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是怎麼變成愛情化身的
白娘子是怎麼變成愛情化身的
趙老實
來源:十五言 2016-04-11 09:51 點擊:408次
【摘要】因為現代版白蛇傳的作者正是我們國歌的作者——田漢先生!在田漢的筆下,白娘子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白素貞,而許宣也終於變成了許仙。許仙被塑造成一個被壓迫者和反抗者,白素貞被描寫成他的引路人。而法海,則是徹底的「封建勢力」的代表。
圖片來源:杭州雷峰塔內木雕白娘子,海上阿叔
《新白娘子傳奇》是每年放暑假消暑解悶寓教於樂的神劇。裡面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故事不知道引得多少曠男怨女長吁短嘆,法海你不懂愛,雷峰塔會掉下來,連那麼正經的魯迅先生都覺得法海做人差,寫了一篇文章來慶祝雷峰塔的倒掉。可是大家可曾想過,白娘子如此溫柔賢淑的動人形象、以及她與許仙的愛情故事,都是社會意識對女性角色一再詮釋的產物。白娘子是慢慢變得「可愛」起來的。
國人與蛇的關係,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伏羲、女媧時期。湖南馬王堆等漢墓出土的帛畫中繪製著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媧交尾的形象,被看作是兩位大神繁衍人類的傳說故事。
伏羲、女媧交尾畫
延至魏晉時期,蛇主題依然是動物精怪故事的重要主角。如《續太平廣記》中記載,晉時,有一戶人家把女兒嫁到了臨村一大戶人家,晚上新娘抱著奶媽一直哭。奶媽用手伸進帷帳一摸,竟摸到一隻大蛇纏著新娘,恐怖至極。這一時期,雖然還沒有美女蛇,但蛇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圖騰和神仙,變成了稍不注意就會遇到的人間精怪。雄蛇既出,雌蛇已不遠矣。
有學者認為,《白蛇傳》的原型應該唐代穀神子《博異志》中的《李黃》。這個故事講的是唐代一個叫李黃的男子在長安東市遇到一個穿白衣的漂亮寡婦。寡婦找李黃借錢,李黃不僅借了,還去寡婦府上取還款。一來二去,就住在寡婦家了。三天之後,李黃回家,滿身腥氣。不久,化作一灘水而亡。家人忙去白衣寡婦家探視,只有「空園枯樹」。隔壁鄰居說,這本來就是個經常有一隻白色巨蛇出沒的荒園而已。在《李黃》篇末,附有一篇李琯的故事,說的是年輕男子李琯和一個素衣女子「交往」,回家以後「腦裂而卒」。家人探視,也發現大蛇出沒的影蹤。
在以上這兩個故事中,已經出現了白色雌蛇化作人型與年輕男子交配的情節,只不過白蛇誘惑男人為的是性慾,最後的結局簡直恐怖。
到了宋元時期,白蛇故事來到了杭州,當然這與南宋朝廷的首都在這裡,市民經濟發展有莫大的關係。這一時期出現了詞話《西湖三塔記》,講一個官家子弟奚宣贊清明節到西湖遊玩,路遇一個迷路的小姑娘白卯奴。奚宣贊把小姑娘帶回家照顧(真的只是照顧哦),十幾天以後,一個老婆婆來找小姑娘,順便就請好心的奚宣贊去家裡做客。這一去不要緊,小夥子碰到女妖精。小姑娘的媽是一個白衣婦人,以「報答」之名與奚宣贊交合。半個月以後,白衣婦人膩味了奚宣贊,就要拿他的心肝下酒。好在小姑娘白卯奴救了奚宣贊一命。第二年清明節,搬家避禍的奚宣贊又碰上了壞婆婆,又被擄給白衣婦人做了半個月的「性奴」。接著又是要殺了下酒,又是白卯奴來救。最後,奚宣贊早年離家學道的叔叔及時下山,施法救了侄兒一命,順手收拾了三個妖怪,白卯奴是只烏雞、婆婆是獺,而白衣婦人是白蛇。奚道士建了三座塔,把三個妖怪鎮在湖心,這才絕了後患。
這時候的故事已經和我們熟知的《白蛇傳》很相似了,男子叫奚宣贊,發音類似許仙;白衣婦人是白蛇所化,兩次與男子相會,最後被鎮在塔下。只不過這時候,白蛇妖的目的還是害人,出手救人的是個道士而已。
但是,這個斬妖除魔的故事也太「道學」了,故事結構單一,人物性格單調,這種換湯不換藥的改裝怎麼能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八卦口味?於是,一個魔幻小說界的文豪應運而生了,那就是馮夢龍!他在《警世通言》中詳細描述了《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故事,男主角的名字被改成了許宣。裡面包括借傘、訂婚、發配等情節。
在馮夢龍的版本里,白娘子追求許宣,就已經不是為了害人,而是因為愛情!她多次追上從身邊逃開的負心漢,苦口婆心的欺瞞和安慰,只為了和這個不堅定的男人相守終身。期間,白娘子依然帶著蛇妖的英氣,她發現許宣要背叛,就威脅他說,你如果背叛我,我就叫全城的人都死光!看看,這才是毀滅一切的愛情啊!
大文豪寫這小說,出於儒家社會對於女性社會地位的預設,在結尾佔兩偈,看起來是為了教育男人別好色。可是,故事裡把白娘子寫得太「壞壞惹人愛」了,導致當時的男人都幻想,什麼時候也讓我遇到白蛇,我肯定不學懦弱的許宣,讓我也接受一下愛情的考驗啊。在2015年8月18日大象公會所發《中國男人喜歡什麼樣的狐狸精》一文中分析了男性的性壓抑導致對於精怪愛情的意淫。同樣的精神分析也可以解釋為何「白娘子要對許宣窮追猛打」,在此就不再贅述了。
當然,馮夢龍所寫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故事,從另一個角度上看,體現的是晚明時期隨著市民經濟的發展,社會思潮對人性和慾望的正視。而人慾的最突出表現就是「男女歡愉之欲「。馮夢龍在《情史序》中寫道:「天地若無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無情,不能環相生。生生而不滅,由情不滅故。四大皆空幻,唯情不虛假。」對情愛的描寫,作為以「人道」對抗朱子理學的「天道」的重要武器呈現了出來。白娘子,作為以情愛對抗世俗道學的弱女子,雖然被鎮壓,卻賺足了眼淚。
白娘子在小說界火了,戲劇界當然不能放過這賺大錢的機會。以至於後來各種版本的戲曲都瘋狂上馬《白蛇傳》,在這些改編中白蛇的形象悄然發生著變化,白蛇願意用一生修為換一次與心愛男人相守的機會,淫蕩的蛇妖完全變成了自我犧牲的女子,就像安徒生童話中那位人魚公主。
如果有人告訴你《義勇軍進行曲》和白蛇傳有非常密切的關係,你一定不敢相信,但是,這是真的。因為現代版白蛇傳的作者正是我們國歌的作者——田漢先生!在田漢的筆下,白娘子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白素貞,而許宣也終於變成了許仙。
在田漢的筆下,強化了白素貞和許仙自由戀愛的情節。在「斷橋」一節,許仙被法海送到斷橋邊,看著另一邊的白素貞與小青。小青要打這個負心漢,卻被白素貞攔住。白素貞說出了自己「本是峨眉山一蛇仙」,傾訴自己愛上許仙的原因,回顧兩人相識相戀結合的全過程,並唱道:「縱是異類,我待你情非淺。」真可謂肝腸寸斷。這一段說,許仙感動萬分,也唱到:「才知道你情真愛重心良善,受千辛忍萬苦為的是許仙。娘子啊!你縱是異類我也心不變。」許仙終於在這齣戲里完成了一個背叛者的自我救贖。
不過,「十年磨一劍」的田漢版白蛇傳完稿於新中國「戲改」時期,作為政治要求,許仙被塑造成一個被壓迫者和反抗者,白素貞被描寫成他的引路人。而法海,則是徹底的「封建勢力」的代表。
當然,我們熟悉的《白蛇傳》還包括哪些影視作品,無一不打上鮮明的時代特性。白蛇從邪惡到美好,愛情從壓制到解放。《白蛇傳》的愛情故事就是這麼沿著「生殖—性慾—愛情」的路線一步步被建構出來的。翻看一部《白蛇傳》的改編史,會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發現,蛇(或者說是白娘子)往往作為時代稀缺的形象——生殖力低下時期的生殖神、性壓抑的時候的性誘惑等,被人們所渴望而追捧。如今人們傾心「純愛版」的白素貞,大概是這世界上缺少真實存在的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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