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路（隨筆）

 本帖最後由 劉學銘 於 2015-11-5 11:27 編輯

                       神路（隨筆）       現實生活中絕大多數人，其晚景都是暗淡和悲涼的。      人到垂暮之年，尤其是年過八旬的長壽者，親朋故友相繼過世，多數還痛失老伴兒，獨自耍單兒，孤苦伶仃，成為人世長空一隻凄哀的孤雁。       這是一切長壽者，必然要面對的社會關係，孤獨和落寞是必然的。       晚景的悲涼，還遠不止於此，還有許多不幸，是風燭殘年之人，自我罹致的。      石家老太太，今年八十七歲，窮苦人出身，能吃苦耐勞，身子板很硬朗，有人預測，老人家過百歲，絕沒有問題。       可是，近年來，人為事故不斷發生，僅重大外傷，就發生過三次：一次是闖紅燈橫穿馬路，被麵包車撞倒，嚴重腦震蕩；一次在浴池洗澡，走路不小心，摔個大劈叉，卧床半個多月；一次在家登高取東西，摔得骨盆破裂……      這三起外傷事故，看似偶然，實則是過去弊端的連線，有其今昔貫通的必然。      石老太生性潑辣，性格急躁，風風火火，雷厲風行，行動又沖又愣，年輕時身子骨健壯、手腳靈活，運動量過大，行為過火，也不至於釀成大禍；然而，到了老年，力不從心，手腳笨拙，還是由著當年性子幹事兒，那就難免惹出禍事來。      石老太熱心腸，愛管閑事，多言多語多事。這些習慣，惡性發展，到了老年，就變成了惡劣的頑症。她多嘴多舌，說話成為她第一需要，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順嘴就說，常常言多語失，在諸多子女中挑起不和，最終成為所有子女都討厭的老人。      石老太越老越添毛病，甚至把年輕時的優點，也超限度的誇大，轉化為令人討厭的缺點。比如，她年輕時家貧養成的節儉品性，到了晚年，竟把它變成約束晚輩生活的準繩，不僅自己節衣縮食，連子孫正當花銷也橫加干涉，別人孝敬她的衣食，一律排斥和貶低，過分的不識抬舉，終於導致眾叛親離。       石老太有五個子女，沒有一個願意地與她生活在一起，甚至連挨家輪住也沒有達成協議，萬般無奈，她只好拿出自己退休金的一半，給自己租個房子，五個子女輪番照顧，每人一天一夜，白天做飯，夜晚陪宿。開始時，子女們還盡心竭力，時間已久，值日生們就心懷不滿，牢騷消極。老太太依然寂寞寡歡、咳聲嘆氣。      石老太最大的毛病是，孤陋寡聞，情調低迷，她除了愛說之外，幾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般老人飼養寵物呀、栽花養草呀、看看電視呀……這一切她都毫無興趣，不僅自己情趣索然，對別人的正當愛好也橫加干涉，女兒養貓，她說貓食費錢，兒子養魚，她說養魚費水，子女們暢談熱播電視劇，她說「謅書咧戲」。這樣無情無趣，精神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怎麼度過漫漫的長夜？又怎能不在百無聊賴中咳聲嘆氣？      

       中國已經大踏步地進入老齡社會，像石老太那樣子女成群，卻不能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淪為孤家寡人，整天長吁短嘆的，絕不是僅有的特例。這種暗淡、低迷的人生，與陰凄的地獄無異。       有時，我想，為什麼人到老年，毛病頻添，不是身體上的毛病，就是習性上的毛病，為他們製造孤苦暗淡的晚景？       其實，晚景的可悲和死亡的可怕，兩者是緊密相連的，它服從於生態規律。       在我執筆作此文章時，彷彿受到了天啟，忽然明白，這是天意！說天意有點玄乎，為避迷信之嫌，那就說是，大自然的規律吧。       人口爆炸性的增長，已經使地球人滿為患了。人活到一定年齡得死，先人得給後人騰出立足之地。      人活到多大才能死呢？按才女作家王小平的說法，人無病無災的幸福快樂的可著勁兒地活著，能活到二百四十歲！       這可不行，這樣下去，用不到多久，地球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那怎麼辦呢？得動員活人提前死！如果人都活得好好的，誰願意死呀？動員這招兒不行，就得強迫命令。這類做法古已有之。       我國曾有六十花甲之說，有個時期，六十不死得活埋；日本也兒子背著老媽往深山溝里扔的傳說。      仁慈的蒼天，想到了一種頗具人性化的，讓那些凡夫俗子們不再過分貪戀人生的方法，那就是大幅度地降低老年人的幸福指數，逐漸地減少人們對生的留戀，減少對死亡的恐懼和痛苦。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這句的正面意思是，弘揚一種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似乎很少有人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那就是「生而無歡死而無戀」，如果生而總歡，那就像連續劇康熙皇帝主題歌唱的那樣「真想再活五百年」，對於缺乏信仰和獻身精神的凡夫俗子來說，只有生不如死，才不貪生怕死。       老人的生與死，差別之大，有天壤之別，鬼神之異。      人生來就是神性和獸性參半的，小孩兒就是半野獸半神仙。他們想吃就要，沒法度、沒廉恥，此為獸性；吃飽後，問爸爸，星星是從哪裡來的？天那邊還有什麼？這些本體論方面的高深哲學命題，超凡脫俗，是為神性。概言之，衣食男女為獸性，超凡脫俗是神性。      有的人，生得偉大，死得壯烈，為崇高事業而獻身，生前超凡脫俗，死後遺愛人間，走的是一條神路，生前死後皆為神。      有的人，安貧樂道，情趣高雅，為學術理性而獻身，不落凡俗窠臼，出於污泥而不染，走的也是一條神路，生前死後都是神。      有的人，貪贓枉法，貽害人群，見權必奪，見利必爭，生前作惡多端，死後遺臭萬年，走的是一條鬼路，生前死後皆為鬼。      有的人，認賊作父，賣國求榮，為虎作倀，禍國殃民，生前小人得志，死後漢奸蒙恥，走的也是一條鬼路，生前死後都是鬼。      所以，縱觀人生去向，不外乎三條路：神路、鬼路和神鬼參半的迷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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