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遺忘了很久的大師,每一位國人都應該知道他

一代宗師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屈原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三點,中國人自己研製的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的荒原上試驗成功。

 

兩個小時後,周恩來總理向全世界發布了這個消息。

 

舉國沸騰

 

鄧小平後來說:「中國如果沒有原子彈、氫彈、衛星,中國就不會成為有世界影響力的大國。」

 

1999年,世紀之交這一年的9月18日,為兩彈一星作出卓越貢獻的科學家,受到國家隆重表彰。

 

23位科學家被授予「兩彈一星功勛獎章」,其中有七位已經離世。歷史深處的創傷也在慢慢淡去。

 

頭髮花白的老者們接受著屬於他們的榮耀,為自己,也為死去的人。

 

可這些不同領域的開拓者,竟與同一位老師的教育有關。

 

而這位老師,卻已被歷史遺忘了太多年。

 

                                

01

 

1949年解放前夕,蔣介石國民政府敗退台灣,遷台名單中,有一個名字是葉企孫。

 

梅貽琦勸葉企孫:「走吧」。

 

葉企孫說: 「清華辦學本來就置身於政局變遷之外,過去這樣,以後也會保持這一傳統。國民黨的走與不走,與清華園無關,我要留在清華。」

 

他在心中想:你們都走了,清華怎麼辦,學生們怎麼辦,我要留下來。

 

葉企孫1898年生於上海,適逢戊戌變法這一年,祖居上海蓬萊路東首。

1911年初,未滿13歲的葉企孫考進了清華學堂,成為清華學堂第一批學生。

 

但是隨著武昌起義的爆發,清華學堂辦學不久便停課了,葉企孫只能到江南製造局兵工中學繼續學習。

 

兩年後,清華學堂在上海恢復招生,葉企孫再次報考,並再次被錄取。

 

1915年,17歲的葉企孫在日記上寫下:吾國人不好科學,而不知二十世紀之文明皆科學所賜,中國之落後,在於實業之不振,實業之不振,在於科學之落後。

 

17歲的少年,立志終生以科學救國,並在以後的歲月中把之當做一生踐行的使命。

 

1918年,葉企孫與當時清華學堂的兩百多名學子赴美留學。

 

葉企孫與兩百多名清華學子登上赴美留學的輪船

 

剛到美國,23歲的他就做了一個實驗,在近代物理學前沿做出了非凡研究,測量出基本作用量子的重要參數「普朗克常數」的準確數值,他的博士論文被多位科學家引用介紹。

 

並在美國《科學院院報》和《光學學會學報上》發表,很快被國際科學界公認為當時最精確的h值。

 

中國科學家的姓名第一次載入了經典物理學著作。

 

葉企孫在哈佛大學的博士論文

 

 

02

 

學成之後的葉企孫面臨著回國或繼續科研的選擇,懷著對祖國和人民的愛,他毅然踏上歸國的渡輪。

太平洋的波瀾壯闊載著一位學子振興祖國的熾熱理想。

 

他為中華民族這個古老民族注入科學的血液,開啟現代科學教育的大門。

 

1925年,清華學堂設立大學部,清華大學正式成立,葉企孫和梅貽琦一起創立了清華大學物理系,並擔任了物理系主任。

 

當時所有年級的物理課都是他一個人上,一年級講普通物理,二年級講電磁學,三年級講光學

 

他雖然口吃且有上海口音,但他講課講的極細緻認真,自己讀不清楚的字就寫在黑板上,學生們紮實地學習到很多知識。

 

1929年,他在一篇叫《中國科學界之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文章里說:有人懷疑中國民族不適宜研究科學,我覺得這些論調都沒有根據。惟有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去做學研究,五十年後再下斷語。沒有自然科學的民族,決不能在現代立腳得住。」

 

與此同時,他又竭盡所能請來多位老師,其中一位就是吳有訓。

吳有訓

 

他說,雖然我教書不一定教的好,但我請來的老師絕對都對得起你們。

 

他先後請來的老師有周培源、趙忠堯、熊慶來、陳楨等,他們都是後來開宗立派的一代大師。

 

吳有訓當時只是剛到校的普通教師,資歷年紀都不如他,但葉企孫要求,吳有訓的工資一定要比自己高,並舉賢自讓,定要吳有訓代替自己擔任物理系主任和後來的理學院院長,自己退居一般教授。

 

1929年,葉企孫又組建了清華理學院,其中包括算學、物理、化學、生物、心理、地學6系。

 

他說凡是出人才的地方,必然是科學文化最盛行、科學氣氛最濃厚之地。比如歐洲的哥廷根、慕尼黑和美國的芝加哥等。

 

薪火相傳里生命的質感與溫度,照亮了風雨飄搖里追尋光明的一條長路。

 

到西南聯大之時,從零出發的清華大學理學院畢業生,能力已比肩劍橋大學、巴黎大學和麻省理工大學等世界名校的水平。

 

縱然西南聯大教學環境極其之差,但他努力為清華建先進實驗室,買科學器材,甚至出重金從居里夫人那裡購買了非常珍惜的放射元素鐳。

使得吳有訓、趙忠堯等教授能繼續研究在國外確立的課題。

 

後來被譽為中國力學之父的錢偉長,曾在葉企孫的指導下做大氣電強度的野外試驗。

在錢偉長的回憶中:葉先生與學生在野外吃住一起,通宵達旦,一連數月。

 

03

 

如今,我們經過清華大學的大禮堂、圖書館,緩緩穿過大半個清華園會看見有一個遺址,上面刻北院舊址。

 

當時葉企孫居住的地方是北院7號,常常有很多教授和學生來這裡搭夥蹭飯,號稱「北院七號飯糰」。

 

過年過節葉先生常常請學生到家裡包餃子,有些學生沒有地方住也都住在他那裡,錢學森,錢三強都曾在他那裡住過。

 

圍爐而坐的學生們在與葉先生聊天中,都會注意到葉先生手中的小本本,裡面記著每一位學生的學習情況,以此因材施教將來安排他們去出國學習,或從事何種職業。

 

學生們說,最了解學生的莫過於葉老師,他有時比你自己還了解自己。

物理系成立的第二年,1926年,日寇入侵天津內河,炮擊大沽口。

3月18日,清華、燕京、女師大的同學們向北洋段祺瑞政府請願,隊伍走到天安門之時,竟遭到軍警開槍鎮壓,也就是魯迅先生所寫《記念劉和珍君》的背景。

 

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三一八慘案發生

 

那一天物理系第一屆學生韋傑三和王淦昌等也參與了遊行,韋傑三犧牲,他身體的血液噴了同行王淦昌一身,一個生命終結了。

 

當晚王淦昌和同學匯聚到北院七號,告訴葉先生白天的經歷,葉先生當即眼淚流了下來。

 

那一晚,王淦昌深深記得葉先生說的一句:「為什麼我們國家被人欺負,就是因為科學落後,你一定要學好科學技術,將來以科學報國」。

 

後來,愛國和科學這四個大字深刻在了王淦昌的生命中,從此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王淦昌

王淦昌畢業時,葉先生覺得他理論知識還不夠,逢德國當時有很多理論大師,愛因斯坦、玻兒等,葉先生便安排王淦昌留學歐洲,他甚至親自領著王淦昌去聽課。

 

1935年,獲得柏林大學博士學位的王淦昌歸國。臨行之際,一位德國教授拉著他的手說,科學沒有國界,中國設備太落後,不利於你的學術研究。

 

王淦昌答了一句後來我們廣為流傳的話: 「科學雖然沒有國界,但是科學家是有祖國的。現在,我的祖國正遭受苦難,我要回到祖國去為她服務」。

 

常念恩師義,從未忘憂國。

 

抗戰時期,王淦昌在浙江大學擔任系主任,他的學生沒有衣服穿,他就把自己一件很好的呢大衣送給學生穿。

而這件大衣,是當年葉老師給他的。

 

韋傑三烈士紀念碑

清華大學的第一屆物理系只有四個學生,除了犧牲的韋傑三,剩餘三人全部經葉先生安排出國留學,也全部學成報國。

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中三人分別執教於浙江大學、中央大學、交通大學。

 

在民族的大災難中,像老師一樣,為國家,為民族,為華夏子孫延續知識的脈搏。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04

 

葉企孫生於憂患的祖國,國家接連的災難和世界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平行於他生命中同一時空。

 

他一生所求:科學救國

 

一生致力於培養學子,讓科學的星星之火點燃祖國的未來。

 

在西南聯大時,有兩個赴美讀研究生的名額,人選由當時的物理系教授吳大猷推薦,但當時吳大猷只找到一個人,另一個怎麼也找不到。

 

葉先生知道後說:「我給你推薦一個人,李政道。」

 

吳大猷說:「好是好,可是他才大二呀。」

 

葉先生拍拍胸脯:「我做主,他肯定行。」

 

李政道後來說:「他決定了我的命運。」

 

正是這個大二學生,在1957年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是首獲諾獎的中國科學家。

李政道

 

李政道當年的試卷也被葉先生細心地保留下來。

他從來沒有古玩字畫,只有自己學生留下來的考卷或是贈與他的照片。

 

他把這些看得比什麼都珍貴。

 

後來他去世後多年,親人發現他一直留著的三張答卷,寫在泛黃的昆明土紙上。

 

他一生堅持的是,了解學生的特點,因材施教,啟發並幫助他們未來的發展方向。

他從來沒有忽略任何一個學生,他會找每一個學生談話,了解他們的具體情況。

 

他也從來沒有任何私心,從未局限於某些陳陳相因的傳統。

 

華羅庚是初中生,是他讓其在清華算學系任職,又送去英國深造,華羅庚說「我一生得他愛護無盡」。

 

他打破定局,培養每一位有前景的學生,無論是否是清華大學的。

錢學森當時是交大鐵道工程系畢業生,葉企孫建議他去美國學航空工程。

 

趙九章,清華物理系畢業生,葉企孫動員他去德國深造氣象學和地球物理學。

 

後來,趙九章成了中國衛星之父,錢學森成了中國導彈之父。

 

像這樣被葉企孫安排出國深造的還有,中國光學先驅龔祖同,地震研究先驅傅承義等等。

 

新中國的原子彈,從立項到成功爆炸,用了五年零兩個月;從原子彈到氫彈,用了兩年零八個月;再過四年,人造衛星上天。

 

兩彈一星所涉及的領域,不僅僅是核物理學、還有空間物理學、金屬材料學、空氣動力學、光等諸多方面。

這支嚴密而強大的科學家隊伍,傲然地挺起了民族脊樑,在中華文明史上,創造出光炳千秋的不朽功績。

 

他們都是在中國最苦難的年代裡培養和成長起來的,而其中的領軍人物,幾乎全都是葉企孫的學生。

 

但是他們所有人的老師葉企孫,並沒有享受「兩彈一星」的榮耀,反而在古稀之年被國人「打倒」。

 

 

05

 

九一八後,山河破碎風飄絮。

 

本來將去國外留學的學生熊大縝,突然對葉先生說要去冀中抗日。

 

他明知這個學生有著遠大的科學前景且沒有任何政治經驗,但是國難當頭,他只能送他去。

 

學生走後,他曾「約有十餘天,神思鬱郁,心緒茫然,每日只能靜坐室中,讀些英文小說,自求鎮定下來」。

 

後來熊大縝欣喜地向他說了在前線科學極為有用之事,他便全力助之。

熊大縝

 

1935年,在葉企孫的聯絡下,去冀中抗日根據地清華師生有近十人,正是他們辦起了軍工廠,造出了各種地雷。

而非我們小時看的電影《地雷戰》中由農民土法製成。

 

後來活下來的人,都是新中國的著名科學家。

 

當時為了解決起爆問題,葉企孫將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實驗員閻裕昌派去冀中。

 

他非常挂念根據地學生的安危,常常通過密信聯絡。並籌集到兩萬多元,採購了炸藥、雷管、還有藥品、通訊器材等物資。穿過封鎖,運送到冀中,全然不顧這是命懸一線的工作。

 

葉企孫甚至在雜誌上發表文章,說在冀中有一個抗日隊伍,動員全國有志青年去支援,並且給了如何安全去冀中的方法。

 

最終他的一系列活動被侵略者發現了,在中外友人的幫助下,連夜離開天津,自此失去與冀中的聯繫。

 

1939年,國共關係惡化,熊大縝被疑心是國民黨特務,秘密逮捕,在沒有調查核實,沒有經過法定程序的情況下,在押送途中被用石塊砸死。

 

從天津來冀中參加抗日的知識分子將近百人受到株連。

在這之後,因為沒有科技力量自製彈藥,冀中戰士在一段時期內只能拿著空槍,把秸稈塞在子彈袋裡作戰。

民國時天津街景

 

1947年6月23日,葉先生在日記里寫「今日是舊曆端午節。每逢端午,吾想到大縝。九年前的端午,他從內地回到天津,那是一個surprise。誰知道以後的事多麼可悲。近幾天在讀《白石道人歌曲》,看到他的「五日凄涼心事」句,更增悲痛。」

 

1949年建國後葉先生當過一段時期的清華一把手,在此期間,葉先生多次奔走,為學生熊大縝平冤昭雪。

 

但他的願望沒有實現,卻因此事埋下禍端。

 

 

06

 

1949年,北平解放,葉企孫被授予清華大學校務委員會主席,履行校長職責。

 

那年,他拒絕了隨蔣介石遷台,也堅決不接受美國某基金會邀請去海外。

 

1952年,因學習蘇聯教育模式,全國高校調整,清華物理系取消歸到北京大學。

很多人都為之惋惜,憤慨,可葉先生毫無所動,就像當年剛回國一樣,依然認真地教書。

 

但轉眼文革來臨,又一次更殘忍無情的浩劫席捲中國。

 

北大發大字報,葉先生因涉嫌「國民黨C.C特務團」被捕,當年先生聯絡去冀中根據地的有志青年都成了他故意派去的國民黨特務。

 

在瘋狂的歲月里,人們忘記了這位老人曾經為了這個國家和民族所做的事。

葉企孫與梅貽琦等清華大學留影照

 

瘋狂的人群給了他瘋狂的精神和肉體折磨。

 

一年後,因特務證據不足,移交北大看管。

那時,這位71歲的老人,和藹敦厚的老教授,堅守了一輩子的老科學家,中華民族科學發展的奠基人,已經變得讓人認不出了。

 

他甚至一度精神崩潰,在中關村沿街乞討。

 

頭髮花白,弓著腰,整個身子呈九十度狀,穿著一雙破棉鞋,躑躅街頭。

有時來到一家店鋪小攤,或買或向攤主伸手索要一兩個明顯帶有蟲咬疤痕的小蘋果。

 

嗚呼哀哉,莫非人心已不是肉長的了,才會如此殘忍。

 

看望他的學生說他已經起不來了,整個人感覺沒氣了,慘不忍睹,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他的很多弟子如王淦昌,錢三強等人此時已是國家重要科技部門的領導人,他們雖關心老師的近況,但在那個集體瘋狂的特殊年代,他們的事業雖極其重要,但地位也是風雨飄搖。

瘋狂的年代裡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萬能的,誰會去尊重科學家。

 

慘不忍睹的葉先生依舊關心著學生,勸阻前來看望自己的學生以後不要再來了,以免被連累。

先生之義,公子已哽咽。

錢三強

 

錢三強在去中關村的路上看見風燭殘年的葉先生,他跑過去慰問,葉先生揮揮手,你離我遠一點,現在不要接近我,以後也不要再來看我。

 

他一生都在教書、育人、救國,而此時風燭殘年一無所用的自己,能為學生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便是劃清界限。

 

風雨歲月,山河哭泣,哀眾民之癲狂。

 

然師恩難忘,1972年還是有學生冒險來看望他,這個人是王淦昌。

 

他沒有向學生提及任何被關押的冤屈和慘痛,而是指著桌上李約瑟的幾本巨著說,中間有些地方是錯誤的。

 

終剛強兮不可凌。

 

先生的另一位學生楊訓仁,不顧造反派嚴禁走動的警告,費盡周折找到老師住的地方。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那是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黑屋,裡面凌亂不堪。

楊訓仁 

一個小小的單人床,上面堆滿了書,老師坐在破舊的藤椅上,雙腿腫脹。他哽咽地問老師,您晚上睡哪裡?

 

「就這樣睡。」

 

「您都不躺下去睡嗎?」

 

「我就這樣,習慣了。」

 

學生忍不住淚流滿面,老師不該受這樣的待遇。他是一代宗師,中國物理學的鼻祖啊。世人的良心真的都沒了嗎?

 

1977年1月13日,這位老人蒙冤去世。按有關方面要求,葉企孫逝世的消息,所有報刊均不予刊登。

 

他長眠地下達十年之後,才被平反昭雪。可是我們,早已忘記了他。

 

我們記得所有中國諾貝爾獎的獲得者,卻遺忘了他。

 

後來,文革結束,清華物理系恢復之後,他的學生王淦昌、錢偉長、王大珩、楊振寧等127位海內外科學家寫聯名信為他建一個雕塑,他的雕塑才得以聳立在清華物理系。

 

直至那時,仍有人說,如果建葉企孫的雕塑,我就尿在上面。

 

公子此時只想說一聲:先生,對不起。

 

他是公認的中國現代科技大廈的設計師。

 

他是一位不該被遺忘的老人,更是中華民族的驕傲。

 

他不僅是中國卓越的物理學家、教育家,中國物理學界的一代宗師,中國科學史事業的開拓者。

還是清華百年歷史上的四大哲人之一,此外三位則是潘光旦、陳寅恪、梅貽琦。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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