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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的古老敵意

辛波斯卡的古老敵意
程庸

  程庸

  里爾克在《安魂曲》里寫道:「殘酷的現實與美好的理想之間,總存在著一種古老的敵意。」古老的敵意如何理解,見仁見智,保持與主流文化的距離,堅持自己的獨立特行,警惕向世俗價值靠攏……總之,真正的詩人有其共有的「敵意」,試圖與世俗社會撇清,構建自己的良知世界。這兒要描述的是波蘭詩人辛波斯卡,我們看看她詩歌中古老的敵意是什麼?

  如果不是諾獎,漢語鮮有可能飛往波蘭一座城市的郊外,在一座墓旁,尋找這個有點兒「老派」的女詩人,也不會翻開她的詩集,去體味她詩中常用的意象:石頭、沙粒、甲蟲、海參、夢境、天空,縱觀這些,你會發現,詩人旨在探尋日常意象背後的特別意味,這探尋的風格,總體是和諧的、平靜的敘述,並沒有劇烈的反抗姿態,沒有貌似深刻的東西,也看不出什麼強烈的「敵意」。

  比如她寫《天空》,沒有停留在人與天空的簡單關係上:「我早該以此開始:天空/一扇窗減去窗檯,減去窗框,減去窗玻璃/即使最高的山/也不比最深的山谷/更靠近天空」。我們對日常的東西,常常會產生錯覺,並且自以為是,詩人卻旁敲側擊地提醒我們,別進入誤區。比如寫《履歷表》:「儘管人生漫長/但履歷表最好簡短」,現代社會,我們每個人皆容易變得膨脹,只關注自己,熱衷於精心製作履歷表。在《隱居》中,詩人寫了這樣一個現代隱居者,隱居是為了更好地渲染自己的履歷,還廣而告之:「住在漂亮的小樺樹林中/一間有花園的小木屋裡/在一條路標明顯的小路上」,這位隱士忙著接待訪客,不停地講解著隱居的動機。讀了這首詩,讓我們忍俊不禁,進入這些充滿張力的句子,分享清風徐來的善意,即使句子里暗藏反諷,也是淡淡隱隱地提示。詩人有時也寫一些火燒火燎的題材,如恐怖分子襲擊的場面,但她並不做刺激的渲染,也不挑刺人的神經。酒吧發現炸彈,裡面的人卻不急於離開,詩人的句子平靜而幽默:「有個傢伙,肥胖禿頭,正打算離開/且慢,他似乎正在翻尋口袋/他又走進去尋找他那一文不值的手套」。她還寫希特勒,但迴避硝煙瀰漫,視角別開生面,「希特勒的第一張照片」中,詩人問道:「他長大會成為法學博士嗎?/還是在維也納歌劇院唱男高音?這雙可愛的小腳最後會走到哪裡?/長得像他的父母,像籃子里的小貓」,等等,這首詩中沒有一個字的控訴,詩歌只描述希特勒的童年,只是在假託童年的夢想時,做一些寓意的潛伏。讀了這樣的詩,有人要問,詩人怎麼不寫這樣一雙稚嫩小腳如何演變成法西斯的鐵蹄,去踏碎千千萬萬個家庭中兒童的美夢?這樣的反問,恰恰是此詩潛在的效果,這些延伸的部分本不屬於詩人,而歸屬於讀者。詩歌不必也不能直接控訴希特勒的殘暴。德國哲學家阿多爾諾說:奧斯威辛之後,寫詩是殘忍的。美國詩人塞爾維亞·普拉斯卻說,我不寫投向廣島的原子彈,我要寫月光下墓地的凄涼。辛波斯卡也一樣,她只寫那雙沒有成為鐵蹄前的腳丫子。

  再看看她那首著名的自我表白《墓志銘》:「這裡躺著,像逗點般,一個/老派的人。她寫過幾首詩/大地賜予她長眠,雖然她生前/不曾加入任何文學派系/她的墓上除了這首小詩、牛蒡/和貓頭鷹外,別無其他珍物。」

  詩人表現「敵意」的方式很多,但與媚俗對抗,不必非要顯擺姿態,也不必蹙眉揮拳亮劍,這位波蘭詩人辛波斯卡堅持自己的獨立特行,不加入任何的派別,她反感那些詩外的東西:小集團,拉大旗作虎皮,處世油滑,投機鑽營,相互吹捧等,詩人持有這般的「敵意」,一生註定寂寞,但她泰然處之,認清自己只是個普通的「逗點」,只寫了幾首詩而已,甘願躺在這些野草旁,不屑與那些四面風光八面玲瓏的人為伍。這首詩貌似平靜簡約,卻令媚俗者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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