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躍君:歐洲科學與教育的歷史變遷

錢躍君:歐洲科學與教育的歷史變遷

發布時間:2013-02-26 11:18 作者:錢躍君 字型大小:大 中 小 點擊:1529次

  這次前往希臘雅典旅遊,又赴古城西北角的「學院」(Akadimia), 憑弔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學院遺址。那是世界上第一所學院,地名Akadimia 後來成為「學院」的代名詞。面對暮色籠罩下的殘恆斷瓦,面對2500多年來歐洲科學與教育的變遷,不覺浮想聯翩。呈上筆者對古代大師們的一份敬意,也留下對今日科學教育的一番感慨。

  ·科學家·技術師·工匠·

  筆者生不逢時,直到插隊期間才迎來高考,數理化從零學起,拼搏半年進了上海同濟大學。大學畢業迄今已有三十年,整整從事了三十年的科研工作!在德國發表科學論文,獲得近二十項國際專利,以為可以成為半個科學家了。近年來旁涉歐洲科學史,與古代的科學大師相比,我所學到的這點科學知識,只是手上多了根討飯棍;所學到的這點法律知識,只是手上多了根打狗棍。從事科研工作是為了糊口,那與小木匠何異?年前一位海歸朋友來函委託我組織「海外人才交流團」訪華。我說,別人是否是人才我不知道,我肯定不是人才。朋友說:何必這麼當真。我想,以我的辯才騙騙人或許還能混過,但我不能騙自己呀。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在他的《形上學》中開篇就說:「人的天性就有求知的慾望」。但他接著就討論學問的三個層次:第一類是經驗家(man of experience),即工匠,他們遇到問題知道怎麼解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解決;第二類是技術師(man of art),如醫生,他們不僅會對症下藥,還知道為什麼這樣下藥;第三類是科學家 (man of science),他們不追求實用的技術,而是探索事物背後的精神和宇宙的真理。如果按照這樣定義,像我這樣為五斗米而從事科研的學者,充其量也就達到技術師的層次。有一回參加一個所謂的「科學大會」,報告者都是談物理、化學等應用的科研成果,那是典型的「技術大會」。我還能知道我的無知,知道我不是科學家;而世上許多人明明不是科學家(哪怕有一個博士或教授頭銜),卻自譽為科學家,可見比我還要無知,今日世界就是這樣一個無知的世界。一次筆者正在讀《柏拉圖全集》,女兒問我這是一堆什麼舊書?我說:你在考試的時候,只要把這堆書放在桌上,老師看到後馬上就會脫帽,拜你為師——那才是真正的科學。學會修機器、會玩計算機,那只是技術而已,距離科學遠矣。

  達·芬奇的繪畫被捧上了天,巴黎羅浮宮一幅「神秘的微笑」其實也沒有幾個人能真正看懂。當年的達·芬奇可沒有那樣自負,繪畫是工匠的活,亞里斯多德眼裡屬於末等的學問。哲學家、科學家可以成為宮廷上賓,而畫家只能結合在手工業行會;詩歌、音樂被視作「自由藝術」而屬於上流社會,繪畫被貶為「機械藝術」而屬於工匠之列。直到義大利文藝復興前,歐洲藝術品上是不留作者姓名的,可見一斑。於是,達·芬奇趕到米蘭與人苦苦爭論:繪畫也是一門科學。科學具有兩大要素:以感性經驗為基礎,能像數學那樣地嚴密證明。繪畫以視覺為基礎,反映的透視關係和明暗變化具有數學般的嚴密。可見,自古以來能沾上一點科學都是一種榮譽。當然,今日的歌星甚至時裝模特兒的身價都高於科學家,如果達·芬奇活到今天,也只能自嘆弗如。

  知識的目的何在?科學的目的何在?尤其是,與之聯繫在一起的教育的意義何在?

  ·教育:從造就人格到謀取職業·

  古希臘時代一下湧現了這麼多科學巨匠,今日的數學、物理、生物、醫學、美學、歷史、法學、政治學等,幾乎都是在那個時代奠定的基礎。如果你去問畢達哥拉斯(數學)、歐幾里德(幾何)或亞里斯多德(政治學、力學、生物),你們為什麼這麼投身科學研究?他們會告訴你:是為了探索宇宙真理。牛頓一生從事物理研究,建立了龐大的經典力學體系。是為了賺錢?沒有,至少他一生攢下的錢,恐怕還不夠為自己發一回諾貝爾物理學獎。那是出於自己的愛好?也沒有。伽里略為了論證哥白尼的日心說有力學依據,提出了慣性系統下的力學相對論原理,結果,被宗教法庭判為異端而囚禁終生,同時代的布如諾甚至被判處火刑而死。我想,他們再瀟洒,也不至於把自己的生命當兒戲——歷史上自願為科學而殉道的,可能只有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飲鳩自盡。

  德語的「教育」一詞Bildung,是名詞「圖像」(Bild)的動詞化。乍看起來,教育與圖像有何關聯?其實這正是歐洲中世紀的教育思想: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Bild)創造了人,可惜人只有上帝的外表,但兩腦空空,怎能與萬能的上帝相提並論?所以要加緊後天的學習,掌握儘可能多的知識,培養思考和分析能力,這樣,才能多少與上帝的形象相稱。於是產生了傳統教育的三大元素:知識,思想,交流。由此可以理解,在歐洲中世紀,組織教育和資助科學的都是基督教會,其次是虔誠信仰基督教的國王。有些人對科學大師牛頓居然是虔誠的基督徒大惑不解,說明這些人還不了解什麼是科學與教育。至於發展科學的結果推出了日心說與進化論,動搖了基督教的基本教義,那是後話。所以,那時的科學與教育沒有任何功利思想,接受教育是為了完善自己,從事科學是為了證明上帝的偉大——上帝創造了充滿自然美與數學美的世界,科學家就是要通過自己的智慧,來證明這樣的美,這是一種理想的美。

  首次把科學與金錢掛鉤的,可能要數英國的經驗主義大師培根,他的名言「科學就是力量」(Knowledge is power),說白了,「科學就是金錢」,就如中國傳統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美如玉」,只是表達上文雅一點。他身為英國大法官,因為接受賄賂而被國王免職,自己最後也在一次將雞速凍的實驗中受寒病逝。我想,他做這個實驗的目的一定不是為了探索宇宙真理,而是為了通過速凍而方便保存雞肉,又不影響鮮味,即有一定的實用經濟價值。他的經驗論成為英國工業革命的思想基礎——沒有錢賺,哪個老闆會去投資技術開發?

  科學給社會帶來了財富,蒸汽機成了搖錢樹;但科學也給社會帶來了災難,人們離開農田進入工廠,一下淪落成赤貧階層,生老病死沒有保障,形成歐洲歷史上著名的19世紀社會問題,社會主義思潮應運而生。社會主義者不僅分析到資本背後的社會不公正現象,更看到要改變這個現狀,無產者就必須自我覺醒,親自參政甚至當政,即拉薩勒的社會民主主義。要覺醒、要參政,就必須掌握知識,而當時只有有錢人才有可能接受完整的教育,工人孩子都在當童工。於是馬克思提出了「知識就是權力」(Wissen ist Macht),即只有無產者掌握了知識,才能掙脫「鎖鏈」。確實,古今中外所有專制者控制人民的最重要手段,就是搞愚民政策。所以,社會主義思潮的一大追求,就是普及教育,今日德國的人民夜校、函授大學、大學、中學、小學免費等等,都是從這個理念引發而來。

  上學與職業相聯繫,要追溯到19世紀的普魯斯時代。為了提高行政質量,也算高薪養廉,普魯斯政府施行了公務員制度。公務員必須具備一定的受教育程度,這就出現了今日德國的文理中學(Gymnasium)。而對一般技術職業,則建立了實驗中學(Realschule)。由此延伸,是否讀過文理中學,成為一個人社會地位、即未來屬於白領階層還是藍領階層的標誌。

  於是,科學從探索宇宙真理(古希臘文化),規範社會暨治理國家(古羅馬文化),弘揚上帝(基督教文化),到為了經濟上賺錢(自由主義),政治上參政(社會主義),甚至蛻化到現代社會僅僅是為了謀職,為了養家糊口。

  ·從大學教育降為職業教育·

  戰後歐洲迷戀社會主義,且不說東歐世界的社會主義陣營,僅在西歐世界也是社會主義佔上風。除了基礎教育天經地義就是免費教育外,大學教育也全免費。貧窮學生還可無償獲得助學金以支付基本生活費(而不是學費),以後改為無息貸款,就是讓窮人孩子也能得到大學教育。

  可惜,窮人孩子獲得高等教育後,並不是馬克思所期望的,能為窮人說話或為窮人參政,而是全家省吃儉用、傾家蕩產地投資學業,不是為了濟貧,而是為了脫貧,為了永久告別自己原來的窮人身份,背棄窮人階層。尤其歐美的68學運,更把社會主義思潮推到極致,大學與大學生、尤其女學生成倍增長。但大學生數量增加了,質量卻下降了。這當然也可以理解:一萬名學生中出一個愛因斯坦,十萬名學生中也還是只有一個愛因斯坦。但問題是,現在十萬名大學生中連一個愛因斯坦都沒有了。活在今日世界人都要血壓增高,心跳加速,但還不至於腦子變笨呀。

  20世紀前的大學教育,培養的是科學家,而不是技術家,更不是工匠,所以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是不分的。柏拉圖就明確表示:不懂幾何學的人請不要跨入我的學院。他的學生亞里斯多德,不僅是古希臘哲學的集大成者,也是邏輯學、美學、力學、動物學等的創始人。義大利文藝復興要復興古希臘、古羅馬文化,全才理想成為時代風尚。達·芬奇不僅是位藝術家,也是傑出的工程師,除了設計、施工了許多城市防衛設施外,還是最早的飛機構思者與設計師;米開朗基羅是雕塑家與畫家,他也是梵蒂岡大教堂的設計師,主體部分都是出於他之手。近代哲學的鼻祖笛卡爾,同時也是解析幾何的創始人;萊布尼茨集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於一身,今日計算機技術的基礎理論「二進位理論」就是他建立。古典哲學的最後一塊豐碑黑格爾,按照馬克思的話,他的數學思想如此之深刻,以至他的學生沒有一位有能力整理出他的數學手稿。即使今日褒貶不一的馬克思,本身是位經濟學家,筆者鑽研了他的《數學手稿》,他對極限、微分和級數的論述,至少在今日中國,能解這些數學題目的比比皆是,但可能還找不到第二位能達到他如此深刻理解這些數學內涵的數學家,因為解題只是技術,分析數學內涵才是科學。

  那今日大學培養的是什麼人才?今日科學家的最大特點是不懂哲學,今日哲學家的最大特點是不懂科學,今日科學家與哲學家的共同特點是不懂社會。所以,在20世紀之前的大學教育,幾乎都是全才教育,都與具體技術和職業無關,僅僅為了造就一位真正的科學人才。只有這樣的大學才能稱之為 University,而其它與技術有關的學校,即使再著名,也只能稱之為技術學校 (Fachschule/ technical college)。在那個時代,我們熟知的瓦特(蒸氣機)、達姆勒和賓士(汽車)、西門子(電動機)等,都是沒有進過一天大學的工匠,最多是技術師。今日大學中設立的機械系、電器系和建築系等工科門類,這在以前都不屬於大學教育,而屬於職業教育。即使形式上還保留了傳統的數學、物理、生物等課程,如果進去看看具體內容,學數學的在編程序,學物理的在開發材料、激光等技術應用,幾乎都與市場經濟聯繫在一起,今日大學中哪還能找到20世紀以前大學中這樣純真的「科學研究」?這就是大學教育的一個轉型:從教育(Bildung/ Education)轉變成職業教育(Ausbildung/ Vocational Education),從大學(University)降低到技術學校(Fachschule)。因為整個世界的高等教育都在如此轉向,為了與國際「接軌」,德國亞琛、達姆斯達特等著名的技術大學,都從原來的Fachhochschule改名為University,儘管教育內容一點也沒有改變。如按照大學University的本來定義,有T(技術)課目的,就不能稱之為 U(大學);在 U的名聲之下,就不能容納T。傳統大學唯一例外的,是將醫學與法學也納入大學內容,這兩者介於科學與實用之間。

  學習的目的也變了。20世紀前的大學生,很少把大學學習與未來職業聯繫在一起,讀大學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知識與能力,這是一種文化層次,一種社會地位,所以大學生大都出身於富裕家庭或貴族家庭,一生不用愁吃愁穿,更無所謂職業。即使學法律,歌德還算在法蘭克福當了幾個月律師,但他主要還是抒情詩人;海涅是法學博士,從一開始就沒想去當什麼律師。舒曼在母親的要求下到海德堡大學學習法律,還真與未來謀職有關,但最後還是走上了音樂之路。

  而今日大學就是貨真價實的「職業培訓」:沒進大學就在打聽哪個專業畢業後好找工作、多掙錢;學的知識圍繞以後的職業需要,取得的文憑就是敲開未來職業大門的敲門磚。在這意義上,學習成了一種智力投資,希望今日投入的錢和精力,以後可賺到更多的錢。既然學習成了一筆生意,一種經濟行為,那為什麼還要耗用國家通過全民稅收所獲得的經費?難怪德國有些州想引入大學收費政策,州政府解釋說:大學畢業生是大學教育的(經濟上)受惠者,所以,他們也要承擔一定的教學費用。

  ·科學:從追求真理到追求金錢·

  十九世紀是科學突飛猛進的世紀,而二十世紀是技術突飛猛進的世紀。科學研究需要的是一種超功利的獻身精神,而技術開發則需要金錢吸引和資本推動。

  歐幾里德的《幾何原理》統治了幾何學兩千多年,直到1817年德國數學家高斯對歐氏建立幾何學的五大公理之五「平行線公理」提出質疑,俄國數學愛好者羅巴切夫斯基據此開始了平行線研究。當醫生的父親氣得對人說:兒子精神有病了,天天躲在小樓上研究「平行線是否平行」。羅氏的研究沒人理會,直到他去世12年後(1866),他建立的非歐幾里德幾何才被人重視。後來德國數學家黎曼據此提出了橢圓幾何,並成為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的數學基礎。現代天體物理髮現,宇宙的幾何結構有侼於經典的歐幾里德幾何,而更接近於非歐幾里德幾何。羅氏對幾何學作出了劃時代的貢獻,而對他個人來說,只是一種獻身。今日社會誰還會搞這樣的研究?德國基礎研究都是靠國家的DFG基金資助。對研究者來說,什麼時候斷錢,就什麼時候走人;對教授來說,什麼時候又得到資助,就什麼時候再招人——大學成了企業,科研成了打工。

  愛因斯坦大學畢業後想做博士論文,居然沒有教授願意接受的。因生活所迫,他只能到電線杆上貼紙條為人輔導物理,無人問津(只找到一位)。最後通過父親的朋友進了瑞士泊爾尼專利局,在職業上已經與物理學完全斷緣。但他很清楚,職業只是一個飯碗,而科學才是事業。所以業餘時間,一直與幾位物理愛好者交流和聚會——今日社會就連這樣的科學氣氛都沒有了——海闊天空地對物理學的各個領域探討。1905年,他只是將這些年來討論的結果匯總起來寫成四篇文章,居然解釋了光電效應,提出狹義相對論。作為業餘愛好者,思想是自由的,但缺乏實驗條件,於是設計了許多「想像實驗」(Gedankenexperiment/ Thought experiment),如想像尺會變短、時間變長等,這就經不起實驗物理學家考夫曼的責難。幸好有量子力學奠基人、理論與實驗並重的普朗克為他助威,直到1919年英國天文學家愛爾頓等人通過對日食的觀察,而最終證實了(廣義)相對論。可見,近代物理的最大突破,是出於一位26歲的專利局僱員的業餘研究。

  ·科學需要宗教情感·

  科學事業就像一種宗教,或者就是一種宗教,需要宗教虔誠和宗教情感。只要選擇了這條人生之路,隨時願意成為科學事業的殉道者。

  自古以來,人們認為大陸與海洋的位置恆古不變,從地球形成開始就是這個模樣。德國氣象學家(而不是地理學家)魏格納(A.L.Wagner, 1880-1930)經過對地球結構和古動物化石等的觀察分析,在1912年法蘭克福召開的國際地質學大會上提出大陸漂移說,即大陸本來是一體的,經過幾億年地球運轉和日、月引力而漂移開來,形成今日的五大洲、四大洋。地理學家們都認為這位地理學門外漢在天方夜談。魏格納並不失望,繼續探究。在他提出的四大證據中有一個「格凌蘭島在逐步漂離歐洲大陸」尚證據不足,他就親自赴冰天雪地的格凌蘭島考察,儘管他已經是大學教授。不意在第四次赴格凌蘭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半年後人們才在冰谷里找到了他的屍體(1930)。他生前並沒有看到他的理論獲得世人認同。直到上世紀60年代,地理學上的一系列新發現,才證實了大陸漂移說,而且成為今日解釋地震、海嘯等自然現象的唯一理論。

  現代哲學的創始人叔本華出身於富商家庭,母親是小說家。他中學畢業後,父親問他想做商人還是做哲學家?他說做商人。父母就陪他週遊世界半年,了解各國風土人情,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經濟學「課程」。回來後他說還是想做哲學家。於是父母就讓他讀大學,先後獲得醫學博士和哲學博士,併到柏林大學教授哲學。他從印度佛教獲得啟迪,認為意志是自然界存在和變化的原動力,從而拋棄充滿理性的德國古典哲學,欲從非理性方面走出哲學新路。他的哲學得不到同代人的認同,最少的時候只有三個學生在聽他的課,而同校的教授黑格爾卻聲名鵲起。不幸當時柏林發生的一場瘟疫,叔本華放棄教職離開柏林(黑格爾因為留戀教職而死於這場瘟疫),隻身來到法蘭克福,並在法蘭克福生活了整整三十年,直到1866年去世。在這三十年中,有他父親的巨筆遺產,但他既沒有結婚,也沒過奢侈生活,只雇一個傭人為他打掃清潔,只養一條小狗作伴。每天定時起床、工作、散步,成為科學的苦行僧,默默無聞地繼續他的哲學研究,去世後將他的所有財產和書籍捐獻給社會。想想今日世界,豪門富翁比比皆是,但他們的子女都在花天酒地,比富比闊,今日豪門中,還能看到一位叔本華般的苦行僧?人們驚嘆叔本華的哲學奇才,可曾想過他那默默無聞的三十年生活?

  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地域上,從古埃及文明到古希臘文明之間總缺少一個過渡,《荷馬史詩》中所敘述的故事是虛構的傳說,還是真實的歷史?是否就是這段湮滅的文明史?出身貧苦的施里曼(H.Schliemann, 1822-1890)14歲就失學去做學徒,因為他的勤奮和智慧,居然發展成一位與沙皇做生意、投資美國鐵路的德國大銀行家。就在他事業最高峰的時候,本可終身享受、甚至世代享受(如果是今日的銀行家的話),但他卻毅然放棄所有經濟事務,年已42歲來到巴黎上大學,47歲在德國北部的Rostock大學獲得博士學位。他決意要將他的余身全部奉獻給考古事業,孤身一人前往希臘和中東,常年漂流在愛琴海上,徒步在荒無人煙的愛琴海沿岸,過著流浪者般的生活,以考證《荷馬史詩》中「虛構」的特洛伊、邁錫尼等國。68歲時,他意外死於地中海岸,葬在雅典(1890)。就是他這20年的考古工作,發現了已經沉入愛琴海底的古城堡,考證出特洛伊、邁錫尼等國遺迹,揭開了愛琴海文明之迷。德語迄今還是考古學領域的世界通用語,不正是19世紀這一代德國考古學家的獻身。

  開創歐洲近代哲學的三大哲學家之一的斯賓諾莎(另兩位為笛卡爾與萊布尼茨),24歲時因為宗教迫害而被趕出阿姆斯特丹,生活在荷蘭一個小村莊,靠磨鏡片維生。但窮困潦倒並不能抑制他對真理的追求,依靠自學成才,他的心中是一片知識的海洋。他白天磨鏡片,晚上研究,研究範圍廣涉哲學、政治、法律、宗教、數學、物理和繪畫等,而且全用拉丁文寫作。經萊布尼茨全力推薦,德國海德堡大學要聘他為哲學教授,只是希望他最好迴避對基督教的負面討論,被他斷然拒絕,對真理的追求是不能設立界限的;別人建議他出版的書的扉頁上寫上一句「獻給法王路易十四世」,他就可以獲得終身養老金,也被他拒絕,「我的研究只獻給真理」。他寧願當磨鏡匠,最後也因長年吸入鏡粉而得肺病,45歲英年早逝(1677)。直到他去世後,他的巨著《倫理學》才出版,轟動哲學界。斯賓諾莎的哲學影響了法國和德國的啟蒙運動,被譽為「現代無神論者和唯物論者的摩西」(費爾巴赫)。

  由此可見,無論斯賓諾莎還是愛因斯坦,一個人的哲學探索和科學研究,與這個人的職業沒有必然聯繫,更不一定需要「科班出身」——歷史上的哲學大師與科學大師大都是自學苦學成才。只是,過去的哲學家與科學家把哲學和科學研究看作對真理的追求,為了真理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存基礎,甚至獻出自己的寶貴生命;而今日哲學家與科學家,是把哲學與科學當作謀生、甚至謀財手段,為了金錢,當然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

  回顧歷史,給人帶來許多對現代社會的啟迪,也會給人留下更多的遺憾和悵惘。撰此文只想說一句:一位默默地探索真理、弘揚真理、獻身真理的人,你並不孤獨,古今中外有這麼多哲學大師、科學大師在前面與你為伴。 

來源: 共識網 | 責任編輯:邵梓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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