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卷八十二 ?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
任文公郭憲許楊高獲王喬謝夷吾楊由李南李郃段翳廖扶折像樊英
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決嫌疑,幽贊於神明,遂知來物者也。若夫陰陽推步之學,往往見於墳記矣。然神經怪牒、玉策金繩,關扃於明靈之府、封F639於瑤壇之上者,靡得而窺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箕子之術,師曠之書,緯候之部,鈐決之符,皆所以探抽冥賾、參驗人區,時有可聞者焉。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乃望雲省氣,推處祥妖,時亦有以效於事也。而斯道隱遠,玄奧難原,故聖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或開末而抑其端,或曲辭以章其義,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懷協道藝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後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圖籙,越登槐鼎之任;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恆譚、尹敏,以乖忤淪敗。自是習為內學,尚奇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奸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擯。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雲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術之失,至於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斯深於《書》者也;極數知變而不詭俗,斯深於數術者也。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意者多迷其統,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徵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藝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時事,因合表之雲。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父文孫,明曉天官風角秘要。文公少修父術,州辟從事。哀帝時,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共止傳舍,時,暴風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諸從事未能自發,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得免。
後為治中從事。時,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為其備。」刺史不聽,文公獨儲大船。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雲起,須臾大雨,至晡時,湔水湧起十餘丈,突壞廬舍,所害數千人。文公遂以占術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後,文公推數,知當大亂,乃課家人負物百斤,環舍趨走,日數十,時人莫知其故。後兵寇並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糧捷步,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餘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蜀武擔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之。」自是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無有往教之義。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憲曰:「今正臨講業,且當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遲?」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奇之。及後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於東海之濱。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祿勛。從駕南郊。憲在位,忽迴向東北,含酒三潠。執法奏為不敬。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後齊果上火災,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囂。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遂上隴。其後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嘆曰:「恨不用子橫之言。」
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眾。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憲遂以病辭退,卒於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數。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鄉里。
汝南舊有鴻C23B陂,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之言,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後民失其利,多致飢困。時有謠歌曰:"敗我陂者翟子威,飴我大豆,亨我芋魁。反乎覆,陂當復。"昔大禹決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徵於此。誠願以死效力。」晨大悅,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勢,起塘四百餘里,數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緣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人異焉。後以病卒。晨於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少遊學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斷,獲冠鐵冠,帶鈇鑕,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宜改常性。」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不可改之於陛下。」出便辭去。
三公爭辟,不應。後太守鮑昱請獲,既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遂不留。時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明府當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從之,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獲遂遠遁江南,卒於石城。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東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每月朔望,常自縣詣台朝。帝怪其來數,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於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隻舄焉。乃詔上方訁爾視,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朝時,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於京師。後天下玉棺於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於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錄,皆先謁拜之。吏人祈禱,無不如應。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聲焉。或雲此即古仙人王子喬也。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風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但望閣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死。近三十日,遠不過六十日,遊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倫聽其言,至月余,果有驛馬齎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 舉孝廉,為壽張令,稍遷荊州刺史,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
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允協大中。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塗泥,而英姿挺特,奇偉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足濟時,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探賾聖秘,觀變歷征,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其道德,以經王務。昔為陪隸,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董臣嚴綱,勖臣懦弱,得以免戾,實賴厥勛。及其應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尋功簡能,為外台之表;聽聲察實,為九伯之冠。遷守鉅鹿,政合時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不馳鶩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有倫序;采之於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宜當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於曆象,下使五品咸訓於嘉時,必致休徵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尸祿負乘,夕惕若厲。願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後以行春乘柴車,從兩史,冀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下邳令。豫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漢末當亂,必有發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
時,博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凶占應。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至其日而終。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易》,並七政、元氣、風雲占候。為郡文學掾。時,有大雀夜集於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當有小兵,然不為害。」後二十餘日,廣柔縣蠻夷反,殺傷長吏,郡發庫兵擊之。又有風吹削哺,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有薦木實者,其色黃赤。」頃之,五官掾獻橘數包。
由嘗從人飲,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駕。」既而趣去。後主人舍有斗相殺者,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斗,此兵賊之象也。」其言多驗。著書十餘篇,名曰《其平》。終於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少篤學,明於風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征,當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明日中時,應有吉問,故來稱慶。」旦日,棱延望景晏,以為無征;至晡,乃有驛使齎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遲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方亢》,馬DC77足,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後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於家。
南女亦曉家術,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疾風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稱,官至博士。郃襲父業,游太學,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樸,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採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益部,投郃候舍。時,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問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後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奇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遲,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陳得失,有忠臣節。在位四年,坐請託事免。 安帝崩,北鄉侯立,復為司徒。及北鄉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以安社稷」,於是錄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餘,卒於家。門人上黨馮胄獨制服,心喪三年,時人異之。 胄字世威,奉世之後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徵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博學善交,與鄭玄、陳紀等相結。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時,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易經》,明風角。時有就其學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嘗告守津吏曰:「某日當有諸生二人,荷擔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後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積年,自謂略究要術,辭歸鄉里。翳為合膏藥,並以簡書封於筒中,告生曰:「有急發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楇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鬥頭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創者即愈。生嘆服,乃還卒業。翳遂隱居竄跡,終於家。
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輿人也。習《韓詩》、《歐陽尚書》,教授常數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就問災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歲荒,乃聚谷數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斂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側,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先為諸生,從扶學。後臨郡,未到,先遣吏修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時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於家。
二子,孟舉、偉舉,並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鬱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資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乃散金帛資產,周施親疏。或諫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產業,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吾門戶殖財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牆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賓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餘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三輔,習《京氏易》,兼明《五經》。又善風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異。隱於壺山之陽,受業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後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嘗有暴風從西方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客後有從蜀都來,雲「是日大火,有黑雲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於是天下稱其術藝。 安帝初,征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詔公車賜策書,征英及同郡孔喬、李昺、北海郎宗、陳留楊倫、東平王輔六人,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並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征之,復固辭疾篤。乃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疾不肯起。乃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鐘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壇席,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賜几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後應對,又無奇謨深策,談者以為失望。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征,既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英既善術,朝廷每有災異,詔輒下問變復之效,所言多驗。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以圖緯教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嘗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床答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其恭謹若是。年七十餘,卒於家。
孫陵,靈帝時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傳英業,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雖弛張趣舍,時有未純,於刻情修容,依倚道藝,以就其聲價,非所能通物方,弘時務也。及征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他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後進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於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疏。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數跡乎?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至乃誚噪遠術,賤斥國華,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於猜察,道足於法令,雖濟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聞變夷於夏。」況有未濟者乎!
唐檀公沙穆許曼趙彥樊志張單颺韓說董扶郭玉華陀徐登費長房薊子訓劉根左慈計子勛上成公解奴辜甘始王真王和平
唐檀字子產,豫章南昌人也。少游太學,習《京氏易》、《韓詩》、《顏氏春秋》,尤好災異星占。後還鄉里,教授常百餘人。
元初七年,郡界有芝草生,太守劉祗欲上言之,以問檀。檀對曰:「方今外戚豪盛,陽道微弱,斯豈嘉瑞乎?」祗乃止。永寧元年,南昌有婦人生四子,祗復問檀變異之應。檀以為京師當有兵氣,其禍發於蕭牆。至延光四年,中黃門孫程揚兵殿省,誅皇后兄車騎將軍閻顯等,立濟陰王為天子,果如所佔。
永建五年,舉孝廉,除郎中。是時白虹貫日,檀因上便宜三事,陳其咎徵。書奏,棄官去。著書二十八篇,名為《唐子》。卒於家。
公沙穆字文B06C,北海膠東人也。家貧賤,自為兒童不好戲弄,長習《韓詩》、《公羊春秋》,尤銳思《河》、《洛》推步之術。居建成山中,依林阻為室,獨宿無侶。時,暴風震雷,有聲於外,呼穆者三,穆不與語。有頃,呼者自EBBB而入,音狀甚怪,穆誦經自若,終亦無它妖異,時人奇之。後遂隱居東萊山,學者自遠而至。
有富人王仲,致產千金。謂穆曰:「方今之世,以貨自通,吾奉百萬與子為資,何如?」對曰:「來意厚矣。夫富貴在天,得之有命。以貨求位,吾不忍也。」
後舉孝廉,以高第為主事,遷繒相。時繒侯劉敞,東海恭王之後也,所為多不法,廢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謁曰:「臣始除之日,京師咸謂臣曰"繒有惡侯",以吊小相。明侯何因得此醜聲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體,傳茅土之重,不戰戰兢兢,而違越法度,故朝廷使臣為輔。願改往修來,自求多福。」乃上沒敞所侵官民田地,廢其庶子,還立嫡嗣。其蒼頭兒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辭諫敞,敞涕泣為謝,多從其所規。
遷弘農令。縣界有螟蟲食稼,百姓惶懼。穆乃設壇謝曰:「百姓有過,罪穆之由,請以身禱。」於是暴雨,不終日,既霽而螟蟲自銷,百姓稱曰神明,永壽元年,霖雨大水,三輔以東莫不湮沒。穆明曉占候,乃豫告令百姓徙居高地,故弘農人獨得免害。
遷遼東屬國都尉,善得吏人歡心。年六十六,卒官。六子皆知名。
許曼者,汝南平輿人也。祖父峻,字季山,善卜占之術,多有顯驗,時人方之前世京房。自雲少嘗篤病,三年不愈,乃謁太山請命,行遇道士張巨君,授以方術。所著《易林》,至今行於世。
曼少傳峻學。桓帝時,隴西太守馮緄始拜郡,開綬笥,有兩赤蛇分南北走。緄令曼筮之,封成,曼曰:「三歲之後,君當為邊將,官有東名,當東北行三千里。復五年,更為大將軍,南征。」延熹元年,緄出為遼東太守,討鮮卑,至五年,復拜車騎將軍,擊武陵蠻賊,皆如占。其餘多此類雲。 趙彥者,琅邪人也。少有術學。延熹三年,琅邪賊勞丙與太山賊叔孫無忌殺都尉。攻沒琅邪屬縣,殘害吏民。朝廷以南陽宗資為討寇中郎將,杖鉞將兵,督州郡合討無忌。彥為陳「孤虛」之法,以賊屯在莒,莒有五陽之地,宜發五陽郡兵,從孤擊虛以討之。資具以狀上,詔書遣五陽兵到。彥推遁甲,教以時進兵,一戰破賊,燔燒屯塢,徐、兗二州,一時平夷。
樊志張者,漢中南鄭人也。博學多通,隱身不仕。嘗游隴西,時破羌將軍段DA5E出征西羌,請見志張。其夕,DA5E軍為羌所圍數重,因留軍中,三日不得去。夜謂DA5E曰:「東南角無復羌,宜乘虛引出,住百里,還師攻之,可以全勝。」DA5E從之,果以破賊。於是以狀表聞。又說其人既有梓慎、焦、董之識,宜冀聖朝,諮詢奇異。於是有詔特徵,會病終。
單B348字武宣,山陽湖陸人也。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算術。舉孝廉,稍遷太史令,侍中。出為漢中太守,公事免。後拜尚書,卒於官。
初,熹平末,黃龍見譙,光祿大夫橋玄問B348:「此何祥也?」B348曰:「其國當有王者興。不及五十年,龍當復見,此其應也。」魏郡人殷登密記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黃龍復見譙,其冬,魏受禪。
韓說字叔儒,會稽山陰人也。博通五經,尤善圖緯之學。舉孝廉。與議郎蔡邕友善。數陳災眚,及奏賦、頌、連珠。稍遷侍中。光和元年十月,說言於靈帝,雲其晦日必食,乞百官嚴裝。帝從之,果如所言。中平二年二月,又上封事,剋期宮中有災。至日南宮大火。遷說江夏太守,公事免,年七十,卒於家。
董扶字茂安,廣漢綿竹人也。少游太學,與鄉人任安齊名,俱事同郡楊厚,學圖讖。還家講授,弟子自遠而至。前後宰府十辟,公車三征,再舉賢良方正、博士、有道,皆稱疾不就。
靈帝時,大將軍何進薦扶,征拜侍中,甚見器重。扶私謂太常劉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信之,遂求出為益州牧,扶亦為蜀郡屬國都尉,相與入蜀。去後一歲,帝崩,天下大亂,乃去官還家。年八十二卒。
後劉備稱天子於蜀,皆如扶言。蜀丞相諸葛亮問廣漢秦密,董扶及任安所長。密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任安記人之善,忘人之過」雲。 郭玉者,廣漢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漁釣於涪水,因號涪翁。乞食人間,見有疾者,時下針石,輒應時而效,乃著《針經》、《診脈法》傳於世。弟子程高,尋求積年,翁乃授之。高亦隱跡不仕。玉少師事高,學方診六微之技,陰陽隱側之術。和帝時,為太醫丞,多有效應。帝奇之,仍試令嬖臣美手腕者與女子雜處帷中,使玉各診一手,問所疾苦。玉曰:「左陽右陰,脈有男女,狀若異人。臣疑其故。」帝嘆息稱善。
玉仁愛不矜,雖貧賤廝養,必盡其心力,而醫療貴人,時或不愈。帝乃令貴人羸服變處,一針即差。召玉詰問其狀。對曰:「醫之為言意也。腠理至微,隨氣用巧,針石之間,毫芒即乖。神存於心手之際,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貴者處尊高以臨臣,臣懷怖懾以承之。其為療也,有四難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難也;將身不謹,二難也;骨節不強,不能使葯,三難也;好逸惡勞,四難也。針有分寸,時有破漏,重以恐懼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猶不盡,何有於病哉!此其所為不愈也。」帝善其對。年老卒官。
華佗字元化,沛國譙人也,一名B373。遊學徐土,兼通數經。曉養性之術,年且百歲而猶有壯容,時人以為仙。沛相陳珪舉孝廉,太尉黃琬辟,皆不就。
精於方葯,處齊不過數種,心識分銖,不假稱量,針灸不過數處。若疾髮結於內,針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疾穢,既而縫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間皆平復。 佗嘗行道,見有病咽塞者,因語之曰:「向來道隅有賣餅人,萍齏甚酸,可取三升飲之,病自當去。」即如佗言,立吐一蛇,乃懸於車而候佗。時佗小兒戲於門中,逆見,自相謂曰:「客車邊有物,必是逢我翁也。」及客進,顧視壁北,懸蛇以十數,乃知其奇。
又有一郡守篤病久,佗以為盛怒則差。乃多受其貨而不加功。無何棄去,又留書罵之。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殺佗,不及,因B256恚,吐黑血數升而愈。 又有疾者,詣佗求療,佗曰:「君病根深,應當剖破腹。然君壽亦不過十年,病不能相殺也。」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療,應時愈。十年竟死。 廣陵太守陳登,忽患匈中煩懣,面赤不食。佗脈之,曰:「府君胃中有蟲,欲成內疽,腥物所為也。」即作湯二升,再服,須臾,吐出三升許蟲,頭赤而動,半身猶是生魚膾,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後三期當發,遇良醫可救。登至期疾動,時佗不在,遂死。
曹操聞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積苦頭風眩,佗針,隨手而差。
有李將軍者,妻病,呼佗視脈。佗曰:「傷身而胎不去。」將軍言間實傷身,胎已去矣。佗曰:「案脈,胎未去也。」將軍以為不然。妻稍差,百餘日復動,更呼佗。佗曰:「脈理如前,是兩胎。先生者去血多,故後兒不得出也。胎既已死,血脈不復歸,必燥著母脊。」乃為下針,並令進湯。婦因欲產而不通。佗曰:「死胎枯燥,勢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胎,人形可識,但其色已黑。佗之絕技,皆此類也。
為人性惡,難得意,且恥以醫見業,又去家思歸,乃就操求還取方,因托妻疾,數期不反。操累書呼之,又敕郡縣發遣,佗恃能厭事,獨不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知妻詐疾,乃收付獄訊,考驗首服。荀彧請曰:「佗方術實工,人命所懸,宜加全宥。」操不從,竟殺之。佗臨死,出一卷書與獄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強與,索火燒之。
初,軍吏李成苦咳,晝夜不寐。佗以為腸癰,與散兩錢服之,即吐二升膿血,於此漸愈。乃戒之曰:「後十八歲,疾當發動,若不得此葯,不可差也。」復分散與之,後五六歲,有里人如成先病,請葯甚急,成愍而與之,乃故往譙更從佗求,適值見收,意不忍言。後十八年,成病發,無葯而死。
廣陵吳普、彭城樊阿,皆從佗學。普依准佗療,多所全濟。
佗語普曰:「人體欲得勞動,但不當使極耳。動搖則谷氣得銷,血脈流通,病不得生,譬猶戶樞,終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為導引之事,熊經鴟顧,引挽腰體,動諸關節,以求難老。吾有一術,名五禽之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鳥。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當導引。體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戲,恰而汗出,因以著粉,身體輕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餘,耳目聰明,齒牙完堅。
阿善針術。凡醫咸言背及匈藏之間不可妄針,針之不可過四分,而阿針背入一二寸,巨闕匈藏乃五六寸,而病皆瘳。阿從佗求方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葉青B375散:漆葉屑一斗,青B375十四兩,以是為率。言久服,去三蟲,利五藏,輕體,使人頭不白。阿從其言,壽百餘歲。漆葉處所而有。青B375生於豐、沛、彭城及朝歌間。
漢世異術之士甚眾,雖雲不經,而亦有不可誣,故簡基美者列於傳末:
泠壽光、唐虞、魯女生三人者,皆與華佗同時。壽光年可百五六十歲,行容成公御婦人法,常屈頸鷮息,鬚髮盡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時,死於江陵。唐虞道赤眉、張步家居里落,若與相及,死於鄉里不其縣。魯女生數說顯宗時事,甚明了,議者疑其時人也。董卓亂後,莫知所在。
徐登者,閩中人也。本女子,化為丈夫。善為巫術。又趙炳,字公阿,東陽人,能為越方。時遭兵亂,疾疫大起,二人遇於烏傷溪水之上,遂結言約,共以其術療病。各相謂曰:「今既同志,且可各試所能。」登乃禁溪水,水為不流;炳複次禁枯樹,樹即生荑,二人相視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長,炳師事之。貴尚清儉,禮神唯以東流水為酌,削桑皮為脯。但行禁架,所療皆除。
後登物故,炳東入章安,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ECE0,主人見之驚DE71,炳笑不應。既而ECE0孰,屋無損異。又嘗臨水求度,船人不和之,炳乃張蓋坐其中,長嘯呼風,亂流而濟,於是百姓神服,從者如歸。章安令惡其惑眾,收殺之。人為立祠室於永康,至今蚊蚋不能入也。
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為市掾。市中有老翁賣葯,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樓上睹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翁,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餚,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翁約不聽與人言之。後乃就樓上候長房曰:「我神仙之人,以過見責,今事畢當去,子寧能相隨乎?樓下有少酒,與卿與別。」長房使人取之,不能勝,又令十人扛之,猶不舉。翁聞,笑而下樓,以一指提之而上。視器如一升許,而二人飲之終日不盡。 長房遂欲求道,而顧家人為憂。翁乃斷一青竹,度與長房身齊,使懸之舍後。家人見之,即長房形也,以為縊死,大小驚號,遂殯葬之。長房立其傍,而莫之見也。於是遂隨從入深山,踐荊棘於群虎之中,留使獨處,長房不恐。又卧於空室,以朽索懸萬斤石於心上,眾蛇競來嚙索且斷,長房亦不移。翁還,撫之曰:「子可教也。」復使食糞,糞中有三蟲,臭穢特甚,長房意惡之。翁曰:「子幾得道,恨於此不成,如何!」 長房辭歸,翁與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又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長房乘杖,須臾來歸,自謂去家適經旬日,而已十餘年矣。」即以杖投陂,顧視則龍也。家人謂其久死,不信之。長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發冢剖棺,杖猶存焉。遂能醫療眾病,鞭笞百鬼,及驅使社公。或在它坐,獨自恚怒,人問其故,曰:「吾責鬼魅之犯法者耳。」
汝南歲歲常有魅,偽作太守章服、詣府門椎鼓者,郡中患之。時魅適來,而逢長房謁府君,惶懼不得退,便前解衣冠,叩頭乞活。長房呵之云:「便於中庭正汝故形!」即成老鱉,大如車輪,頸長一丈。長房復令就太守服罪,付其一札,以敕葛陂君。魅叩頭流涕,持札植於陂邊,以頸繞之而死。 後東海君來見葛陂君,因淫其夫人,於是長房劾系之三年,而東海大旱。長房至海上,見其人請雨,乃謂之曰:「東海君有罪,吾前繫於葛陂,今方出之,使作雨也。」於是雨立注。
長房曾與人共行,見一書生黃巾被裘,無鞍騎馬,下而叩頭,長房曰:「還它馬,赦汝死罪。」人問其故,長房曰:「此狸也,盜社公馬耳。」又嘗坐客,而使至宛市鮓,須臾還,乃飯。或一日之間,人見其在千里之外者數處焉。
後失其符,為眾鬼所殺。 薊子訓者,不知所由來也。建安中,客在濟陰宛句。有神異之道。嘗抱鄰家嬰兒,故失手D926地而死,其父母驚號怨痛,不可忍聞,而子訓唯謝以過誤,終無它說,遂埋藏之。後月余,子訓乃抱兒歸焉。父母大恐,曰:「死生異路,雖思我兒,乞不用復見也。」兒識父母,軒渠笑悅,欲往就之,母不覺攬取,乃實兒也。雖大喜慶,心猶有疑。乃竊發視死兒,但見衣被,方乃信焉。於是子訓流名京師,士大夫皆承風向慕之。
後乃駕驢車,與諸生俱詣許下。道過滎陽,止主人舍,而所駕之驢忽然卒僵,蛆蟲流出,主遽白之。子訓曰:「乃爾乎?」方安坐飯,食畢,徐出以杖扣之,驢應聲奮起,行步如初,即復進道。其追逐觀者常有千數。既到京師,公卿以下候之者,坐上恆數百人,皆為設酒脯,終日不匱。 後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見白雲騰起,從旦至暮,如是數十處。時有百歲翁,自說童兒時見子訓賣葯於會稽市,顏色不異於今。後人復於長安東霸城見之,與一老公共摩挲銅人,相謂曰:「適見鑄此,已近五百歲矣。」顧視見人而去,猶駕昔所乘驢車也。見者呼之曰:「薊先生小住。」並行應之,視若遲徐,而走馬不及,於是而絕。
劉根者,潁川人也。隱居嵩山中。諸好事者,自遠而至,就根學道,太守史祈以根為妖妄,乃收執詣郡,數之曰:「汝有何術,而誣惑百姓?若果有神,可顯一驗事。不爾,立死矣。」根曰:「實無它異,頗能令人見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睹,爾乃為明。」根於是左顧而嘯,有頃,祈之亡父祖近親數十人,皆反縛在前,向根叩頭曰:「小兒無狀,分當萬坐。」顧而叱祈曰:「汝為子孫,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靈!可叩頭為吾陳謝。」祈驚懼悲哀,頓首流血,請自甘罪坐。根嘿而不應,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左慈字元放,廬江人也。少有神道。嘗在司空曹操坐,操從容顧眾賓曰:「今日高會,珍羞略備,所少吳松江鱸魚耳。」放於下坐應曰:「此可得也。」因求銅盤貯水,以竹竿餌釣於盤中,須臾引一鱸魚出。操大拊掌笑,會者皆驚。操曰:「一魚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餌鉤沉之,須臾復引出,皆長三尺余,生鮮可愛。操使目前會之,周浹會者。操又謂曰:「既已得魚,恨無蜀中生薑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買錦,可過敕使者,增市二端。」語頃,即得姜還,並獲操使報命。後操使蜀反,驗問增錦之狀及時日早晚,若符契焉。 後操出近郊,士大夫從者百許人,慈乃為齎酒一升,脯一斤,手自斟酌,百官莫不醉飽。操怪之,使尋其故,行視諸壚,悉亡其酒脯矣。操懷不喜,因坐上收,欲殺之,慈乃卻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見於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變形與慈同,莫知誰是。後人逢慈於陽城山頭,因復逐之,遂入走羊群。操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復相殺,本試君術耳。」忽有一老羝屈前兩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許。」即競往赴之,而群羊數百皆變為羝,並屈前膝人立,雲「遽如許」,遂莫知所取焉。 計子勛者,不知何郡縣人,皆謂數百步,行來於人間。一旦忽言日中當死,主人與之葛衣,子勛服而正寢,至日中果死。
上成公者,密縣人也。其初行久而不還,後歸,語其家云:「我已得仙。」因辭家而去。家人見其舉步稍高,良久乃沒雲。陳寔、韓韶同見其事。 解奴辜、張貂者,亦不知是何郡國人也。皆能隱淪,出入不由門戶。奴辜能變易物形,以誑幻人。
又河南有F4F0聖卿,善為丹書符劾,厭殺鬼神而使命之。
又有編盲意,亦與鬼物交通。 初,章帝時有壽光侯者,能劾百鬼眾魅,令自縛見形。其鄉人有婦為魅所病,侯為劾之,得大蛇數丈,死於門外。又有神樹,人止者輒死,鳥過者必墜,侯復劾之,樹盛夏枯落,見大蛇長七八丈,懸死其間。帝聞而征之。乃試問之:「吾殿下夜半後,常有數人,絳衣被發,持火相隨,豈能劾之乎?」侯曰:「此小怪,易銷耳。」帝偽使三人為之,侯劾三人,登時仆地無氣。帝大驚曰:「非魅也,朕相試耳。」解之而蘇。
甘始、東郭延年、封君達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婦人術,或飲小便,或自倒懸,愛嗇精氣,不極視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為操所錄,問其術而行之。君達號「青牛師」。凡此數人,皆百餘歲及二百歲也。
王真、郝孟節者,皆上黨人也。王真年且百歲,視之面有光澤,似未五十者。自云:「周流登五嶽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嗽舌下泉咽之,不絕房室。」孟節能含棗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又能結氣不息,身不動搖,狀若死人,可至百日半年。亦有室家。為人質謹不妄言,似士君子。曹操使領諸方士焉。
北海王和平,性好道術,自以當仙。濟南孫邕少事之,從至京師。會和平病歿,邕因葬之東陶。有書百餘卷,葯數囊,悉以送之。後弟子夏榮言其屍解,邕乃恨不取其寶書仙藥焉。
贊曰:幽貺罕征,明數難校。不探精遠,歇感靈效?如或遷訛,實乖玄奧。上一篇: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目錄】 下一篇:逸民列傳第七十三
任文公 郭憲 許楊 高獲 王喬 謝夷吾 楊由 李南 李郃 段翳 廖扶 折像 樊英
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易繫辭曰:「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決嫌疑,幽贊於神明,遂知來物者也。易說卦曰:「聖人之作易也,幽贊於神明而生蓍。」繫辭曰:「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若夫陰陽推步之學,往往見於墳記矣。左傳曰:「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尚書曰「歷象日月星辰」也。然神經怪牒,玉策金繩,關扃於明靈之府,封縢於瑤壇之上者,靡得而闚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尚書中候曰:「堯沈璧於洛,玄龜負書,背中赤文朱字,止壇。舜禮壇於河畔,沈璧,禮畢,至於下昃,黃龍負卷舒圖,出水壇畔。」箕子之術,箕子說洪範五行陰陽之術也。師曠之書,占災異之書也。今書七志有師曠六篇。緯候之部,緯,七經緯也。候,尚書中候也。鈐決之符,兵法有玉鈐篇及玄女六韜要決,曰:「太公對武王曰:『主將有陰符,有大勝得敵之符,符長一尺;有破軍禽敵之符,符長九寸;有降城得邑之符,符長八寸;有卻敵執遠之符,符長七寸;有交兵驚中堅守之符,符長六寸;有請糧食益兵之符,符長五寸;有敗軍亡將之符,符長四寸;有失亡吏卒之符,符長三寸。諸奉使行符稽留,若符事聞,聞符所告者皆誅。』」皆所以探抽冥賾,參驗人區,時有可聞者焉。小爾雅曰:「賾,深也。區,域也。」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風角、六日七分,解並見郎顗傳。遁甲,推六甲之陰而隱遁也,今書七志有遁甲經。七政,日、月、五星之政也。元氣者,謂開闢陰陽之書也。河圖曰:「元氣闓陽為天。」前書班固曰:「東方朔之逢占、覆射。」音義云:「逢人所問而占之也。」日者,卜筮掌日之術也,史記司馬季主為日者。挺專,折竹卜也。楚辭曰:「索瓊茅以筳專。」注云:「筳,八段竹也。楚人名結草折竹曰專。」挺音大寧反。須臾,陰陽吉凶立成之法也。今書七志有武王須臾一卷。孤虛者,孤謂六甲之孤辰,若甲子旬中,戌亥無干,是為孤也,對孤為虛。前書蓺文志有風後孤虛二十卷。及望雲省氣,推處祥妖,時亦有以效於事也。望雲,解見明帝紀。省氣者,觀城郭人畜氣以占之也。而斯道隱遠,玄奧難原,故聖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論語曰:「子不語怪力亂神。」又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或開末而抑其端,論語曰:「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乆矣。』」鄭玄注云:「明素恭肅於鬼神,且順子路之言也。」或曲辭以章其義,易曰「探賾索隱,鉤深致遠,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也。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論語孔子之言也。鄭玄注云:「由,從也。言王者設敎,務使人從之,若皆知其本末,則愚者或輕而不行。」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懷恊道蓺之士,莫不負策抵掌,順風而屆焉。前書武帝時李少翁、欒大等並以方術見。少翁拜文成將軍,欒大拜五利將軍,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側擊也。後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圖籙,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為大司空,又以讖文拜孫咸為大司馬,見景丹傳。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各見本傳。自是習為內學,尚竒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內學謂圖讖之書也。其事祕密,故稱內。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姦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擯。謂桓譚、賈逵、張衡之流也。各見本傳。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司馬遷字子長,其父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曰:「觀陰陽之術,太詳而衆忌,使人拘而多畏。」見史記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雲大道,其硋或同。硋音五愛反。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術之失,至於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於詩者也;踈通知遠而不誣,斯深於書者也;禮記曰:「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敎也;疏通知遠,書敎也。詩之失愚,書之失誣。」鄭玄注「詩敦厚,近愚;書知遠,近誣」也。極數知變而不詭俗,斯深於數術者也。易曰:「極數知來之謂占。」又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易繫辭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統,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取遣謂信與不信也。陰陽之術,或信或不信,各有所執,故偏頗也。以為甚有者雖流宕失中,過稱虛誕者,亦為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徵最密,餘亦班班名家焉。謂襄楷、蔡邕、楊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蓺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時事,因合表之雲。表,顯也。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閬中,今隆州縣。父文孫,明曉天官風角祕要。文公少修父術,州辟從事。哀帝時,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共止傳舍,時暴風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諸從事未能自發,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得免。
後為治中從事。時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為其備。」刺史不聽,文公獨儲大舩,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雲起,須臾大雨,至晡時,湔水湧起十餘丈,酈元水經注云「湔水出綿道玉壘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壞廬舍,所害數千人。文公遂以占術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後,文公推數,推歷運之數也。知當大亂,乃課家人負物百斤,環舍趨走,日數十,時人莫知其故。後兵寇並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糧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餘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蜀武擔石折。武擔,山,在今益州成都縣北百二十步。楊雄蜀王本紀云:「武都丈夫化為女子,顏色美絕,蓋山精也。蜀王納以為妃,無幾物故,乃發卒之武都擔土,葬於成都郭中,號曰武擔。以石作鏡一枚表其墓。」華陽國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擔土為妃作冢,蓋地數畝,高七丈。其石俗今名為石筍。」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之。」自是常會聚子孫,設酒食。後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續漢志汝南郡有宋公國,周名郪丘,漢改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於此。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無有往敎之義。禮記曰:「禮聞來學,不聞往敎。」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憲曰:「今正臨講業,且當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遟?」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竒之。及後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於東海之濵。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徵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祿勳。從駕南郊。憲在位,忽迴向東北,含酒三潠。埤蒼曰:「潠,噴也。」音巽。執法奏為不敬。執法,糾劾之官也。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後齊果上火災,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嚻,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靷在馬胸,音胤。帝不從,遂上隴。其後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歎曰:「恨不用子橫之言。」
時匈奴數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衆。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瞀,亂也。不復言。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觥觥,剛直之貌,音古橫反。憲遂以病辭退,卒於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數。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鄉里。
汝南舊有鴻郤陂,陂在今豫州汝陽縣東。成帝時,丞相翟方進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之言,前書翟方進奏壞鴻郤陂。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後民失其利,多致飢困。時有謠歌曰:『敗我陂者翟子威,飴我大豆,亨我芋魁。方進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書「飴」作「飯」,「亨」作「羹」。反乎覆,陂當復。』昔大禹決江踈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徵於此。誠願以死效力。」晨大恱,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餘里,塘,堤堰水也。數年乃立。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緣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人異焉。後以病卒。晨於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遊學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斷,獲冠鐵冠,帶鈇鑕,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宜改常性。」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不可改之於陛下。」出便辭去。
三公爭辟不應。後太守鮑昱請獲,旣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遂不留。時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續漢書曰:「監屬縣有三部,每部督郵書掾一人。」明府當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從之,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軾,所以禮之。禮記曰「軾視馬尾」也。獲遂遠遁江南,卒於石城。石城在今蘇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東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每月朔望,常自縣詣臺朝。帝怪其來數,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於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隻舄焉。乃詔尚方??視,說文曰,??亦視也。音真吝反。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朝時,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於京師。後天下玉棺於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於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錄,皆先謁拜之。王喬墓在今葉縣東。吏人祈禱,無不如應。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聲焉。或雲此即古仙人王子喬也。劉向列仙傳曰:「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遊伊洛閒,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餘年後,來於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緱氏山頭。』果乘白鶴駐山顛,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而去。」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風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但望閤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死。近三十日,遠不過六十日,遊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倫聽其言,至月餘,果有驛馬齎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謝承書曰「倫甚崇其道德,轉署主簿,使子從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師弟子之禮。時或遊戲,不肯讀書,便白倫行罰,遂成其業」也。
舉孝廉,為壽張令,謝承書曰:「縣人女子張雨,早喪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養孤弟二人,敎其學問,各得通經。雨皆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薦於州府,使各選舉,表復雨門戶。永平十五年,蝗發泰山,流徙郡國,薦食五穀,過壽張界,飛逝不集。」稍遷荊州刺史,謝承書曰:「夷吾雅性明遠,能決斷罪疑。行部始到南陽縣,遇孝章皇帝巡狩,駕幸魯陽,有詔勑荊州刺史入傳錄見囚徒,誡長吏『勿廢舊儀,朕將覽焉』。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隔中央。夷吾所決正一縣三百餘事,事與上合。而朝廷歎息曰:『諸州刺史盡如此者,朕不憂天下。』常以勵羣臣。」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皐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允恊大中。尚書洪範曰:「皇建其有極。」孔安國注云:「皇,大;極,中也。」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塗泥,而英姿挺特,竒偉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四科,見文苑傳。尚書咎繇陳九德,曰「寬而栗,愿而恭,亂而敬,柔而立,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也。仁足濟時,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探賾聖祕,觀變歷徵,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其道德,以經王務。昔為陪隷,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董臣嚴綱,勗臣懦弱,董,督也。勗,勵也。得以免戾,寔賴厥勳。及其應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史記公儀休相魯,拔園葵,去織婦,不與人爭利。尋功簡能,為外臺之表;聽聲察實,為九伯之冠。左傳曰:「五侯九伯。」杜預注云:「九州之伯也。」遷守鉅鹿,政合時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左傳史蘇,晉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陰陽占候,見前書。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不馳騖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有倫序;採之於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尚書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棟也。宜當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於歷象,下使五品咸訓於嘉時,五品,五常之敎也,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訓,順也。必致休徵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疇,類也。屍祿負乘,夕惕若厲。易曰:「負且乘,致寇至。」又曰:「夕惕若厲。」言君子終日乾乾,至於夕,猶怵惕戒懼,若危厲。願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後以行春乘柴車,柴車,賤車也。從兩吏,兾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下邳令。豫剋死日,如期果卒。勑其子曰:「漢末當亂,必有發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墓謂塋域。墳謂築土。
時愽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異,吉凶占應。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棺音古亂反。至其日而終。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易,並七政、元氣、風雲占候。為郡文學掾。時有大雀夜集於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當有小兵,然不為害。」後二十餘日,廣柔縣蠻夷反,廣柔縣屬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縣西。殺傷長吏,郡發庫兵擊之。又有風吹削哺,「哺」當作「柿」,音孚廢反。顏氏家訓曰:「削則札也。左傳曰『削而投之』是也。史家假借為『肝肺』字,今俗或作『脯』,或作為『反哺』之『哺』,學士因雲『是屏障之名』,非也。風角書曰『庶人之風揚塵轉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轉。」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有薦木實者,其色黃赤。」頃之,五官掾獻橘數包。
由甞從人飲,勑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駕。」旣而趣去。後主人舍有鬬相殺者,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鬬,此兵賊之象也。」其言多驗。著書十餘篇,名曰其平。終於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句容,今潤州縣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篤學,明於風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徵,當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明日中時應有吉問,故來稱慶。」旦日,棱延望景晏,以為無徵;至晡,乃有驛使齎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遟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縣,屬丹陽郡。斻,以舟濟水也。馬踠足,踠,屈損也。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後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於家。
南女亦曉家術,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疾風卒起,先吹竈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稱,官至博士。郃襲父業,遊太學,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朴,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採風謠。使者二人當到益部,投郃候舍。時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京師時,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問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前書觜觿、參,益州之分野也。
後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竒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遟,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陳得失,有忠臣節。在位四年,坐請託事免。
安帝崩,北鄉侯立,復為司徒。及北鄉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範、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以安社稷」,於是錄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餘,卒於家。門人上黨馮冑獨制服,心喪三年,時人異之。家語曰「仲尼旣葬,弟子皆家於墓,行心喪之禮。三年喪畢,或去或留」也。
冑字世威,奉世之後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時為前將軍,見前書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徵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博學善交,與鄭玄、陳紀等相結。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時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易經,明風角。時有就其學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甞告守津吏曰:「某日當有諸生二人,荷擔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後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積年,自謂略究要術,辭歸鄉里。翳為合膏藥,並以簡書封於筒中,告生曰:「有急發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檛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鬬頭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創者即愈。生歎服,乃還卒業。翳遂隱居竄跡,終於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弔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輿人也。習韓詩、歐陽尚書,敎授常數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歎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就問災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歲荒,乃聚穀數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斂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側,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謁姓也。先為諸生,從扶學,後臨郡,未到,先遣吏脩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時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於家。
二子,孟舉、偉舉,並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鬱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貲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資產,周施親踈。或諫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產業,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鬬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國語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從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曠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不逃富。』」吾門戶殖財日乆,盈滿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左傳曰:「善人富謂之幸,淫人富謂之殃。」牆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賔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餘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三輔,習京氏易,兼明五經。又善風角、星筭、河洛七緯,推步災異。七緯者,易緯稽覽圖、乾鑿度、坤靈圖、通卦驗、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琁機鈐、考靈耀、刑德放、帝命驗、運期授也;詩緯推度災、記歷樞、含神務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徵、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汁圖徵也;孝經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隱於壺山之陽,山在今鄧州新城縣北,即張衡南都賦雲「天封大狐」是也。受業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後禮請不應;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甞有暴風從西方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客後有從蜀都來,雲「是日大火,有黑雲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於是天下稱其術蓺。
安帝初,徵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詔公車賜策書,徵英及同郡孔喬、謝承書曰「喬字子松,宛人也,學古文尚書、春秋左氏傳。常幽居修志,銳意典籍,至乃歷年身不出門,鄉里莫得瞻見。公車徵不行,卒於家」也。李昺、謝承書曰「昺字子然,酇人也,篤行好學,不羨榮祿。習魯詩、京氏易。室家相待如賔。州郡前後禮請不應。舉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車徵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謝承書曰:「宗字仲綏,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風角、星筭,推步吉凶。常負笈荷擔賣卜給食,瘠服閒行,人莫得知。安帝詔公車徵,策文曰:『郎宗、李昺、孔喬等前比徵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禮意不備,使難進易退之人龍潛不屈其身。各致嘉禮,遣詣公車,將以補察國政,輔朕之不逮。』青州被詔書,遣宗詣公車,對策陳災異,而為諸儒之表。拜議郎,除吳令。到官一月,時卒暴風,宗占以為京師有大火,定火發時,果如宗言。諸公聞之,表上,博士徵。宗恥以占事就徵,文書未到,夜懸印綬置廳上遁去,終於家。子顗,自有傳。」陳留楊倫、見儒林傳。東平王輔六人,謝承書曰:「輔字公助,平陸人也。學公羊傳、援神契。常隱居野廬,以道自娛。辟公府,舉有道,對策拜郎中。陳災異,甄吉凶有驗,拜議郎,以病遜。安帝公車徵,不行,卒於家。」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並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徵之,復固辭疾篤。乃詔切責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病不肯起。乃強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讎,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堵之中,環堵,面一堵也。莊子曰「原憲居環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鍾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簞,笥也。論語曰,顏回在陋巷之中,一簞食,一瓢飲。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養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壇席,令公車令導,尚書奉引,賜几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穀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後應對,又無竒謨深策,談者以為失望。謝承書曰「南郡王逸素與英善,因與其書,多引古譬喻,勸使就聘。英順逸議,談者失望」也。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徵,旣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所據矣。」
英旣善術,朝廷每有災異,詔輒下問變復之效,變災異復於常也。所言多驗。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以圖緯敎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甞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牀荅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荅。」禮記曰:「凡非弔喪非見國君,無不荅拜。」其恭謹若是。年七十餘,卒於家。
孫陵,靈帝時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傳英業,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流可知矣。雖?張趣舍,時有未純,於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聲價,非所能通物方,弘時務也。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及徵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它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後進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衆,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於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踈。文章雖美,時敝則不用也。禮樂誠貴,代末則廢。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數跡乎?言文章禮樂,其道邈遠,出於常用之表,不可以數跡求也。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莊子曰:「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側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墊猶掘也。至乃誚譟遠術,賤斥國華,遠術謂禮樂,國華謂懷道隱逸之士也。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於猜察,道足於法令,雖濟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前書大人賦曰:「雖濟萬代,不足以喜。」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聞變夷於夏。」況有未濟者乎!
後漢書 卷八十二下 ?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
唐檀 公沙穆 許曼 趙彥 樊志張 單颺 韓說 董扶 郭玉 華佗 徐豋 費長房 薊子訓 劉根 左慈 計子勳 上成公 解奴辜 甘始 王真 王和平
唐檀字子產,豫章南昌人也。少遊太學,習京氏易、韓詩、顏氏春秋,尤好災異星占。後還鄉里,敎授常百餘人。
元初七年,郡界有芝草生,太守劉祗欲上言之,以問檀。檀對曰:「方今外戚豪盛,陽道微弱,斯豈嘉瑞乎?」祗乃止。永寧元年,南昌有婦人生四子,祗復問檀變異之應。檀以為京師當有兵氣,其禍發於蕭牆。論語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蕭,肅也。謂屏牆也。言人臣至屏,無不肅敬。至延光四年,中黃門孫程揚兵殿省,揚,舉也。誅皇后兄車騎將軍閻顯等,立濟陰王為天子,果如所佔。
永建五年,舉孝廉,除郎中。是時白虹貫日,檀因上便宜三事,陳其咎徵。書奏,棄官去。著書二十八篇,名為唐子。卒於家。
公沙穆字文乂,北海膠東人也。家貧賤。自為兒童不好戲弄,長習韓詩、公羊春秋,尤銳思河洛推步之術。居建成山中,依林阻為室,獨宿無侶。時暴風震雷,有聲於外呼穆者三,穆不與語。有頃,呼者自牖而入,音狀甚怪,穆誦經自若,終亦無它妖異,時人竒之。後遂隱居東萊山,學者自遠而至。
有富人王仲,致產千金。謂穆曰:「方今之世,以貨自通,吾奉百萬與子為資,何如?」對曰:「來意厚矣。夫富貴在天,得之有命,以貨求位,吾不忍也。」謝承書曰「穆甞養豬,豬有病,使人賣之於巿。語之言『如售,當告買者言病,賤取其直;不可言無病,欺人取貴價』也。賣豬者到巿即售,亦不言病,其直過價。穆怪之,問其故。齎半直追以還買豬人。告語言『豬實病,欲賤賣,不圖賣者人相欺,乃取貴直。』買者言賣買私約,亦復辭錢不取。穆終不受錢而去」也。
後舉孝廉,以高弟為主事,遷繒相。繒,縣,屬琅邪郡,故城在今沂州承縣東北也。時繒侯劉敞,東海恭王之後也,所為多不法,廢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謁曰:「臣始除之日,京師咸謂臣曰『繒有惡侯』,以弔小相。明侯何因得此醜聲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體,傳茅土之重,不戰戰兢兢,而違越法度,故朝廷使臣為輔。願改往修來,自求多福。」乃上沒敞所侵官民田地,廢其庶子,還立嫡嗣。其蒼頭兒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辭諫敞。敞涕泣為謝,多從其所規。
遷弘農令。縣界有螟蟲食稼,百姓惶懼。穆乃設壇謝曰:「百姓有過,罪穆之由,請以身禱。」於是暴雨,旣霽而螟蟲自銷,百姓稱曰神明。永壽元年,霖雨大水,三輔以東莫不湮沒。穆明曉占候,乃豫告令百姓徙居高地,故弘農人獨得免害。
遷遼東屬國都尉,善得吏人歡心。年六十六卒官。六子皆知名。謝承書曰「穆子孚,字允慈。亦為善士,舉孝廉,尚書侍郎,召陵令,上谷太守」也。
許曼者,汝南平輿人也。祖父峻,字季山,善卜占之術,多有顯驗,時人方之前世京房。自雲少甞篤病,三年不愈,乃謁太山請命,太山主人生死,故詣請命也。行遇道士張巨君,授以方術。所著易林,至今行於世。
曼少傳峻學。桓帝時,隴西太守馮緄始拜郡,開綬笥,有兩赤蛇分南北走。緄令曼筮之。卦成,曼曰:「三歲之後,君當為邊將,官有東名,當東北行三千里。復五年,更為大將軍,南征。」延熹元年,緄出為遼東太守,討鮮卑,至五年,復拜車騎將軍,擊武陵蠻賊,皆如占。其餘多此類雲。
趙彥者,琅邪人也。少有術學。延熹三年,琅邪賊勞丙與太山賊叔孫無忌殺都尉,攻沒琅邪屬縣,殘害吏民。朝廷以南陽宗資為討寇中郎將,杖鉞將兵,督州郡合討無忌。彥為陳孤虛之法,以賊屯在莒,莒有五陽之地,謂城陽、南武陽、開陽、陽都、安陽,並近莒。宜發五陽郡兵,郡名有「陽」,謂山陽、廣陽、漢陽、南陽、丹陽郡之類也。從孤擊虛以討之。資具以狀上,詔書遣五陽兵到。彥推遁甲,敎以時進兵,一戰破賊,燔燒屯塢,徐兗二州一時平夷。
樊志張者,漢中南鄭人也。愽學多通,隱身不仕。甞遊隴西,時破羌將軍段熲出征西羌,請見志張。其夕,熲軍為羌所圍數重,因留軍中,三日不得去。夜謂熲曰:「東南角無復羌,宜乘虛引出,住百里,還師攻之,可以全勝。」熲從之,果以破賊。於是以狀表聞。又說其人旣有梓慎、焦、董之識,焦延壽,董仲舒。宜翼聖朝,咨詢竒異。於是有詔特徵,會病終。
單颺字武宣,山陽湖陸人也。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筭術。舉孝廉,稍遷太史令,侍中。出為漢中太守,公事免。後拜尚書,卒於官。
初,熹平末,黃龍見譙,光祿大夫橋玄問颺:「此何祥也?」颺曰:「其國當有王者興。不及五十年,龍當復見,此其應也。」魏郡人殷登密記之。至建安二十五年春,黃龍復見譙,其冬,魏受禪。
韓說字叔儒,會稽山陰人也。博通五經,尤善圖緯之學。舉孝廉。與議郎蔡邕友善。數陳災眚,及奏賦、頌、連珠。稍遷侍中。光和元年十月,說言於靈帝,雲其晦日必食,乞百官嚴裝。帝從之,果如所言。中平二年二月,又上封事,剋期宮中有災。至日南宮大火。遷說江夏太守,公事免。年七十,卒於家。
董扶字茂安,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與鄉人任安齊名,俱事同郡楊厚,學圖讖。還家講授,弟子自遠而至。前後宰府十辟,公車三徵,再舉賢良方正、博士、有道,皆稱疾不就。
靈帝時,大將軍何進薦扶,徵拜侍中,甚見器重。扶私謂太常劉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信之,遂求出為益州牧,扶亦為蜀郡屬國都尉,相與入蜀。去後一歲,帝崩,天下大亂,乃去官還家。年八十二卒。
後劉備稱天子於蜀,皆如扶言。蜀丞相諸葛亮問廣漢秦密,董扶及任安所長。密曰「董扶襃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任安記人之善,忘人之過」雲。蜀志曰:「密字子勑,廣漢綿竹人也。少有才學,州郡辟命,稱疾不往。或謂密曰:『足下欲自比巢、許、四皓,何故揚文藻,見瓌穎乎?』密荅曰:『僕文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何文藻之有揚乎?虎生而文炳,鳳生而五色,豈以采自飾畫哉,性自然也。』先主旣定益州,廣漢太守夏纂請密為師友祭酒,領五官掾,稱曰仲父。密稱疾,卧在第舍,尋拜左中郎將,長水校尉。吳使張溫大敬服密之文辯,遷大司農而卒。」
郭玉者,廣漢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漁釣於涪水,因號涪翁。乞食人閒,見有疾者,時下針石,輒應時而效,乃著針經、診脈法傳於世。診,候也,音直忍反。弟子程高尋求積年,翁乃授之。高亦隱跡不仕。玉少師事高,學方診六微之技,陰陽隱側之術。和帝時,為太醫丞,多有效應。帝竒之,仍試令嬖臣美手腕者與女子雜處帷中,使玉各診一手,問所疾苦。玉曰:「左陽右陰,脈有男女,狀若異人。臣疑其故。」帝歎息稱善。
玉仁愛不矜,雖貧賤廝養,必盡其心力,而醫療貴人,時或不愈。帝乃令貴人羸服變處,一針即差。召玉詰問其狀。對曰:「醫之為言意也。腠理至微,腠理,皮膚之閒也。韓子曰,扁鵲見晉桓侯,曰「君有病,在腠理」也。隨氣用巧,針石之閒,豪芒即乖。神存於心手之際,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貴者處尊高以臨臣,臣懷怖懾以承之。其為療也,有四難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難也;將身不謹,二難也;骨節不彊,不能使藥,三難也;好逸惡勞,四難也。針有分寸,時有破漏,分寸,淺深之度。破漏,日有衝破者也。重以恐懼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猶不盡,何有於病哉!此其所為不愈也。」帝善其對。年老卒官。
華佗字元化,佗音徒何反。沛國譙人也,一名旉。音孚。遊學徐土,兼通數經。曉養性之術,年且百歲而猶有壯容,時人以為仙。沛相陳珪舉孝廉,太尉黃琬辟,皆不就。
精於方藥,處齊不過數種,齊音才計反。心識分銖,不假稱量。針灸不過數處。若疾發結於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旣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疾穢,旣而縫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閒皆平復。佗別傳曰「人有見山陽太守廣陵劉景宗,說數見華佗,見其療病平脈之候,其驗若神。琅邪劉勳為河內太守,有女年幾二十,左腳膝裏上有瘡,癢而不痛。創發數十日愈,愈已復發,如此七八年。迎佗使視,佗曰:『易療之。當得稻糠色犬一頭,好馬二匹。』以繩繫犬頸,使走馬牽犬。馬極輒易,計馬走犬三十餘里,犬不能行,復令步人拖曳,計向五十餘里。乃以藥飲女,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犬斷腹近後腳之前,所斷之處,向創口令去三二寸,停之須臾,有若蛇者從創中出,便以鐵錐橫貫蛇頭,蛇在皮中搖動良乆,須臾不動,牽出,長三尺所,純是蛇,但有眼處而無童子,又逆鱗耳。以膏散著創中,七日愈。又有人苦頭眩,頭不得舉,目不得視,積年。佗使悉解衣倒懸,令頭去地一二寸,濡布拭身體,令周匝,候視諸脈,盡出五色。佗令弟子數人以鈹刀決脈五色血盡,視赤血出乃下,以膏摩,被覆,汗出周匝,飲以亭歷犬血散,立愈。又有婦人長病經年,世謂寒熱注病者也。冬十一月中,佗令坐石槽中,旦用寒水汲灌,雲當滿百。始七八灌,戰欲死,灌者懼,欲止,佗令滿數。至將八十灌,熱氣乃蒸出,囂囂高二三尺。滿百灌,佗乃然火溫床,厚覆良乆,汗洽出著粉,汗??便愈。又有人病腹中半切痛,十餘日中,須眉墯落。佗曰:『是脾半腐,可刳腹養療也。』佗便飲藥令卧,破腹視,脾半腐壞。颳去惡肉,以膏傅創,飲之藥,百日平復」也。
佗甞行道,見有病咽塞者,咽,喉也。因語之曰:「向來道隅有賣餅人,萍齏甚酸,詩義疏曰:「蘋,澹水上浮萍者。麤大者謂之蘋,小者為萍。季春始生,可糝蒸為茹,又可苦酒淹就酒也。」魏志及本草並作「蒜齏」也。可取三升飲之,病自當去。」即如佗言,立吐一蛇,乃懸於車而候佗。時佗小兒戲於門中,逆見,自相謂曰:「客車邊有物,必是逢我翁也。」及客進,顧視壁北,懸蛇以十數,乃知其竒。魏志曰「故甘陵相夫人有身六月,腹痛不安。佗視脈,曰:『胎已死。』使人手摸知所在,在左則男,在右則女。雲『在左』。於是為湯下之,果下男形,即愈。縣吏尹代苦四支煩,口中乾,不欲聞人聲,小便不利。佗曰:『試作熱食,得汗即愈,不汗後三日死。』即作熱食,而不汗出。佗曰:『藏氣已絕於內,當啼泣而絕。』果如佗言。府吏倪尋、李延共止,俱頭痛身熱,所苦正同。佗曰:『尋當下之,延當發汗。』或難其異。佗曰:『尋外實,延內實,故療之宜殊。』即各與藥,明旦並起」者也。
又有一郡守篤病乆,佗以為盛怒則差。乃多受其貨而不加功。無何棄去,又留書罵之。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殺佗,不及,因瞋恚,吐黑血數升而愈。
又有疾者,詣佗求療,佗曰:「君病根深,應當剖破腹。然君壽亦不過十年,病不能相殺也。」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療,應時愈,十年竟死。
廣陵太守陳登忽患匈中煩懣,面赤,不食。佗脈之,曰:「府君胃中有蟲,欲成內疽,腥物所為也。」即作湯二升,再服,須臾,吐出三升許蟲,頭赤而動,半身猶是生魚膾,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後三朞當發,遇良醫可救。」登至期疾動,時佗不在,遂死。
曹操聞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積苦頭風眩,佗針,隨手而差。
有李將軍者,妻病,呼佗視脈。佗曰:「傷身而胎不去。」將軍言閒實傷身,胎已去矣。佗曰:「案脈,胎未去也。」將軍以為不然。妻稍差百餘日復動,更呼佗。佗曰:「脈理如前,是兩胎,先生者去,血多,故後兒不得出也。胎旣已死,血脈不復歸,必燥著母脊。」乃為下針,並令進湯。婦因欲產而不通。佗曰:「死胎枯燥,埶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始,人形可識,但其色已黑。佗之絕技,皆此類也。佗別傳曰「有人病腳躄不能行,佗切脈,便使解衣,點背數十處,相去一寸或五寸,從邪不相當,言灸此各七壯,灸創愈即行也。後灸愈,灸處夾脊一寸上下,行端直均調如引繩」也。
為人性惡難得意,且恥以醫見業,又去家思歸,乃就操求還取方,因託妻疾,數期不反。操累書呼之,又勑郡縣發遣,佗恃能厭事,猶不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廉,察也。知妻詐疾,乃收付獄訊,考驗首服。荀彧請曰:「佗方術實工,人命所懸,宜加全宥。」操不從,竟殺之。佗臨死,出一卷書與獄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強與,索火燒之。
初,軍吏李成苦欬,晝夜不寐。佗以為腸癕,與散兩錢服之,即吐二升膿血,於此漸愈。乃戒之曰:「後十八歲,疾當發動,若不得此藥,不可差也。」復分散與之。後五六歲,有里人如成先病,請藥甚急,成愍而與之,乃故往譙更從佗求,適值見收,意不忍言。後十八年,成病發,無藥而死。
廣陵吳普、彭城樊阿皆從佗學。普依準佗療,多所全濟。
佗語普曰:「人體欲得勞動,但不當使極耳。動搖則穀氣得銷,血脈流通,病不得生,譬猶戶樞,終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為導引之事,熊經鴟顧,熊經,若熊之攀枝自懸也。鴟顧,身不動而迴顧也。莊子曰:「吐故納新,熊經鳥申,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也。」引挽腰體,動諸關節,以求難老。吾有一術,名五禽之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猨,五曰鳥。佗別傳曰:「吳普從佗學,微得其方。魏明帝呼之,使為禽戲,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粗以其法語諸醫。普今年將九十,耳不聾,目不冥,牙齒完堅,飲食無損。」亦以除疾,兼利蹏足,以當導引。體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戲,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體輕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餘,耳目聦明,齒牙完堅。
阿善針術。凡醫咸言背及匈藏之閒不可妄針,針之不可過四分,而阿針背入一二寸,巨闕匈藏乃五六寸,而病皆瘳。阿從佗求方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葉青?散:佗別傳曰:「青?者,一名地節,一名黃芝,主理五藏,益精氣,本出於迷入山者,見仙人服之,以告佗。佗以為佳,語阿,阿又秘之。近者人見阿之壽,而氣力強盛,怪之,遂責所服食,因醉亂,誤道之。法一施,人多服者,皆有大驗。」本字書無「?」字,相傳音女廉反,然今人無識此者,甚可恨惜。漆葉屑一斗,青?十四兩,以是為率。言乆服,去三蟲,利五藏,輕體,使人頭不白。阿從其言,壽百餘歲。漆葉處所而有。青?生於豐、沛、彭城及朝歌閒。
漢世異術之士甚衆,雖雲不經,而亦有不可誣,故簡其美者列於傳末:
泠壽光、唐虞、魯女生三人者,皆與華佗同時。壽光年可百五六十歲,行容成公御婦人法,列仙傳曰:「容成公者,能善補導之事,取精於玄牝。其要穀神不死,守生養氣者也。髮白復黑,齒落復生。」御婦人之術,謂握固不瀉,還精補腦也。常屈頸鷮息,鷮音居妖反。毛詩曰:「有集唯鷮。」毛萇注曰:「鷮,雉也。」山海經曰:「女幾之山多白鷮。」郭璞曰:「似雉長尾,走且鳴也。」須髮盡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時,死於江陵。唐虞道赤眉、張步家居里落,若與相及,死於鄉里不其縣。魯女生數說顯宗時事,甚明了,議者疑其時人也。董卓亂後,莫知所在。漢武內傳曰「魯女生,長樂人。初餌胡麻及朮,絕穀八十餘年,日少壯,色如桃花,日能行三百里,走及麞鹿。傳世見之,雲三百餘年。後采藥嵩高山,見一女人,曰:『我三天太上侍官也。』以五嶽真形圖與之,並告其施行。女生道成,一旦與知友故人別,雲入華山。去後五十年,先相識者逢女生華山廟前,乘白鹿,從玉女三十人,並令謝其鄉里親故人」也。
徐登者,閩中人也。閩中地,今泉州也。本女子,化為丈夫。善為巫術。又趙炳,字公阿,東陽人,能為越方。東陽,今婺州也。抱朴子曰:「道士趙炳,以氣禁人,人不能起。禁虎,虎伏地,低頭閉目,便可執縛。以大釘釘柱,入尺許,以氣吹之,釘即躍出射去,如弩箭之發。」異苑云:「趙侯以盆盛水,吹氣作禁,魚龍立見。」越方,善禁咒也。時遭兵亂,疾疫大起,二人遇於烏傷溪水之上,酈元注水經曰:「吳寧溪出吳寧縣,經烏傷,謂之烏傷溪。」在今婺州義烏縣東也。遂結言約,共以其術療病。各相謂曰:「今旣同志,且可各試所能。」登乃禁溪水。水為不流,炳復次禁枯樹,樹即生荑,易曰:「枯楊生荑。」王弼注云:「荑者,楊之秀也。」二人相視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長,炳師事之。貴尚清儉,禮神唯以東流水為酌,削桑皮為脯。但行禁架,所療皆除。禁架即禁術也。
後登物故,炳東入章安,縣名,屬會稽郡。本名回浦,光武改為章安。故城在今台州臨海縣東南。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爨,主人見之驚懅,梧,支也。懅,忙也。炳笑不應,旣而爨孰,屋無損異。又甞臨水求度,舩人不和之,和猶許也。俗本作「知」者誤也。炳乃張蓋坐其中,長嘯呼風,亂流而濟。於是百姓神服,從者如歸。章安令惡其惑衆,收殺之。人為立祠室於永康,至今蚊蚋不能入也。炳故祠在今婺州永康縣東,俗呼為趙侯祠,至今蚊蚋不入祠所。江南猶傳趙侯禁法以療疾雲。
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為市掾。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樓上覩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翁,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餚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翁約不聽與人言之。後乃就樓上候長房曰:「我神仙之人,以過見責,今事畢當去,子寧能相隨乎?樓下有少酒,與卿為別。」長房使人取之,不能勝,又令十人扛之,猶不舉。說文曰:「兩人對舉為扛。」音江。翁聞,笑而下樓,以一指提之而上。視器如一升許,而二人飲之終日不盡。
長房遂欲求道,而顧家人為憂。顧,念也。翁乃斷一青竹,度與長房身齊,使懸之舍後。家人見之,即長房形也,以為縊死,大小驚號,遂殯葬之。長房立其傍,而莫之見也。於是遂隨從入深山,踐荊棘於羣虎之中。留使獨處,長房不恐。又卧於空室,以朽索懸萬斤石於心上,衆蛇競來齧索且斷,長房亦不移。翁還,撫之曰:「子可敎也。」復使食糞,糞中有三蟲,臭穢特甚,長房意惡之。翁曰:「子幾得道,恨於此不成,如何!」
長房辭歸,翁與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旣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陂在今豫州新蔡縣西北。又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長房乘杖,須臾來歸,自謂去家適經旬日,而已十餘年矣。即以杖投陂,顧視則龍也。家人謂其乆死,不信之。長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發冢剖棺,杖猶存焉。遂能醫療衆病,鞭笞百鬼,及驅使社公。或在它坐,獨自恚怒,人問其故,曰:「吾責鬼魅之犯法者耳。」
汝南歲歲常有魅,偽作太守章服,詣府門椎鼓者,郡中患之。時魅適來,而逢長房謁府君,惶懼不得退,便前解衣冠,叩頭乞活。長房呵之云:「便於中庭正汝故形!」即成老鼈,大如車輪,頸長一丈。長房復令就太守服罪,付其一札,以勑葛陂君。魅叩頭流涕,持札植於陂邊,以頸繞之而死。
後東海君來見葛陂君,因淫其夫人,於是長房劾繫之三年,而東海大旱。長房至海上,見其人請雨,乃謂之曰:「東海君有罪,吾前繫於葛陂,今方出之使作雨也。」於是雨立注。
長房曾與人共行,見一書生黃巾被裘,無鞍騎馬,下而叩頭。長房曰:「還它馬,赦汝死罪。」人問其故,長房曰:「此狸也,盜社公馬耳。」又甞坐客,而使至宛市鮓,須臾還,乃飯。或一日之閒,人見其在千里之外者數處焉。
後失其符,為衆鬼所殺。
薊子訓者,不知所由來也。建安中,客在濟陰宛句。今曹州縣。句音劬。有神異之道。甞抱鄰家嬰兒,故失手墯地而死,其父母驚號怨痛,不可忍聞,而子訓唯謝以過誤,終無它說,遂埋藏之。後月餘,子訓乃抱兒歸焉。父母大恐,曰:「死生異路,雖思我兒,乞不用復見也。」兒識父母,軒渠笑恱,欲往就之,母不覺攬取,乃實兒也。雖大喜慶,心猶有疑,乃竊發視死兒,但見衣被,方乃信焉。於是子訓流名京師,士大夫皆承風向慕之。
後乃駕驢車,與諸生俱詣許下。道過滎陽,止主人舍,而所駕之驢忽然卒僵,蛆蟲流出,主遽白之。子訓曰:「乃爾乎?」方安坐飯,食畢,徐出以杖扣之,驢應聲奮起,行步如初,即復進道。其追逐觀者常有千數。旣到京師,公卿以下候之者,坐上恆數百人,皆為設酒脯,終日不匱。
後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見白雲騰起,從旦至暮,如是數十處。時有百歲翁,自說童兒時見子訓賣藥於會稽市,顏色不異於今。後人復於長安東霸城見之,與一老公共摩挲銅人,酈元水經注曰,魏文帝黃初元年,徙長安金狄,重不可致,因留霸城南。相謂曰:「適見鑄此,已近五百歲矣。」史記秦始皇二十六年,於咸陽鑄金人十二,重各千斤,至此四百二十餘年。顧視見人而去,猶駕昔所乘驢車也。見者呼之曰:「薊先生小住。」並行應之,並猶且也,音蒲朗反。視若遟徐,而走馬不及,於是而絕。
劉根者,潁川人也。隱居嵩山中。諸好事者自遠而至,就根學道,太守史祈以根為妖妄,乃收執詣郡,數之曰:「汝有何術,而誣惑百姓?若果有神,可顯一驗事。不爾,立死矣。」根曰:「實無它異,頗能令人見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覩,爾乃為明。」根於是左顧而嘯,有頃,祈之亡父祖近親數十人,皆反縛在前,向根叩頭曰:「小兒無狀,分當萬坐。」顧而叱祈曰:「汝為子孫,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靈!可叩頭為吾陳謝。」祈驚懼悲哀,頓首流血,請自甘罪坐。根嘿而不應,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左慈字元放,廬江人也。少有神道。甞在司空曹操坐,操從容顧衆賔曰:「今日高會,珍羞略備,所少吳松江鱸魚耳。」松江在今蘇州東南,首受太湖。神仙傳云:「松江出好鱸魚,味異它處。」放於下坐應曰:「此可得也。」因求銅盤貯水,以竹竿餌釣於盤中,須臾引一鱸魚出。操大拊掌笑,會者皆驚。操曰:「一魚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餌鉤沈之,須臾復引出,皆長三尺餘,生鮮可愛。操使目前鱠之,周浹會者。操又謂曰:「旣已得魚,恨無蜀中生薑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買錦,可過勑使者,增市二端。」語頃,即得薑還,並獲操使報命。後操使蜀反,驗問增錦之狀及時日早晚,若符契焉。
後操出近郊,士大夫從者百許人,慈乃為齎酒一升,脯一斤,手自斟酌,百官莫不醉飽。操怪之,使尋其故,行視諸鑪,悉亡其酒脯矣。鑪,酒肆也。操懷不喜,喜音許吏反。因坐上收欲殺之,慈乃卻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見於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變形與慈同,莫知誰是。後人逢慈於陽城山頭,因復逐之,遂入走羊羣。操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復相殺,本試君術耳。」忽有一老羝屈前兩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許。」言何遽如許為事。即競往赴之,而羣羊數百皆變為羝,並屈前膝人立,雲「遽如許」,遂莫知所取焉。魏文帝典論論郤儉等事曰「潁川郤儉能辟穀,餌伏苓,甘陵甘始名善行氣,老有少容,廬江左慈知補導之術,並為軍吏。初,儉至之所,伏苓價暴貴數倍。議郎安平李覃學其辟穀,食伏苓,飲寒水,水寒中泄利,殆至殞命。後始來,衆人無不鴟視狼顧,呼吸吐納。軍祭酒弘農董芬為之過差,氣閉不通,良乆乃蘇。左慈到,又競受其補導之術。至寺人嚴峻往從問受,奄豎真無事於斯術也。人之逐聲,乃至於是」也。
計子勳者,不知何郡縣人。皆謂數百歲,行來於人閒。一旦忽言日中當死,主人與之葛衣,子勳服而正寢,至日中果死。
上成公者,密縣人也。其初行乆而不還,後歸,語其家云:「我已得仙。」因辭家而去。家人見其舉步稍高,良乆乃沒雲。陳寔、韓韶同見其事。
解奴辜、張貂者,亦不知是何郡國人也。皆能隱淪,出入不由門戶。奴辜能變易物形,以誑幻人。
又河南有麴聖卿,善為丹書符劾,厭殺鬼神而使命之。
又有編盲意,編,姓也。盲意,名。亦與鬼物交通。
初,章帝時有壽光侯者,壽,姓也。風俗通曰:「壽於姚,吳大夫。」能劾百鬼衆魅,令自縛見形。其鄉人有婦為魅所病,侯為劾之,得大蛇數丈,死於門外。又有神樹,人止者輒死,鳥過者必墜,侯復劾之,樹盛夏枯落,見大蛇長七八丈,懸死其閒。帝聞而徵之。乃試問之:「吾殿下夜半後,常有數人絳衣被髮,持火相隨,豈能劾之乎?」侯曰:「此小怪,易銷耳。」帝偽使三人為之,侯劾三人,登時仆地無氣。帝大驚曰:「非魅也,朕相試耳。」解之而蘇。
甘始、東郭延年、漢武內傳曰:「延年字公游。」封君達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婦人術,或飲小便,或自倒懸,愛嗇精氣,不極視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為操所錄,問其術而行之。曹植辯道論曰:「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諸術士咸共歸之。然始辭繁寡實,頗切怪言。余甞辟左右獨與之言,問其所行。溫顏以誘之,美辭以導之。始語余:『吾本師姓韓字雅。甞與師於南海作金,前後數四,投數萬斤金於海。』又言:『諸梁時,西域胡來獻香??腰帶割玉刀,時悔不取也。』又言:『車師之西國,兒生劈背出脾,欲其食少而怒行也。』又言:『取鯉魚五寸一雙,令其一著藥投沸膏中,有藥奮尾鼓鰓,遊行沈浮,有若處淵,其一者已孰而可噉。』余時問言:『寧可試不?』言:『是藥去此踰萬里,當出塞,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盡於此,頗難悉載,故粗舉其巨怪者。始若遭秦始皇、漢武帝,則復徐巿、欒大之徒也。」君達號「青牛師」。漢武帝內傳曰:「封君達,隴西人。初服黃連五十餘年,入鳥舉山,服水銀百餘年,還鄉里,如二十者。常乘青牛,故號『青牛道士』。聞有病死者,識與不識,便以要閒竹管中藥與服,或下針,應手皆愈。不以姓名語人。聞魯女生得五嶽圖,連年請求,女生未見授。並告節度。二百餘歲乃入玄丘山去。」凡此數人,皆百餘歲及二百歲也。
王真、郝孟節者,皆上黨人也。王真年且百歲,視之面有光澤,似未五十者。自云:「周流登五嶽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嗽舌下泉咽之,不絕房室。」漢武內傳曰:「王真字叔經,上黨人。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真行之,斷穀二百餘日,肉色光美,力並數人。」抱朴子曰:「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噓噏,如在胎之中。」嗽音朔。孟節能含棗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又能結氣不息,身不動搖,狀若死人,可至百日半年。亦有室家。為人質謹不妄言,似士君子。曹操使領諸方士焉。
北海王和平,性好道術,自以當仙。濟南孫邕少事之,從至京師。會和平病歿,邕因葬之東陶。有書百餘卷,藥數囊,悉以送之。後弟子夏榮言其屍解,邕乃恨不取其寶書仙藥焉。屍解者,言將登仙,假託為屍以解化也。
贊曰:幽貺罕徵,明數難校。不探精遠,曷感靈效?如或遷訛,實乖玄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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