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鄉將近7年時間。
離開前,老少十四口,家和睦,也有這樣或那樣的矛盾。遠了香,近了臭,因為近,父母親躲避我如躲避瘟疫。生命中的三十多年,對於家,似乎沒有太多的眷戀,沒有依依送別,有的是父親訓斥的話:「趕快走!」自己打點行囊,找三五個朋友裝車。我曾經想,走了,就走了,不回頭!
離開家,在幾乎一年多的時間我沒有回去過。也許是忙,也許忙是借口,也許是孩子和父母的賭氣。
猛然間的回去,父親的腰折了,母親的頭髮全白了,一瞬間,我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在我的眼前,在我的內心,竟然對那個有矛盾、有爭吵、有各種不快的家,充滿如此的眷戀!
父母在,真好!父母在,我在駐馬店尚有一個家!
再後來,每次回家,走的時候,父母親都腳步蹣跚著送出家門。每次,看著父親弓著腰為我拎著行李,看這母親雙手扶著樓梯攔,氣喘吁吁走到門洞口的艱難,心頭總會掠過久久難以平息的酸楚——我親愛的父親母親,難道真的老了嗎?
有幾次,父親執意騎三輪送我到車站,說能省些打的的錢。我坐在父親的三輪車上,如同回到童年。一路上,老人興緻勃勃,車騎得飛快,且多次逆向行駛,那神色如同一個朝氣蓬勃且頑皮的少年。我知道,他身後帶著的是他的兒子,他的驕傲。
每次在車站,父親總是不厭其煩:「問平好!問雪兒好!」我的心裡無數次在問,我不知道我是否在下一次,下下一次,還能一如這樣再見到他,感受他的父愛,感受他的溫暖!每每,望著那熟悉而親切的背影,我的心裡總會忍不住默默的流淚,親愛的爸爸媽媽,保重呀!
2010年元旦,我帶著照相機回了家。此前,母親多次要求我給他們照相,母親說,選擇一張好點的單人照,等我「老了」一定要用彩色的!
就是這次照相,我提出了父親臉色蠟黃的擔心和疑慮。我的疑慮和擔心不幸成為現實。不久,父親住院,檢查結果是膽管癌!先是在當地治,後來到鄭州,省內的頂級專家也無計可施——這種癌是最難治療的兩種癌症之一!
2010年3月30日,父親度過74周歲生日的第四天,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父親走之前,在醫生多次建議下,大哥淚流滿面告訴了父親真實的病情。父親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隨後便一言不出,直到撒手人寰。此前,老人一直在頑強的和病魔作著堅強的抗爭,他說他要回家,他說要帶母親坐飛機去東北老部隊……大家猜,老人在知道病情後,選擇了放棄。
父親走了,這樣的走,無法再回來。這樣的走,是永遠的訣別。夢中的相見,也僅僅是匆匆忙忙一瞬而逝,看不甚清,更無法拉住;沒有話語,無法留住。
父親走後,家,散亂了很多,積攢多年的矛盾似乎在一夜之間浮出「水面」。父親去世後,很多次,大家有意無意的皆是在譴責母親,包括我,訴說著母親的種種不是。母親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言辭間更是謹小慎微。但回過頭來,我感覺母親的可憐,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更何況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畢竟是與父親風雨同舟50多年——我們的親生媽媽。在交織的矛盾中,我不明白為什麼?原本,我的親人們不該這樣!為什麼?
父親走後,我每次回家,望著孤寂守護在老屋的母親,身患糖尿病的老人,腳步越來越蹣跚,似乎有邁不動的沉重。每次回去,母親會慌著炸魚,慌著煮肉,把冰箱冰櫃里的東西篩選再篩選。與往日有所不同的是,每餐飯的準備,母親幾乎是要半依在灶台前。母親老了,青春不再,滿頭白髮,時至暮年。我不知道我的轉瞬即逝的人生還究竟有多少天能陪伴在她的身旁,當她的孩子,看她為自己操勞,感受她的溫暖,體味她的母愛!每當這時,內心的眼淚總忍不住要潸然淚下。因為,終歸我親愛的媽媽會在某一天離我而去,那種在母親身邊當孩子的感覺,有她在,就有家在的感覺,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成為永遠的回憶!
無數次,我的內心充滿無助的惶恐和疑問,為什麼我們會長大,為什麼父母親會蒼老?
再離開家時,沒了父親的送行,再也聽不到父親不厭其煩的祝福和問好,再也聽不見父親在我生日那天為他的兒子唱的《生日快樂》。儘管當時頗感他羅嗦,可這羅嗦是何等的珍貴,如今無法複製,也無法再親耳聽到!生離死別,骨肉拆散,竟是如此的折磨和灼痛!唯一有的,我為父親照的照片如今成為老人的遺像,懸掛在家的牆壁上,依如往昔,慈祥的靜靜的看著我們。
沒了父親,每次,母親總是要送到小區的門口,每次,直至車走了很遠,母親才依依難捨轉身離開。母親的神情就像離開大人的孩子!每一次,我久久回頭望著,望著那已經扭轉了身體,又遲遲不願意離開的身影,我知道,我腦海里,我的心裡,不得不警省著、震撼著、重複著: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我愛我的父親,我愛我的母親,我愛我的老家。父親走了,假如沒了母親,我又到哪裡去尋覓老家的影子,又到哪裡捕捉老家的氣息?我多麼想夢回童年,夢回少年,夢回從前,因為,當他們孩子的感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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