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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問題都是主義之下的問題

劉軍寧:任何問題都是主義之下的問題

讀者:各位老師下午好,剛才您也提到了比較的眼光和懷疑的精神。我想請問劉老師您在劍橋的時候有沒有被反問過您的宗教信仰方面的問題?因為您剛剛有提到真誠最大的敵人不是謊言而是信念,比信念植根更深的一些東西是一個民族的信仰。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政教合一的國家,您剛才提到人的本質是自由,但是宗教本身會對人有一些的行為上的限制,也許在精神層面有一定的限制,但這些限制可能在道德層面帶來一定的體現,我們我想了解一下您對宗教的看法。

劉瑜:我不信教,我是一個鑒於不可知論者和無神論者的之間的宗教立場,因為我是一個特別崇尚寬容這種價值的人,所以尤其是在現代,也許有一些宗教力量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在現在來看,比如美國,英國甚至是中國,很多宗教力量其實都是在做一些很好的事情,做慈善、教育還有醫療方面的事情。所以從社會學的角度,從宗教組織的社會功能來說,它至少是挺好的。但從宗教信仰本身來說,我還沒有被任何人說服過。

讀者: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從民主的發展歷史來看,現在民主需要公民現代的道德觀念與之相適應,什麼是適應現代民主的現代公民道德觀念呢?我國目前的傳統道德觀念中,有哪些是與那種現代道德觀念相抵觸的?該如何對待民主體制和傳統社會道德衝突帶來的問題,比如說以前是古代傳統道德觀念,說是父母官,視官為父母。而現在民主觀念中現在的官應該是人民的公僕,怎麼處理這種衝突帶來的問題呢?

劉瑜:傳統文化和民主的文化在中國來說有相融的地方,也有矛盾的地方。在中國來說是有積極公民的這個傳統的,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是一個積極公民的傳統。不相融的地方就是剛才你說的這種權威人格,我以前也說過中國人對這種權威的習慣性服從,它的確是有問題的。怎麼樣去消解這個矛盾,市場經濟是一個很大的消解力量,因為市場經濟是用一種契約精神來代替一種服從的文化。而且市場經濟鼓勵的是一種公平的競爭,它和傳統的那種拉關係根據你在權力體系當中的位子來決定資源的分配這種是相矛盾的。所以對市場經濟消解傳統的權威文化,我是抱有很大的信心的。

我以前講過,公民文化對傳統文化是有很大的消解能量的,因為這種公民文化,像我們今天在這裡,它是一個水平的人際交往方式,大家僅僅對某一些觀念有一個相似的看法走到一起,並不是一種垂直的人際關係模式,不是在一個權威結構里,所以這種公民社會對消解傳統也有很大的好處。

讀者:劉老師,之前喜歡您的一句話:「自由主義不但是一個立場問題,更是底線問題。」剛才您提到您是一個民主主義者,我不知道這是一個轉變,還是兩方面都有的這麼一個觀念。我想問一下三個老師對信仰或政治方面的信仰的看法,因為宗教信仰可能大家有的比較少,但政治方面的信仰想聽一下三位老師的看法。

許知遠:我不知道政治信仰,那個太大了,當然你想有一些個人的價值觀,確實更多是對個人自由的確認,但所有的事物存在張力之中凸現出來,特別容易變成一個單極式,不是A就是B,世界永遠存在張力之中的。

個人的自由當然很重要,但群體的歸屬感同樣很重要,現代意識當然重要,但傳統提供的保障、安全也同樣重要。他們都在張力之中獲得了我們渴望的那個東西。背後一種越來越強大的,過去十年強大的集體主義是一種新的交流工具,帶來一種新的情感方式,有點像報紙剛剛發明的時候,或者廣播剛剛發明的時候,你們是這一代信息革命的承擔者。這個經濟革命是都不知道如何處理這麼大的一個碎片化的世界,在這個碎片化的世界,每個人都渴望有一種歸屬感,這會帶來各式各樣集體的誘惑,包括你也屬於其中之一,劉瑜也是其中的方式之一。大家都在談她也是方式之一,這種反對社會的功利性和蛻變式的方式,也同樣受到很多危險,我是眼睜睜看著過去幾年裡,一代年輕人個人主題性方式的嚴重性,問題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是誰,我是80後?我是90後?我都知道你是誰,你就是抽象的一部分,所以這種傾向變得明顯,這個跟整個國家化的傾向有關係,也跟整個媒體有塑造,跟信息革命帶來的這種後果有關係。

想重新確立自我變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如果確立這麼多大詞和你個人的關係,特別容易在說這種說大話的過程中,淹沒在一些漂在空中的細細的這些裡面自得其樂,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劉瑜:不存在一個轉變,我對自由和民主這兩種價值都是非常認同的。這兩者之間有時候的確會存在一些矛盾,尤其在美國生活久了就會發現這兩者之間就像許知遠說的,是有一種張力的。所以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對有些問題的思考是無解的。另一方面,這個世界的複雜性也是它的美好之處,如果你對這兩種都有同樣美好的價值觀,同樣都抱有這種信念,無非就是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眼光會更複雜一點,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後面那個問題我忘了。

劉軍寧:他是問觀念的問題,觀念對人的行為怎麼說呢?是不是應該本著自己的觀念來,觀念如何滲透到信仰。

讀者:不是,比如說我想問一下劉老師,如果他沒有一個信仰的話,他怎麼能支撐到現在。

劉軍寧:觀念的滲透性。

劉瑜:觀念如何滲透我不知道,難道一個人真的需要信一個人格化的神才會變得堅強嗎?

讀者:我的意思是政治方面的信仰,不是說宗教信仰,比如說信仰自由或者信仰正義。

劉瑜:我對信仰這個詞一直感到比較困惑,這是一個信仰的危機時代或者是一個信仰迷喪的時代。信仰有那麼重要嗎?比如說信仰危機這種說法的前提是我們曾經有過信仰,可本身這個命題就是值得懷疑的。比如說文革的時候大家萬眾一心揮舞著紅寶書,那是信仰嗎?在沒有信仰不自由的,不信仰那種觀念的環境下,那種東西叫信念嗎?它無非是對權利的信仰,而不是對一個觀念的信仰,這種所謂曾經存在的信仰在我看來其實就是一個穩定期,我是不需要依賴於一個政治信仰才能夠去推廣我們自己的一些觀念。

劉軍寧:我想從三個比較著名的話題開始說這個事件,最早的胡適說的,深得中國知識分子人心的叫做「多研究問題,少談些主義」。幾乎每個知識分子都認同這一點,但是我不同意。任何一個問題在今天都是主義之下的問題,比如在古代沒有自由的觀念的時候,缺乏自由不是問題,當你有了自由觀念之後,你缺失自由這才是問題;當你沒有戀愛自由觀念之前,父母包辦不是問題,當你有了自由戀愛的觀念之後,你才知道父母包辦是一個多嚴重的問題。不管我們喜歡不喜歡主義,任何一個問題的嚴重都是意識形態下的、主義下的問題,沒有一個主義沒有被意識形態化,這是一個現實。沒有主義就找不到問題,你讓貓來看這個世界,它能看到什麼。挺好,就是沒吃的沒老鼠。所以任何問題都是主義之下的問題,一旦拋開了主義你找不著問題,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這兩天有一篇文章更吸引人眼球,叫《極左和極右都很危險》,吳敬璉寫的,極不左極不右不危險,有點左有點右不危險,又左又右不危險。

讀者:中央不危險。

劉軍寧:中央不危險,好,出來了第三個話題,叫「一手要自由,一手要福利」。自由和福利是衝突的,福利是要別人付出的,自由不需要別人付出。在大街上走沒有人替你掏錢,但你要說想免費的讀完博士,就要有人替你掏錢了,這是一個福利;我想帶薪生孩子,這就有人替你掏錢了。自由和福利是衝突的,你不能同時要兩個衝突的東西,不能既想上大學又想上幼兒園,但在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就是一種折中主義。反左反右,反右傾,最好的是毛澤東啊,毛澤東一輩子反的十幾次,打倒過很多左傾和右傾的人,僅僅說左傾和右傾能使自己正確嗎?僅僅說自己又反左又反右,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嗎?不可能,所以我要說任何政治的信念都必須有信仰的依託。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我可以主張,比如說我就要自由,不管別人怎麼來的,我就要自由,認為人是平等的,別問我人為什麼是平等的。做一個人可以不回答,但作為一個社會必須有人來回答這個問題,不然這樣的自由和這樣的平等就是非常非常脆弱的。一旦有風吹草動的時候,很快的失掉自由,所以中國人總是把自由當做貨幣,一旦看到更合適的東西,就毫不猶豫的支付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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