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菊仙：讀東坡赤壁女子新田園詩映象

三心映鑒情系田園

——讀東坡赤壁女子新田園詩映象

程菊仙

2010年夏天，東坡赤壁詩社召開了全國農村題材詩詞創作座談會。隨後，掀起了一陣新田園詩詞創作的全國性熱潮，新田園詩詞作品像雪片一樣飛向東坡赤壁詩社，像清流一樣湧進《東坡赤壁詩詞》。其中一批女田園詩作者嶄露頭角。她們就是一首首清新的田園詩，淡雅而端莊，營造著雅俗共賞的《東坡赤壁詩詞》新田園詩欄目，如同那山泉般的甘醇，那月亮般的清明朗，那泰山般的堅韌，給這個欄目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獨有詩心在，時時一自哦」

詩心，詩人之心，作詩之心。著名紅學家、詩人周汝昌先生原是研究唐詩宋詞的。他認為詩源分作兩端：一是中華民族的詩性與詩心；二乃漢字語文的詩境與詩音。不懂此兩端者，就不懂中國詩的特色，即極獨特的美學特徵。所以他說：「以我之詩心，鑒照古人之詩心，又以你之詩心，鑒照我之詩心。三心映鑒，真情斯見，雖隔千秋，欣如晤面。」（《千秋一寸心》）

縱觀《東坡赤壁詩詞》中新田園詩女作者之心，作詩之心，與男性詩人一樣，與生俱來，人皆有之。表現的手法是「善於」與「不善於」罷了。我在這兒要說的，當然是指屬「善於」這一類。以我之詩心，鑒照女作者之詩心。「真情斯見」，「欣如晤面」。

詩心在三農，目擊之處，皆有詩花在閃爍。你看，「放眼農村圖畫里，回眸樓宇綠陰中。」（吳慧娟《赴農村採風感吟》）綠陰掩映的樓宇，美麗農村的畫卷，氣象清新，大氣豪邁，詩意流淌。「重重疊疊上瑤台，勝似敖包遍地栽。谷垛邀情哥妹會，羞顏醉得月華開。」（周啟安《谷垛》）在詩人眼裡，谷垛、情哥情妹、月華就是組詩。詩一般的畫境，詩一般的想像，詩一般的話語。「羞顏醉得月華開」，連月亮都醉了，讀者我也醉了。奇妙極了。

再看，憑靠著詩心，女詩人總有新的詩境發現：「一犁春雨一犁風，紫燕青紗入畫中。夫婦"上河圖』上擠，媽媽簡訊命收工。」（田幸雲《農忙曲》）新農村有著自然清新美，藝術高雅美，時代信息美。匠心獨運，描繪成了似影、似畫、似曲、似散文的農忙新篇章：「環村大道達天涯，寶馬輕塵駛進家。座座新樓庭院立，空調室內笑聲嘩。」（許紅娟《山村》）追求清麗洗鍊，不尚濃妝。一首28字的《山村》詩，運用畫面的分割與組合，將「大道」、「寶馬」、「新樓」、「空調」等4種景物事象，有機地編織成蒙有城市風味的奔小康的山村圖，頗富蒙太奇之情趣美。美在鄉村，無處不在，美在心中，喜上眉梢：「誰言最苦是農民，老漢今朝也領薪。昔日常愁錢養老，如今俺也是工人。」（謝彩霞《老農領取養老金》）讀者也無不為老農高興，歡欣鼓舞。詩情畫意的田園風光無處不在：「雲淡風輕暮色斜，扁舟一葉且回家。家中老伴烹新酒，待我回來唱《對花》。」（梅玉榮《漁家樂》）寫得輕鬆活潑又不乏幽默感，不僅寫出了當代農村奔小康生活的富足情景，且折射出農民精神生活的豐富多彩，很有時代感。

再看，無論是寫富饒鄉村，還是寫貧困山鄉，詩人都能展露詩心：「長作無端千載夢，牽情總是故鄉苗。田園菜圃因蟲啃，院內生柴帶葉燒。」（宋彩霞《扶貧村感懷》）作者情系山裡失學兒童和扶貧戶，擔心「田園菜圃因蟲啃」和「院內生柴帶葉燒」的貧困生活而牽腸掛肚。可謂「獨有詩心在，時時一自哦。」（宋代王令《庭草》）

「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

詞心，指詞人在創作中獨有的心理狀態，真情實感。內涵有三：或一往情深，怨悱不亂；或至情至性，不能不爾；或精魂相來往。用我們今天的話說，①詞心是詞人發於內心，未可強求的真情深感；②詞心是詞人一以貫之的創作獨特感受。③詞心是詞人最真實的心靈感應。詞人的內心與詞心，即詞人審美心態和審美情理功能是詞人創作成功與否的重要條件。

晚清詞家況周頤提出「詞心」說，其重要內容是詞人抒寫「萬不得已」之情，揭示詞人作詞之內驅動力及詞作的情感內涵，關注的是「人生問題」。《東坡赤壁詩詞》中新田園詩女作者，都注意到了利用「詞心」說，來提升作品的情感內涵。

你看，作者寫真實的心靈感應：「陽和風暖春明媚，柳飄絮、鶯聲脆，竹影婆娑撩客醉。蛙鳴悅耳，溪流浪碎，共惜春光貴。    群山雨後爭含翠，紫燕巡檐戲成對。老叟隔牆呼妻妹，送肥南嶺，放牛坡背，樂把丹靑繪。」（陳亞萍《青玉案·春之韻》）全詞展現了一幅優美的鄉村春之圖，作者用細緻入微的手法，抒寫了所見，所聞，所感。上片寫了「柳飄絮、鶯聲脆，竹影婆娑撩客醉。蛙鳴悅耳，溪流浪碎，共惜春光貴。」好美的生態環境。下片：「……老叟隔牆呼妻妹，送肥南嶺，放牛坡背，樂把丹靑繪。」好一個「樂把丹青繪」，作者這裡詩意地描寫了春之韻，詞味躍然紙上，給人以美的想像。「四月晴空碧野，五橋養殖新苗。泥鰍黃鱔起波濤，浪激網箱芳草。 

最美池邊花葉，枝枝自在風搖。蛙吟蟈蟈唱聲高，報道增收勢好。」（王惠中《西江月·五橋漁業養殖場採風》）全詞由景及事，即景生情，由聽見蛙吟蟈唱，預感到漁業豐收。作者喜上心頭，發於內心地亮出點題結句：「報道增收勢好。」情真意切，畫龍點睛。「風送雲天，鳥戲秧田。過溪橋，翠黛生煙。穿尋草地，彩蝶翩翩，舞桃園中，梨園裡，菜園邊。    碧水涓涓，笑語甜甜。繞池塘，公路盤旋。飛車迷眼，來去之間，有麥兒黃，苗兒嫩，筍兒鮮。」（王瓊《行香子·初夏鄉村即景》）全詞以農村為背景，寫了「笑語甜甜」的農人。寫了「秧田、碧水、麥兒」的農景，寫了「麥兒黃」、「飛車迷眼」的農業，動靜互迭，物我相忘，天人合一，一幅幅新時代的初夏鄉村畫圖活脫脫地呈現在我們眼前。其間就滲進了作者的詞心——心靈感應。

再看，作者寫一以貫之的創作獨特感受：「度陌臨流，聽小語綿蠻，似促芳事。轉叩雕窗，催喚曉鬟梳洗。新碧乍掩巢痕，隔不斷、數聲圓脆。念晚來清籟如水，未放海棠花睡。    上林唱徹東風醉。惱無情、送春桃李。紛紛舞到青莎路，空逐歌塵起。簾外舊曲重拈，問甚處、感紅怨翠。正嫩涼院宇，又巧囀，濃陰里。」（伊淑樺《玲瓏四犯·鶯聲》）這哪裡在寫鶯，明明是在寫人。將鶯人化，將人鶯化，若即若離，似是而非。作者有所寄託，卻又不露痕迹；借喜悅的鶯聲，來烘托農村新人的「清籟如水」、「送春桃李」的喜悅心聲。手法嫻熟，詞味厚濃，文筆空靈，天然渾成。

再看，作者寫「萬不得已」的審美心態。「坡地層層芽漸吐，霧染雲薰，嫩蕊如蘭秀。春色無邊裝一簍，茶歌陣陣飄山岫。    細炒精烘工序就，天地精華，日月杯中透。乘興繁華茶市走，歸來我亦香盈袖。」（陳麗娟《一籮金·英山雲霧茶》）「嫩蕊如蘭秀」、「天地精華」比喻春茶，「春色無邊裝一簍」，「日月杯中透」象徵茶情，可謂妙思也。作者與茶，被一條情感紐帶聯繫成一體，充滿了形態美、人性美和心靈美。

 況周頤在《蕙風詞話》中向我們傳經：「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而能以吾言寫吾心，即吾詞也。」《東坡赤壁詩詞》中新田園詩女作者的作品，所言極似。

「詩為賦心，賦為詩體」

賦，具有詩歌特點的文體。形似散文，內有詩韻，是介於詩歌和散文之間的文體。清末大學者劉熙載在《藝概》中推出「詩為賦心，賦為詩體」的論斷。兩者聯姻。我理解為：作詩要有賦的形散神不散的巧妙結構和華美辭藻，作賦要有詩的嚴肅內容和語言音律。

    賦心與詩心、詞心三維一體，是抒情文學創作的重要媒體。唐代詩人白居易《與元九書》云：「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清楚地講明了作詩需要有賦心般的表達藝術技巧。《東坡赤壁詩詞》中新田園詩女作者的作品，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你且看，作者運用形散神不散的賦法寫詞：「為官一任，莫教農田丟一寸。寸土皆金，留與兒孫細細耕。    商招垃圾，一堵圍牆圈十里，縱使高升，也是千秋戴罪人。」（洪雪蓮《減字木蘭花·「土地日」贈父母官》）作品既注意寫了以民為本，以田為本，代民之心，發民之聲的嚴肅內容，又自然運用了形散神不散的散文敘事法，勸告父母官要珍惜土地，為子孫保命；警告圈地商人不要做千秋罪人。情之感人，言之動人，熔鑄字裡行間。更有深入者，以描敘結合的寫實手法，作者直指：是什麼人拿農民的土地投機暴富呢？「辦事如今只要錢，缺錢且賣祖宗田。合同簽罷杯中酒，豈管農人心苦咸。    人有夢，月無言，高樓政績兩悠然。誰思日後盤中物，任滿抽身別處遷。」（夏愛菊《鷓鴣天·話說賣地》）「詩為賦心。」作者將賣祖宗田的錢奴，追求高飛政績的庸官，簽約發財的不法商，敢怒而不敢言的農人，寥寥幾筆，活靈活現，入骨三分。憫農之情躍然紙上。「娃兒苦，也解別情濃。父母打工千里外，奶孫度日萬難中。瘦了小東東。」（程小乘《憶江南·留守兒童》）這首詞的容量特大：寫了父母在外地打工，寫了小東東別父母苦情，寫了奶孫倆在家裡艱難度日，寫了奶奶生病了小東東挑起照顧重擔，揭示了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農村「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一字千金，切中時弊。正如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所指出：「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於內,不可得而傳。」（東晉葛洪《西京雜記》）

讀《東坡赤壁詩詞》，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新田園詩作者隊伍不斷壯大，尤其愛好新田園詩詞的女作者嶄露頭角。她們憑靠「詩心、詞心、賦心」的胸懷驅動力，以女性特有的敏感而細膩筆觸，於耕耘中收穫，追求「情真、意遠、境高」的詩詞創作目標，並正在努力向這一目標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