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發財 | 魯迅的謊言: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
喝咖啡的魯迅
是這樣的,我老婆在南寧開了一間名叫「我在」的咖啡圖書館。她認為這個名字很有創意,她的朋友也這麼認為,只是快遞員不這麼認為:「我知道你在咖啡館,店名叫什麼?」我老婆對這種不解風情的笨蛋先是不屑,後不堪其擾,說:「要不,咱們改名叫『我只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咖啡館?」
我老婆是很有文化的,魯迅名言全知道,只是思維混亂。她若是慈禧,大概是會任命李蓮英做「前列縣」縣長的。
然而,與咖啡不共戴天的魯迅私下是喝咖啡的。其妻許廣平憶述,魯迅常常說:「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
而郁達夫在《回憶魯迅》一文中寫道:
「在吃完飯後,茶房端上咖啡來時,魯迅卻很熱情地向正在攪咖啡杯的許女士看了一眼,又用誡告親屬似地熱情的口氣,對許女士說:『密絲許,你胃不行,咖啡還是不吃的好,吃些生果罷!』」
可知周先生在別人喝咖啡的時候也是不工作的,不但不工作,還把老婆的咖啡當續杯喝了。
△ 魯迅先生
除此之外,《魯迅日記》亦有多次喝咖啡的記載,不過有時打了馬賽克,將「咖啡」寫作「加非」「加菲」或「加啡」。
按《魯迅日記》記載,魯迅第一次喝咖啡是1913年5月28日,「下午同許季上往觀音寺街晉和祥飲加非」。1914年1月10日「午與齊壽山、徐吉軒、戴蘆苓往益昌食麵包、加非」,12月7日「午後同齊壽山出飲加非」,第二天午後繼續「飲加非」。1920年6月26日「午後往同仁醫院視沛,二弟亦至,因同至店飲冰加非」。1930年2月16日「午後同柔石、雪峰出街飲加菲」,4月16日「(韓)侍桁來,同往市啜咖啡」,6月5日「午後同柔石往公啡喝加啡」。
由《魯迅日記》可知,魯迅不但喝咖啡,而且還喝得盛氣凌人,時間幾乎都在下午,「別人工作的時間我都用在喝咖啡上」。赤裸裸地炫耀。
民國進口咖啡豆以荷屬東印度輸入為多,據此推測,魯迅所炫耀的咖啡應以「拿鐵」居多。「荷屬東印度」是指1800年至1949年荷蘭人所統轄的印度尼西亞,此地所產咖啡豆以羅姆斯達豆為主,這種咖啡豆酸性極少,苦味強烈,最適合做加牛奶的「拿鐵」。而加牛奶又最適合魯迅,世人皆知,周先生的身體是能夠擠出牛奶的,當然,前提是咖啡館要有草坪。
咖啡在當時是新潮的舶來品,咖啡館自然是高檔場所,一般都開在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大概沒有草坪。魯迅曾在《革命咖啡店》一文中寫過:「洋樓高聳,前臨闊街,門口是晶光閃爍的玻璃招牌。」不過他又在文中表示:「這樣的咖啡店裡,我沒有上去過。」他經常光顧的是一家白俄商人開設的,名叫「公啡」的咖啡店。「公啡」應為俄語кофе(即咖啡)的音譯,「公啡咖啡店」亦即「咖啡咖啡店」。
魯迅之所以去這家咖啡店,原因大概有三:一是被店名所打動,「咖啡咖啡店」這個店名有「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的名句氣質;二是離家近便;三是革命需要,左聯的會議幾乎都在這裡召開。
夏衍在《懶尋舊夢錄》一書中回憶,左聯開會時「地點幾乎固定在『公啡咖啡店』二樓一間可容十二三人的小房間」。選擇在此開會,首先是由於隱蔽,這間位於上海四川北路的咖啡店低調內斂,是一幢坐西朝東三層磚木結構的沿街樓房,樓下賣糖果、點心,二樓賣咖啡,座位則是最普通的四座火車廂式。楊纖如回憶說:「這是一個外國人開的咖啡店,是以巡捕房包打聽就不太注意,比較安全。」
其次是在此能夠保持清醒的革命頭腦,眾所周知,開會是最好的安眠藥,咖啡提神,兩相抵消。只不過魯迅在這裡開會時很少喝咖啡,以喝綠茶居多。綠茶也不錯,運氣好「再來一瓶」,於是,「我有兩瓶茶,一瓶是綠茶,還有一瓶是開過蓋的綠茶」。
魯迅還在咖啡店接待過柔石、夏衍、周揚夫婦、蕭軍和蕭紅等人。吸引魯迅和他的朋友在此休閑議事,價格和文化氛圍是一個因素。白俄人開設在四川北路的一些小型咖啡館價格便宜,收費較低廉,能夠吸引一些外國難民和中國學生、作家的光臨。
據1932年出版的《上海風土雜記》一書記載:
「咖啡館如康生及沙利文(均在南京路河南路口,系西人所辦)設座精雅,調味絕佳,大抵咖啡每客六七角。」
位於四川路的「公啡咖啡店」則屬於低端消費場所,大概只要高端同業四分之一價格即可。
對魯迅來說,咖啡的價格根本不是問題。根據《魯迅日記》的記載,魯迅從1912年到教育部任職至1936年去世,24年中總共收入12萬多銀元,換算下來,是可以買68萬杯咖啡的。多乎哉?好多也。如果算上續杯,那麼,「我有68萬杯咖啡,還有……」所以,吸引魯迅到這些咖啡店的原因是「中國學生、作家的光臨」。
民國文壇上的周老師是聲名烜赫的,當年周老師在「公啡咖啡店」出現,粉絲的呼喊響徹雲霄,周老師站在二樓揮手:「讓我聽到你們的《吶喊》聲,《葯》《葯》切克鬧……」這,就是20世紀20年代在咖啡店的魯迅。
雖然不是與咖啡勢不兩立,但魯迅確實很少喝咖啡。魯迅並不是討厭咖啡的味道,《魯迅日記》就記載他1913年10月25日「買加非薄荷糖」。在魯迅的心裡,咖啡店代表著有產階級的浮紈,呈現了殖民現代性最差勁的一面。咖啡店所推崇的生活方式與他的思想革命是互相矛盾的。
《魯迅日記》記載魯迅最後一次喝咖啡是在1930年6月5日,「午後同柔石往公啡喝加啡」。和魯迅一起喝咖啡的柔石於第二年2月7日就義。柔石的死與魯迅告別咖啡是否有某種聯繫?目前沒有發現支撐這一論點的材料。
但魯迅從此不再踏足咖啡館,據筆者推測,或許和當年《新民晚報》的一則消息有某種微妙的聯繫。這則消息稱,四川路拐角猶太人與中國人組成美鈔黃牛黨,依舊在咖啡館裡去交易,警察已經逮獲若干。估計這是魯迅不再去咖啡館的原因,黃牛和孺子牛,警察是分不清的。
END
本文摘自《人五人六》
作者張發財,嶽麓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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