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張：互相改變命運的人

二張：互相改變命運的人

2012-05-25 09: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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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石男 刊於《博客天下》）

近日，張藝謀正式從張偉平任董事長的新畫面公司解約。張藝謀和張偉平，這兩個互相改變命運的人，在並肩前行16年之後，終於不再十指相扣。不知為什麼，我竟想起費翔的一首老歌：「從沒想到你會在這個季節，冷冷地要和我離別。我笑了笑，偷瞄一下你冷漠的雙眼，這才明白原來我們之間既陌生且遙遠」。 

沒有張藝謀，張偉平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沒準在哪次風暴中已經消失。這個藥劑師出身的聰明人，先在西門子公司做行政經理，如果做到現在，可能天天對著羅永浩的微博生悶氣，不過他迅速轉行，跟哥們搞起食品生產工廠，如果搞到現在，可能天天在測試如何把化學元素周期表上的東西摻到食品里去，不過他又迅速轉行，干起了房地產，如果幹到現在，可能已經在國八條、國十三條下倒掉，不過他還是迅速轉行，弄起了醫藥生意，如果弄到現在，可能已經因為大量購買爛皮鞋當原料而被捕，不過他仍然迅速轉行，因為與張藝謀的機緣，進軍影視業，並成為這個行業制訂商業新標準、開發炒作新模式的權勢人物。他的名字，究竟是釘在中國電影歷史的恥辱柱還是光榮榜上，目前尚不得而知，但他在國產影史上不會是nobody，則我們可以大膽斷言。

沒有張偉平，張藝謀只是一個有天分的擰巴的導演，可能日益邊緣化，在賈樟柯們的奮起直追之下逐漸過氣。從《紅高粱》的橫空出世，到《秋菊打官司》、《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紮實發力，張藝謀證明自己是第五代導演中的第一人。陳凱歌註定只能在他的光芒下跟隨，帶著一臉悲憤與不以為然。但如果沒有張偉平，張藝謀在《一個都不能少》之後就會欠一屁股債，要麼跑路，要麼頂著票房毒藥的美譽踉蹌前行。他肯定不會拍爛片《英雄》，也不會拍更爛的《十面埋伏》，當然也不會拍酷似豐胸廣告大片的《滿城盡帶黃金甲》。他可能會拍黑煤窯中的少年奴隸，拍城市裡睡通鋪的蟻族大學生，拍流寓廣場的各地訪民，現在則開始動手拍攝來自山東的《盲人律師的救贖》。他在國外一定會有更好的口碑，但在國內卻漸漸被主流院線遺忘或放棄。

兩人的相逢，改變了相互的命運軌跡，就像兩個對面行來的人，不小心相撞，然後就摔倒在地，四肢糾纏，腦袋枕在一起。

張藝謀和張偉平有過相當持久的一段蜜月期。據說作為投資人的張偉平，幾乎不過問張藝謀的劇本和賬本。張偉平主要負責市場，他用備受爭議的營銷手段屢創中國電影票房新紀錄，以幾十倍的增幅提高中國電影音像版權的價格，還帶頭擴大製片方的票房分成比。二張的確是黃金搭檔：張藝謀負責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張偉平則負責把他以高價賣出去。 

商業上的成功讓張藝謀更加有底氣，也更加迷失。《英雄》和《十面埋伏》之後，張藝謀成為評論家嘲笑的對象，但堅挺的票房——這堅挺很大程度上是張偉平的功勛——使張藝謀可以無視所有批評，或至少裝著無視。

不過，張藝謀畢竟是電影藝術家，或至少是沒有完全變成商人的電影人。從他執拗的額頭皺紋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電影夢的蛛絲馬跡。與張偉平的合作，一定讓他既快樂，又痛苦，就像一個詩人，依靠其金主，每首詩都能傳遍宇宙，可是，詩人而有金主，這本身就是個悖論呀！

既然有悖論，就一定有矛盾。早在《滿城盡帶黃金甲》時期，二張就出現分歧。張偉平認為，周潤發大叔和鞏俐大嬸的組合，太老氣橫秋，只能發生物理反應，難以吸引年輕人。他破例干涉張藝謀的角色安排，硬塞了個當紅明星周杰倫進去，而周杰倫在影片里的表現也相當奇怪，就像一台筆記本電腦出現在青銅時代。此後的《三槍拍案驚奇》，張偉平把所有主創人員拉到「星光大道」，還讓孫紅雷表演霹靂舞。張藝謀看了，也許會氣得尿血吧？

《金陵十三釵》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部不倫不類的大片，在藝術與商業、人道主義與民族主義中走鋼絲，雖在去年的內地票房奪冠，但與其巨額投資相比，回報率並不體面。此外，張藝謀藉此片入圍奧斯卡的夢想，也被突然殺出來的伊朗人粉碎。第八次「沖奧」失敗，也許會讓張藝謀深度反思，究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自己被張偉平操縱的問題？

到這地步，雙方分手只是時間問題。是張偉平放棄張藝謀，還是張藝謀放棄張偉平，我們很難知道，但個人猜測，張藝謀放棄張偉平的可能性更大。畢竟，根據韓劇，白富美和高帥富的戀愛，還是白富美劈腿高帥富的可能性更大。

合作16年以來，張藝謀除了做影片宣傳接受媒體採訪外，絕大多數新聞發布、傳言回應，均由張偉平代勞。去年，張藝謀被傳出與前妻復婚，也是張偉平出面澄清。最近，張藝謀又被傳出娶妻生子的消息，還有照片為證。不過這次，媒體去採訪張偉平，他卻推卻了：「你們去找藝謀，他本人發言為妥。」分手了，他們可能還是朋友，卻不可能再是密友。

沒了張藝謀，張偉平還可以去找凱歌、樟柯、小帥；沒了張偉平，張藝謀也可以去找中軍、中磊、三平。《三國演義》開篇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們看二張的分合，也是如此。只是未來究竟怎麼來，藝謀是像逃出籠子的金絲雀一樣重獲自由，還是像失去了夥伴的孤狼一樣消失於曠野，誰知道呢？至於偉平的去向，我想沒幾個人會感興趣——離開了聚光燈和演出，舞台只是一塊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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