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解讀男人：假面夫婦何以存在？

導語：假面夫婦是維繫夫婦關係的一種暫定的、委婉的做法。當愛情不存在時，該怎麼辦？是以假面夫婦的形式繼續維持夫妻關係並從中找尋到繼續下去的意義，還是寧願離婚，背負經濟上的和社會上的種種負擔，也要探求真正心靈相通的夫婦關係？摘自渡邊淳一|《男人這東西》假面夫婦是婚姻無法避免的結局無論經歷過多麼熾烈的戀愛，最終結為夫妻，共同生活在一起，也難免會出現倦怠，趨於惰性化。這一變化無論劇烈還是輕微，可以說是婚姻中無法避免的宿命結局。問題是：原本在戀愛過程中不被注意的對方的一些缺點、毛病似乎也與這一變化同步，開始逐漸變得明顯和突出了，於是不知不覺中，夫妻關係出現裂痕、雙方相互難以理解了。這種裂痕如果只局限於小範圍則還好，一旦擴大，就會導致夫妻關係變質為「假面夫婦」，即戴著面具的夫妻。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三十多歲的夫婦身上，他們一旦意識到彼此已成為假面夫婦，就會想方設法試圖改變這種狀況，因而還有改善雙方關係的可能。為此，夫妻雙方會進行溝通，也會發生爭吵，結果既可能實現關係正常化，也可能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四五十歲的中年夫婦身上，儘管意識到這一點，但可能不少人已經失去了改變它的動力。他們既沒有為此而相互爭吵、衝突的氣力，又堅持認為婚姻本來就是這樣的，於是任隨惰性帶著他們繼續生活下去。在日本，像這樣的夫婦不在少數，中老年夫婦中有相當大的比例可以說都是流於形式的夫妻。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接受假面夫婦生活當夫妻關係趨於冷淡、演變為假面夫婦時，不少妻子會為此而煩惱：「夫妻關係這樣下去行嗎？」「繼續保持這種婚姻還有意義嗎？」儘管最後還是接受現狀，但是大多數妻子們都曾有過這樣的煩惱時期。當然，夫妻之間出現摩擦和裂痕的程度因各人的性格以及感受力而異。對於夫妻或男女關係敏感的人和不敏感的人、忍耐力強的人和忍耐力不強的人、理想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之間，其程度顯然大不相同。例如，同樣一件事情，對於A女士來說可能只是小事一樁，但對B女士來說可能就是個大問題，甚至不排除會直接導致離婚。不管怎樣，很少有妻子不對夫妻關係的現狀抱有疑問，對其實質進行思考的。與此相反，男人對於戴著面具的夫婦關係似乎不存什麼疑問，他們比較容易接受這種現狀，大多數人認為婚姻就應該是這樣的。箇中理由之一是，男人的人生原點在於社會生活，換言之，對男人來說，工作是他們的生活重心，家庭僅僅是支撐這一生活的陪襯部分。倘若待在家裡感覺不舒服，他們就會埋頭工作，或者增加與同事朋友的交際，晚些回家，盡量減少與妻子接觸的時間，這樣就可以避免平地起風波。任何人說話都有場面話和真心話兩種，對此男人深信不疑。因為作為社會的一員，如果不能因時因地運用自如地交替使用場面話和真心話，就無法在社會上生存下去。因此，這種情形在夫妻之間屢見不鮮：丈夫表面上尊寵妻子，實際上背地裡與別的女性打得火熱；表面上假裝對妻子言聽行從，其實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出，充耳不聞。男人的性格原本就敷衍馬虎，加之擅長人前道人話，鬼前說鬼話，對於夫婦之間種種差異的認識不像妻子來得深刻，並且不願拘泥於那種事情，覺得麻煩。當妻子提起這類話題時，丈夫常常以「我很累，先睡了」之類的言辭來搪塞。姑且不論結局是好是壞，男人們用這種方法來岔開話題、迴避關鍵問題，倒也有人能夠順利地使婚姻至少在形式上得以繼續維持下去。難得糊塗：追求實質愛情更易引發婚姻破裂這令我們想起了神田正輝與松田聖子的離婚事件。在兩人舉行的離婚發表會上聖子對記者們表示：「湊巧正月那段時間因為感冒休息在家，於是我們夫婦有了時間來慢慢討論，最終決定離婚的。」這番話聽了讓人感到有趣的是，假如兩個人沒有時間坐下來慢慢交談，恐怕至今還是一對戴著面具的夫妻吧。仔細想來，避開棘手的重大問題往前進，從某個意義上說，或許也是人類的一種智慧。至少男人們之所以在夫婦關係的問題上儘力迴避實質，閉口不談，是因為他們預知，假使自己也像妻子一樣認真地加以思考夫婦關係存續的意義，披肝瀝膽地進行交流的話，說不定就會引發致命的破裂。這種情況其實不只限於婚姻問題。例如，人如果一味深刻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麼而生存？」「人生究竟是什麼？」之類的問題，有的人說不定早就絕望自殺了。如果學生抱著「為什麼」的疑問參加考試，或許就會名落孫山。姑且不論好壞，類似這樣迴避事物本質的做法，有時候確實可以使人生過得更加輕鬆一些。同樣的，夫婦之間即使戴著面具，不妨繼續戴下去，或許可以使夫妻關係存續下去，相反尋根究底直搗問題實質的話，說不定會導致婚姻破裂。因此，夫妻雙方如果沒有離婚的能量和勇氣，則避開實質問題，互相戴上面具，也不失為一種繼續保持關係的智慧。事實上，不少夫妻就是這樣維繫著婚姻關係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戴著面具的夫婦雙方其實是信仰犯罪中的同案犯。經濟權的掌握方決定離婚率任何一對夫妻，都潛藏著成為假面夫婦的可能性。而這在美國那樣的國度里是不可思議的，在歐美國家，夫婦間只要愛情缺失了，雙方立即就會離婚，戴著面具繼續保持夫妻關係對他們來說極其不自然，因此許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離婚和再婚。與此相比，日本社會對於離婚的寬容度還很低，且家庭觀念相對較重，故此離婚率不像美國那樣高。此外，夫婦間經濟權各不獨立，也是制約離婚的原因之一。在美國，丈夫的經濟權和妻子的經濟權十分清晰明確，各自獨立，雙方可在各自的權利範圍內進行各類經濟活動。如果妻子是家庭主婦，則一般由丈夫掌管錢財，依據需要交給妻子必要的花銷。而在日本，家庭的經濟大權大多掌握在妻子手中，這對於男人來說，是限制其自由行動的一大障礙。工薪族且妻子為家庭主婦的情況下，一般是丈夫將全部工資交給妻子，再從妻子那裡索要零用錢，自己掙來的錢卻不能自由地支配使用。在這種狀況下，丈夫就像被砍掉了手腳一樣，不論同妻子關係多麼不融洽，他們都無力邁出離婚這一步。這也是日本男人不願離婚的一大原因。孰優孰劣：追求愛情還是做假面夫婦？當然，不能僅憑這一點來評論孰好孰壞。在美國由於夫婦離婚再婚頻繁，常常在孩子的心理上造成嚴重創傷，這已經成為一個社會性的問題。此外，夫婦中任何一方都時刻處於緊張和不安狀態，擔心失去對方的愛情，因而不少人患上了精神疾病。如此看來，假面夫婦有假面夫婦的好處，至少雙方相處得較為輕鬆，與自己熟悉而親近的人共享安逸的生活，不必緊張，不必謹小慎微，從而情緒淡定，心境豁敞。總而言之，夫婦關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失去張力，變得鬆弛而恬淡。無論是經人介紹結婚還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夫妻，30年過後幾無區別。關鍵在於如何看待假面夫婦，如果以否定的態度去看待，夫婦關係就會舉步維艱；如果以肯定的態度去看待，夫婦關係就會輕鬆自在。儘管如此，仍然不乏遠離戴面具、真正心靈相通的恩愛夫妻。或者經歷過一段假面夫婦時期，上了歲數之後重新心心相印的夫妻也絕非沒有。當夫妻雙方都隨著年齡增長而精力減退、心氣減弱，覺得只有對方才是自己生存下去的依靠的時候，就會出現後者這種關係。夫婦兩人坐在檐廊上，一面品著茶，一面互相肯定對方：「還是和你在一起好啊！」這便是典型的日本老夫婦的形象，他們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共度餘生。不過換個角度看，也可以說，因為他們都失去了吸引力所以才能互相走近。這樣說來，假面夫婦是維繫夫婦關係的一種暫定的、委婉的做法。今後是以假面夫婦的形式繼續維持夫妻關係並從中找尋到繼續下去的意義，還是寧願離婚，背負經濟上的和社會上的種種負擔，也要探求真正心靈相通的夫婦關係？這就取決於各自的想法了，而不能籠統地品評孰好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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