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中人物的起名藝術

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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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作品中人物的起名藝術

北京市順義牛欄山第一中學王萌

一部成功的作品，給讀者留下印象深刻的不僅是它精彩的劇情、生動的言語，還有作者對人物名字的匠心獨運。

中國四大名著每部都有數不盡的各具特色的人物。民國初年蘭上星白編了一部《紅樓夢人物譜》，共收721人，還提到了古代帝王23人，古人115人，后妃18人，列女22人，仙女24人，神佛47人，故事人物13人，共262人，這兩類加起來有983人。《水滸傳》中人物總計也多達827人，而《三國演義》人物總計達1178人。如此龐大的人物體系下，明白其中的人物關係便顯得尤為重要。

提起《紅樓夢》，可謂舉世公認的中國古典小說巔峰之作，堪稱中國文學史上的閬苑仙葩，曹雪芹起名很注意人物的性格化，用字奇，字面廣，有的用的是鳥名，有的是花名，有的是寶珠玉器的名字，豐富多彩，富貴高雅。後代學者對紅樓夢中人物名字的研究可謂數不勝數。許多人物的名或字，或幾個人的名字合起來，都是大有深意的：有的暗示了人物的命運，有的則是對情節發展的某種隱喻，有的概括了人物性格的某些特點，有的是對人物行事為人的絕妙諷刺，有的是人物故事的某種暗示等等。

賈家第一代是寧國公賈演、容國公賈源。他們是賈家富貴的源頭，所以名字都有三點水旁。正所謂飲水當思源，賈府之所以有今天的繁榮，可謂都是祖宗留下的基業。

第二代是寧國府賈代化、榮國府賈代善。祖宗的基業到了他們手裡，已經沒有進展，因為這個時候戰亂已經基本平定，朝廷也基本穩定下來。所以出身「大將軍」的賈家就沒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進入到個人守業階段，所以名字都帶有單人旁。

第三代是寧國府賈敬，容國府賈赦、賈政。這是分化的一代，怎麼叫分化呢？此時賈家的人已經沒有了建功立業的行為和動力，他們有的一味好道，有的吃喝嫖賭，只有假正經的賈政還勉強有點成績。這時賈府諸人開始遠離仕途，所以名字都帶有反文旁。

到了第四代，寧國府出了賈珍，榮國府有了寶玉、賈環、賈璉，這一代是整部《紅樓夢》的主線，他們都是紈絝子弟、富家公子，不懂建功立業，一位貪圖享樂，就算是稍微好點的寶玉也只是整天混在女孩兒堆里。所以是斜玉旁。

第五代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荒淫之徒了，只有賈蓉、賈芸等人作為寧、榮兩府的嫡出，他們簡直就是無惡不作，事事不成，人事不幹。所以名字都成了草字頭。

書中很多人物的名字諧音有特殊的含義。《紅樓夢》最開始的部分涉及到三個並不是主角的人物：甄士隱、甄英蓮、賈雨村。那麼與此書全書無太多牽連的人物為什麼被曹雪芹最先安排出場呢？我想這便是他的智慧所在。通過甄士隱、賈雨村、冷子興、劉姥姥由遠及近，暗示我們不管賈家還是江南的甄家，這四個人講述的故事都是「真（甄）假（賈）難（冷）留（劉）」，意味著四大家族一敗塗地的悲慘下場。甄士隱，寓意真事隱去；賈雨村，寓意假語存焉。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諧音「原應嘆息」，嘆息她們短暫的青春。「原因探析」，探析封建社會衰敗直至滅亡的原因。

曹雪芹的起名，可謂煞費苦心。釵、黛都和婦女妝扮有關，它們代表著兩種不同類型的封建少女。「寶玉」二字，一分為二，「寶」字和「釵」相連，成了寶釵；「玉」字則和「黛」字相連，成了黛玉。這種設計，在相當程度上，概括了《紅樓夢》中的情節：寶玉本鍾情於黛玉，結果卻被家族安排與寶釵聯姻。妙玉和寶玉名字中共有的「玉」字，表明二人在思想性格上有極其相似之處，妙玉成了寶玉的一面鏡子。因此王蒙先生曾說：「《紅樓夢》是一部文化的書。它似乎已經把漢語漢字漢文學的可能性用盡了，把我們的文化寫完了。」

《紅樓夢》以其博大精深的內容涵蓋量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一座至今無人能超越的豐碑，人名拾趣只觸及到一點皮毛而已。

不僅近代小說起名講究，現代文學也如此。小說《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安，孫即小子，為年輕的一代，最新的一代；少的意思是不，把下面一畫倒上去少也就變成了不。「少安」寓意是「很少安於現狀，不安定」，意味著少安不以現實生活為滿足，一直在努力地改變自己所處的現實世界，因此他的生活很少有安定的時候。而「少平」的寓意則是「很少平坦、很少甘於平凡」，這意味著少平為了不甘於平凡，而選擇了一條不平坦的人生之路。此名字的學問我們得知這個世界，看似平凡，其實並不平凡。

細讀《雷雨》，繁漪，繁星點點，幾輪漣漪。名字美的醉人，她有修養，有知識，渴望著少女般的愛戀，可在周家這灘死水中，漣漪再無美感，周家一池死水被繁漪擊起了驚天駭浪，在這灘死水中的「萍」最終折了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萍」是浮萍也指周萍，但凡水中出現漣漪，那浮萍就開始漂浮。最終被漣漪刮斷了根。

「四鳳」好似一隻鳳凰，她愛的人為她編織了一個溫暖而美幻的夢想，同時又給了她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諾言。讓她活在幸福的錯覺中，「好似鳳凰」。她的純真，她的依託，她的天真爛漫，和她那遙遠的夢想，都在那個雷雨的夜，被摔的粉碎。好似鳳凰，但終究還是幻滅，看似觸手可及，卻遙之千里。為了愛義無反顧，哪怕是生命。倘若奈何橋上，咽下孟婆湯前，老婦沙啞的問一句「後悔嗎？」我想，四鳳也會含淚搖頭，因為她還堅信，自己是只鳳凰——只是鳳凰涅槃。

由此觀之，名字在小說中不再是一個單單的代碼，而是有生命的鮮活的故事承擔著，是作者情感的寄託。我們往往將名字僅僅當作記住一個人的方式，而忽略了作者反覆推敲後的賦予其中心思。我們可以從一朵花中看出一個世界，也能從一個名字中領悟作者的內心世界，領悟人物的「深」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