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為什麼人們忘了愚人節都去紀念張國榮？

4月1日這一天原本是愚人節，但經歷滄桑，越過人生的山丘後才漠然發現，我們已經漸漸淡忘了愚人節，哥哥張國榮才是我們的內心歸宿。

風繼續吹/不忍遠離/心裡亦有淚不願流淚望著你/過去多少快樂記憶/何妨與你一起去追

如今我們對他的懷念正如那首《風繼續吹》，多少記憶等我們去追。

不敢相信，哥哥已經離開我們15年了。 

1989年的那個晚上，他在告別演唱會上略帶悲傷地問台下的歌迷：「你們會不會很快就忘記我？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如果有一天你們的朋友問起你們，八十年代有哪些歌手，你們隨便提一下我的名字就好。」

他渴望被人記得，不是因為貪婪，而是他對這個世界太過眷戀。

15年前的那一聲巨響打破了所有人的寧靜。我們想不通，哥哥生前那樣活潑開朗、體貼入微，為何會選擇用這樣慘烈的方式與世界告別？

很多很多年前，張國榮回憶起童年時說：

「沒有多少值得我記著的，沒有什麼值得我留念的，就度過了我的童年。唯一記得的是我童年時，我婆婆的逝世，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別人的死亡，留下了一個很深刻的印象。」

那是他對作為一個孩子，對死亡的第一個認知，而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婆婆只是「睡著了」。

但就是這次讓他第一次看到死亡的樣子。

△張國榮（左前）難得留下一張與父母一起的合影

1956年，張國榮出生了，在他生長的家庭里，父親是香港洋服店的裁縫兼老闆張活海，而當時馬龍·白蘭度、希區柯克、加里·格蘭特等好萊塢明星都是他們家的顧客。

家中還有9個兄長和姐姐，張國榮在家中排行最小，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仔」。

儘管身邊的家人很多，但張國榮卻並沒有得到太多的關心和疼愛，張家的十個孩子年齡相差較大，對於最小的張國榮很難融入到哥哥姐姐的生活當中。

而對於在那個香港赫赫有名的父親，兩人也是鮮少見面。

由於家庭的一些矛盾，母親張氏對張國榮的童年成長也沒有太多過問。

△張國榮和哥哥合照，因為年紀相差很大，兩人很少在一起玩

還是孩子的張國榮還不太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有人疼，什麼又是有人照顧，他只知道，他渴望有個能陪自己說話、嬉鬧的人。

但似乎這一切並不那麼容易得到。

△張國榮參加姐姐婚禮

後來，因拍攝《霸王別姬》與張國榮相識的中國京劇院程派青衣名家張曼玲老師說：「國榮是一個需要愛的人，需要溫暖，需要真誠。在我們面前，他特別天真，跟孩子似的。

一到我家，就坐在地上，跪在地上，無拘無束跟我們聊天，每次他到我家來，我就烙蘿蔔絲餅給他吃，這孩子吃東西可香了。」

相比其他同齡人眼中的童年，他對於童年的記憶只留存了空白，甚至像他說的那樣，沒有太多可留念的。

對於苦澀的童年，他只留戀一個人。

他的六姐。

他回憶說：「六姐她對我噓寒問暖，從小帶大我。這位工人在我心目中雖已經不是工人，地位已超越我母親，我非常珍惜六姐，我覺得親密情人失去後可以再找，但如果她突然消失，我指的是百年歸老，我會非常傷心，她是我一生之中對我最好的一個女人。」

六姐對於當時的張國榮來說，是他生活中的依靠，是他情感上的支撐。

儘管後來的很多路都要自己去走，但很長的時間裡，正是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張國榮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才有了暫且的安放之處。

據張國榮回憶，有一次在朋友的邀請下，他決定參加「亞洲歌唱比賽」。

可當時還只是打工仔的張國榮卻怎麼也湊不出報名費，回到家中只好找到六姐幫忙。得知這個消息，六姐全力支持，儘管自己是一個傭人，不言一語的馬上拿出二十元給張國榮。

而當時的報名費只要五元。

正是這五元的報名費，讓他如願站在舞台上，力求完美的張國榮從初賽、複賽直到最後拿到獎項，他的每一次等待都顯得有些忐忑。

但他有一種鋒芒，讓他對自己信心十足。

那是1977年，張國榮在香港正式出道。

但初出茅廬的張國榮只能出演電視劇的小角色，也沒有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新人。

張國榮剛出道時的這段經歷，後來也成為對後輩的一種勉勵。

很多人會鼓勵新人說：「連張國榮都要熬幾年」。

直到1983年的一張專輯《風繼續吹》，這首歌成為了張國榮的成名作。張國榮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唱的每一首歌都令人著迷。

而在第二年演唱的一首《Monica》成為了香港歌壇第一支同獲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勁歌金曲的舞曲。

張國榮《風繼續吹》

眉目如畫的臉龐，滿身的才華，謙遜的態度，讓張國榮開始成為無數歌迷心中的王子。在音樂上一路風生水起的張國榮在收穫了大批歌迷的同時，也獲得了無數的影迷，他的才華在那個時代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電影《英雄本色》中的警官宋子傑到《倩女幽魂》中那個風流倜儻的書生寧采臣，人們在討論電影的同時，格外關注得還有張國榮塑造的角色。

明星的光環，對於張國榮而言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除去明星的身份，張國榮還是那個在生活中「耍寶」，愛開朋友玩笑的哥哥。

哥哥愛打麻將是出了名的，關於麻將最有趣的一個橋段是1998年前後，哥哥被一位主持人問到，世界末日的最後時間做些什麼？一般明星大概會回答跟愛人、親人相守等類似的場面話。

結果哥哥並未按套路出牌，他異常虔誠地雙手合十做禱告狀，認認真真地說：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祈求上帝他老人家一定要告訴我，讓我有時間把王菲、劉嘉玲都叫到我家來，然後加上唐先生，我們四個開一桌麻將。管他世界末日不末日，最重要的是在世界末日的時候剛好胡一把大三元！這樣的人生才過癮！」

周潤發也曾說：「張國榮很直爽，也很好玩，他經常會和我嘻嘻哈哈的，像個小孩子。」

不羈的發哥、性感的紅姑、倜儻的哥哥，三人聯手打造的那部《縱橫四海》早已被載入電影的史冊，被眾多影迷評為最受歡迎的電影之一。

當時拍攝時，發哥和哥哥在片場的對手戲很多，兩個人都是喜歡開玩笑的人，經常在片場鬥嘴，是一對歡喜冤家。

電影《縱橫四海》

在發哥的眼中，他一直把張國榮當弟弟看待。有一次頒獎禮上，給張國榮頒獎的正是發哥，一上台，張國榮就跳到發哥的身上，讓他抱著轉了幾圈才肯下來，著實可愛。

他是那樣的活潑幽默，誰也不相信，這樣的人會被抑鬱症纏繞，走不出自己心中的困境。

八十年代的香港歌壇，張國榮和譚詠麟是兩大傳奇人物。

1988年，由粉絲之間的矛盾引發的「譚張爭霸」愈演愈烈，當時也有一眾無良媒體報道張國榮與譚詠麟雙方互爭，傳出兩人不和的傳言，這更導致雙方粉絲的激烈對戰，無疑這是張譚二人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無奈譚詠麟宣布永遠不在歌壇領獎，而就在第二年，張國榮用三十三場演唱會宣布了另一個決定，他決定退出樂壇。

張國榮面對台下的歌迷，唱了最後一首歌《風繼續吹》，並且說了這樣一段話：

「在樂壇曾挨過苦，但是我得到的始終比失去的多。我捫心自問，在這13年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問心無愧，這次可以說是洒脫告別。不過今晚對著這麼多的朋友，我始終有點不忍心。讓我去外面闖闖好嗎？就算焦頭爛額，我也一定要闖出個名堂！多謝你們，多謝！」

即將離開這個舞台，周圍的一切彷彿變得更加空曠，儘管台下還坐著愛自己的歌迷，儘管對這個舞台充滿了感情，但他還是選擇了離開。這樣的抉擇不僅讓歌迷的精神生活失去了重心，也讓一向重情的張國榮更加傷感。

若干年後，快70歲的譚詠麟站在舞台上演唱哥哥生前最愛的那首《風繼續吹》，他用歌聲緬懷哥哥，深情款款的演唱讓在座的觀眾濕了眼角。

他坦言，和張國榮的關係一直不錯，將這首歌送給Leslie。

其實我們都知道，一向謙遜有禮的哥哥怎麼會因一個歌壇的名號而爭奪撕搶呢？只是當時的人太過愛著哥哥而犯了糊塗。

1988年，張國榮和梅艷芳共同出演了電影《胭脂扣》，正是這部戲加深了兩人的情感，成為一生的摯友。當時媒體一傳再傳說梅艷芳和張國榮是一對情人，可他們自己卻只肯承認彼此感情很好，就像親兄妹一樣。

電影《胭脂扣》劇照

《胭脂扣》講述妓女如花（梅艷芳）與富家子弟陳振邦（張國榮）因愛殉情的故事。彷彿這部戲冥冥當中印證了哥哥與梅艷芳之間的關係。

哥哥曾對梅艷芳說過，等我們到40歲，你未嫁，我未娶，我們就在一起。

可是後來，哥哥於2003年4月1日墜樓殞身，梅艷芳在同年12月30日肺功能衰竭病逝。那年，梅艷芳剛好40歲。 

可能他們就是註定不能在一起的，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月朗風清，無關愛情，但是卻有著那種超越朋友的默契。

張國榮在採訪中說到，兩人以前經常一起睡，梅艷芳怕黑，他有時需要哄她睡了自己才回房睡覺。

我和阿梅經常一起睡的。她怕黑，有時我哄了她睡了，我才回我的房睡。

沒想到娛樂圈還有這樣的男女關係，雖然我們不能給這樣的關係下一個明確的定義，但是卻欽羨不已。

不是琴瑟和鳴，不是莫逆之交，但卻是融在骨子裡的交情，你懂我每時每刻的悲喜，我許你一生一世的寵溺。

就在1990年，張國榮接演了電影《阿飛正傳》，這部被人們認為是張國榮自傳的電影讓他成為了第1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

也讓人永遠記住了一句話：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

王家衛後來回憶張國榮說，

「對我來說我不認為一隻鳥落下來了。離開那麼多年，大家對他的印象還是那麼深，所以他還是繼續在飛 」。

而最終讓張國榮清楚認識自己的是，是1993年那部稱為經典的影片《霸王別姬》。

這部影片獲得第4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是首部獲此殊榮的中國電影，除此之外《霸王別姬》還獲得國際影評人聯盟大獎費比西獎，第51屆美國電影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等多項國際大獎，入圍了第66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可以說，這是一部享有世界級重要榮譽的電影。

張國榮 - 當愛已成往事

為了拍攝這部電影，張國榮沒少下功夫，特地到北京四個多月練習京劇中的手眼身法步。有一次高燒39度，他仍然一早起來練早功，臉通紅，冒著冷汗，嘴上卻說著：「沒事」。

張國榮在一次採訪中說：

「張國榮和程蝶衣很像。很像的意思是說，他是一個極度自戀的人，我也是。還有就是在藝術上，就是他們上台了以後像著了魔一樣，這種感覺我自己在開演唱會的時候或者在拍電影的時候都有。」

之後張國榮接演了《風月》、《東邪西毒》、《春光乍泄》等多部經典影片。他的成就在當時的香港幾乎無人能敵，他成為了一顆巨星。

直到2002年的那部電影《異度空間》，他在其中出演了一位心理師，而這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戲，對張國榮而言，這是一次釋放，也是一次向黑暗的墜入。

很多年以後，《異度空間》編劇爾冬陞回憶起這部影片時，說了這樣一段話：

「真想不到為什麼張國榮會墜樓，他是怕高的，拍戲的時候他有同樣的處境出現。要跳樓的，十幾層樓那個天台上是沒有圍牆的，但拍那個鏡頭大概拍了一個多鐘頭，他有繩綁住，我在旁邊摟著他，讓他踏出一步，站在邊上他都不敢。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我老在想會不會那個行為是拍《異度空間》時建立的在他腦子裡的...... 」

張國榮的成名路上經歷過最巔峰，也遭遇過病痛的折磨，他一直在飛，從不願落下。導演陳可辛說：

「我覺得張國榮很『不人』，『不人』不是一個貶義詞，而是覺得他足夠努力，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

不論發生什麼，不論有多少困難，在世人面前，他總是開朗而歡樂的笑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即使生病，他也表現得極為平靜，沒有抱怨，沒有躲避，認真配合治療，想要快點好起來。

不管是他的故事還是他的歌聲，都曾鼓舞了很多失意彷徨的年輕人。

因為他是一個重情的人，也是一個認真的人。

而另一個人也如他一樣，重情重義，一往情深。

只是在那個民風相對保守年代，他與唐鶴德這段驚世駭俗的「斷臂情」，顯然是一個不能被所有人都悅納和寬宥的「污點」，尤其是後來隨著張國榮巨星地位的形成，關於他們的流言蜚語也甚囂塵上。

但是張國榮並未因輿論而退縮，他愛的是唐先生，一個男人，一個他視作生命一樣重要的親人，所以他選擇了公開。

正如那首《沉默是金》，笑罵由人洒脫的做人/少年人洒脫的做人/繼續行洒脫的做人

洒脫做人，他做到了。他的故事在若干年後被人憶起，回憶的人總會濕了眼角。突然想到網上的一句話：千年難遇張國榮。這才恍然大悟，世人千千萬，像張國榮這樣的人是跨越時間和空間都再難尋得的。

終於明白，2003年的愚人節，哥哥跟這個世界開了一個玩笑，他把自己藏起來了。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