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
我在先前許多時光,不論地方,是有冥想的,一個人追求者,實不容易,彷彿一生的苦難都在這裡了。我忘掉身份,淘空身子生活仍虛無,我想要卸卻煩惱,是要尋個安靜安靜去處的。
如此我抵達故鄉,踏了黃道,藤蔓一重隱了那一重,輪迴的雀兒,失神的豬狗太陽是艷的,玉米辣椒扎了土,棗兒落了、棗兒熟了,為了消夏,我又回了這可人的黃土地,只是回來的蒼涼教我更悲愁了。上次是新年,故鄉冷的徹骨,跟人請神、上墳、撒米,我在紅燈籠下許願,教我心定一點罷。如今隱約又響了二踢腳,在遠處我誤作玉米為小麥,一切陌生了,我想這次,是要把故鄉氣息尋回的。
八月儘是塵土氣味,倒有一台小電視機和幾本書消日,祖母與我說閑話,我只問她大家境況,東家南家,聽後陡地悲傷,物是人非,惟我,一直頹廢。
那個生我的地方,地傾凹處,幾抔黃土,宅子癱了牆,磚土教人移了填路,橫著枯枝擋人,我還是進去,打了棗兒,用作手於院中摁了,泥土留下我的手印,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去觸她,是要受她溫暖的。去學堂,暴漲的河水淹了路,只有空空望,又去本姓家,卻坐不住
我恍惚躺下,問後邊如何那般摸樣?教我父親買些好磚,再雇些人添補添補罷。
也不知哪個偷了土,又要,祖母有些不悅,本就老,今年的雨又這樣凶。是這樣。我也不再提起。這樣渾渾銷魂度了幾夜。
一個暖陽天,我守著房,越空,人越閑,坐門前凝著書,實是發獃,聽見聲響,卻是文亞姐來了,她由少女為少婦,著了黒衫,盤著頭髮,她料看見我,毫無驚詫,問:於這好罷?不加課,光緒可加了,你行不行?
我沉默了,終於開口,說:可可以罷。
少婦聰明,彷彿她的隱衷再不提了,又將些雜碎事情一一囑給我,終究離去。
我聽見她離去聲音,彷彿回到小時,吐了桃核盼芽兒,真冒了卻教祖父移走,再不長,光緒呵,與我哭桃芽兒的那個。
光緒不是那個清皇帝,是規矩的野孩子,拾棉花的,騎大車於集會的,賴夜陪悟空的,都是光緒。光緒也乖,決不去水裡。光緒有倔模樣,卻坳不過父親。光緒皮厚,挨得罵,受了罵也無事,常常聽罵就老牛拉車一般的當然了。光緒隨隨拿了蘋果,也不生病。光緒踢著拖鞋,光緒與光緒一起無事,但出去光緒難為情,低下頭看見露了的腳趾,不覺臉紅,又抬起頭。一個光緒到了城裡,回來光緒們就都會了耍乒乓。以為光緒沒有喜歡女孩子,又難捉摸。光緒不知道重返亞太、歐債,聽了父母親吵,看不出光緒難過。光緒不知道落葉、傷感,他思索自己不稱傷感,只有號啕。光緒有時得寸進尺,贏了遊戲撫掌嬉笑。光緒們挺好,有時也抓
光緒一家做了活兒回來,都極累,也懶收拾了,久之,家裡亂了,新衣與陳衣混了一起堆床上,也成了陳衣,被褥有些雜物,久之,更亂了,倒也為常。除非有希望,除非性起,做飯也應付著。
光緒父母希望是渺遠的,有些自暴自棄。光緒老實,不敢闖,只得放著。光緒決不欺軟,但怕硬。光緒有些劣性,劣性在學習卻剛好,教光緒父母又有了希望。教光緒看《廢都》,他見了唐宛兒驚駭。光緒也許有姐姐,姐姐有一點兒瞧不起光緒,無奈,更多憐憫。我於文亞姐聽得光緒,他安分勞作,便這般無瑣事,百萬科舉可稱茫茫,其考學盡責,安樂啟自這普通生活,然而我失在迷惘途中,咫尺光緒。我教光緒陌遠了,故鄉也叫我陌遠了。
祖父祖母是老掉的光緒,父親是出去的光緒。河灣那邊溢了綠,紅、青好像沒落的深牆,再看,土衚衕里,推著光亮的暗,波濤洶湧。鄉中人大都城裡做工,更有赴東北尋財,清冷了田地。這小村莊被撞擊,失了心中火亢奮了,浮躁了。我害怕、厭了。想快些離開,籌謀了日子,在將走前幾日幾度不眠,上午下午模糊著。一日懶散聽人敲門,是位先生,我不識得,他也無意識,恍著試問:啊,你回來了,你,爺爺在罷?
是的。先生聽後再不言語,找了祖父談。祖父素來寂寞,相談甚歡,大抵是些老事情,可憐他很歡樂,也很得意。隱約知了那先生要討買老物什的,家裡東西華而不實,反而我覺不該費這般周折,為幾張紙片失了風景。然而錢,教人窄了,中國人好像重小錢財,小錢財教其溶掉決心大錢財溶掉意志罷。
買賣終了他便要離開,門旁路過一本家聽了,倒對祖父說贊。祖父倔著頭有些失落,倒像做了大事尋人告訴,煙一根根吸,是添些氣力,補掉恐兒女怨的不安罷。
灶鍋已斜了青煙,聽得見風響,八卦網蜘蛛沉浮不動,在我這土地冥冥茫茫。彎腰抓了黑棉桃兒,已發霉,教我看到白的棉。我輾轉了兩地,卻得這副壞心情,教人忽想起李煜,失掉國家的那個。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終究我走了,小麥就小麥罷,一樣的消逝,我想尋回故鄉氣息,卻不知是失了故鄉,或是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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