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誠法師文集】行出家之道,成人天師表(二)

二、端正出家動機,明確現實責任

 

  出家有無量功德,而又如此難得,應該希求出家、慶幸出家!但是出家之路要走好並不容易,如《大智度論》說:「佛法中出家法第一難修,如閻浮呿提梵志問舍利弗:於佛法中何者最難?舍利弗答曰:出家為難。又問:出家有何等難?答曰:出家樂法為難?既得樂法,復何者為難?修諸善法難。」(卷第十三)出家之後,在世俗社會中的工作艱辛、人際矛盾等痛苦減少許多,如果不深入思維苦諦內涵,就缺少了修行的緊迫感,求道離苦之心漸趨微弱,飽食終日,空費光陰,佛法聞、思、修沒有力量,信心、道心不能增長。有的人初出家時很精進,時間久了,看不到進步而退失信心;有的人出了家,卻又經不住情慾誘惑而還俗;有的人出家後,總看到師友環境的種種過失,自己痛苦、失望而還俗……。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狀況出現呢?主要有兩方面的因緣:一是出家的發心模糊、動機淺陋;二是出家後沒有良好的師法友環境。出家的因緣,人與人的差別很大,有的是體悟到世間苦、人生無常而出家;有的是深信三寶、為報親恩而出家;有的是信隨善知識而出家;有的是被父母送來出家……不論是哪一種因緣,出家的動機發心是最根本的,倘若動機不純或者不清楚,遇到不好的外緣就會隨業流轉。因此一開始就要把什麼是出家、為什麼要出家、出家後學什麼、學了以後做什麼,這些關鍵的問題思考清楚,而且出家後還要不斷地思維、體會,讓內心越來越篤定,出家之路才會走得越來越踏實,穩步增上,有所成就。

  究竟什麼是出家呢?出家有三個層次的內涵———出世俗家、出煩惱家、出三界家。

  (一)出世俗家

  首先是出世俗家。就是要辭親割愛、剃髮染衣,過修行的生活。為什麼要出世俗家呢?普通人覺得家庭是幸福快樂的港灣,其實這樣的幸福快樂是虛浮、短暫的,正是種種煩惱、痛苦的隱伏和出生之處,三寶地才是真正幸福快樂的家園。如《法華玄贊攝釋》說:「問:在家何過,厭而舍之?答:損德敗善,長諸惡緣,所以見舍。」(卷第四)《菩提道次第廣論》說:「此復居家於修正法有多留難,及有眾多罪惡過失,出家違此,斷生死身出家為勝,是故智者應欣出家。」(卷第七)

  那麼世俗家都有哪些過患呢?《大寶積經》說:「所謂家者,名殺善根,名不舍過,害助善業,是故名家。云何名家?一切結使在中住故,故名為家。又復住於不善覺故,住不調伏,住無慚愧,愚小凡夫住不善行,諸惡過咎,是故名家。又復在家,一切苦惱悉在中現,害先善根,故名在家。又復家者,在是中住,無惡不造。在是中住,則於父母、沙門、婆羅門不好敬順,是名為家。又復家者,長愛枝條,憂悲苦惱悉在中生,招集殺縛呵打瞋罵,惡言出生,是故名家。未作善根掉動不造,已作善根悉令散滅,智者所呵,謂諸聲聞若住是中墮於惡道,若住是中墮貪瞋痴,是故名家。若住是中,妨廢戒聚、定聚、慧聚、解脫聚、解脫知見聚,是故名家。若住是中,父母妻息、姊妹親友、眷屬知識,貪愛所攝,常思念財,貪慾無滿,如海吞流,終不滿足。若在家住,如火焚薪,思處無定,如風不住。在家消身,猶如服毒,一切眾苦皆悉來歸,是故應舍,如離怨家。若住在家,聖法作障,多起諍緣,常相違逆。住在家中,善惡緣雜,多諸事務。在家無常,不得久住,是不停法。在家極苦,求守護故,多諸憂慮,謂怨親所。在家無我,到計我所。在家誑惑,無有實事,現似如實。在家離別,多人傳處。在家如幻,多容集聚,無實眾生。在家如夢,興衰代故。在家如露,速破落故。家如蜜滴,須臾味故。家如刺網,貪著色、聲、香、味、觸故。家如針口蟲,不善覺食故。家如毒蛇,互相侵故。家多希望,心躑躅故。在家多怖,王、賊、水、火所劫奪故。家多論議,多過患故。」(卷第八十二)

  一般在家人天天面對的,都是粗重的五欲(財、色、名、食、睡)境界,所忙的事情,不外乎衣食睡眠、金錢名利、男女感情等等,不能超越,不得自在,身心蒙蔽,智慧短淺。普通在家人為現實生活所逼,工作、掙錢、養家糊口、買房子、還貸款,還要應酬各種社會關係,處理種種生活瑣事,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究竟什麼是真正的幸福、什麼是生命的意義等深層次問題。

  相比之下,出家人的生活完全是另外一種狀態。出家人住在寺院里,生活在僧團當中,沒有家室、俗務的牽掛,遠離世俗染污的環境,面對三寶的形像,持守佛制的戒律,便可以專心修行,自然就容易造善凈之業。不論是上殿、過堂、拜佛、誦經、聞法、思維等狹義的修行,還是歷事練心等廣義的修行,都可以從中體會生命的意義、實踐生命的價值,去超越自我,放下內心所有的包袱、困惑,解脫煩惱的束縛,更進一步地發起廣大的願心,承擔起普度眾生的責任。《大般涅槃經》說:「居家迫迮猶如牢獄,一切煩惱由之而生;出家寬曠猶如虛空,一切善法因之增長。」(卷第十一)《優婆塞戒經》說:「出家之人發菩提心,此不為難。在家之人發菩提心,是乃名為不可思議。何以故?在家之人多惡因緣所纏繞故。」(卷第一)

出家修道是非常殊勝的,容易充分發揮生命的無窮潛力。初修的在家菩薩也應希求出家,如《大寶積經》說:「複次長者,在家菩薩若入僧坊,在門而住,五體敬禮,然後乃入。當如是觀:此處即是空行之處、無相行處、無作行處、慈悲喜舍四梵行處,是正行正住所安之處。我當何時舍於家垢?我當何時住如是行?應生如是欲出家心。無有在家修集無上正覺之道,皆悉出家趣空閑林,修集得成無上正道。在家多塵污,出家妙好。在傢具縛,出家無礙。在家多垢,出家舍離。在家惡攝,出家善攝。在家沒於愛欲淤泥,出家遠離愛欲淤泥。在家凡俱,出家智俱。在家邪命,出家凈命。在家多垢,出家無垢。在家衰減,出家無減。在家處憂,出家歡喜。在家則是眾惡梯隥,出家離隥。在家系縛,出家解脫。在家畏懼,出家無畏。在家謫罰,出家無罰。在家多患,出家無患。在家煩熱,出家無熱。在家多求苦,出家無求樂。在家掉動,出家無動。在家貧苦,出家無苦。在家怯弱,出家無怯。在家下賤,出家尊貴。在家熾然,出家寂靜。……在家增刺,出家無刺。在家成小法,出家成大法。在家不調,出家調伏。在家離戒,出家護戒。在家增長淚乳血海,出家干竭淚乳血海。在家之人諸佛聲聞緣覺所呵,出家之人諸佛聲聞緣覺所贊。在家無足,出家知足。在家魔喜,出家魔憂。在家不降伏,出家降伏。在家奴僕,出家為主。在家生死際,出家涅槃際。在家墮落,出家拔墮。在家闇冥,出家明照。在家之人根不自在,出家之人諸根自在。在家狂逸,出家不逸。在家不相應,出家相應。在家下觀,出家上觀。在家多營,出家少營。在家少力,出家大力。在家諂曲,出家正直。在家多憂,出家無憂。在家箭俱,出家除箭。在家病患,出家無病。在家老法,出家壯法。在家放逸命,出家修慧命。在家誑詐,出家無詐。在家多作,出家無作。在家毒器,出家甘露器。在家災患,出家無災害。在家不舍,出家放舍。在家之人取於毒果,出家之人取無毒果。在家之人不愛相應,出家不與不愛相應。在家痴重,出家智輕。在家失方便,出家凈方便。在家失正意,出家凈正意。在家失至意,出家凈至意。在家之人不能作救,出家作救。在家造窮劣,出家不造窮。在家非舍,出家作舍。在家非歸,出家作歸。在家多怒,出家多慈。在家負擔,出家舍擔。在家不盡一切諍訟,出家盡諍。在家有過,出家無過。在家怱務,出家閑務。在家熱惱,出家離熱。在家多仇,出家無仇。在家貯聚,出家無聚。在家財堅,出家德堅。在家憂俱,出家寂憂。在家損耗,出家增益。在家易得,出家之人億劫難得。在家易作,出家難作。在家順流,出家逆流。在家處流,出家船筏。在家結河,出家越度。在家此岸,出家彼岸。在家纏縛,出家離纏。在家嫌恨,出家寂恨。在家王法,出家佛法。在家愛染污,出家離染。在家生苦,出家生樂。在家淺近,出家深遠。在家易伴,出家難伴。在家妻伴,出家心伴。在家怱務,出家離務。在家逼他苦,出家樂他。在家財施,出家法施。在家持魔幢,出家持佛幢。在家巢窟,出家離巢。在家非道,出家離非道。在家稠林,出家離林。如是長者,在家菩薩漸次思念。」(卷第八十二)

  出家與在家的不同還體現在人生作為的歷程上。即使是世間有事業心、有人生追求的人,生命的黃金時期一般在三十至五十歲之間,一生比較有作為的時間通常在二十年左右。三十歲以前基本上在讀書,然後拚命工作;到年齡大了,體力和精力衰退,很多工作做不了,退休之後,往往心無所緣,生命暗淡,上進心退失,乃至衰老死亡。

出家則不同,不管是十幾歲出家,還是四五十歲出家,都才是修行生活的開始,要一點一點地不斷學習和用功,用佛法的甘露來充實自己,二三十年以後,慢慢、慢慢才能夠成氣候、成氣象,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累積,才能夠有所成就。不少高僧大德都是韜光養晦幾十年,然後龍天推出、弘化一方。出家的生命歷程是精進不息、不斷上進的,越往後越能夠看出出家修行的成績。因此出家人越老越是寶,生命的價值越老越大,永遠沒有退休的一天。

  

    可以從很多角度去觀察思維和宣講在家的過患、出家的好處,對於未出家的居士,種下希求出家的妙善習氣,已經出家的能堅定信心與道念。

 (二)出煩惱家

  我們之所以要出世俗家,就是為了解脫痛苦。而煩惱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因為有煩惱,就會造惡業,從而感得痛苦的果報。如果不修行,越痛苦就越煩惱,越煩惱就越造業,如此在惑、業、苦的循環中流轉不息、輪迴不止。因此修行要對治煩惱、調伏煩惱,最終解脫煩惱的束縛,出煩惱家。倘若出了家還放不下世俗染污的慾望,不好好地持戒、對治煩惱,那就是光頭俗漢,身雖出家而心未出家,與俗人無異,不僅浪費了暇滿的人生,徒消信施,死後難免墮落三途,豈不可畏!

  明朝蓮池大師在《竹窗三筆》中說:「有在家出家者,有出家在家者,有在家在家者,有出家出家者。處於族舍,具有父母妻子,而心恆在道、不染世塵者,在家出家者也。處於伽藍,無父母妻子之累,而營營名利,無異俗人者,出家在家者也。處於俗舍,終身纏縛,無一念解脫者,在家在家者也。處於伽藍,終身精進,無一念退惰者,出家出家者也。故古人有身心出家四句,意正如此。雖然出家出家者上士也,無論矣!與其為出家在家者,寧為在家在家者。何以故?袈裟下失人身,下之又下者也。」

  洞山大師語錄》說:「夫沙門釋子,高上為宗,既絕攀緣,宜從淡薄。割父母之恩愛,舍君臣之禮儀,剃髮染衣,持巾捧缽,履出塵之徑路,登入聖之階梯,潔白如霜,清凈若雪,龍神欽敬,鬼魅歸降。專心用意,報佛深恩,父母生身方沾利益。豈許結托門徒,追隨朋友,事持筆硯,馳騁文章,區區名利,役役趨塵,不思戒律,破卻威儀,取一生之容易,為萬劫之艱辛?若學如斯,徒稱釋子!」

  如何調伏煩惱呢?就一般人而言,往往是在家生活了二三十年,甚至四五十年後出家,在世俗熏染了很多惡法,造了很多惡業,對出家修行就會有很大的障礙。內心當中不好的習慣等流一直在相續,佛法難以入心。唐朝道宣律師在《凈心誡觀法·誡觀晚出家人心行法第二十五》中說:「晚出家者有十種罪過:一者健斗,世言竭斗,俗氣成性,我心自在,意凌徒眾,不受呵責。二者喜見他短,自謂精誠,所作事業未必合道,短知短見,未解作解,言說常多綺語所攝。三者見師僧過,起嫌恨心,燒滅功德,修三惡道。四者輕慢他人,自謂丈夫,身心剛強,不從折伏。五者舉動造次,威儀不整,高語大笑,無所畏忌。六者喜好瓶缽、衣服、鮮華,心無實德,貪求利養。七者心想散亂,憶俗時事,增長煩惱,不能如法對治。八者笑他破戒,自謂清凈,拘著相貌,不達真理,專愚執見,諍論取勝;未具五德,畜養沙彌,唯貪其力,無心教授。九者不攝諸根,身疲神倦,放縱睡眠,不念明相,夜數惡夢,諸天不護。十者剏入佛法,莫沾道味,憂慮疑惑,情思還俗,嫌薄三寶,反懷悔恨;既自還俗,憎出家人,輕賤行者,成闡提業。此之十惡過患是地獄、畜生、餓鬼正因,汝當省察,名為凈心。」(卷下)只有痛下功夫、真切懺悔,清除這些污垢,令身心清凈,才能承受佛法。晚出家的人要想在佛法上有所成就,必須具備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的精神和毅力。否則,即使出家年頭再長,依然習氣堅固,久滯凡地,難預聖流。

  有的人出家前善於經營,事業有成;有的人才思敏捷,能言善辯;有的人飽讀詩書,學富五車。一旦選擇了出家修行,首先要將對這些世俗成就的執著和見解徹底放掉。因為一般人事業有成,就會居功自傲,輕蔑他人;腦筋好也不見得就能認識自己的煩惱,很多腦筋好的人很善於文過飾非,掩飾自己,欺誑他人,如《史記·殷本紀》說商朝末年的暴君商紂王「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讀書多也不代表有智慧,有的人讀書雖多,卻讀成了書獃子,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懂,甚至連自己的日常生活都不能很好地打理。世間人讀書越多往往知見越強,我執、我見、我慢越嚴重,越聽不進別人的勸諫。

  出了家如果還不能認識到這些煩惱、業習,就會成為學佛的障礙,就很容易繼續執取自己的感受、看法,把自己的見、聞、覺、知看成是正確的,認為自己的認識才是正知見,而實際上卻是一種邪執、法執。出家就是要把這些執著去掉,才能跟佛法相應,否則依然還是帶著煩惱、執著和偏見去看待、認識善知識和佛法,越學越增長煩惱,膨脹自我,住在「煩惱家」里不能出來,還層層保護,與出家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馳,不能得到出家的真實利益。如《憨山老人夢遊集》說:「沙門釋子乃出塵之人,親近佛法乃出情之法,實破我之具。方今學者廣學多聞,但增我見,少能餐釆法味,滋養法身慧命者,豈非顛倒之甚也?!」(卷第八)《四十二章經》說:「佛告沙門:慎無信汝意,意終不可信;慎無與色會,色會即禍生;得阿羅漢道,乃可信汝意。」因此出家學佛,就要尊師重道,至心依靠有經驗的過來人———善知識,就像重病之人尋求和信賴明醫,才能突破世俗知見、我慢習氣,出煩惱家,趣涅槃城。

(三)出三界家

  古人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什麼是大丈夫呢?單單出世俗家,或進一步出煩惱家,還不能稱作大丈夫,要能幫助三界眾生同出三界苦縛,才稱得上是真正大丈夫。如蓮池大師《竹窗三筆》說:「先德有言:出家者大丈夫之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也。夫將以武功定禍亂,相以文學興太平,天下大事皆出將相之手,而曰出家非其所能。然則出家豈細故哉?今剃髮染衣,便謂出家。噫!是不過出兩片大門之家也,非出三界火宅之家也!出三界家,而後名為大丈夫也。猶未也,與三界眾生同出三界,而後名為大丈夫也。古尊宿歌云:最勝兒,出家好,出家兩字人知少。最勝兒者,大丈夫也。大丈夫不易得,何怪乎知出家兩字者少也!」《大智度論》說:「如人閉獄,破壞桎梏,傷殺獄卒,隨意得去;又有怖畏(而)盜穿牆壁,亦得免出。聲聞者但破吾我因緣生諸煩惱,離諸法愛,畏怖老病死、惡道之苦,不復欲本末推求,了了壞破諸法,但以得脫為事;大乘者破三界獄,降伏魔眾,斷諸結使及滅習氣,了知一切諸法本末,通達無礙,破散諸法,令世間如涅槃,同寂滅相,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將一切眾生令出三界。」(卷第三十一)

  為什麼要幫眾生同出三界之家呢?因為三界中的一切都是無常的,這無常環境中所有的快樂都虛浮不實,本質是苦,即是苦諦所攝。佛法講苦、集、滅、道四諦,首先就是苦諦。不僅窮人在苦諦中,富人也在苦諦中,不僅自己在苦諦中,父母親朋也在苦諦中。因此要推己及人,發大志願,起大精進,幫助三界眾生同出苦諦,安住大乘涅槃不異世間的常樂滅諦之中。如《法華經》說:「一切眾生,皆是吾子,深著世樂,無有慧心。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如來已離三界火宅,寂然閑居,安處林野。今此三界,皆是我有,其中眾生,悉是吾子。而今此處,多諸患難,唯我一人,能為救護。雖復教詔,而不信受,於諸欲染,貪著深故。以是方便,為說三乘,令諸眾生,知三界苦,開示演說,出世間道。是諸子等,若心決定,具足三明,及六神通,有得緣覺、不退菩薩。汝舍利弗!我為眾生以此譬喻說一佛乘。汝等若能信受是語,一切皆當成得佛道。」(卷第二)

  總而言之,真正出家者要明確高遠的志向、樹立純正的動機。廣義來說,要對自己有崇高的期許,期許成為一位優秀的出家人。優秀出家人的素質可以從五個方面去衡量,即志、道、德、才、學。

第一是「志」。就是要立志。儒家談立志,佛家講發願。世間但凡有成就的人,都是先有遠大志向的。身為出家人,就更加要有志向。沒有志向就沒有方向,生命就沒有向上的動力。志向有多高,成就才會有多大。因此第一要立志。

立志是要立長志,不要常立志。志向一旦確定下來就不能輕易放棄,所謂「鍥而不捨,志在必得」,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不能退卻,要矢志不渝,終身努力去追求。《憨山老人夢遊集》說:「孔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又曰:隱居求志。果何求歟?軻之言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此聖賢教人,披肝露膽處也。夫螳螂怒臂以當車轍,此其志果何如哉!吾嘗觀世之學者,每曰有志於功名,或曰有志於富貴,或曰有志於忠孝,舉似可佳,及乎稍遇挫辱憂患、饑寒貧病、不如意事,則氣消神沮,呻吟困苦不可言;稍有忤逆,則忿不顧身;酒色淫蕩,則樂以忘生。是則居常所云志者,未見如孔之所教不可奪,孟之所教持之也。此無他,蓋隱居未嘗求之耳。嗟乎!挫辱憂患、饑寒貧病、拂忤酒色不大於車轍,而人不小於螳螂也,竟無一怒以當之!此何以故?學者深求此,可與言志。」(卷第十二)

  出家修行就要轉凡成聖!就要行菩薩道!就要成佛作祖!應該有這樣的膽識和氣魄!拿破崙有一句名言:「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樣,不想成佛作祖的出家人就不是一個優秀的出家人。有人可能想:「我條件這麼差,哪裡敢談成佛作祖!」這是不相信自己的潛力,其實也是不相信佛法。

  隋朝智者大師在《仁王護國般若經疏》中說:「大經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必當成佛。」(卷第五)

  《央掘魔羅經》說:「文殊師利語央掘魔羅言:如來藏者有何義?若一切眾生悉有如來藏者,一切眾生皆當作佛;一切眾生皆當殺、盜、邪淫、妄語、飲酒等不善業跡。何以故?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當一時得度;若有佛性者,當作逆罪及一闡提。若有我者、我界,當度一切有,是故世間無有我、無有界。一切法無我,是諸佛教。佛告文殊師利:一切眾生有如來藏,為無量煩惱覆,如瓶中燈。複次,文殊師利!譬如有一調伏子,迦葉如來為授記言:卻後七年當為轉輪聖王,正法治化,我亦卻後七日當般涅槃。時調伏子聞授記已,歡喜踴躍,作是念言:一切智記我當得轉輪聖王,我今不疑。即白母言:與我魚、肉、乳、酪、麻、豆種種美食,我當有力。彼並食雜食肉故,不能自活,非時而死。云何文殊師利,彼佛為妄語耶?為非一切智耶?為彼實無轉輪聖王善根果報耶?文殊師利白佛言:世尊!彼本惡業,故致此死。佛告文殊師利:勿作是說。彼非時死耳,非本惡業報也。文殊師利!彼佛不知先惡業報而記之耶?無先惡業,今自作過,以致失命耳。如是文殊師利,若男子女人作是念言:我身中有如來之藏,自當得度,我當作惡。若如是作惡者,為佛性得度耶?不得度耶?如上所說彼調伏子實有王性而不得度。所以者何?以多放逸故。佛性不度亦復如是,以彼眾生多放逸故。一切眾生為無佛性耶?實有佛性,如轉輪王報。為佛妄語耶?眾生妄語,作諸放逸。以聞法放逸故,自過惡故,不得成佛。」(卷第四)

  《菩提道次第廣論》說:「所得佛者,謂是永盡一切過失,畢竟圓滿一切功德。我修一德、斷一過失且極艱難,故我豈能獲如是果?若實發起如此退怯,已舍發心(菩提心),過患極重。設未實起,亦應從初滅不令起。破除道理者,應作是念策舉其心:佛、薄伽梵,定量士夫,是諦語者,是實語者,不虛妄語,不顛倒語,彼尚記說蚊虻等類能證菩提,何況我今生在人中,身報賢善,有智慧力觀擇取捨?故我若能精進不廢,何故不能證得菩提?如(《入行論》)云:不應自退怯,謂不證菩提;如來諦語者,作此諦實說:所有蚊虻蜂,如是諸蟲蛆,彼發精進力,證無上菩提。況我生人中,能知利、非利,不舍菩提行,何不證菩提?又於往昔過去諸佛及現在佛並未來佛,此等亦非先已成佛,次修諸道,初唯如我,由漸升進而得成佛及當成佛。由如是思,破除怯弱。《寶雲經》云:菩薩應念所有如來、應(供)、正等覺,謂諸已現等覺、今現等覺、當現等覺,此等皆以如是方便、如是修道、如是精進,已現等覺,今現等覺,當現等覺。乃至說云:此諸如來亦非皆是成如來已而現等覺,故我亦當於其無上正等菩提而現等覺,我亦應發共同一切有情精進,普緣一切有情精進,如是如是策勵尋求。《無邊功德贊》云:雖諸已得善逝位,亦曾墮諸極下處;佛墮險時不自輕,不應自輕壯亦怯。生此怯弱是由善知諸佛功德無有邊際,果隨因行,故修道時,須無量門引發功德及無量門滅除過失,次觀自身而生怯弱。若謂諸佛無量功德於修行時,僅由專懇修學一分微少功德即能成就,於道生此顛倒了解,則於現在全無所怯,然此非是賢善之相。是於修道之理未獲定解,或雖少有散渙了解,然皆未曾親切修持,總覺容易障覆所致。若至實行,雖略顯示道之首尾、粗概次第、滿分之體,生恐懼云:若須如是,誰復能修?而捨棄故。……於能得方便破除怯退者,謂念成佛須舍手足等,我不能爾,如此之苦應須堪忍,即不修行,自任運住,流轉生死,亦曾多受斫裂、刺燒此等大苦不可說數,然亦未能成辦自利。為求菩提難行之苦,較其前苦尚無一分,然能成辦自他大利。如云:若謂舍手等,是我所怖畏,是未察輕重,愚故自恐怖。無量俱胝劫,曾多受割截,刺燒及解裂,然未證菩提。我今修菩提,此苦有分齊,為除腹內病,如受割身苦。諸醫以小苦,能治令病癒,故為除眾苦,小苦應堪忍。又捨身者初怖畏時,非可即舍,先於布施漸次學習,至於自身全無貪著,大悲心力開發之時,若有大利方可施捨,故正舍時全無難行。如云:如此治療法,勝醫且不用,以柔和儀軌,治無量大病。導師先令行,惠施蔬菜等,習此故而後,自肉漸能施。若時於自身,覺如諸菜葉,爾時舍肉等,於此有何難?是故有說波羅蜜乘須捨身命,故生逼惱,是難作道,今此教典善為破除,謂於發生難行想時不須即舍,如與菜等極易舍時,方可舍故。」(卷第十二)

  《成唯識論》說:「云何為信?於實、德、能,深忍、樂、欲,心凈為性,對治不信,樂善為業。然信差別略有三種:一、信實有,謂於諸法實事理中深信忍故。二、信有德,謂於三寶真凈德中深信樂故。三、信有能,謂於一切世、出世善,深信有力能得能成,起希望故。」(卷第六)

 佛語真實不虛,我們應該深心信受,即要深信自己的潛力,不要小看自己,更不要自暴自棄。俗話說:「人窮志不窮。」何況我們得到了易於修道的殊勝出家身!弘一大師在《青年佛徒應注意的四項》一文中說:「不可說我是一個平常的出家人,哪裡敢希望做高僧、做大菩薩。凡事全在自己做去,能有高尚的志向,沒有做不到的。諸位如果作這樣想:我是不敢希望做高僧、做大菩薩的,那做事就隨隨便便,甚至自暴自棄,走到墮落的路上去了,那不是很危險的么?諸位應當知道,年紀雖然小,志氣卻不可不高啊!」

  第二是「道」。世間的道、德兩個字是連起來的,這裡的道和德是分開的。「道」有兩種內涵,一是「果道」,即涅槃、菩提;二是「因道」,即到達涅槃、菩提的道路、方法。這裡說的是第二種內涵,即達成志向目標的方法、步驟。

  出家要立志成佛,要精進修行,需要依循正確的次第和方法。如《大智度論》說:「新發意菩薩摩訶薩,云何於諸法無所有性中,次第行次第學次第道?用是次第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問曰:何以名次第?答曰:以須菩提意:若一切法無所有,初發心菩薩於是空法中,云何能漸次第學?以是故說次第。諸法雖空難解,次第行得力,故能得成就。譬如緣梯,從一初桄,漸上上處,雖高雖難,亦能得至。」(卷第八十七)又說:「問曰:若佛法得今世果,何以故佛諸弟子有無所得者?答曰:行者能如佛所說次第修行,無不得報;如病人隨良醫教,將和治法,病無不差。若不隨佛教,不次第行,破戒亂心,故無所得,非法不良也。」(卷第二十二)《究竟一乘寶性論》說:「如種種果樹,子芽不朽壞,種地中水灌,生長成大樹。一切諸眾生,種種煩惱中,皆有如來性,無明皮所纏。種諸善根地,生彼菩提芽,次第漸增長,成如來樹王。依地水火風,空時日月緣,多羅等種內,出生大樹王。一切諸眾生,皆亦復如是,煩惱果皮內,有正覺子芽。依白凈等法,種種諸緣故,次第漸增長,成佛大法王。」(卷第一)這個「次第漸增長,成佛大法王」的道路即是成佛之道,亦即菩提道。我們要具體了解菩提道、信解菩提道、希求菩提道,然後才能行持菩提道、成就菩提果。

  阿底峽尊者在《菩提道燈論》中講述菩提道分為下士道、中士道、上士道三個大的步驟:「由下中及上,應知有三士,當書彼等相,各各之差別。若以何方便,唯於生死樂,但求自利益,知為下士夫。背棄三有樂,遮止諸惡業,但求自寂滅,彼名為中士。若以自身苦,比他一切苦,欲求永盡者,彼是上士夫。」下士夫是希求現世、後世得人天善樂,相應的下士道即是人、天乘佛法;中士夫希求出離三有、解脫生死,相應的中士道即是聲聞、緣覺乘法;上士夫是希求成佛度眾、永盡眾苦,相應的上士道即是菩薩道。下士道是中士道的基礎,下士、中士又是上士道的基礎。上士道(菩薩道)的核心是大悲心、菩提心,生起大悲心、菩提心的基礎是下士道和中士道的修習,如《菩提道次第廣論》說:「若思自於生死安樂匱乏、眾苦逼惱、流轉道理,身毛全無若動若轉,則於其它有情流轉生死之時,樂乏苦逼,定無不忍。《入行論》云:於諸有情先,如是思自利,夢中尚未夢,何能生利他?故於下士之時,思惟自於諸惡趣中受苦道理;及於中士之時,思惟善趣無寂靜樂唯苦道理;次於親屬諸有情所,比度自心而善修習,即是發生慈悲之因,菩提之心從此發生。故修共同中、下心者,即是生起真菩提心所有方便,非是引導令趣余途。」(卷第三)《菩提道次第廣論》說:「修悲中,悲所緣者,由其三苦(苦苦、壞苦、行苦),如其所應苦惱有情。行相者,謂念:云何令離此苦?願其舍離,我當令離。……若修前中士道已生起者,比自心修,易於生起。若於自上思惟此等,則成引發出離心因;若於他上而思惟者,則成引發悲心之因。然未先於自上思惟,則不能生令至扼要。」(卷第八)有些人認為自己是學大乘,中士道的聲聞法就不要學了,這是對成佛的道次第不清楚而產生的錯誤見解,如《菩提道次第廣論》說:「了知三乘道者,即是成辦菩薩求事所有方便。阿逸多(彌勒菩薩)云:諸欲饒益眾生,由道種智成辦世間利。《勝者母》中亦云:以諸菩薩應當發起一切道,應當了知一切道,謂所有聲聞道、所有獨覺道、所有佛陀道。如是諸道亦應圓滿,亦應成辦諸道所作。故有說云:是大乘人故不應學習劣乘法藏者,是相違因。趣入大乘道者,有共、不共二種道。共者即是劣乘藏中所說諸道,此等何因而成應舍?故除少分希求獨自寂靜樂等不共者外,所餘一切,雖大乘人亦應修持。故諸菩薩方廣藏中廣說三乘其因相者,亦即此也。……如是唯除少分別緣開遮之外,諸正至言極隨順故。若趣上上三乘五道,必須完具下下乘道功德種類。……是故應當依善依怙,於其一切正言,皆是一數取趣成佛支緣,所有道理令起定解。」(卷第一)《瑜伽師地論》云:「若諸菩薩安住菩薩凈戒律儀,起如是見,立如是論:菩薩不應聽聲聞乘相應法教,不應受持,不應修學。菩薩何用於聲聞乘相應法教聽聞、受持、精勤修學?是名有犯,有所違越,是染違犯。何以故?菩薩尚於外道書論精勤研究,況於佛語?無違犯者,為令一向習小法者舍彼欲故,作如是說。」(卷第四十一)

雖然說下士道、中士道是上士道的基礎,但也不是說要將下士道修圓滿了,才能修中士道,中士道修圓滿了,才能修上士道,而是三種道互相攝持、展轉增上,如《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說:「言有次第,行不前後。」(卷第一)《菩提道次第廣論》說:「能知以四方道(如拎方巾一角,其餘三角皆起)攝持一切聖教者,謂我師長。 」(卷第一)特別是修下士道和中士道時,最好一開始就要建立隨順上士道的發心,如《菩提道次第廣論》說:「如是恆長修習生死種種過患,見一切有如同火坑,欲證解脫息滅惑苦,由此希求策逼其意,學三學(戒、定、慧)道,能得解脫,脫離生死。又此解脫無所退失,非如善趣,然所斷過及所證德僅是一分,故於自利且非圓滿,由此利他亦唯少分,後佛勸發當趣大乘。故具慧者,理從最初即入大乘。如《攝波羅蜜多論》云:無力引發世間利,畢竟棄捨此二乘,一味利他為性者,應趣佛乘由悲說。又云:知樂非樂等如夢,見痴過逼諸眾生,捨棄利他殊勝業,此於自利何精勤?」(卷第八)又說:「此中下、中法類,即是發無上菩提心支分之道理,尊重(師長)亦當善為曉喻,弟子於此應獲定解。每次修時當念此義:修菩提心發生支分,極應愛重。若不爾者,則此諸道與上士道別別無關,乃至未至實上士道,於菩提心未得定解,而成此心發生障礙,或於此間失大利義,故於此事應殷重修。」(卷第三)

  因此在修道之前,對道的總體和次第先要有一個基本的認識和信解,不可急急忙忙去修,否則很可能走彎路,或者走錯路,事倍功半,甚至有反效果。如《五苦章句經》說:「此三句者,不可為新學人說之。(彼)聞無所有,便曠其意,不復修戒,無所掛礙,於六德中事事懈廢,言:一切空,當何所作?口但說空,行在有中。墮四顛倒故,言無功德。菩薩不應使聞無所從生法忍。夫善知識欲教新學,稍稍以漸教。語魔事,令護魔,因緣生死罪苦五道分明,令信罪福事事了了,乃可語道。」

  第三是「德」。就是依志行道過程中,內化於心、示於身口的品德、德業,它是更具體的一些德目,範圍很廣,可以說五戒十善、六度萬行、儒家提倡的孝悌忠信等種種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情,對自己和眾生有利的身、語、意三業品行,都可以算是隨順菩提道的「德」。如《菩提道次第廣論》說:「正遍覺者,非盡少過、圓少分德,是遍斷盡一切種過、周遍圓滿一切種德。能成辦此,所有大乘亦滅眾過,備起眾德,故大乘道遍攝一切余乘所有一切斷、證德類。」(卷第一)

  社會上各行各業都講職業道德:當醫生的要有醫德,練武術的要有武德,做老師的要有師德。行醫的人沒有醫德的話,哪天心情不好了,隨便開藥給病人吃,吃下去病可能會加重。練武的人也是一樣,自己身上有功夫,如果不高興的話,隨便給人家指一下、點一下,人家就殘廢了。做老師的要教書育人,如果沒有師德,對學生不負責任,就會誤人子弟。不論哪一個行業,職業道德不好,這一行就干不好。出家學佛,要圓滿福智二種資糧,更要從積功累德開始。福德不足,智慧就無法開啟。

  蓮池大師輯錄的《緇門崇行錄》中,針對一些修行人忽視德行、空談智能的時弊,將出家人所應實踐的德目分為十條:清素、嚴正、尊師、孝親、忠君、慈物、高尚、遲重、艱苦、感應之行,其序文中說:「僧問:沙門奚事?曰:事道事。道孰為本?曰:德行為本。僧云:甚矣!子之固也。利以慧入,鈍以福修,沙門者取慧焉足矣,德行奚為?予曰:先民有言:德行,本也。又云:士之致遠者,先器識。況無上菩提之妙道而可以受非其器乎哉?師子之乳,非琉璃瓶,貯之則裂;舉萬鈞之鼎而荷以一葉之舟,不顛趾而溺者幾希矣!今沙門稍才敏則攻訓詁、業鉛槧,如儒生;又上之則殘摭古德之機緣而逐聲響、捕影跡,為明眼者笑。聽其言也,超佛祖之先;稽其行也,落凡庸之後。蓋末法之弊極矣!予為此懼。集古善行,錄其要者,以十門羅之。何者?離俗染之謂僧,故清素居其首。清而不嚴,狂士之清也;攝身口意是諸佛教,故受之以嚴正。嚴正由師訓而成,師者,人之模範也,故受之以尊師。親生而後師教,遺其親是忘本也,戒雖萬行,以孝為宗,故受之以孝親。忠孝無二理,知有親(而)不知有君,私也;一人有慶而我得優遊於林泉,君恩莫大焉,故受之以忠君。忠盡於上交,而惠乏於下及,則兼濟之道虧,故受之以慈物。慈近於愛,愛生著,出世之礙也,故受之以高尚。高尚非潔身長往而舍眾生也,欲其積厚而流光,故受之以遲重。遲重而端居無為,不可也,故受之以艱苦。勞而無功則苦難而退,因果不虛,故受之以感應終焉。十行修而德備,則任法之器也。地良矣而後佳種投,心醇矣而後至言入,無上菩提庶可希冀。不然一鄙夫耳,人道未全,焉知佛道?!即使利根多慧,而慧彌多(則)障彌重,將安用之?僧云:吾法一塵不立,十行何施?予曰:五蘊紛紜,四大叢沓,何謂無塵?僧云: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予與一掌曰:學語之流,如麻似粟,未在更道。僧無對,艴然而起。予笑曰:蔽面塵埃,子何不拭?慎之哉!毋升高不自卑,無妄談般若(而)自取殃咎,無醉於虛名。修其德,殫其精誠,以致力於道。力極而心通,然後知不撥萬行、不受一塵,終日不空,終日不有,夫是之謂真慧。願吾子究心焉。予未聞道,兼薄於德,今為此書,惟務救時弊而酬佛恩耳。明達之士苟不因人棄言,幸展轉以告夫禪者。」

  第四是「才」。就是才能、技能,它包括共世俗和不共世俗兩部分。什麼叫共世俗,什麼叫不共世俗呢?有些技能和世俗的相同,有些技能則不同。比如說出家人有電燈、電腦、音響,在家人也有這些,至於電燈怎麼修理,電腦怎麼使用,音響怎麼配備,跟世俗是一樣的,我們不可能另搞一套。還有一些技能與世俗是不一樣的,比如拿炒菜來講,我們炒素菜,跟在家人炒葷菜不同,炒的方法、調料的配製都是不一樣的。再比如說做海青、袈裟,寺院的建築布局,殿堂里佛像的造型,各種供品乃至於寺廟裡一花一草等種種的擺設,所代表的佛法內涵和寓意都是世俗上面沒有的。像有的寺院門口的台階特意做成三十七級,表示三十七道品,世俗人就不會這樣做。可能也有三十七級的台階,但他們不會特意用來喻示三十七道品。這些方面就是不共世俗的部分。

  共世俗與不共世俗的才能,出家人都要會一些。因為要住持一個道場,成就大眾的修行,就要做事。要弘揚佛法、接引眾生,就更要做很多的事。要做事就必須有才能,沒有才能也是不行的。過去講叢林四十八單執事,樣樣都要擔,樣樣都要會,這就需要在承擔、歷練當中去不斷學習,培養各種能力和才幹。

第五是「學」。就是學問,也有世間學問和出世間學問兩種。出世間學問就是戒、定、慧三學,世間的學問就很多了,理工、文史、哲學等等,尤其現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學科越分越細,越分越多,可以說是數不勝數。出家人出家以後,原則上是以出世間的佛法為主,以世間的學問為輔,因為世間的學問再怎麼研究,也難識人生真相,解決不了煩惱的問題、生死的問題。世間人學問越多,往往知見越多,煩惱越重。佛法的學問則是越研究,對人生的真相越清楚,煩惱越微薄。因為佛法真正要解決的是生命苦樂的問題,要對治的是貪、瞋、痴三毒。一切煩惱都是從三毒分下去的,六根本煩惱(貪、瞋、痴、慢、見、疑)、二十隨煩惱(忿、恨、覆、惱、嫉、慳、誑、諂、害、憍、無慚、無愧、掉舉、昏沈、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亂、不正知)、八十八使等等分下去很多很多,但根源都是三毒。佛法的學問,不論是哪一個宗派、哪一部經論,都出不了戒、定、慧三學的範疇,三學就是對治三毒的。皈依三寶,修學戒、定、慧三學,對治貪、瞋、痴三毒,然後才能清凈身、語、意三業。出家人又名沙門,沙門是勤息的意思,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最終從生死輪迴中解脫出來。因此佛法的學問與世間的學問有著本質的不同,所要解決的問題、採用的方法、得到的結果都是不同的。出家學佛,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根本,否則即使教理學得再多,講起來頭頭是道,卻不能回歸自己的內心而調伏煩惱的話,那所學的道理全部都只是知識,反而可能助長煩惱。如《凈心誡觀法·誡觀五停心觀法第三》說:「世人習多聞,未曾行一分,妄情取妄法,諍競起紛紜。入道依次第,戒定自資熏,凈命如迦葉,勿得同六群。」(卷上)

  當然,為了降伏外道邪教、利益社會人群等目的,也需要特別學習一些世間學問,但不能荒廢佛法正業,如《法苑珠林》說:「又《菩薩善戒經》云:菩薩不讀不誦如來正經,讀誦世典文頌書疏者得罪。不犯者,若為論義破於邪見,若二分佛經,一分外書。何以故?為知外典是虛妄法、佛法真實故,為知世事故,不為世人所輕慢故。以此文證,佛法學人若一向廢內尋外,則便得罪。縱解理行,唯可暫習,為伏外道,還須厭離,進修內業,務令增勝。若偏耽著,則壞正法。」(卷第二十三)又說:「今且略論中下之人,薄學淺識,謂智過人,起大憍慢,放誕形容,陵蔑一切,籠罩天地,踑踞師長之前,叱吒尊人之側。道本和合,恭順為僧,既心形乖反,豈成僧寶也?!或有專讀外典,妉玩琴棋,諷讀詩書,徒消日月。內教法葯,救生為急,文奧理深,詞華秘博,能解一句,演無量義。新舊經論,捲軸數千,曾不窺撿一句之文;外書不急之事,日夜勤學。若恐白衣笑我無知、不學世典者,何如俗人問我經義不能答?恥居內不嫻於外,未足可羞;在內不解於內,恥辱彌甚。」(卷第二十三)

  好心出家的同學,務必要牢牢把握住根本,出家人的正業就是修學佛法,以佛法來攝取世間法。如果不顧正業而一味去忙別的,就是捨本逐末,豈不是辜負了自己的初心?!

  以上五個方面的素質———志、道、德、才、學,可以作為指引和策勵自己成為一個優秀出家人的要素。

  認識了優秀出家人應具備的一些基本素質,還要特別明確自己作為出家人的責任。所謂責任,就是本來我們應該去做的,而不是自己額外發心要做的。如果沒有基本的責任心,就是缺乏志向和道德的表現。不妨換一個角度來想,身為一個出家人,剃除鬚髮,著解脫服,社會上的人認為這就是一種職業,既然是職業,就跟各行各業一樣,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和責任。就像社會上醫生要救死扶傷,交警要維持交通秩序一樣,要風雨無阻才行,這就是一種責任。

出家人應該擔負起什麼樣的責任呢?有兩個方面:一個是佛教責任,一個是社會責任。

  出家人對佛教的責任,就是要住持正法、令佛法久住。對於在家人而言,他們在社會上生男育女、勤奮工作,為人類延續和家庭安樂盡責任。出家人已經把這個責任舍掉了,到佛門裡來,如果沒有真正擔起住持正法、令佛法久住的責任,也就失去了作為一個出家人的意義。

  佛陀傳下來的正法有兩種:世俗正法與勝義正法,也就是教正法和證正法。前者是通曉經律論三藏教理的教量,後者是依著三藏教理實修而獲得的相應戒定慧功德的證量。兩種正法都要靠人來傳持,所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如《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說:「此中有二種正法:一世俗正法,二勝義正法。世俗正法謂名句文身,即素怛纜、毗奈耶、阿毗達磨。勝義正法謂聖道,即無漏根力覺支道支。行法者亦有二種:一持教法,二持證法。持教法者謂讀誦解說素怛纜等,持證法者謂能修證無漏聖道。若持教者相續不滅,能令世俗正法久住;若持證者相續不滅,能令勝義正法久住;彼若滅時正法則滅。故契經說:我之正法不依牆壁柱等而住,但依行法有情相續而住。」(卷第一百八十三)

  《法苑珠林》也說:「如《毗尼母經》云:若出家僧尼,有五法因緣能令正法不速隱沒。一者,所誦習經文句具足,前後次第、所有義味悉能究盡,復教徒眾弟子同己所知。如此人者,能令佛法久住於世。二者,廣習三藏,文義具足,復能為四部之眾如所解教之,其身雖滅,令後代正法相續不絕。如此人者,能使正法不墜於地。三者,僧中若有大德上座為四部所重者,能勤修三業,舍營世事,其徒眾弟子迭代相續皆亦如是,此亦復令正法久住。四者,若有比丘其性柔和,言無違逆,聞善從之,聞惡遠避,若有高才智德者訓誨其言,奉而修行,是亦能令佛法久住。五者,若比丘共相和順,不為形勢利養朋黨相助、共諍是非。如此五事,能令正法流轉不絕。」(卷第三十)

  由此可知,只有出家人在教、證二法上精進修行,才能住持正法。而且只有一代一代的出家人把教證二法傳承下去,正法才能久住世間。所以出家以後要在佛法上面好好用功,修道有成,然後還要幫助更多的人出家修行、有所成就。這樣僧種才不會斷絕,佛法才可以延續。反過來說,如果沒有人出家,或者出家人不好好修行,那正法就不存在了;如果出家人只顧自己修行,不成就別人出家,不去培養僧才,那以後僧種都斷絕了,佛法也就沒有辦法延續下去。 

  以上就是出家人對佛教的責任。那麼出家人對社會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呢?就是要弘揚佛法、普度眾生,發揮佛教應有的造福社會、利樂人群的功用。通過寺廟這個平台以及其它現代化的弘法方式,把佛教里積極、健康、正面、善良、智慧、慈悲和有益的內容傳遞給社會大眾,從精神、物質等各個層面去幫助解決社會問題,為整個社會帶來和諧。進而引導更多的人去認識自己內心的問題,以及解決內心問題的辦法和途徑,讓佛門真正成為一個祥和社會、凈化人心的寶地。這就是一個出家法師對社會的責任。

  現在社會上很多人不了解佛教,對佛教誤解、曲解甚多,又有不少人在傳播迷信,或者傳播似是而非的佛教,甚至傳播邪教,但是都說成是佛教。為什麼會有這些情況呢?就像現在有各種品牌的純凈水,有不少假冒偽劣的。但在古代,河流清澈,沒有污染,就不會有人賣純凈水,更不會有人假冒。用市場的原理來解釋,就是一個供求關係的問題。需求很多,供給不足,假貨才會有市場。現在佛教也是同樣的狀況,人們的需求很大,但是純正的佛法傳播得又很少,騙子才會有可乘之機。這也說明雖然社會上很多人對佛教有需求,但缺乏佛教的基本常識,分不清楚究竟什麼是佛教、什麼是迷信、什麼是邪教,這樣才容易上當受騙,甚至誤入歧途。

  因此作為一個出家人,如何將純正的佛法傳播出去,滿足社會的需要、大眾的需要,就很重要了。一方面是佛法基礎知識的普及,另一方面是幫助社會大眾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問題。

  現在的社會競爭激烈,人們忙忙碌碌,天天要上班、學習、開會、應酬,所關心的都是實際生活上的問題。佛教如何回應許許多多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各種苦難,幫助他們去化解問題,進而樹立對佛法、對人生、對未來的信心,使之逐步成長為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比較有素質的佛教徒,這不是單純進行佛法基礎理論的說教就能奏效,還要認識社會因緣和在家人的現實苦惱,並且以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們所比較容易接受的方式來弘法,也就是要契理契機。這就對出家人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是我們對佛教、對社會應盡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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