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禪三昧經》中五門的思想及意義——蔡宏

《坐禪三昧經》是鳩摩羅什對印度小乘禪法的彙編。在佛教初傳中國時,即傳入小乘禪數之學,有安世高譯的禪經:《修行道地經》,《大小十二門》,《大小安般》,這時的禪法並無傳承,僧睿說:「雖是其事,既不根悉,又無受法,學者之戒,蓋缺如也,」這是說這些譯本體系不夠嚴密,缺少師資,一般修習,難有效果。後來羅什在後秦弘始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來到中土長安,六天後,僧睿就從羅什學習禪法,羅什所傳的禪法是「抄撰眾家禪要,得此三卷。」這抄撰成的眾家禪要,就是《坐禪三昧經》。《坐禪三昧經》又稱《菩薩禪法經》、《禪經》、《禪法要》,有分三卷的,又有分二卷的,《大正藏》里的是分二卷的。羅什所歸納出的五門禪法,是《坐禪三昧經》的主要內容,它們是不凈觀、慈悲觀、數息觀、念佛觀。下面就從該經的思想來源、內容和影響等方面來對五門禪做一番探索。

一、思想來源

五門禪是印度禪法,羅什集的《三昧經》都是有據可查的,《佑錄》卷九僧睿法師作的,<關中出禪經序>中說:「其中五門,是婆須密,僧伽羅叉、漚波崛、僧伽斯那、勒比丘、馬鳴、羅陀《禪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對於《三昧經》的作者,胡適先生考察說:「僧睿所記的《禪法》作者,與廬山《禪經》序首所率稍有不同。同者三人:優波崛、婆須密、僧伽羅叉。廬山《禪經》所無者四人:鳩摩羅陀、馬鳴、僧伽斯那、脅比丘。」

《坐禪三昧經》上卷的開頭有四十三條偈語,是鳩摩羅陀法師造的,下卷的結尾有二十偈,是從馬鳴菩薩的著作中選出的。而五種禪法又是從印度的禪師著作中集出來的。

僧伽羅叉、漚波崛、馬鳴、勒比丘(脅比丘)、波須密,以及《坐禪三昧經》開頭四十三偈的鳩摩羅羅陀。都是古印度薩波多(說一切有部)的學者僧伽斯那是譬喻部的學僧,他大約是在公元二、三世紀之間的人。他作《百喻經》。該經在《出三藏紀集》中被稱為《百句譬喻經》,《紀集》中說「天竺僧伽斯法師集行大乘,為新學者撰說此經。」並說「永明十年九月十日,中天竺法師求那毗地出。」

關於婆須密,《佑錄》卷十《婆須密集序》中有記載:「婆須密菩薩大士,次繼彌勒作佛,名師子如來也。從釋迦降生革卑提國,為大婆羅門梵摩渝子,厥名郁多羅,父命觀佛,尋侍四月,具睹相表、威變、容止、還白所見,父得不還。已出家學道,改字婆須密。佛般盤涅後,游教周妬國、般奈國,高才蓋世,奔逸絕塵,撰集斯經焉……集斯經已,入三昧定,如彈指頃神升兜術。彌妬路、彌妬路刀利及僧伽羅剎適彼天宮,斯二三君子,皆次補處人也。彌妬路刀利者,光炎如來也。僧伽羅剎者,柔仁佛也……此經說三乘為九品特善修行,以止觀徑十六最悉。」

這裡說的止觀,或許就是十六特勝觀吧。對於這段記載,胡適先生有異議,他說,婆須密,譯言世友,或作天友。據《俱舍光論》,他是佛滅後三百年時人,著有《眾事分阿毗曇》。又《異部宗輪論》的作者也名世友,《宗輪論述記》稱他是佛滅後四百年詩人,大概另是一人。胡適認為《出三藏記》集十收有《婆須密集序》,說婆須密是佛弟子,佛滅後他教化周妒國,般奈國,此說似不可信。胡適認為婆須密是很通行的印度名字,而薩婆多部大師世友大概是紀元前二三世紀的人。

僧伽羅叉(眾護)作《修行道地經》(yoca-carya-bhumi-sutra),該經為竺法護譯出。僧伽羅叉的事迹,在道安所作的《僧伽羅叉經序》中。有記載,此經現在存於大正藏4卷,第194號。此經對修行禪法和禪觀的內容作了系統的論述,對觀察五陰、十二因緣、四大乃至六大等,以及數息觀、不凈觀、四諦觀、三十七道品、四禪等都有介紹。《坐禪三昧經》卷上第一部分講的「初觀淫、恚、痴相及其三門,皆僧伽羅叉所撰也。」印順法師在《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及論師之研究》中說:「譬喻的大瑜伽師僧伽羅叉,造《修行道地經》,《分別行相品》中,在『人情十九輩』段,說:慈心治嗔,因緣治痴,數息治多思覺,不凈(死屍至白骨)治我慢。長行在慈心前,又插入治不凈治淫慾。這就與一般所說的五停心相近了。」

關於僧伽羅叉,《紀集》中記載說:「僧伽羅剎者,須賴國人也。佛去世後七百年生中國。出家學道,游教諸邦,至建陀越土,甄陀 貳王師焉。高明絕世,多所述作,此土修行經,大道地經,其所集也……傳其將終,言『我若立根得力,大士誠不虛者,立斯樹下,並援其葉,而卒此身,使那羅延力大象之勢,無能移余如毛髮也。正使就耶維者,當不焦其葉。』言然之後,便即立終。貳王自臨而不能動,遂以巨 互換,未始能動,即就耶維,炎葉不傷,尋升兜術,與彌勒大士交談彼宮,將補佛處,賢劫第八。」

漚波崛,又稱優婆崛,他是佛去世百年後的人,其年代約為公元前四世紀。慧遠作的《廬山出修行方合禪經統序》中說:「優波崛,弱而超悟,智絕世表,才高應寡,觸理從簡。八萬法藏所存唯要,五部這分,始自於此,因斯而推,固知形運以廢興自兆……自茲以來,感於事變,懷其舊典者,五部之學,並有其人。咸懼大法將頹,理深共慨,遂各述贊《禪經》以隆盛業」這是說律法五部之分始於優波崛,同時他又是一個大禪師,說他「坐禪第一。」

馬鳴是佛滅後五百年時人,約為公元一世紀。他先是外道沙門,後歸佛教,他有文學天才,作《佛所行贊》。

脅比丘,梵語是波奢(parsva),他晚年出家,刻意苦修,脅不至席,所以有這個名稱。

二、五門禪內容

《三昧經》的結構大致如下:上卷開頭和下卷結尾是偈文,上卷主要說了五門禪的內容,即介紹了對治貪、嗔、痴、散亂,及上面四種毛病都有的方法。下卷主要講了修習禪法所達到的境地,即四禪八定,以及四禪八定與四念處、五神通、四諦觀之間的關係。

五門禪中有不凈觀、慈心觀、因緣觀、數息觀和念佛觀,其中不凈觀、數息觀,最為小乘禪法所重視,稱為二甘露門。在數息觀中又講了數、隨、止、觀、還、凈六種方法。

佛教以愛欲為苦本,所以對於如何斷除貪慾,就有種種法門。不凈觀就是要讓人知道人身從裡到外都是不凈,先觀人有三十六種不凈。「從足至發,不凈充滿。發毛爪齒,薄皮厚皮,血肉筋脈,骨髓肝肺,心脾腎胃,大腸小腸,屎尿洟唾,汗淚垢坋,膿腦胞膽水,微膚脂肪腦膜,自中如是種種不凈。」

還有「不凈漸觀」,即觀身死之後的種種相,這是不凈觀的主要內容。「複次不凈漸者。觀青瘀、膨脹、破爛、血流塗漫、臭膿、噉食、不盡骨散、燒焦。是謂不凈觀。」這種種觀都是對治人種種愛的,經中說「複次多淫人有七種愛。或著好色。或著端正。或著儀容。或著音聲。或著細滑。或著眾生。或都愛著。若著好色當習青瘀觀法。黃赤不凈色等亦復如是。若著端正。當習膨脹身散觀法。若著儀容。當觀新死血流塗骨觀法。若著音聲。當習咽塞命斷觀法。若著細滑。當習骨及乾枯病觀法。若愛眾生。當習六種觀。若都愛著,一切遍觀。或時作種種更作異觀是名不凈觀。」

不凈觀的原理對治貪慾的原理是身本不凈,但人貪著為凈,若能觀照身的種種不凈,「若不著臭身凈身亦應不著。二身等故。若求二實凈俱不可得。人心狂惑為顛倒所覆。非凈計凈。若倒心破,便得實相法觀。便知不凈,虛誑不真」

修不凈觀會讓人失去對人身的貪著,人觀不凈。得到禪定後,會使人於不凈中看出凈相,因而在講不凈的修行等級時,又講到了凈觀。「漸漸制心令住緣處。若心久住是應禪法。若得禪定即是有三相。身體和悅柔軟輕便。白骨流光猶刀白珂。心得靜住。是為觀凈。是時便得色界中心。是名初學禪法得色界心。心應禪法即是色界法。心得此法身在欲界。四大極大柔軟快樂。色澤凈潔光潤和悅。謂悅樂。二者向者骨觀白骨相中光明遍照凈白色。三者心住一處是名凈觀。除肉觀骨故名凈觀。如上三相皆自知之。」

這是說人能在不凈觀中得禪定,就能三種覺受,一是身在欲界,而心已到色界,所以身體會非常快樂。二是白骨放光,三是心住一處。產生這樣的覺受就不會因不凈而極端厭惡人生了,但這時的不凈法也與前面講的「觀青瘀、膨脹、破爛、血流塗漫、臭膿、噉食、不盡骨散、燒焦。」有所不同,它是凈觀法門,但二者之間也有聯繫的,凈觀是從不凈觀中觀出凈相來,不過此時凈觀的對象已不再是死屍,而是除去肉後的骨。

慈心觀,是用來對治嗔恚的法門。修慈心法門,要開始慈及親人,後來則慈及中人,最後則慈及怨憎。對於為何要慈及怨憎,慈心觀中做了解釋。「其人更有種種好清凈法因。我今云何豈可以一怨故而沒其善。複次思惟。是人過去世時或是我親善。豈以今瞋更生怨惡。我當忍彼是我善利。又念行法仁德含弘慈力無量此不可失。復思惟言。若無怨憎何因生忍。生忍由怨怨則我之親善。複次嗔報最重眾惡中上無有過是。以嗔加物其毒難制。雖欲燒他實是自害。復自念言,外被法服內習忍行。是謂沙門豈可惡聲縱此變色憋心。複次五受陰者。眾苦林藪受惡之的。苦惱惡來何可免。如刺刺身苦刺無量。眾怨甚多不可得除。當自守護著忍革屣。」由於能對怨憎之人也能施行慈心,因此就能得慈心三昧。

「親中怨等廣及世界。無量眾生皆令得樂。周遍十方靡不同等大心清凈。見十方眾生皆如自見。在心目前了了見之受得快樂。是時即得慈心三昧。」

值得注意的是小乘禪法的慈心觀,與大乘佛教講的大慈大悲還是有區別的,小乘禪法的慈心觀只是在禪觀想像中給予眾生快樂,而大乘慈悲行,則是實際給予眾生快樂的。《大智度論》卷27中說:

「問曰。大慈大悲如是。何等是小慈小悲。因此小而名為大。答曰。四無量心中慈悲名為小。此中十八不共法。次第說大慈悲名為大。複次諸佛心中慈悲名為大。餘人心中名為小。問曰。若爾者何以言菩薩行大慈大悲。答曰。菩薩大慈者於佛為小。於二乘為大。此是假名為大。佛大慈大悲真實最大。複次小慈但心念與眾生樂實無樂事。小悲名觀眾生種種身苦心苦。憐愍而已不能令脫。大慈者念令眾生得樂亦與樂事。大悲憐愍眾生苦亦能令脫苦。複次凡夫人聲聞辟支佛菩薩慈悲名為小。諸佛慈悲乃名為大。複次大慈從大人心中生。十力四無所畏四無礙智。十八不共法大法中出。能破三惡道大苦。能與三種大樂。天樂人樂涅盤樂。複次是大慈。遍滿十方三世眾生乃至昆蟲。慈徹骨髓心不舍離。若三千大世界眾生墮三惡道。若人一一皆代受其苦得脫苦已。以五所欲樂禪定樂世間最上樂。自恣與之皆令滿足。比佛慈悲千萬分中不及一分。何以故。世間樂欺誑不實不離生死故。」

因緣觀,是對治愚痴的。因緣觀也就是觀十二因緣,因緣有次第,即開始時先觀「生緣老死,無明緣行」,這是觀十二因緣中的二支;再觀「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取,取緣有」,這是觀十二因緣中的七支;最後則是觀十二因緣。從觀十二因緣的二支、七支和十二支來看,也可以見到十二因緣思想的形成也是有一個過程的。

《坐禪三昧經》中接下來講的《第四治思覺法門》,是馬鳴菩薩造的。六思覺,即六種煩惱或執著;欲覺、嗔恚覺、惱覺(這三覺的論述中有三段偈文)、親里覺、國土覺、不死覺。

在對治思覺煩惱時,如果心散亂,「當念阿那般那,學六種法,斷諸思覺,以是故念數息。」這六種法是:數隨止觀還凈。這六種法,「息門六事,諸論師說也。」這是說這六種法門是眾多論師都講說、採用的。由於眾多論師都修這六種法門,因而從中發展出其它的修行法門。

在數息觀中,又可結合身受心法四念處,觀息出入,因而形成十六個階段,稱為十六勝行。十六勝行是在身念處,知息出入,知息長短,知息遍身,除諸身行;在受念處:受喜、受樂、受諸心行、心作喜;在心念處作攝、心作解脫;在法念處有觀無常、觀出散、觀離欲、觀滅、觀棄捨。之所以有十六特勝禪觀法,據說是因為佛弟子在修行不凈觀時,有人因極端厭世而自殺,佛因此告諸比丘,舍不凈觀而修十六特勝行觀。這種觀出入息的法門,在《增一阿含經》卷七、卷八中的《安般品》中也有講述。

「若有比丘樂於閑靜無人之處。便正身正意。結跏趺坐。無他異念。系意鼻頭。出息長知息長。入息長亦知息長。出息短亦知息短。出息短亦知息短。出息冷亦知息冷。入息冷亦知息冷。出息暖亦知息暖。入息暖亦知息暖。盡觀身體入息、出息。皆悉知之。有時有息亦復知有。又時無息亦知復知無。若息從心出亦復知從心出。若息從心入亦復知從心入。如是。羅雲。能修行安般者。則無愁憂惱亂之想。獲大果報。得甘露味。」

《坐禪三昧經》在介紹了如何對治貪、嗔、痴、散亂後,又介紹了如何對治這四種病都有的法門,即對治多等分的念佛觀。這種觀法是讓人觀想佛象的相好莊嚴,得念佛三昧。這裡念佛與後來持念阿彌陀佛名號有所不同。《增一阿含經》中有十念品,即念佛、法、眾、戒、施、天、休息、安般、身非常、死。對於念佛法門,經中說:「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修一法。當廣布一法。便成神通。去眾亂想。逮沙門果自致涅盤。云何為一法。所謂念佛。當善修行。當廣演布。便成神通。去眾亂想。逮沙門果。自致涅盤。是故。諸比丘。當修行一法。當廣布一法。如是。諸比丘。當作是學。」佛教初期的念佛法門是指觀想佛象,《法苑珠林》卷十三中說,佛陀在菩薩修行,見到一幅象,就以願「成就如是妙身」,後來就出家了,「持象入山,取草為座,在畫象前結跏趺坐,一心諦觀此畫象,不異如來。」不久他就得到了智慧、神通。佛說自己「由此觀象,今得成佛,若有人能學此觀,未來必當成無上道。」

《五門禪經要用法》中具體解釋說:「佛為法王。能令人得種種善法。是故坐禪之人先當念佛。佛者能令人無量罪微薄得諸禪定。至心念佛佛亦念人。為王所念怨家債主不能侵近。念佛亦爾。諸餘惡法不能嬈亂。若念佛者。佛不在世云何憶念。人之自信無過於眼。當觀好象如見真佛無異。先從肉髻眉間白毫。下至於足。復至肉髻。相相諦觀。還於靜處閉目思惟。繫心在像使不他念。若有餘緣攝之令還。心自觀察如意得見。是為得觀緣定。當作是念。我亦不往像亦不來。而得見者由心定想住也。得觀佛定已。然後進觀生身。便得見之。如面無異也。人心馳散多緣惡法。當如乳母看視其子不令作惡。若心不住當自責心。老病死苦常來逼切。若生天上著於妙欲。無有治心善法。若墮三惡苦惱怖 善心不生。今於此身當至心念佛。復作是念言。生在末世法欲滅盡。猶如打鼓開門放囚。鼓聲漸止門閉一扇。豈不自知不求出獄也。過去無始世界生死以來。所更苦惱萬端。今始受法未得成就。無常死賊常來侵害。經無數劫生死之苦。如是種種責心令住於相。坐卧行步常得見佛。」

《五門禪經要用法》中還講到了法身觀用觀十方佛。「法身觀者既以觀像心隨想成就。斂意入定即便得見。當因於像以念生身。觀雲如坐於菩提樹下光明顯照相好奇特。又如鹿野苑中為五比丘說四諦法。又如耆闍崛山放大光明為諸大眾說般若時。隨用一處繫念在前不令外散。心想得住即便見佛。舉身快樂貫徹骨髓。譬如熱時得清涼池。寒得溫室。世間之樂無以為喻。法身觀者。已於空中見佛生身。當因生身觀內法身。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法大慈大悲無量善業。如人先見金瓶後觀內摩尼寶珠。所以法身真妙神智無比。無近遠無難無易。無量世界悉如目前。無有一法而不知者。一切諸法無所不了。是故行者。當常專念不令心散。若念余緣攝之令還。」

「念十方佛者。坐觀東方廓然大光。無諸山河石壁。唯見一佛結跏趺坐舉手說法。心明觀察光明相好畫然明了。繫心在佛不令他緣。心若余念攝之令還。如是見者便增十佛。既見之後復增百佛千佛乃至無邊身。近者則使轉遠轉廣。但是見諸佛光光相接。心明觀察得如是者。回想東南復如上觀。既得成已西北方四維上下亦復如是。既向方方皆見諸佛已。當復一時並觀十方諸佛。一念所緣周遍得見。定心成就者。於定中見十方諸佛皆為說法。疑網悉除得無生忍。若有宿罪因緣。不見諸佛者。當一日一夜六時懺悔勸請隨喜。漸自得見。縱使勸請不為說法。是人心快樂身體安無患也。」

以上是坐禪三昧經上卷的內容,講述了古印度的佛教學者修行禪觀的方法,羅什把他們的禪觀方法歸納起來,列出了五種方法,後人稱之為五門禪。

三、禪觀的境界

在坐禪三昧經下卷,還講述了觀的境界和層次,即四禪八定。以對五門禪進一步展開論述。四禪八定是來自印度外道。佛傳中有佛陀向兩位仙人學禪觀方法的記載。

四禪八定與佛教的世界觀有著一定的聯繫,佛教里把世界分成三個層次,即欲界、色界、無色界。欲界眾生有食淫二欲,修到四禪即可去除,因此在生理方面,「入初禪者,飲食、睡眠皆可有可無」。色界眾生沒有食淫二欲了,但仍執著於色法,修四無色定,就能超越色界,達到無色界,無色界的眾生則超越了形色的束縛。

四禪有四個層次,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對於初禪,《三昧經》中說:「爾時行者雖得一心,定力未成,猶為欲界煩惱所亂,當作方便,進學四禪,呵棄愛欲。「行者一心精勤信樂,令心增進,意不散亂,觀欲心厭,降結惱盡,得初禪定,離欲盛火。」

二禪則是指離開了初禪的覺和觀,得第了清凈喜樂。《三昧經》中說:「行者如是內已一心,覺觀所惱,如極得息,如睡得安。是時次第無覺無觀,生清凈定。內凈喜樂,得入二禪。」

超越了二禪的喜樂,就得到三禪境界。《三昧經》中說:「心靜默然,本所不得,今得此喜,是時心觀以喜為患,如上覺觀,得無喜法,乃離喜地,得聖賢所說樂,一心諦知、念護,得入三禪。」

三禪超越了二禪的喜,但三禪自己又有樂,在《俱舍論》、《釋禪波羅密次第法門》卷五中說三禪又稱為「樂俱禪」。

而超越了三禪的樂,就進入了不苦不樂的四禪。《三昧經》中說:「以善妙舍此苦樂,先棄憂喜,除苦樂意,護念清凈,得入第四禪,不苦不樂,護清凈念一心,是故佛言,護最清凈第一,名第四禪。以第三禪樂動故,名之為苦,是故四禪除滅苦樂,名不動處。」

從一禪捨去覺觀,就到二禪,從二禪捨去喜就到三禪,從三禪捨去樂,就到不苦不樂的安隱之地——四禪。

經中說,達到四禪,則易於修行四無量心、四念處。可以說是修習這些法門的準備。因此修習禪定,只是為了以後修行慧提供了方便。《禪法要解經》中說:「第四禪中,不苦不樂,舍念清凈,調柔隨意。」此時就能易於得到慈心三昧,悲心三昧,喜心三昧,舍心三昧,而且此時「學五通,身能飛行,變化自在。」此時「一心思維輕觀,如能浮人,心力強故,而不沉沒……欲力、精進力一心力、慧力,令其廣大,而身更小,便能運身。」

達到四禪,也易於修行四無色定。四無色定是對色、受、想、行、識五陰的超越,它們是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三昧經》中在講到四禪後,說「漸觀空處,彼內外色想,滅有對想,不念種種色想,觀無量空處,常觀色過。念空處定上妙功德,習念是法,逮得定處。」這是說通過觀空,達到空無邊處,又進一步,則「念無量識處,觀空過處,念無無量識處功德,習念是法,逮得定處。」這是說識無邊處。

在觀中又進一步體會到「識如幻虛誑,屬諸因緣而不自在。」產生厭離之心,便達到無所有處。「念無所有處,觀識過處,念無所有處,觀識過處,念無所有功德,習念是法,便得無所有處。」

最後又「觀無所有過,念非有想非無想功德,習念是法,便得非有想非無想處。」

這是說空無邊處超越了色界的束縛,識無邊處超越了對空的執著,無所有處又超越了對識的執著。非想非非想處,則超越了對一切想的束縛和執著。

四無邊處定的境界仍只是因緣和合,虛妄不實,它只是修行慧觀的方便,並不究竟,因而不可執著。《三昧經》中說:「戒為平地,禪定為快弓,智慧為利箭,三事務足,能殺煩惱賊。」

禪定雖不究竟,但它能給禪者帶來喜悅,從而得到休息。佛經中記載佛在四十九的坐禪悟道時,多次在定中休息。「第五周,佛陀端正坐於菩提樹旁的著名榕樹下,享受解脫之樂(Vinatisukha),當他出此聖定之時,一婆羅門來到他跟前……第六個七天,佛陀從榕樹旁來到摩車靈陀樹,在此安度和第六周,繼續享受解脫三昧……第七個七天,佛陀安祥住於榕樹下,享受解脫之喜。」

而佛陀涅盤時,則是從第四禪入涅盤的《長阿含經》、《遊行經》中記載了佛陀在入滅前反覆進放四禪,四無色定,並在第四禪入滅。「比丘。無為放逸。我以不放逸故。自致正覺。無量眾善。亦由不放逸得。一切萬物無常存者。此是如來末後所說。於是。世尊即入初禪定。從初禪定。入第二禪。從第二禪起。入第三禪。從第三禪起。入第四禪。從第四禪起。入空處定。從空處定起。入識處定。從識處定起。入不用定。從不用定起。入有想無想定。從有想無想定起。入滅想定。」

此時因為阿難未證天眼通,就問「阿那律。世尊已般涅盤耶?」

阿那律說「未也。阿難。世尊今者在滅想定。我昔親從佛聞。從四禪起。乃般涅盤。」

「於時。世尊從滅想定起。入有想無想定。從有想無想定起。入不用定。從不用定起。入識處定。從識處定起。入空處定。從空處定起。入第四禪。從第四禪起。入第三禪。從三起。入第二禪。從二禪起。入第一禪。從第一禪起。入第二禪。從二禪起。入第三禪。從三禪起。入第四禪。從四禪起。佛般涅盤。」

四禪八定在小乘禪法和原始佛教中是有著重要地位的。它們也可與五門禪交叉修行,而且也可與四念處一起修行,而在禪定中,也可進一步修四禪觀,以得到解脫。

四、五門禪的意義及影響

五門禪對後來佛教的發展是有著相當的影響的,我們可以從不少大乘經論中找到五門禪思想影響的痕迹。

在般若學的經典《摩訶般若波羅密經》中,有並於不凈觀的記載,《序品》中說住般若中,應具足種種法,其中有「九想,脹想、壞想、血塗想、膿爛想、青想、啖想、散想、骨想、燒想。」在《句義品》中解釋「何等名世間善法」時,又講到「九想,脹想、壞想、血塗想、膿爛想、青想、啖想、散想、骨想、燒想。」與前面說的九想是一樣的。《摩訶般若經》中的九想不凈觀,與《三昧經》中的「青瘀、膨脹、破爛、血流塗漫、臭膿、噉食、不盡骨、散、燒焦」的不凈觀是大致相同的。大乘佛教之所以也霽不凈修習,因為他們認為愛欲是生死輪迴的根本,所以要成就修行,就一定得捨棄對世間的貪慾,否則修道是難以成功的。所以後來大乘佛教《楞嚴經》就從阿難與摩登伽女的故事講了如何對治愛欲的方法,對佛教的愛欲觀做了相當系統的解釋。後來中國佛教的祖師們,也無一不視愛欲為畏途,做了許多的論文來闡述,如何對治貪慾。凈土宗第十一代祖師省庵大師還專門作了《不凈觀頌》,對不凈觀的九想做了描述,讓人能清楚知道不凈觀是如何觀的,但他的不凈觀頌共有十頌,多了一個對死想的觀照,其餘與九想相同。佛教的這一思想甚至深深地影響了居士,周安土居士曾作《慾海回狂》專門講述不凈觀,除了通常的九想不凈觀以外,他又作了《不凈觀五絕頌》及《四覺觀》。

五門禪中慈心觀在大乘佛教中,也得到發展,大乘佛教的菩薩行本來就是講大慈大悲的,認為佛心者,在慈悲心是。因而大乘佛教對慈悲觀的發展,對菩提心闡述,就是五門禪的慈心觀遠遠不能相比的了。

大乘佛教講因緣觀也便利佛教的十二因緣觀得到豐富和發展。十二因緣觀在佛教時代是從人生論角度講的,後來的大乘佛教則專門講緣起論,講八不緣起,講業感緣起,講賴耶緣起,講真如緣起,如此等等,已是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的角度對佛教的因緣觀做了立體的發揮和闡述,認為緣起思想是佛教的智慧所在,所以大乘佛教就圍繞著的因緣思想做了不遺餘力的發揮。

數息觀,安般法門,在中國大乘佛教中發展不是很大,中國佛教素重智慧解脫,專修安般法門的不是很多。突出的有智者大師,講止觀法門,這與數息觀還是有聯繫的。他作了《六妙法門》,講了如何修安般。這本書在中土本已失傳,後從日本取回。他在這本書中說:「六妙門者,蓋是內行之根本,三乘得道之要徑。故釋迦初詣道樹,跏趺坐草,內思安般,一數二隨三止四觀五還六凈,因此萬行開發,降魔成道,當知佛為物軌,示跡若斯,三乘正士,豈不同游此路。所言六者,即是數法,約數明禪,故言六也,如佛或約一數辨禪,所謂一行三昧;或約二數謂一止二觀;或約三數,謂三三昧;約四數所謂四禪,或約五數,謂五門禪;或約六數,謂六妙門。」這裡就說得很明白,六妙法門中的數隨止觀還凈是與四禪、五門禪是同一系的。

念佛觀在小乘中有,在大乘中也有,但有區別,即五門禪中講的是觀象,而大乘佛教中講的是持名念佛。念佛的修行方法,在阿含經中就有,但講的是觀佛像,但大乘佛教則明確提出是持名念佛。龍樹的《十住毗娑論》中講:「阿彌陀佛本願如是,若人念我稱名,自歸即入,必定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常應憶念。」但在凈土中,還有一部《觀經》,是專門講觀佛凈土種種相好莊嚴的,認為能觀得清楚了,就能往生凈土。這是就在大乘經典是,在凈土念佛的法門中,也是有著兩條路的,即一是觀象,一是持名。蓮宗初祖慧遠法師即是觀象念佛,並不是持名念佛,

他所得的念佛三昧,與先前流行的《般舟三昧》有關,他的修行很注重自力的修持。由於他對蓮宗貢獻大。且以此修行,升到凈土,所以仍被認為是蓮宗的創始人。而緊隨其後的二祖善導大師則是持名念佛的,在二祖前,有曇鸞和道綽,有提出持名念佛,且也有成就,但並沒有被列為祖師,以其二人認為只要信願持名就行,不重視自己的戒定慧聖道,善導受到他們的影響,但善導大師同時又提倡自力與他力並重。所以念佛觀的成就,即使在持名念佛的時期,也還是在講究自身修持的,認為能修得定力,於往生大有幫助,這與五門禪中的念佛觀,以念佛而得定,是有重要聯繫的。

五門禪是典型的印度禪,它與中國禪是有著重大區別的。印度是沒有禪宗的,只有禪法,所謂禪法,就是瑜珈,梵文為yoga。它的英文意思是牛軛,引申為管束。即用一定的方法把心管住,使它完全向某一方向發展,因此四禪在南傳佛教譯為四靜慮,即是一種靜思。釋迦佛在成道前就曾隨印度修禪定的大師學習,學的就是四禪八定,但他最終放棄了,因為這不能帶來究竟的解脫,最多也就是得到五種神通,升為天人,但在三界內,未出生死輪迴。這就是印度的禪法,印度佛學者只是拿它他來入定,靜慮,以便更好地了解佛的智慧。但中國禪則與此有本質區別,中國的禪是能得到解脫的。胡適先生曾對印度禪和中國禪比較說:「印度禪是要專心,不受外界任何影響;中國禪是要運用智慧,從無辦法中想出辦法來,打破障礙,超脫一切。印度禪重在『定』,中國禪重在『慧』」在《論禪宗史的綱領》中有《胡適答湯用彤教授書》,胡適在裡面說:「禪有印長禪,有中國禪。自《安般經》以至達摩多羅《禪經》皆是印度之禪 。天台一派,《續僧傳》列入『習禪』一門,其人皆承襲印度禪,而略加修正,『止觀』即舊禪法的兩個階段,天台始以為禪之要旨。故天台是過渡時期。達摩一宗亦是一種過渡時期禪。此項半中半印的禪,盛行於隋、唐之間,隋時尤盛行。至唐之慧能、道一,才可說是中國禪。中國道家自然主義成分最多,道一是最好代表。」

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在中國禪的傳播,最早是禪數之學,這是印度禪在中國的傳播,印度禪在中國的傳播,使人們認為,所謂佛教就是一種道術,所以在漢代佛陀、阿羅漢在人們印象中也就是「行則飛揚,坐則揚光」的神仙之流。等到羅什等人把大乘佛教傳來後,人們才開始認識到佛教還有其它種種智慧。但即使是此時人們對禪的認識也還停在羅什所介紹的印度禪上,他把印度禪歸結為五門,即認為禪定是一種對治人我眾生種種習氣的方法,人們以此可以達到很高的靜慮境界,從而伏住人生的煩惱,暫時得到愉悅。而魏晉時的的慧皎,在《習禪》中也說到的禪的最高境界,「禪用為顯,屬在神通。故使三千宅乎毛孔,四海結為凝酥,過石壁而無壅,擎大眾而弗遺。」這種神通化的禪,是典型的印度禪法。

後來達摩來到中國。他帶來的禪有了解脫的成分,但仍帶很多印度禪的成分,他所教的安心法門,就是「凝心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於文教,此即與理冥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名之理入。」這裡有著濃厚的印度禪法特點,因此胡適先生說達摩禪法是半中半印是有一定道理的。達摩禪法是《楞伽經》印心的,有著楞伽經中一個真如思想體系,他的追隨者們,就常在打坐以便「舍妄歸真」,以便體認這個「客塵妄想所覆,不能顯了」的「同一真性」。但是禪在中國,又與魏晉時期一直盛行的般若思想相結合起來,而發生了變化,不再局限於印度禪法了。而這一變化和轉折,胡適認為是從道生法開始的。他在《中國禪學的發展》中說:「把印度佛教變成中國佛教,印度禪 變成中國禪,非達摩亦非慧能,乃是道生!他創了幾種很重要的教義,如頓悟成佛,善不受報,佛無凈土等。……與頓悟相反的是漸修,佛家從數息到四禪定,從四禪定到四念處,都是漸修。只要抓著一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頓悟。」

他又在漸頓的角度比較了印度禪和中國禪,他說:「這兩種禪法的區別,簡單說,印度禪是漸修,中國禪法重頓悟。二者恰恰相反:前者是從靜坐、調息,以至於四禪定、五神通,最後進入清談虛無的心理;後者不然,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辦法,這是中國的佛學者力求簡單化的結果。」這也就是道生的頓悟與印度禪和中國禪的區別所在,印度禪里沒有解脫的成分,而中國禪里則有著一悟成佛的深刻內涵,因而它與印度禪是有本質區別的。

對於中國禪宗始於何時,有種種說法,一般的說法,即佛教內部的說法是認為中國禪始於達摩大師,現時學界又有人認為中國禪始於東山法門,又有不少人認為中國禪宗始於慧能。而真正的中國禪是帶有著深厚的道家自然主義色彩的,因此印順法師又講中國禪宗的真正開始是牛頭禪法的形成。在這裡說中國禪法的形成,就涉及到中國禪法的本質問題。如果禪本質是上一種與中國道家自然主義相似的禪法,那麼說中國禪始於牛頭禪也就無可非議的了。胡適先生顯然是認為道生是中國佛教的轉折點,說道生是一個轉折點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未免牽強了一點,但從這裡可以得到啟發,即般若思想為中國佛教界真正受後,中國禪法才有了產生的可能。這樣的話,印度禪五門禪與般若思想結合,也就是中國禪形成的準備時期了。通過上面的考察,我則認為五門禪是印度禪法,中國禪法應是始於中國真正接受般若思想時的時期,即羅什譯出般若經典後,尤其是譯出的《維摩詰經》在中國廣泛傳播,對士大夫產生較大影響之後。重要人物,達摩和智者大師講的禪也還帶有大量印度禪的特色,但此時中國禪已經在發展了,到慧能大師時已經是非常成熟了。

這樣,在探索中國禪的起源問題上,能真正界定好五門禪,對印度禪法有著清楚的認識就是非常重要的了。

作者:蔡宏
推薦閱讀:

林青霞:坐禪只需三日滿

TAG:意義 | 思想 | 坐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