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朝鑄傳：第六章：第一英文速記員　　第三節：參加日內瓦會議

3、參加日內瓦會議

停戰協定簽訂以後，朝鮮戰爭就結束了。根據停戰協定，中朝兩方與組成聯合國軍的各國，都要討論朝鮮問題的政治解決方法，還要組織一個停戰委員會，監督各方執行協議的情況。為此，決定在3個月內，召開更高一級的政治會議，討論從南北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以及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等事項。交戰雙方各自提出了不同建議，經過協商，雙方同意在1953年10月，在板門店就如何召開政治會議進行會談。朝中方面的代表是奇石福和黃華，同停戰談判時不同，這次會談，朝中方由中方唱主角，主要由黃華髮言。美方代表是阿瑟·迪安。冀朝鑄又擔任速記員。迪安開始顯得願意考慮我方建議，但後來又變卦了。黃華很生氣，用英文譴責美方說話不算數，是在搞perfidy（背信棄義）。迪安大怒，要求黃華收回此話。黃華拒絕，並重複指責迪安在搞perfidy。迪安怒不可遏，立刻起身拂袖而去。此次會談也就不歡而散。

    後來，1954年2月28日，在柏林召開的美英法蘇四國外長會議上，蘇聯外長莫洛托夫建議，於1954年4月在日內瓦召開有中國參加的討論朝鮮和印度支那問題的國際會議。我方於是開始組織代表團去參加日內瓦會議。冀朝鑄希望去日內瓦，但是作為一名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團員，從來不表示個人願望，只是繼續在停戰委員會努力工作，做英文速記員和打字員的工作。

冀朝鑄回到中國後，清華大學通知，雖然他沒有完成畢業論文，但考慮到情況特殊，學校還是決定發給他畢業證書，並分配他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所。冀朝鑄知道這個研究所的主要任務，是為祖國秘密製造原子彈，他也很希望能夠參與這個偉大的計劃。他當時還在外交部，所以就去找當時的外交部辦公室主任王炳南，希望王炳南放他去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王炳南同志笑著對他說：「小冀呀，留在我們這兒搞化學外交吧。」這樣，冀朝鑄就留在了外交部。

    為了準備去日內瓦，由王炳南為首，組成了一個學習小組。冀朝鑄在朝鮮的好幾位戰友，浦壽昌、浦山兩兄弟，楊冠群和邱應覺兩「劍客」，還有周總理的秘書之一的陳浩也參加了去日內瓦的代表團。另外還有幾個有國際會議經驗的老翻譯家來講授有關國際會議的情況，他們中有法文老翻譯家董寧川和英文翻譯謝啟美。謝啟美後來當過聯合國副秘書長。

    1954年4月，他們出發去日內瓦。在代表團的下級工作人員，都從北京坐火車去莫斯科，行程11天，再乘飛機去日內瓦。在莫斯科到北京來回的22天時間，差不多所有的時間都坐在卧鋪上，寫自傳和入黨申請書。回北京後，冀朝鑄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入黨申請書交給黨組織。

    在日內瓦會議上，冀朝鑄的主要任務還是記錄。這個任務比在板門店時要困難得多，因為那時，他只需記錄聯合國軍方面一方說的話。但在日內瓦會議上，他需要記錄十幾個國家的代表連續不斷的講話。幸好還有幾個從聯合國來的翻譯和速記，好幾位是浦壽昌在美國時就認識的。按照周總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一貫政策，代表團很快就和他們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冀朝鑄從他們那裡學到的最大秘密就是怎樣記筆記。記筆記不能從左往右寫，而應該從上往下寫。即先用速記符號在左邊記下每一句話的主語，再在下一行用速記符號記下這句話的動詞，但要寫得比主語稍右一點；然後再到第三行往左一點寫下這句話的賓語。每句寫完了畫一杠杠，然後再寫下一句。當講話人講完話，翻譯開始翻譯時，就在這一段下畫雙杠。再記下一段。等速記員整理時，他一眼就可看出講話有多少段，多少句。這種記錄方式讓冀朝鑄、邱應覺和楊冠群記錄下會議上的所有講話。

    這種工作比在朝鮮時更加磨人，冀朝鑄的身體就開始出問題了。此時，王炳南主任問冀朝鑄，問他自我感覺能不能為他做口譯，他回答說沒問題，在朝鮮時浦山已經試過。但就在他將和王主任一起出去的時候，他的雙腿突然軟得厲害，一下子摔倒在地。同事們趕緊把他扶到床上，他在床上躺了幾天，發高燒，處於半昏迷狀態。幸虧總理的大夫精心治療，使他完全康復。大夫告訴他，他昏倒的主要原因是過於勞累。

    日內瓦會議，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首次以五大國之一的地位和身份參加討論國際問題的一次重要會議。這次會議，也使周恩來登上了國際外交舞台，並贏得了外交舞台第一流人物的地位。在這次會議上，朝鮮的南日外相提出，所有外國軍隊都撤出朝鮮，然後舉行朝鮮國民議會的全朝鮮自由選舉。但美國代表帶頭拒絕這一建議。4月28日，杜勒斯在會上為美軍永久性駐紮朝鮮辯護說：「蘇聯的目的一直是把北朝鮮變成一個衛星國，並且可能的話，將他們的統治擴展到整個朝鮮。而美國不希望美軍無限期地留在朝鮮，美國和韓國簽訂的共同安全條約不含有侵略的目的。」杜勒斯還提出了實現所謂「聯合國統一朝鮮」的決議案，強調：美國拒絕從朝鮮撤軍，並要求中國軍隊撤出朝鮮。

　　周恩來一直在認真地傾聽杜勒斯發言。待他發言結束後，周恩來鎮定地走上講台。周恩來首先全面闡述了中國政府對亞洲問題，特別是朝鮮問題和印度支那問題的立場，譴責美國在亞洲的侵略政策和戰爭政策，支持南日外相關於恢復朝鮮國家統一的三項建議。周恩來指出，南日的建議是完全公平合理的，「我們希望會議的參加者鄭重地考慮這一建議，使這一建議成為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協議的基礎」。

　　周恩來雖然也拿著講話稿，但針對杜勒斯強詞奪理的發言內容，臨時作了一些調整，義正詞嚴地說：「杜勒斯剛才的發言完全違反亞洲人民的利益。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美國在亞洲推行的侵略政策，是造成亞洲局勢緊張和不安的根源。」美國在亞洲的「侵略行動應該被制止，亞洲的和平應該得到保證，亞洲各國的獨立和主權應該得到尊重，亞洲人民的民族權利和自由應該得到保障，對亞洲各國內政的干涉應立刻停止，在亞洲各國的外國軍事基地應該撤出，駐在亞洲各國的外國軍隊應該撤退。」「我們尊重各國人民的選擇和維護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國家制度不受外來干涉的權利；同時，我們也要求其他國家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我們。只要世界各國都遵守這些原則，我們認為，在不同的社會制度下的世界各國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周恩來的講話，贏得了許多國家代表的稱讚和好評。

　　杜勒斯對周恩來無懈可擊的講話感到十分不安和惱火，他在向美國國內電告會議情況時稱：「周恩來的發言在措辭和內容上都是標準的中共式的新聞宣傳，但與會各國都相信周的蠱惑宣傳，使我比以前更清楚地感到了這麼一種可能，即美國對印度支那的任何公開干涉，都將導致中國對亞洲事務的公開干涉，真使人頭痛！」

    日內瓦會議沒有達成有關朝鮮問題的任何決議。周總理盡了最大努力說服與會的大多數國家同意發表一個聲明，稱在將來適當的時候還要舉行會議。連和美國關係最密切的英國都同意了，但這個聲明最終還是由於美國的阻撓而流產。美國國務卿杜勒斯甚至命令美國代表團所有成員，不能和中國代表團任何成員握手。有一次，周總理在代表團的公用休息室等著進會議室，這時杜勒斯走了進來，他看見周總理馬上就掉頭走了出去。杜勒斯的副手史密斯將軍覺得杜勒斯做得實在太過分了。5月30日，杜勒斯借口國內事務繁忙而離開日內瓦，留下副國務卿史密斯代理首席代表繼續參加會議。一天會議休息中間，史密斯端著酒杯主動走過來與周恩來的翻譯浦壽昌攀談，誇浦英語講得很好，是地道的美國音。問他是在哪學的，還讚揚了中國的古代文化。浦壽昌回去後，立即將此事報告給了周恩來。周恩來說：「好啊，既然史密斯願意而且敢於同我們接觸，那明天休息時，我找他談談。」

　　第二天會議休息時，各國代表擠滿了休息大廳。在王炳南的安排下，周恩來步入大廳，看到史密斯正在酒吧的櫃檯邊喝飲料，於是便從容地走過去。當周恩來走到史密斯面前伸出右手時，史密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慌忙中順勢用左手握住周恩來的右腕搖了幾下胳膊。周恩來並未介意，並用友好的語氣同他聊了一陣。差不多20年以後，1972年2月21日，尼兌松總統訪華時，中美兩國領導人才有了第一次握手。

日內瓦會議雖然沒有達成朝鮮問題的解決方案，卻達成了關於印度支那問題的協議，決議同意了柬埔寨王國和寮國王國的獨立，同意以北緯17度為南北越南的分界線。同時還推動了中英關係的發展和搭建了中美溝通的橋樑。 

英國是最早承認新中國的西方大國，但由於英國對中國恢復聯合國代表權問題投棄權票，以及隨後在朝鮮戰爭中出兵參戰並跟隨美國對中國實行禁運，中英停止建交談判。朝鮮戰爭後，許多西方國家對美國繼續堅持對中國的貿易封鎖和禁運政策產生不滿，尤其是英國。日內瓦會議召開以前，中國政府就決定在會議之外與英國代表進行接觸。會議期間，英方對中方釋放出較為友好的態度，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國代表團抓住機遇，與英方進行了頻繁接觸，這種做法對6月17日中英兩國發表聯合公報起了促進作用，聯合公報宣布中國政府派遣代辦駐在倫敦，其地位和任務與英國駐北京代辦的地位和任務相同。隨後在英方盛情邀請下，中國還組織代表團對英國進行了貿易訪問。 　　

日內瓦會議召開前，中美一直呈對立關係，美國甚至打算聯合英法對印度支那採取直接軍事干涉。雖然從日內瓦會議開始一直到第一階段結束，中美兩國代表團一直處在冷漠和緊張的情緒中，但隨後情況出現了轉機。通過英國代表的牽線和雙方富有誠意的接觸，促成了中美雙方代表就美國在華被押人員和中國僑民和留學生滯留美國等問題進行了4次正式會談，並達成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日內瓦會議是中國通過多邊外交場合推動中美雙邊關係發展的重要嘗試。雖然這次嘗試在改進中美關係的作用上並不明顯，但在中美之間架起了一座相互溝通的橋樑，並為1955年正式開始的中美大使級會談鋪平了道路。

    日內瓦會議是一次成功的會議。這次會議對新中國來說是有特殊的重要意義的。通過這次會議，印度支那的戰火熄滅了，越南北部完全解放，這就再一次打亂了美國從朝鮮、台灣、印度支那三條戰線威脅新中國的戰略部署，鞏固了中國南方邊陲的安全。通過這次會議，世界看到了同美國所說的完全相反的新中國形象，看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新中國外交風格，看到了中國的和平外交政策，看到了在處理國際問題當中新中國的分量。

日內瓦會議結束後，代表團表揚了在這次任務中表現出色的同志，其中有冀朝鑄，表揚他是一個好的青年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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