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現代舞還是現代的中國舞(關於現代藝術的思考③)
中國的現代舞還是現代的中國舞(關於現代藝術的思考③)
許 銳
《 人民日報 》( 2014年11月18日 14 版)
越來越多的中國現代舞作品呈現出對傳統文化有意識的借鑒,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中國傳統舞蹈作品中出現了超出傳統範疇的創新
20世紀初,以吳曉邦、戴愛蓮為代表的一代先驅人物開創了中國的新舞蹈藝術,他們中很多人都曾受到西方現代舞的影響。此後,新中國舞蹈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蘇聯和東歐的舞蹈模式影響下發展,主要以芭蕾舞和中國舞為主。直到改革開放之後,西方現代舞的影響迅速擴展,從美國的「Modern Dance」而來的「現代舞」概念在中國正式出現,成為重要舞種之一。30多年來,現代舞在中國頑強生長,並培育了一個規模不大卻比較穩定的創作和欣賞群體。
對於今天中國現代舞的發展,有兩個現象非常值得我們關注。一是越來越多的現代舞作品呈現出對中國傳統文化有意識的借鑒與學習,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中國傳統舞蹈作品中出現了超出傳統範疇的創新發展;二是歷經30多年的發展,中國現代舞仍然更多處在非主流的邊緣地帶,並未獲得相應的地位與影響。
我有兩位朋友都曾表達過對現代舞的困惑。一位是美國的演出經紀人,她在推介中國的現代舞到西方去的時候,經常會碰到相當一致的要求——中國的演出團體會說:「我們一定要帶真正『中國的』舞蹈出去!」國外承接演出的團體也會說:「我們一定要請真正『中國的』舞蹈來!」這樣的話聽多了,她開始思考,到底什麼才是真正「中國的」舞蹈呢?還有一位從事了數十年現代舞創作的著名編導,近來努力地告訴別人自己其實是一個中國舞編導,因為她深深地感到,頂著「現代舞」三個字很多時候並不是光環,反而會給別人認知自己的作品帶來很多限制和誤解。她戲謔般的辯解只是一種無言的反抗,並不能解決現代舞在當下社會的認知與接受困境。
在此可見「中國」和「現代」被人為地割裂了,這種認知導致了相當特殊的中國「當代舞」概念的出現。另起爐灶的中國「當代舞」強調「中國」屬性,在創作上又受到現代舞影響,成為一個身份模糊、難以被傳統舞蹈界定的種類。它在近年來的重要舞蹈比賽中擴展非常迅猛,卻又偏偏把「現代舞」排斥在外,使後者只被看做是移植到中國的一種西方藝術,擠壓了現代舞原本就不開闊的發展空間。
實際上,無論是「現代舞」還是「當代舞」,都同時包含了中國與西方的文化成分,都是現當代時態里中國舞蹈的「文化混合體」,並無質的區分。一位華裔美籍舞蹈家在觀看了國內舞蹈比賽中的當代舞劇目後,驚訝地感嘆這在國際上應該是代表獨特中國特色的現代舞。而在某個國際當代舞創作展演論壇上,一位英國學者質疑中國民族民間舞蹈編導來參加當代舞創作是否合適?結果她的質疑不僅遭到很多舞蹈界同行的反質疑,而且由中國民族民間舞編導創作的當代舞作品最終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由此可見,我們對現代舞的認知偏於狹隘,以至於有些人談「現代舞」色變,現在到了該拆除現代舞觀念上的藩籬的時候了。
本文繞口令一般的題目是中國現代舞的迷思困境,其實也是近現代以來中國文化一直面對的問題。從痛徹骨髓的鴉片戰爭開始,中國近現代文化的發端本就帶有在西方文化影響與衝擊下被動回應的成分,現代化成為積弱中國一個揮之不去的目標。而一個現代的中國必然是自信自立於傳統文化之上的中國。台灣和香港的現代舞雖然更早受到西方影響,卻沒有妨礙他們對傳統文化的追求與呈現。「雲門舞集」的林懷民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孕育了《水月》《行草》等一系列佳作。面對那熟悉又陌生的舞蹈樣式,已經沒有人在意「傳統」或「現代」的判斷,也沒有人懷疑是否「中國」。這說明,接受西方文化不是以否定自己為代價,立足傳統文化也不意味著自己一家獨大,只有更加開放而真誠的創作,才能創造屬於今天中國的舞蹈藝術。她應該根植於但又不拘泥於我們的傳統文化,她應該熟悉而又陌生,她應該得到今天觀眾的寬容與接納,她更應該融入現代,融入世界。
國家大劇院舉辦「中國舞蹈十二天」的演出季,只有「中國」二字,現代、傳統、民族等字眼消失不見,卻又在風格迥異的演齣劇目中無處不在,各擅勝場。我們看到的,不都是「中國的」嗎?「中國的現代舞」和「現代的中國舞」最終需要走向融合,而不是彼此排斥,只有融合才能開創一個更包容更寬廣的發展空間。認知上的「解套」不僅能夠形成合力,激發出更大的創造性,也能夠激勵創作者將中國文化的魅力真正滲透到現代舞的創作中來,在世界舞台上展現中國舞蹈藝術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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