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小團圓》

趁著夜色，我們共讀《小團圓》第六章，166頁到190頁。

在閱讀時，大家可以思考一個問題：你了解自己的家族故事嗎？

雖出身於高門巨族，但它早已破敗不堪，張愛玲並沒有得到多少庇佑，缺愛也缺錢的成長經歷，讓她對家族缺乏好感 。

她就象一個潛伏特務，不斷向外界花式爆料，還爆得特別獨特，特別細緻生動。

據說張愛玲家族的那些親戚們都不喜歡她——喜歡才怪。

張愛玲的很多小說素材取材於家庭秘事，自傳性質的《小團圓》更是一個爆料大集合。除了祖父母，讓我們看看裡面還寫到了哪些人。

本章里出現了兩個堂伯父。一個是坐在藤躺椅上的「二大爺」，按家族排序是十三爺。

十三爺的原型是張人駿，張愛玲祖父張佩綸的堂侄。

張人駿在近代是個青史留名的人物，任兩廣總督期間，他派軍艦巡視西沙各島，測量面積重申主權，在國際上很有反響，可以說是熱血愛國之舉了。至今南海諸島中仍有「人駿灘」，以紀念這個名臣。

武昌起義時，末代兩江總督，鎮守南京的張人駿眼看大勢已去，坐在籮筐里讓人放下城牆出逃而去，從此再未出仕。

張人駿為官清廉，在天津的小洋樓表面看起來大，人口眾多之下住起來卻十分逼仄。年幼的張愛玲來此做客，在堂伯父面前搖搖擺擺背起「商女不知亡國恨」，惹得這名清朝遺老淚下，真是兩江總督青衫濕！

個中幾多況味……

另一個堂伯父比較闊，在傭人口中被稱為「新房子」，這十一爺的原型即是張廷重的堂兄張志潭，張愛玲祖父張佩綸的侄子。

愛玲小時，父親張廷重曾在天津擔任津浦鐵路局英文秘書 ，差事就是張志潭給謀的，當時他任北洋政府交通部總長。

張志潭是皖系軍閥的人，號稱皖系智多星，小諸葛，擔任過陸軍次長，內務總長，交通總長等高官 。皖系失敗下台後，他寓居天津，日子過得好不悠哉。

天津最大的飯莊曾請他題寫店名，他的交換條件是——要主廚教自家家廚做一桌正宗魯菜，可見其財力與名士范兒。

近年來張志潭的一些信件浮出水面 ，說明在張愛玲姑姑與異母兄的家產案中，他曾經出面調停過。

本章講到他還曾負責出面趕走了張廷重的姨太「愛老三」。

張愛玲母親回國前特意先讓張廷重搬到上海，其中就有一層顧慮，怕在這兩位勢力龐大的夫家堂兄地盤裡離不成婚。

《小團圓》中多次出現了大爺這個人物，看電影看到接吻就要捂眼睛，可是卻背著太太和伺候洗腳的丫環好上了，在外面安了小公館，對太太說是許配給別人了，還哄得太太給她辦嫁妝 ，這手段也是沒誰了。 

他就張愛玲父親和姑姑的同父異母兄長張志潛，與張廷重相差十七歲。

李菊耦病逝後，就由他管理家庭事務，張廷重兄妹倆很長時間受他管束。

後來姑姑控告他侵吞家產，但官司打敗了。

另外一個大爺其實是「表大爺」，是李家（書中的竺家）人。這個在外面做大事的表大爺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原型是李鴻章的嫡長孫李國傑，張愛玲祖母李菊耦的侄子。

李國傑承襲了李鴻章一等 「肅毅侯」的爵位，清末曾出任大臣，後來當了李家佔大多數股份的輪船招商局董事會會長。

民國時期，國民黨覬覦招商局資產，一步步架空李國傑，還給他安了個經濟罪。

李國傑不是吃素的，找槍手暗殺了當時招商局的頭目。

1939年大年初一，一聲槍響，李國傑倒在家門前弄堂的血泊中。

是國民黨的復仇，還是因為李國傑曾和日本人來往而鋤奸？誰都說不清楚。

李國傑的夫人就是書中常出現的表大媽，和黃逸梵姑嫂關係十分親近。她婚姻並不幸福，對人過分巴結，對壞人又不夠壞。從小團圓中來看，她的性格正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李國傑在《金鎖記》里出過鏡，是戲份不多的大爺，另外夫婦倆一起客串過《小艾》裡面的五老爺席景藩和席五太太。

《小團圓》中和姑姑有不倫之戀的緒哥哥，是李國傑的庶齣兒子。

後文還講到，姑姑對李國傑也不乏好感。所以不難理解，為什麼姑姑會不惜挪用嫂子資產，來填補表大爺天文數字的經濟罪窟窿了。

姑侄戀終成一場空，只能說願賭服輸，意料之中的結局！姑姑雖性格亮烈，終不免有一絲不甘。後面寫到她說過一句話：「竺家人壞」。

李國傑的四弟李國熊，可以說人氣很高了——他是《金鎖記》中男主角花花三爺姜季澤的原型，現實中的他和張廷重的來往相當密切 。另外《金鎖記》中的曹七巧，長白，長安，也都是活生生在張愛玲身邊出沒的人物。

在張愛玲文章中幾次出場的美女純姐姐和蘊姐姐，彷彿曾給她很深刻的印象，也是李家人，是李國傑二弟家的女兒。

舅舅黃定柱（書中的卞雲志）的家，張愛玲是最常去的。

因為舅舅家有好幾個女兒，其中和張愛玲最要好的是三女兒黃家漪，兩人常湊在一起沒完沒了地聊天。這個與她同年的小表姐人長得美，卻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得肺病而死。

離世兩年後，她的故事被張愛玲寫在《花凋》中，這篇小說可以說是她對閨蜜的溫情哀悼了。

在小團圓中，也可以看出舅舅家那種雜亂的煙火氣曾給童年張愛玲帶來不少溫暖。

不過，《花凋》一文卻讓舅舅大光其火。

裡面這樣寫著：

「鄭先生是個遺少，因為不承認民國，自從民國紀元起他就沒長過歲數。雖然也知道醇酒婦人和鴉片，心還是孩子的心。他是酒精缸里泡著的孩屍。

鄭先生究竟是個帶點名士派的人，看得開，有錢的時候在外面生孩子 ，沒錢的時候在家裡生孩子 。沒錢的時候居多，因此家裡兒女生生不已。」

——家裡出了個大作家，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明天，讓我們繼續讀小團圓的七章，第191頁到20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