容方面, 粵語流行曲以諧趣小曲為主, 部份加插一些警世意味, 其中以東方貓王鄭君綿的粵語流行曲可謂其中的表表者, 但發展至70年代中期, 這類型的粵語流行曲已不再予人以新鮮的感覺, 加上香港的經濟騰飛, 受教育的水準提升, 出現如許冠傑, 關正傑等新派歌手, 唱的是現今CANTONESE POP 的雛形, 老派的粵語流行曲遂逐漸式微以至消失. 

若問我為甚麼喜歡粵語流行曲, 我想那是另類的粵語長片情意結.  如果說粵語長片伴著我們成長, 那末粵語流行曲又何獨不然?  事實上粵語流行曲對我在某方面來多了一重意義, 此話怎講?  6/70年代收音機在[前電視年代]主導著一般市民的日常娛樂生活, 不論何時地,身在何處, 你都能聽到收音機的廣播, 除了廣受歡迎的[天空小說]外, 人們也愛寫信到電臺點唱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當然要算是商業電臺的[祝壽祝婚點播]), 而廣播員(那時候還沒有DJ的稱謂) 最流行的做法則是捧著十幾隻唱碟入播音室, 然後揀選其中受歡迎的輪流播送, 其中加插一些介紹/訪問等環節, 擾擾攘攘的又完成一個節目.  播歌的頻率既高, 久而久之粵語流行曲便深深的印在腦海裡, 從此落地生根. 

粵語流行曲對我還有另一重個人體會和經歷, 那便是經常受到身邊周圍的人不斷地[人肉重播]的轟炸, 在如此密集的催谷下, 歌曲和歌詞又焉能不深深的嵌入心坎中? 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住在父親寫字樓的隔隣, 所以經常有事沒事的往那邊跑, 跟他的伙計玩.  事實上父親的伙計中也不缺小夥子, 有幾個和我也頗玩得來, 有時候走過去看見他們躺在碌架床上, 一邊刨馬/狗經, 一邊在哼著 」佢個名叫阿珍,我愛佢珍珠都冇咁真」, 「扮靚仔, 摩囉街舊鞋唔係曳, 美國製」 或者是 」 擰冧六 長衫六 , 高腳七 一隻大頭六, 二三更瓜老襯 輸到我木」, 那時候聽在耳裏覺得很新奇有趣, 但卻從來都無法知曉整首歌的內容 (因為唱的人也只懂這三幾句), 而那個年代社會風氣甚為保守, 電臺對某些歌詞較為鄙俗的歌(如」行快啲啦」, 「詐肚痛」) 好像有些顧忌, 甚少播出, 所以有幾首[至愛]我直至很多年後才有機會一窺全貌(即完完整整的聽完整首歌), 和知道歌詞的內容.

下面我揀選了十幾首當年紅極一時的粵語流行曲與你分享, 我相後信你該聽過其中部份幾首 (即使不是原唱, 你也很可能在近年的港產片中聽到不同版本的翻唱).  細嚼著歌詞,  你會感覺到歲月在嘴角裏流轉, 柔情在意念中盪漾.

(1) 星星愛月亮

原曲係台語歌[南都之夜], 許多人認識這調子是因為葛蘭的國語時代曲「台灣小調」 或者是譚炳文﹑盧冠廷﹑李克勤等人主唱過的粵語流行曲「舊歡如夢」; 不過眾個粵語版本中﹐我最喜愛的仍是「星星愛月亮」.   除了因為歌詞較優美外﹐另一個主要原因是此曲的開端是一段鋼琴引子, 頗有點藝術歌曲的味道﹐非常引人入勝.  「星星愛月亮」 原收錄於1961年的 」和聲好女兒」大碟內.

「星星愛月亮」 由周聰和許艷秋主唱.  周聰被譽為「播音皇帝」, 也是「粵語流行曲之父」.  周聰於廣州出生, 父親是公務員﹐他能寫能曲能唱﹐50年代初本是夜總會樂隊領班﹐同期由呂文成介紹﹐遂開始替唱片公司寫詞﹐50年代中期起穿梭於香港電台與麗的呼聲﹐聲音兩邊走﹐1959年商業電台啟播, 他為多套廣播劇譜寫主題曲﹐深受大眾歡迎.  周聰用詞文雅﹐不落鄙俗粗野﹐主要抒寫一些悲歡離合﹑風花雪月的主題﹐有時也涉及勵志的題材.  他最為人熟悉的是他溫文爾雅的歌聲和唱法.   周聰在商業電台工作至80年代尾才退休, 1993年離世.  許艷秋有甜美歌后的美譽﹐但美中不足的是唱腔帶著濃烈的粵曲味道, 與粵語流行曲的唱法有點格格不入.

詞: 周聰

曲: 許石

主唱: 周聰 / 許艷秋

(男) 低說我心亦一樣 相依永共偎傍

(2) 家和萬事興/一枝竹仔

此曲本是1956年由張瑛主演的電影」家和萬事興」中的插曲.

曲 : 周聰

詞 : 周聰

主唱: 周聰/梁靜

月雖皎潔有未滿時

(3) 扮靚仔

扮靚仔是1961 年由鄭君綿灌錄, 唱至街知巷聞的諧趣粵語流行曲.  此曲由Paul Anka的 「I love you baby」譜上歌詞, 可見當時中詞西曲甚為流行.  細味歌詞, 才知道原來那個年代流行穿二手貨 (囉街舊鞋唔係曳, 美國製), 而由於社會普遍甚為貧窮, 所以一般人都靠」充」來裝濶, 以達至」追女仔」或者是」做成生意」的目的.  (題外話: 你知道」石罅米」的意思嗎?)

曲 :  Paul Anka的 「I love you baby」

主唱: 鄭君綿

人人話佢名貴

皆因為女仔 錢淨埋亦要洗

(4) 賭仔自嘆

這是東方貓王鄭君綿最著名的的首本經典金曲, 可謂百聽不厭. 他在不同的唱片公司都灌錄過這首歌, 所以賭仔自嘆有多個版本.  此曲是以推牌九為背景, 所以曲中嵌入很多推牌九的術話語, 如擰冧六,  長衫六 , 高腳七 大頭六等, 不懂牌九的人可能會聽得一頭霧水, 簡而言之那些牌在牌九來說其實是很蹩腳的牌. 

鄭君綿當年灌錄了很多粵語流行曲, 數量之大, 可說是粵語流行曲之王. 他主唱的粵語流行曲有諧趣的, 有情愛的, 也有警世的, 賭仔自嘆可算是後者.  談粵語流行曲, 怎可不介紹鄭君綿? 鄭君綿是廣東寶安人﹐家境頗富裕﹐父親是「東區遊樂場」 的老闆﹐而鄭君綿則肄業於香港華仁書院﹐是個典型的」番書仔」.  他早年曾演話劇﹑又在電台任播音員﹑另外又於粵劇界演出, 絕對是一位全能藝人.  當然他最為人熟悉的是他所灌錄的粵語流行曲唱片及拍電影等﹐他在電影裏通都是常扮演阿飛或歹角的角色, 至於在唱粵語流行曲方面, 他以獨特的[綿]腔獨樹一幟, 稱霸了5,60年代的粵語歌壇.  60年代尾鄭君綿投身電視圈﹐成為大型綜合節目「歡樂今宵」的開國功臣.  鄭君綿於1994年歿於深圳, 享年77歲. 

曲 : 載歌載舞 (胡文森)

詞﹕佚名

主唱: 鄭君綿

(5) 係唔係嘅啫

此曲灌錄於1964年, 由兩首歌組合而成, 中段是黎文所與鍾麗蓉所唱的「小冤家」 旋律﹐首尾則為王次龍﹑韓蘭根﹑殷秀岑﹑藍蘋 (江青) 等合唱的「王老五」. 

主唱: 鄭君綿 /鄭幗寶

(6) 落街無錢買麵包

鄭君綿於1965年為美聲唱片的錄音﹐收錄於同名EP內﹐原調則是古曲「妝台秋思」, 香港人熟悉這首曲當然是因為任白戲寶帝女花之香夭

曲: 妝臺秋思 /帝女花之香夭

詞: 佚名

主唱: 鄭君綿

(7) 詐肚痛

此曲是1961年版本, 由諧曲泰斗鄧寄塵和 」澳門之寶」 細碧鄭碧影主唱.  鄧寄塵唱諧曲別樹一幟, 他以聽似拖泥帶水, 其實悠揚悅耳的唱腔與鄭君綿同霸5,60年代的粵語流行曲歌壇.  此曲其實頗為[無厘頭], 內容是男女兩人對罵, 而且用語頗為惡毒, 惟亦十分幽默抵死, 在60年代甚為罕見.  此曲在」新不了情」 中由JOE JR. 和袁詠儀(該有人幕後為她代唱) 翻唱過.

曲 : Rosendo Ruiz Jr 的Tea for two cha chas /

詞 : 胡文森

主唱 : 鄧寄塵/鄭碧影

(8) 飛哥跌落渠坑

此曲本是1958電影」兩傻遊天堂」 的插曲, 由鄭君綿 , 鄧寄塵和李寶瑩主唱. 50年代末期,由於歐西歌曲文化入侵, 加上香港人的教育水準普遍提升, 對歌詞庸俗及題材侷限的粵語流行曲產生厭倦感, 故此很快因不合時宜而日暮途窮.   能在市場立足就衹有粵語電影插曲唱片.  那年頭武俠神怪 、青春歌舞、愛情、粵劇電影均如工廠流水作業 (當時將以 [七日鮮] 形容七天內完成整套電影製作), 而部份電影附有主題或插曲, 惟歌曲及歌詞急就章 , 有些甚而是拍攝中收音.  效果當然不理想,  故此這些電影原聲唱片乏善可陳,  卻造就很多幕前幕後主唱的歌者 如：陳維玲、冼劍麗、 崔妙芝、李寶瑩、鳴茜等.

曲: Three coins in a fountain

詞: 佚名

主唱: 鄭君綿/ 鄧寄塵/ 李寶瑩

男)飛哥跌落坑渠 飛女睇見流淚

(9) 才子佳人

曲 : 來自」康定情歌」 「馬車伕之戀」 」迎春花」

詞:  佚名

主唱: 鄭君綿/ 鄭碧影

(女唱) 擰柳腰好似蘇菲亞羅蘭 又似惹火寶烈吉妲

(10) 行快啲啦

曲: 1963年Beatles的 」Can"t Buy Me? Love」 by

詞 : 劉大道

主唱: 上官流雲

(11) 一心想玉人

曲: 1963年Beatles的 「I Saw Her Standing There」 by J. Lennon / P. McCartney

詞 : 劉大道

主唱: 上官流雲

(12) 哥仔靚

此曲調寄廣東音樂「餓馬搖鈴」 ﹐歌詞以當年的社會尺度來說可謂十分大膽﹐早一輩的人視之為淫歌﹐因為此曲直接把女人對男人示愛的心情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此曲原收錄於1959年「一路佳景」 大碟內﹐但最流行的卻是李燕萍 (即無線第一代處境喜劇」73」中做劉天賜的媽咪那位女演員) 所唱的版本, 後來梁家輝在王家衛的電影 」東成西就」 中亦唱過.

主唱: 李燕萍

(13) 紫娟花之戀

紫娟花之戀由周聰﹑呂紅合唱, 年份不詳﹐原是印尼歌曲「峇里島」﹐潘秀瓊首錄於巴樂風唱片﹐其後加盟百代唱片再度灌錄. 此曲柔揚悅耳, 不論國, 粵語版都曾風行一時.

周聰和呂文成的千金呂紅合作過很多用小曲填上廣東詞的唱片,呂紅在和聲﹑鑽石唱片都灌錄了不少歌曲﹐1952年和聲唱片出版的第一批粵語流行曲唱片﹐便大部份由她主唱﹐是第一代粵語流行曲的歌手.  呂的丈夫是香港早年的琵琶名家呂培源的胞兄呂振原﹐兩夫婦為人十分低調, 自移民外地後即絕跡於本地樂壇. 

談粵語流行曲怎可忽略呂文成? 呂文成是著名的作曲家﹑演奏家和演唱家﹐擅唱子喉﹐幼時隨父親旅居上海﹐20年代已開始灌錄粵樂/粵曲唱片﹐後移居香港﹐繼續從事音樂事業﹐單在香港時期﹐便灌錄了超逾100張唱片.  在廣東音樂方面﹐他的作品有「平湖秋月」﹑「步步高」﹑「醒獅」等.  呂文成對粵語流行曲的貢獻在於發掘了周聰, 把他介紹給和聲唱片公司﹐周氏力求遠離粵劇的曲式或諧趣的歌詞﹐並大量改編國語時代曲或歐西歌曲﹐致令粵語歌曲得以全面發展, 值得留意的是當時這批歌曲不是為本地市場﹐而是為星馬一帶而設的.

曲﹕佚名

主唱: 周聰/呂紅

(女) 自那天共你船上初見面 才是最快樂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