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雖長，但已過去」| 十位諾獎詩人打動人心的經典詩作

箭

葉芝

裘小龍 譯

我想著你的美——這一支箭 

射入我的骨中，一種狂野的思想做成的箭。 

沒有人能這樣仰視她，沒有一個人； 

當豆蔻梢頭剛剛綻開，一個女人， 

修常雍容，還有胸脯與臉蛋， 

膚色美艷，就象蘋果花瓣。 

這種愈加親切了，但因為 

一個理由，我想哭那已過了季節的舊時的美。 

葉芝，愛爾蘭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著名的神秘主義者。192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由於他那些始終充滿靈感的詩，它們通過高度的藝術形式了整個民族的精神。」

愛的十四行詩選（選一）

聶魯達

王央樂 譯

我愛你，不是把你當作鹽的玫瑰：黃玉

或者布散火焰的石竹的箭；

我愛你，如同某些幽暗的事情在愛

秘密地，愛在陰影和心靈之間。

我愛你，彷彿不開花的植物，卻把

那些花的光，收到本身裡面予以隱藏。

多虧你的愛，我身體裡面活躍著

泥土裡面升起的那種緊壓的空氣。

我愛你，不知道怎麼愛，何時愛，哪裡愛；

我愛你，直接地，不驕傲也沒有問題：

我就這樣愛你因為我不知道別的方式來愛，

只有這個方式，裡面沒有我也沒有你，

這麼貼近，我胸上你的手就是我的手，

這麼貼近，你帶著我的夢閉上了你的眼睛。

巴勃羅·聶魯達，智利當代著名詩人。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詩歌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復甦了一個大陸的命運與夢想。」

詩人忘不了他的生存

阿萊克桑德雷·梅洛

肖桐 譯

請原諒我：我睡著了。

睡眠並不是生存。

讓人們安靜吧！

生存不是迷戀，

或者說，不是預期

那還能使我們生存的諾言。

靠諾言生存？諾言會死亡。

聽起來悅耳，但決不會久長。

晴朗的夜就是這樣。

昨天，當曙光，

或者說，當逝去的白日拖長餘光，

也許照射到你的臉上，

用光的畫筆把你的眼睛合上。

睡吧。

夜雖長，但已過去。

阿萊克桑德雷·梅洛，西班牙詩人。197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他的作品繼承了西班牙抒情詩的傳統和吸取了今天流派的風格，描述了人在宇宙和當今社會中的狀況。」

禮物

米沃什

西川 譯

如此幸福的一天。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切斯瓦夫·米沃什，美籍波蘭詩人、散文家、文學史家。198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不妥協的敏銳洞察力，描述了人在激烈衝突的世界中的暴露狀態。」

你又回家了

布羅茨基

黃燦然 譯

你又回家了。那是什麼意思？

這裡還會有任何人需要你嗎？

還會有人把你當朋友嗎？

你回家了，你買了甜餐酒，

並且，望出窗外，你一點點地

看出你才是有罪的人：

那唯一的人。這很好。應該感謝上帝。

或者，也許應該說：「感謝這些小恩惠」

這很好，沒有別人可指責，

沒有什麼親戚來煩你，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

感到需要愛你愛到為你操心。

這很好，沒有誰在某個暗夜

挽著你的臂把你送到門口，

這很好，在廣大的世界上，獨自

從一個喧囂的火車站走回家。

這很好，在匆匆回家時發現你自己

在囁嚅著一句不夠坦誠的話；

你突然意識到你自己的靈魂

在領會已發生的事情時，是十分遲鈍的。

約瑟夫·布羅茨基，俄裔美籍詩人。198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他的作品超越時空限制，無論在文學上或是敏感問題方面都充分顯示出他廣闊的思想及濃郁的詩意。」

從天空歡悅的青翠里

帕斯

王央樂 譯

從天空歡悅的青翠里

你收集起月兒丟失的光華，

因為光華自己回憶起

你美髮上的閃電和秋季。

風飲著風在挂念你，

它搖動樹葉灑下綠雨，

濕了你的肩，撫著你的背，

裸露了你，燃燒著又變黃。

兩艘滿帆的船展開在

你的胸懷。你的背就是激流。

你的肢體凝化成一座花園。

秋季在你的項頸：陽光與濃霧。

青春年少的碧綠天空下，

你的身體奉獻出可愛的總數。

帕斯，墨西哥詩人、散文家。199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他的作品充滿激情，視野開闊，滲透著感悟的智慧並體現了完美的人道主義。」

愛之後的愛

沃爾科特

阿九 譯

總有那麼一天，

德里克·沃爾科特，聖露西亞詩人、劇作家及畫家。199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他的作品具有巨大的啟發性和廣闊的歷史視野，是其獻身多種文化的結果。」

遠方

希尼

黃燦然 譯

當我回答說我來自"遠方"

關卡那個警察厲聲說："哪個遠方？"

他還沒完全聽清楚我說些什麼就以為

那是這個國家北部某地的名字。

而現在它——既是我居住過又是我

離開了的地方——仍然有很長距離要走

像花了很多光年從遠方而來

又要花很多光年才抵達的星光。

謝默斯·希尼，愛爾蘭詩人。199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由於其作品洋溢著抒情之美,包容著深邃的倫理,揭示出日常生活和現實歷史的奇蹟。」

清晨四點

辛波斯卡

胡桑 譯

黑夜與白晝之間的時辰。

輾轉反側之間的時辰。

三十歲人的時辰。

為公雞啼鳴而清掃乾淨的時辰。

大地收回溫暖擁抱的時辰。

來自消逝星辰的涼風的時辰。

我們消失後留不下任何痕迹的時辰。

空洞的時辰。

虛無。沒有意義。

其他一切時辰的底座。

凌晨四點，沒有人感到舒服。

假如一隻螞蟻有這種感受，

我們為它感到高興。讓五點鐘到來吧，

如果，我們不得不繼續活著。

維斯瓦娃·辛波絲卡，波蘭詩人。199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由於其在詩歌藝術中警辟精妙的反諷，挖掘出了人類一點一滴的現實生活背後歷史更迭與生物演化的深意。」

時光慢慢流逝

鮑勃·迪倫

周公度 譯

山中的時光靜寂緩慢，

我們坐在橋畔，在泉水邊散步，

追尋野生的魚群，在溪水上漂浮，

當你置身塵外，時光靜寂流逝。

我曾有個心上人，她嬌小、美麗，

我們坐在她家的廚房裡，她媽媽做著糕點，

窗外的星辰閃爍高懸，

時光靜寂流逝，當你找到你的心愛。

不是沒有理由搭一輛貨車去小鎮，

不是沒有理由再去那集市。

也不是沒有理由再來來回回，

不是沒有理由去每個地方。

白日的時光靜寂緩慢，

我們注視著前方，努力不使之偏向，

就像夏日的紅玫瑰逐日盛開，

時光靜寂流逝，永不復返。

鮑勃·迪倫，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美國民謠歌手、詩人。201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授獎詞：「在偉大的美國歌曲傳統中創造了新的詩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