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比《我的前半生》更精彩的我的前半生

06-02

爆款劇《我的前半生》收官。大結局的處理很巧妙，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想像空間。至於子君和賀涵最終有沒有在深圳偶遇並牽手……百樣人觀百樣感。

回顧《我的前半生》播出期間，戲裡戲外同樣熱鬧：首先是亦舒小說原著粉鬧著罷看；接著，吳越因飾演「小三」凌玲被罵；再接著，飾演「出軌丈夫」「上海大媽」等配角，因為形象傳神成了新晉「網紅」……

劇火，原著亦火。亦舒《我的前半生》中說：

「每個人都應該結兩次婚。一次在年輕的時候，另一次在中年。少年時不結一次，中年那次就不會學乖，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所以要爭取經驗。」

恨她的人說其言語犀利、觀點偏激；

愛她的人稱其夢筆生花、踔絕之能。

究竟亦舒是恨她人口中的「滅絕師太」，生活不苦、慾望作祟，光鮮亮麗的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交易；

還是愛她人眼中的大才盤盤，穿白襯衣、卡其褲，美而不自知，於是美又多兩三分？

笑世間英雄兮我自狂傲

張愛玲那句：成名要趁早。讓亦舒和這句話牢牢綁定在一起。畢竟，若論年少成名，亦舒當仁不讓。

真正的才華如火焰般難以收藏，總會燎原。年僅十四歲的亦舒向《西點》雜誌投稿，從此名聲大噪。

「火」到什麼程度？十五歲時，亦舒就被報刊編輯追到學校來要稿，成為編輯們不敢得罪的「小姐」。據說報刊主編笑稱：「你們不要得罪『小姐』，她未成年，殺人是不犯法的。」

年少成名，加之祖上福蔭庇佑，亦舒順風順水，功名如探囊取物般。亦舒有何才華？有人戲稱是祖師爺賞飯吃。

亦舒似乎有將文字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她筆下平凡的字眼變成奇句，索然的故事變成經典的才華。

她文思永不枯竭，書一本一本出，超過300本。這樣的高質高產，連蔡瀾都回復說：難得。

亦舒憑藉一支妙筆，行事硬是與人不同。

現在希望成名的人，恨不得一個名字從生到死。亦舒不同，她有筆名梅峰、依莎貝和玫瑰等。亦舒文風獨特，即使換上十個筆名，讀者也可以一下子從作品中把她辨認出來。

亦舒有盛名，亦為盛名所累。

亦舒的親侄子倪震，曾毫不客氣地攻擊她：姑姑亦舒，十多歲便結婚出走，生下小朋友；凡事必須付出代價，姑姑多年來都有陰影，人怕出名豬怕肥，怕有一天小表弟找上門來要錢。

這話從何而來？

自古奇材多怪狀。才華橫溢的亦舒極有主見、放達不羈，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17歲的她不顧家人和朋友的反對，愛上了才華橫溢的畫家蔡浩泉。

為愛痴狂的她甚至以自殺威脅反對他們在一起的父母，閃婚後18歲就生下了兒子蔡邊村。

此時的亦舒，用風流倜儻形容她最為貼切。她活得那麼肆意、真實，簡直快活得人神共憤。

可惜這段才子佳人的婚姻最終只維持了短短3年，以亦舒離婚、蔡浩泉另娶遺憾結尾。離婚後，亦舒和親生兒子斷絕來往，只當把這段不願記起的人生歷史刪除了。

有人覺得亦舒因婚姻破裂而遷怒兒子，就連亦舒的親侄子倪震亦是不解。事情真的如此嗎？文筆卓然的亦舒，竟怕自己怕兒子追上門來討債？思來不盡然。

亦舒曾在微博上發文，借用出自小說《媽》中的一段文字：

「我懷你的時候是那麼年輕，但是我要你活著，甚至我親生的母親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著肚子痛哭，我要你生下來，我只有十八歲。」

2013年，44歲的蔡邊村拍攝的以尋母為主題的紀錄片《母親節》上映，向亦舒喊出想要認母的想法。最終，亦舒仍沒有認回這個眾所周知的兒子。

「現在我明白孩子總歸要長大，過他自己的生活。」亦舒曾說。

我更寧願去相信，亦舒是不想打擾屬於兒子的生活。不打擾亦是愛，亦舒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愛。更何況，亦舒本是一個心竅玲瓏的女子。再見亦是傷神，不如不見、各自安好。

亦舒在《阿修羅》中如此寫道：

人們不解釋的主要原因是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想法，無關重要的人，對無關重要的事有點兒誤會，有什麼關係，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於當事人生活毫無影響，何勞解釋。

過盡千帆皆不是

《無緣》、《如今都是錯》、《同門》、《莫失莫忘》、《阿修羅》、《開到荼蘼》……亦舒筆下的故事，篇篇扣人心弦。若非讀到最後，誰也不能篤定地說知曉結局。

其作品除了暢快淋漓，通常都是「逆襲」。多是無所依靠的女子，憑藉自身努力，改變原有的生命軌跡。

女子太過獨立，也被眾人解讀為「沒有男人活得更精彩」的暗示。因此，亦舒被封上了「滅絕師太」的稱號。誰知「滅絕師太」仍是明媚的少女。

年僅二十餘歲的「滅絕師太」亦舒身為娛記，因公恰巧認識了當年最紅的男星岳華。和畫家蔡浩泉冷戰冷了心的亦舒，對愛情仍充滿憧憬。

時間的無涯的荒野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張愛玲的金句用在這裡，也是恰好。

初遇時，亦舒說：「岳華有一張好人臉，好人的性格。」岳華不抽煙不賭錢，不去舞廳，不亂花錢，是個很努力的演員。似乎一切完美。

正如《星之碎片》所寫：「愛一個人決不瀟洒，為自己留了後步的，也就不是愛。」

為了追求愛情，亦舒義無反顧。介入？第三者？或許是吧。畢竟當時的岳華和拍拖了5年的「武俠影后」鄭佩佩的感情仍在分分合合中。

愛情猶如飛蛾撲火。在那段時間裡，經常是岳華開車，鄭佩佩坐車，亦舒也經常上車。隨著岳華、亦舒接觸得越來越多，戀情也迅速發展起來。最後亦舒離婚，岳華當時的女友鄭佩佩遠嫁美國，兩人在一起了。

在和岳華相愛的日子裡，亦舒處理情感的方式頗有偏激，許是缺乏安全感。她善妒任性，容不得愛情里的一點點「不完美」。

如同《阿修羅》一書中所提，阿修羅善妒，能量極大。不蒙我喜，必定遭殃。

或許是因為對這份愛情過於全心全意，亦舒對岳華的控制欲百分之百。僅僅是在報紙上看到提及岳華跟鄭佩佩的往事，她會生氣到將岳華的西裝全剪爛；

情緒難控之下，在岳華的邵氏宿舍里，她狠狠地將一把刀插在他睡的那張床的心口位置……

亦舒的可恨亦有可憐、可愛之處。在外人眼中，亦舒生如筆下的玫瑰、喜寶，傳奇且艷，其實，此時的亦舒本人應如《假使蘇西墮落》《尋歡記》中的人物，平凡且毫無自信。

即便如此，這段脆弱的婚姻，依舊維繫。

徹底支離破碎，源於一封信：已婚的鄭佩佩寫了一封信給岳華，傾訴生活瑣事。毫無安全感的亦舒看到鄭佩佩的來信，難以控制。

衝動之下，脆弱而敏感的亦舒將這些信向媒體公開，導致鄭佩佩家庭出現問題。最終，「好人」岳華怒而提出分手。

想要挽回愛情，跪求複合的亦舒無比謙卑，依然遭到了岳華的嚴詞拒絕。岳華淡淡地說：「你傷害人家太犀利，不可以。」

確實傷人至深，以至於岳華日後接受採訪時冷冰冰地說道：「她是否愛我，我不太清楚。」再也找不到一絲昔日相愛的影子。

或許這決絕，讓亦舒的青春徹底成為了過去。此後，亦舒作品中藏匿著幾不可聞的寂寞。她說：「什麼是惆悵舊歡如夢？大雨傾盆的時候，海水卷上沙灘的時候。」

閱盡千帆終執手,此心安處是吾鄉

亦舒在《我的前半生》中寫道：

「我朝自己微笑，伸一伸酸軟的腰，欣賞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結婚環，簡直不能相信的好運氣，如此理想地便結束了我的前半生生涯。至於我的後半生……誰會有興趣呢?每個老太太的後半生幾乎都一樣。」

亦舒是決絕的，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她覺得女性應該獨立自主，另外一方面她覺得強勢的女性很寂寥。

所以她為《我的前半生》的女主角子君安排了一個圓滿的結局，亦舒是喜歡子君的。正如亦舒愛筆下人物，命運亦未薄待亦舒。

年到四十的亦舒，相親找到歸宿。亦舒現任丈夫姓梁，曾是港大教授。與梁教授結婚後，亦舒脫胎換骨，還通過人工受孕，用命搏了個女兒回來。

為了女兒，她選擇移民去溫哥華，開始過上了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生活。上午八九點鐘起來寫作，還接地氣地做起了家庭主婦，督促女兒功課，就像一個普通的媽媽、普通的妻子一樣。

有人說：一般的書總可以很清晰地辨出是悲劇還是喜劇，或是悲喜劇，唯獨亦舒的書無悲喜可分。結尾處男女主角都皆大歡喜了，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只是那些嬉笑怒罵中的心酸，早已把讀書人的心涼透了。

豈非如人生？非黑即白是沒有的，都是深深淺淺的灰。從對婚姻的極度依賴到自信獨立，從作品的結局圓滿到真實不虛，亦舒和她作品中的主人公，都實現了涅槃。

何謂現代社會文明制度下的「港女」？

我最喜歡如下答案：有容貌、有品味、有教養、有生存能力，最重要的是還有那放不下的驕傲。

有傲骨無傲氣，這才是真正的亦舒，真正的亦舒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