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誠：派兵、和談，美國中東戰略調整的糾結

06-02

普京在敘利亞的一手棋，讓正處於中東戰略調整中的美國陷於政治上、軍事上的被動。國際社會對俄羅斯反恐給予了普遍支持，美國打擊伊斯蘭國三心二意則受到輿論批評；危在旦夕在巴沙爾政權穩住了陣腳，政府軍開始反攻；由4500名美國軍人的生命和7萬億美國納稅人金錢扶持起來的伊拉克政府，竟然加入了俄羅斯反恐陣營。美國深感憤懣又很無奈。對此，美國接連採取行動，力圖扭轉被動局面。

美國顯著的行動有兩條，一是在奧巴馬不派地面部隊參加反恐作戰的承諾下，宣布派出50人規模的特種部隊進入敘利亞；二是近期在維也納召開的敘利亞和平會議，破例邀請伊朗參加。美國的做法能否產生預期效果有待觀察，但上述一反常態的舉動中，或從三個方面顯現出美國當前中東戰略調整的糾結。

第一，派特戰部隊進入敘利亞，決策帶有冒險性。敘利亞內戰爆發後，美國曾有過對巴沙爾政權動武的打算，但主要是通過空襲配合反政府武裝作戰，沒有直接派兵的意圖。奧巴馬近年來先後十多次公開表態不派地面部隊，「美軍軍靴不會踏上敘利亞的土地」，唯恐再次陷入戰爭泥潭。現在宣布派出小股特戰部隊入敘，完全是對俄羅斯打擊伊斯蘭國取得重大戰果的被動反應。美國派兵的盤算是，雖然規模有限，但可展示美國的反恐決心，產生積極的政治影響，平衡因俄羅斯強勢介入造成的被動局面；美特種部隊還將進一步整合反政府武裝，起到穩定軍心、提高反政府武裝戰鬥力的作用；利用俄借反恐合作緩和俄美關係的意圖，穩固反政府武裝的地盤，為即將到來的敘各方談判增加籌碼。出兵的冒險性則在於，宣布特戰部隊入敘不如說美國公開了在敘利亞已有的軍事存在，這在法理和道義上是失理、丟分的；美軍能否有效整合魚龍混雜的反政府武裝也還是未知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美國人的老毛病，他們未必知道美軍支持的反政府武裝，哪些是溫和的、哪些是極端的，哪些是反美的、哪些是反巴沙爾的，陣線不清、敵我不明，自然是很危險的。如果美軍支持或參與反政府武裝與敘軍隊作戰，戰場損失很難避免。當預期目標短期內不能達到，或出現嚴重的人員傷亡時，是繼續增兵還是就此撤出，將會是美國困難而又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第二，邀請伊朗加入敘利亞和平進程，決策表現出矛盾性。伊朗是美國在中東的最主要敵手。美國堅持推翻巴沙爾政權，目的是擊垮以伊朗為核心的中東什葉派聯盟，孤立、瓦解伊朗政權。巴沙爾政權能苦苦支撐到今天，除了俄羅斯因素外，伊朗的堅定支持也是重要原因。為此，解決敘利亞問題，美國一直把伊朗排除在外。去年1月，聯合國主導敘利亞和談，秘書長潘基文對伊朗發出邀請，由於美國的堅決反對不得不在24小時內又撤回。前不久召開的由17國參加的維也納敘利亞和平會議，美國一改以往立場，主動邀請伊朗參加，有些出人意料。如果把敘和平談判納入到伊核談判達成協議的大背景下觀察，美國的這一舉動符合美對伊政策的整體調整。實際上，美國在是否吸納伊朗的問題上，處在一個矛盾的決擇中。經過這麼多年的硝煙戰火和明爭暗鬥，美國認識到沒有伊朗的參與，政治解決敘利亞危機不會取得實質性成果。美國中東問題專家伊扎克·納卡什曾在他的文章《什葉派和伊拉克的未來》中說過，伊朗有可能是美國在大中東範圍內解決什葉派問題的橋樑。美國寄希望伊朗保持在伊核談判過程中的靈活態度，在敘利亞危機的立場上能向美方有所靠攏。但同時美國又擔心一旦伊朗加入和談，俄、敘方面的力量得到加強，談判桌上的政治博弈由美國主導的難度加大，達成美國所需要的政治成果會更加不容易。美國國內保守派勢力，堅決反對伊朗入圍政治解決敘利亞危機。美國專欄作家查爾斯·克勞薩默認為，奧巴馬選擇了「一種旨在促使美國衰落的外交政策」。奧巴馬政府的做法是在當前的困境中，兩害相權取其輕的不得已選擇。

第三，中東亂局中是進是退，政策擇取具有搖擺性。敘利亞危機從深層次看，其背後是各大國之間、各宗教勢力之間，數百年來在中東地區激烈的政治較力和戰略較量的延續。當前的主要矛盾是美俄爭奪地區主導權。奧巴馬政府上台後，美國的戰略重心開始從中東轉向亞太。一方面是修補小布希政府中東政策的重大失誤，儘快從阿富汗、伊拉克泥潭中拔腳，扶持親美勢力，以較為柔性的姿態維持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將「亞太再平衡」戰略在美國的戰略排序中，放在了更優先的位置，以應對中國的迅速崛起。但這並不意味著美國的中東戰略會有根本性變化，美國的意圖是要在中東和亞太兩個方向取得一種平衡，收縮在中東鋪開的攤子，強化在亞太擺開的陣勢。從伊拉克撤軍、和伊朗達成核協議、對俄敘利亞空襲保持克制、邀請伊朗參與敘利亞和平進程等等，都是這種戰略收縮的具體體現。但問題是，事情往往不象美國想得那麼簡單。俄羅斯介入敘危機深度的不確定性、美伊高度不信任感、因緩和與伊關係引發的海灣國家及以色列不滿情緒，以及因打擊伊斯蘭國不利引發的國際社會批評等等，都使美國擔心目前在中東的戰略收縮，勢必削弱對中東事務的主導權。這種既要主導又想收縮的戰略決擇，讓奧巴馬政府承受著巨大壓力。派兵進入敘利亞、伊拉克北部解救人質、邀伊朗加入敘利亞政治進程，都是美國為轉變被動而採取的補救措施。處在進退兩難當口的美國，反映在決策上，出現左右搖擺是不可避免的。

美國中東戰略調整中的糾結，根源在於它的霸權主義全球戰略。這也給中國提供了一個機遇。美國搞亞太再平衡圍堵中國，作為回應的手段之一，中國可以把解決敘利亞危機作為切入點，加強和俄羅斯的戰略協同，成為影響中東局勢的另一大國因素，遲滯美國的戰略東移。目前，俄羅斯在戰場上取得了主動，中國則要在政治上、經濟上發揮更積極的作用，使解決敘利亞危機步入公正、合理的政治進程，讓美國的霸權圖謀難以如願實行。

（作者：武警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