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開封城內,糧食奇缺,秩序混亂,守城明軍,處在危險關頭,先是:「汴城欠飢,大搜民間牛馬騾驢充饑,甲寅,汴城放出婦女3萬餘口,任其所之,丁巳,汴人食牛皮、皮襖。戊午,汴人掠市肆藥材為食,己未,汴人絕糧,兵民食水草,水蟲、糞蛆、膠泥、馬糞……乙丑,汴人掠茶,曝干為末,入面少許,作餅淡之。再後來「汴城人相食。有誘而殺之者,有群捉一人殺而分食者,有婦食夫,子食父、兄食弟,紛紛皆不可問。」一月後:「汴城白骨如山,斷髮滿地,行路皆絕,曹門至北門,餓死者日三四百人,城頭守卒寥寥。」[21]這時汴京城已瀕絕境。崇禎派孫傳庭督師救元開封,遲遲未發,加之天多降陰雨,晝夜不停,河水暴漲,巡撫高名衡擬計以水淹灌義軍營盤,以解汴圍。高明衡將此計上報周王朱恭枵,誰知消息走漏。李闖王得知後,急備舟船巨筏,而城內也令壘羊、馬城,牆與岸齊,高厚相等,以防水淹。雙方都暗地緊張的準備著,潛謀著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機,密謀水淹對方。上文曾提到開封城地處釜底,崇禎十五年,九月十五日這一天,天暗雨急,雙方不約而同的開始了決堤以淹對方的行動,義軍下令,全軍營盤移高阜處,以防水淹,又令數萬人掘開馬家口,明軍也掘開朱家寨。「癸未,馬家口,朱家寨一時並決,聲震百里,荷鍤者漂沒數十萬,賊營亦沉數萬人,河流排汴城北門入,穿東南門出,流入渦水,渦水驟漲二丈,士民溺死數十萬。[22]躲在高阜處存活的約十萬人。據《汴圍濕襟錄》記載:「汴為舊都,延袤幾三十里,居天下之中,自延寇(指李自成)亂,兩河外州邑之大姓及在野之庶民,皆攜家入者。愚記清查保甲,闔城八十四坊,王府、鄉紳、士民,概得十萬餘戶,每戶約十丁口,統計得百餘萬,除未圍先徙以及被擄、被殺、餓死、淹死者共去十之九,所存僅十之一焉。後奉旨領賑者不足十萬。」[23]當大水決堤之時,李自成曾命人準備船隻救出了一部份未淹死的平民,表現了李自成的愛民仁義之心。而明朝前來救援開封的將領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督師候恂等人,則不顧全城百姓死活,而是保護周王朱恭枵大小權貴及宮眷五、六百人安全脫險,為保自己頭上的烏紗而棄民於不顧。為官為民,孰親孰憎,於水禍生命攸關之時,最能見分曉。闖王李自成愛的是平民百姓,而巡撫高名衡、總兵陳永福、督師侯恂則護的是官人宮眷。官史、野史在清代是有隱諱和偏見的,至於大河灌汴,是明軍是義軍還待有力的史料證實。李自成在開封城淹沒後,率大軍撤離開封,揮師襄陽。 四、郟縣之戰
李自成三打開封后,同明兵部尚書、九省總督孫傳庭在郟縣大戰兩次。一次於崇禎十五年十月(1642年)。一次於崇禎十六年(1643)九月。郟縣之戰是李自成滅明戰爭的關鍵戰役。
孫傳庭是明軍的一支勁旅。曾於崇禎九年擒高迎祥於陝西省周至縣黑水峪,南俘闕下。十一年又在梓潼打敗李自成,之後又同洪承疇合擊自成於潼關原,自成兵卒皆亡。崇禎十五年,崇禎起用孫傳庭為兵部侍郞,又代王喬年為陝西總督。此時,大集諸兵於關中,並縛援剿總兵賀人龍於麾下,數其不戰之罪併當眾斬殺,一時威掁陝、甘。
李自成第三次包圍開封后,孫傳庭奉崇禎命,帶兵援救開封。孫傳庭出潼關後,得知開封已被水淹,自成軍撤離開封,準備南下襄陽。此時,自成已趨郟縣。郟縣位於禹州、寶豐、襄城之間,北倚箕山余脈,南臨汝河,為河南乃至全國南北東西交通要道,兵家必爭之地。傳庭遂用聲東擊西,出其不意之計,聲言下洛陽,至汝州直搗郟縣,而暗中兵分兩路,一路自率大軍取道黃河以北,太行山中向東挺進,由滎陽汜水渡過黃河,從滎陽、密縣、禹州抄山中小路急趨郟縣,另遣別將出陝西丹風東南之武關,然後再由南陽鴉路直至寶豐,從而對李自成形成鉗形態勢,以便前後夾擊,伺而殲之。此時,傳庭命牛成虎將前軍,左勷將左軍,鄭嘉棟將右軍,高傑將中軍。崇禎十五年十月,與自成軍在郟城東南數里的演武場相遇。其地就汝河北邊,戰鬥激烈,呼聲動天地。牛成虎佯裝失敗而後退,等自成兵追進埋伏圈,成虎還兵而擊。高傑、董學禮等突然殺出助戰。左勷、鄭嘉棟左、右橫擊,自成軍潰走汝河南岸,溺死者甚眾。自成雖傷亡慘重,但並不氣餒,而是因地制宜,隨機應變,採取疲敵、累敵的戰法,把婦女、騾馬、金珠、財物丟得滿路,啖之以利。明軍果然中計,紛紛下馬,搶奪金銀首飾、珠寶,揣在懷中,有的將布匹綢緞置於馬鞍之上,遠遠望去,似駝峰高聳。時羅汝才大軍屯於汝河南岸香山一帶。看到明軍亂作一團,突然揮兵還擊,始退汝河南岸的士兵此時亦回戈死戰。剎那間,明軍胸腹塞滿而不能俯仰,戰馬重載而不能馳騁,左勷、蕭慎鼎開始潰退,其他諸軍接著敗走。李自成、羅汝才見狀,驅兵向東北猛追三十里,至郟縣晁頭之柿園村時,大雨傾盆,食物不至,明軍士卒飢餓難忍,采青柿以食。大雨傾瀉不止,道路泥濘,士卒又凍又飢,戰死者數千。副將孫枝秀、參將黑尚仁被殺,材官小將之歿者張英奎、李棲風、任光峪、戴友仁以下七十零八人,史稱柿園之戰。傳庭遭此慘敗,士氣喪盡,而所遣別將出武關以趨寶豐的兵將,竟又不至,只好撤退,走鞏縣,至孟津,渡黃河,入潼關,執殺蕭慎鼎,罰左勷馬二千匹,重整軍威,以圖再舉。
柿園大捷之後,自成士氣大掁。崇禎十六年,自號奉天倡義大元帥,據襄陽,陷承天,掠潛山、京山、雲夢、黃陂、孝感等州縣,直逼漢陽,左良玉敗走九江。李自成改襄陽為襄京,改禹州為均平府,改寶豐為寶州,承天府為揚武州。又從牛金星諫,創官爵名號。劉宗敏、田見秀為權將軍,李岩、賀錦、劉希堯為制將軍,谷可成、張鼐、黨守素等為威武將軍,任維榮等為果毅將軍。凡五營,二十二將。同時,又置上相、左輔、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等官。自稱新順王。封官建制完畢,李自成召牛金星等將議兵之所向。金星主張先取河北,直搗京師;楊永裕主張先取金陵,斷燕都糧道;從事顧君恩曰:「金陵居下流,事雖濟,失之緩。直走京師,不勝,退安所歸,失之急。關中,大王桑梓邦也,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宜先取之,建立基業。然後旁掠三邊,資其兵力,攻其山西,後向京師,庶幾,進戰退守,萬無一失。」自成聽後,欣然採納。盡發襄兵會於汜水、滎澤。伐竹結筏,人佩3葫蘆,佯為渡河,其實將精銳集於襄城,偽吏員集於寶豐,老營口將士家口妻子老小住在唐縣,準備在郟縣與孫付庭再次決一雄雌。
傳庭敗歸陝西,計守潼關,扼拒京師上游。乃徵用勇士,三家抽丁一人。另外,開土屯田,積儲糧草,修繕器械,僅載火炮甲杖的火車就三萬輛。其作用很大,戰則驅之扼馬,止則環以自衛。積極備戰,夜以繼日。崇禎十六年五月,孫傳庭奉帝命兼督河南、四川軍務,不久,又擢兵部尚書,改稱督師,加督山西、湖廣、貴州以及江南、江北軍務,賜尚方寶劍,傳庭亦躊躇滿志,誓以勘亂自效。烏雲在聚集,一場決定明朝命運的大戰即將來臨。
崇禎十六年(1643)八月十日,距第一次郟縣大戰僅數月,孫傳庭再次自潼關出師,任總兵牛成虎將前鋒,高傑將中軍,王定、官撫民將延、寧兵為後勁,白廣恩統火車營,傳檄左良玉由九江北上,赴汝寧夾擊。數十萬明軍浩浩蕩蕩,日夜兼程,向東進發。八月十一日駐軍於靈寶闕鄉。二十一日駐紮陝州,檄河南諸軍渡河南下進剿。九月初,孫傳庭全軍駐紮洛陽的伊闕-龍門。這裡地理形勢險峻,伊河從兩岸陡峭的山崖中流過,是山西、陝西、洛陽通往安徽、江蘇的咽喉,也是通往這次的主戰場郟縣、寶豐、襄城的要塞。孫傳庭一面催孟縣之糧,一面遣五千精兵攻打汝州。自成軍避其銳氣,撤軍至寶豐。九月八日,明軍進駐郟城西面與汝州交界處的長阜店。該地距郟城50里,距汝州40里,距寶豐40里,位於汝河北岸,背山面水,地勢險要。傳庭剛一到此,自成軍的都尉李養純就來投誠,將自成軍的布陣、兵力虛實,說得清清楚楚。傳庭立遣游擊折曾修率兵南下,從魯山間道直搗唐縣。孫傳庭自統大軍從長阜、韓否、薛店渡過汝河,直至寶豐,九月十日,到達寶豐城下。諭降不成,乃用猛攻。十一日自成來援,白廣恩、高傑、盧興福分後夾擊,自成軍後撤。十二日,自成再以精騎來援,復為白廣恩、高傑所敗。於十二日夜明軍佔領寶豐,擒殺自成所委州牧陳可訴、州判姜渭、郟縣令周英、主簿劉溥、軍將蔣山、李大存、孫月等人。同時,攻破唐縣,自成軍家口被殺殆盡,滿營哭聲。明軍轉戰至郟縣,又擒自成果毅將軍謝君友,旋衝進自成軍營,砍斷軍旗,尾追數十里,自成幾乎被擒。自成退守襄城,明軍直逼城下。自成見不少將領有降明之意,乃拍胸頓足喊道:「不要畏懼!殺藩王焚皇陵,罪莫大於我。姑決一死戰,不勝,則殺我而降未晚。」於是深溝高壘,固守不出,嚴以待懈,不動如山,暗中遣精銳到洛陽東面的交通要道伊川白沙截斷明軍糧道。時秋雨連綿不止,道路如泥潭,糧車不能進。而明軍只能露宿野地與自成軍相持。士兵飢餒不堪,再次攻進郟縣,所獲騾馬,啖之立盡。傳庭軍營中有一名降將,名叫李際遇,原為登封起義軍首領,曾攻破過郟縣,後為明軍擒獲,被迫投降。此時又與自成暗通,將明軍虛實盡告自成。自成盡發精銳,以迅雷之勢突圍而出,直逼郟縣。此時,明軍又於汝州嘩變,形勢對明軍不利。傳庭向諸將問計,高傑主張決戰,白廣恩以為不如退卻。傳庭認為廣恩怯懦膽小,故其心中抑鬱不樂,遂引兵撤至汝州。於是,傳庭留陳永福扼守郟城,自率高傑等將還軍迎糧。前軍既移,後軍騷亂,永福斬之不能止,遂暗中歸降自成。自成再克郟城後,馬不停蹄,迅即沿汝州西追五十里,至郟縣最西的一個大鎮——長阜店。自郟城至長阜至淋汝,九十里溝河縱橫,因北山南河,流向多為自北而南,秋雨之時,洪水泛濫,溝溢河滿,明軍多為所阻,行進非常困難。而自成精騎,馳騁疾突,如入無人之境。傳庭自謂無計可施,只得命令諸將調轉所向,還軍僥倖一戰。自成布陣五重,饑民處外,步卒處二、馬軍處三,又次驍騎、老營家口處內。待明軍突破第三層時,第四層的驍騎突然躍起,殊死拼殺,攻勢凌厲,銳不可擋。明軍陣式稍微一亂,白廣恩原來統帥火車的軍將則大聲呼喊:「我們的軍隊已經打敗了。」隨之,扔下戰車逃走。士卒不知虛實,亦聞聲鼠竄,明軍大潰。大路上儘是翻到的戰車,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戰馬被套在轅上不能向前。自成軍見此狀況,越戰越勇,鐵騎凌空踐踏,步卒白棒狠擊,中之者,頭顱懼碎;遇之者,臂腿皆斷。頃刻間,郟臨道上,長阜周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其慘烈之狀,目不忍睹。高傑登上鎮中高嶺望之曰:「不可支矣。遂麾眾退。明軍大奔,死者數萬,傳庭大敗,自成緊追不捨,從長阜至師汝,從臨汝至洛陽至孟津,傳庭潰逃四百多里,損失兵器重數十萬。傳庭單騎渡河至垣曲,高傑旋即亦至。二人自山西轉入潼關,同先期到達的白廣恩收集殘部進行扼守。十月,自成軍直逼關下,使陳永福扣關,傳庭不知永福已降,下令打開關門,自成軍洪水般湧入,廣恩力戰不敵。此時,高傑怨廣恩以長阜之敗不救己,亦擁眾坐視不救。廣恩戰敗,傳庭與監軍副使喬遷高躍馬大呼而歿,廣恩投降,潼關遂破。自成長驅直入,連破華陰、渭南、臨潼、直至長安。守將王根子開東門受降。自成遂改西安曰長安,稱西京。修城牆、開馳道,百姓望見黃龍旗,都伏在地上山呼萬歲。崇禎十七年正月,自成於西安稱王,國號大順,改元永昌。追尊其曾祖以下,加謚號,以李繼遷為太祖。同時,設置朝廷各種機構,以牛金星為天佑大學士。又封五等爵,大封功臣,重賞顧軍恩。此時,自成擁有步兵40萬,騎兵60萬,每日校場校射,耀武揚威,金鼓動地,士氣大振。
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建立政權後,當即決定繼續北上,攻打北京,徹底推翻明王朝。為了更進一步贏得百姓的擁護和支持,李自成完善了上下禮制及軍法,制定嚴明的軍紀。1、除自己的妻子兒女外,不得攜帶拐騙其它婦女。2、戰中繳獲的財物,不得私自收藏。3、軍隊不得進入百姓住宅,必須住在農民軍自備的帳幕中。4、對於宣布投誠的城市,不得濫殺焚燒。5、軍隊向百姓買東西,實行平買平賣,公平交易。我們從清人彭孫貽輯的《平寇志》中,透過字裡行間,也可窺到闖王不濫殺投降士兵的記載:「……若獲富室仁宦則獻之巨帥,索其積而殺之。僧、道、醫、卜有技術者皆不殺,所擄之人,願從者皆不殺,裁縫則入裁縫隊,銀匠則入銀匠隊,吹手則入吹手隊,無手業者入打糧隊,粗蠢者入打馬草隊,善戰有力者給馬匹弓刀,不善戰者任其自鹵自食,亦不輕殺。(闖王)……性又淡泊,食無兼味,一妻一妾皆老嫗,不蓄婢僕。無子,以李雙喜為子。」《平寇志》系清代官書,自然替官方說話,對李自成是持仇視態度的,但也可從該書反面了解到起義軍的一些情況,它畢竟保存了部分農民起義軍的一些真實史料。當時李自成在本來已經很好的軍紀基礎上,又健全軍紀,是為了更好的保護百姓的利益,更好的作到秋毫無犯,能順利進軍攻打北京,徹底推翻明王朝的腐朽政權,救民於水火。所以沿途大軍所到之處,深受百姓的歡迎,百姓們到處傳唱著:「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想闖王、盼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呱嗒嗒,呱嗒嗒,盼著闖王坐天下。」
李自成稍事休整之後,於崇禎十七年二月渡河北上,一路破汾州、河曲、靜樂、太原。又北徇忻州、代州、寧武、大同、宣府等地。同時,再遣游兵致入河北,掠大名、真定,勢如破竹。三月十三日,攻佔昌平,接著包圍京師。三月十八日直逼彰義門,十九日拂曉,皇城不守,崇禎帝集百官議事而無一人至,後崇禎帝至煤山,書衣襟為遺詔,準備于山亭以帛自縊。時自成氈笠縹衣,入承天門,登皇極殿,據帝位。下令大索百官,文臣自范景文,勛戚自劉文炳以下,殉節者四十年餘人。李闖王的大軍包圍北京城,只三天時間,幾乎沒遇到明軍守京部隊的抵抗。崇禎皇帝於三月十九日凌晨自縊於煤山。至此,朱元璋於公元1368年創建的大明帝國,歷16主277年之後於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滅亡。李自成進北京後,曾命令軍士四下尋找崇禎皇帝的下落,後來在煤山古槐下,發現了他的屍體,當時崇禎帝年僅三十五歲,衣襟中有遺詔,上面寫道:「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此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毋傷百姓一人。」 當時李自成令戰士將崇禎帝的屍體用棺成殮安葬。他是以戰勝者對待亡國之君的禮節對待崇禎帝的。並且在李自成的登基詔書里也客觀的對崇禎帝進行了評價:「君非甚暗,孤立而煬蔽恆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
崇禎皇帝朱由檢是一位亡國之君,就其個人品質來說,還不算是最昏庸的皇帝。他繼統之後,刈除奸黨,昭雪錯案,不近聲色,殫心治理,慨然有中興,致國家以生平的恢宏大志。然而,大勢已傾,積習難挽,面對激烈的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又舉措失當,用非其人,顧此失彼,最後,面對殘酷的內憂外患,束手無策。世事難如人願,崇禎皇帝雖非昏君,但最後出現身罹禍變,自縊煤山,身死國滅的結局,也並非完全偶然,除卻其中深刻的政治原因外,重振個人個人政治素質和性情也起著重要作用。
朱由檢性多疑任察,好剛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遽失措。如崇禎十二年,誅殺巡撫都御史顏繼祖,總兵官倪寵、祖寬,內臣鄧希詔、孫茂霖等三十三人。一時上下震恐,人人自危。崇禎十一年,九月,大清兵入牆子嶺,十一月克高陽,十二月占巨鹿,盧象升戰死。崇禎十二年正月,大清兵直趨濟南,德王朱由樞被執,布政使張秉文喪命,京師告急。於是朱由檢置李自成等起義軍於不顧,調進剿主力洪承疇、孫傳庭分別為冀、遼、保定、山東、河北總督,入援北京。清兵北歸之後,孫傳庭同兵部尚書楊嗣昌發生分歧。楊嗣昌主張孫傳庭的軍隊繼續留守冀、遼,孫傳庭主張應該回師關中,否則,李自成等會東山再起。楊嗣昌固執己見,孫傳庭苦爭而不能得。心中鬱郁,耳朵遂聾。孫傳庭不勝煩惱,引疾乞休,楊嗣昌又彈劾其託疾抗命,崇禎遂怒,不分青紅皂白,貶傳庭為民,並下獄待決。孫傳庭在監獄一呆就是三年,而這期間楊嗣昌、熊文燦進剿李自成之事,皆以失敗告終。此時的李自成已佔領整個河南。執總督,殺三藩,與蟄伏商洛山時比,勢盛百倍。崇禎再思傳庭之言,頓悟三年前之過,於十五年正月,不得不再次啟用孫傳庭為兵部右侍郎,並親自召見,詢問平亂之策。不久,汪喬年戰死,崇禎皇帝委任孫傳庭為陝西總督,令其率兵平定李自成起義。
孫傳庭此時雖帶著心靈的創傷,但他對明王朝仍是衷心耿耿,他一回到陝西任上,便兢兢業業,整頓軍紀,招募新兵,購置裝備,日夜操練,時刻準備報效朝廷。而崇禎帝聽說李自成第三次圍攻開封,又失之以急,並作出輕率的決定,詔命御史蘇京監延、寧、陝、固軍隊,令孫傳庭立即出兵援救開封。此時距孫傳庭出獄,任兵部右侍郎,代汪喬年為陝西總督才不過幾個月,孫傳庭縱有三頭六臂,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難以組織訓練好一支能殺能戰,素質高、武藝強,能與李自成抗衡的軍隊來。作為善於帶兵得將軍,孫傳庭也許正是考慮因時機不成熟,所以,上奏崇禎皇帝,說明士兵多為新招募的,未經訓練,馬上決戰,是難以打勝仗的。對孫傳庭的上奏,崇禎帝根本聽不進去。於是強令孫傳庭率兵出關,結果導致郟縣柿園大敗。崇禎皇帝一錯再錯,十六年五月,再授傳庭兼督河南、四川軍務後,又將其提拔為兵部尚書,加督陝西、湖廣等七省軍務,並賜尚方寶劍。他不懂得針對當時明軍屢屢受挫,士卒新集,不利速戰的形勢,應該採取堅守潼關扼京師上游,與之相持,以待時變的戰略,催戰益急。孫傳庭無奈,只好奉命出兵,在出兵前他曾仰天長嘆說:「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豈能再對獄吏乎?」[27]可見,孫傳庭是抱著寧願戰死疆場,也不願再被抓進監獄的態度出兵的,出兵前根本沒有取勝的信心和決心。所以第二次出兵,開始打的還不錯,可是時間一久,由於糧餉不足,明軍就支撐不住,再加上將相不和,坐視不救,傳庭大敗已成定局。
崇禎皇帝比起歷史上的夏桀、商湯、楊廣諸亡國之君強的多了,他沒有淫奢之嫌,從主觀上他很想勵精圖治,國泰民安,但最後何以落得國亡身死?究其明亡病因,其主要弊端為:1、崇禎接的是萬曆、天啟兩代的亂攤子,本來難以治理。2、吏治腐敗,朋黨交爭,社會風氣敗壞。初是閹官魏忠賢禍國,次是客氏擅政,以至於國亂民危,國不存,民不保。3、清人崛起,民族危機嚴重,內外交困。溫文柔弱的崇禎帝遇到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善於用兵的勁敵,邊患、征餉、被折騰的民窮、財困,4、水旱、蝗蟲天災嚴重。崇禎末年水旱、蝗蟲連年發生,天災頻繁,百姓無食,土地兼并嚴重,大多農民沒有土地,人民飢餓、死亡,為活下去,被逼造反。5、階級矛盾尖銳,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崇禎面對李自成、張獻忠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已是無力回天。6、崇禎本人不善於用人,屢更相、帥,又剛愎自用,也是其失國喪身的重要原因。崇禎寵信太監閹人,不能納賢重士,到最後連防守北京的大將軍都是由太監擔任,太監高踞城上,發號施令,擅作威福,失卻賢人,國焉能不亡,兵又焉能不敗。崇禎的失國最重要的還是失去了天下民心。
五、進京腐化,身死九宮
李自成於崇禎十七年二月出兵山西,不到兩個月便打到北京,只三天工夫便把北京城打下來了。李自成的軍事進攻,真如摧枯拉朽的急風暴雨,使延續二百七十多年固若金湯的大明王朝一朝摧毀。這種輕易取得的巨大勝利,使李自成以下如牛金星、劉宗敏之流,都陶醉沉浸在勝利之中,忘乎所以。進了北京城以後,李自成便住進了皇宮。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籌備登基大典,招攬門生,開科選舉。將軍劉宗敏所忙的是拶夾降官,搜刮贓款,嚴刑殺人。紛紛然,昏昏然,大家都飄飄然,以為天下從此太平無事。對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他們似乎全不在意。山海關僅僅派了幾千兵去鎮守,而幾十萬的士兵卻囤積在京城裡面享樂。儘管平時的軍令是那樣嚴,在大家都陶醉了的時候,竟弄的劉將軍「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搶掠民財者也。」[28]而且把吳三桂的父親吳襄也綁了來,為了得到吳三桂的愛姬陳圓圓,拷掠酷甚。為了一個女人,不惜苦心搜索,雖然得到了陳圓圓,然而終於把吳三桂逼反了。這位劉將軍,當年曾帶領義軍出生入死,奮勇殺敵,如今卻沉溺聲色,一意孤行,絲毫不顧及大局。從以上可以看出李自成和他的將卒們進北京後,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享樂、輕敵,不注意統戰政策,更不注意嚴明軍紀,尤其忽視了手握重兵的山海關明帥吳三桂,以及清人武裝集團的出擊。攻克北京後百姓的疾苦,戰士的撫恤,都不管不問。結果是百姓離心,士卒厭戰,自行解體。在此剛剛入京,立腳不穩,舊的實力隨時都可能復燃的關鍵時刻,也有頭腦較清醒的制將軍李岩,曾向大順皇帝進諫:「……每勸闖賊申禁將士,寬恤民力,以收人心,闖賊毫不介意。」[29]看起來,當時在李自成進北京後,後期軍紀是不太好的。如上邊引文中曾提到:「……劉將軍「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搶掠民財者也。」這說明當時少數的不遵守軍紀士卒,搶掠民財和干出其它不善良的事是真實存在的。就是連李自成的重要將領:「顧君恩科頭吏部堂,舉足案上,或醉攜孌童,高唱邊關太平調。企郊規之曰:『衙門有體,不比營中可自放』。君恩咻(笑貌)之曰:『老宋猶作舊日太山,岩岩氣象!』」「數十人群坐大嚼,或膝坐婦人弄之,……」[30]當時上自劉宗敏、牛金星、顧君恩,下至士卒都忘乎所以,人人失去理智,忘民眾疾苦於腦後,忽視吳三桂、多爾滾以及當時亡明的殘餘武裝勢力。就當時的局勢而言,李自成初進北京後,當務之急應是安定民心,嚴格軍紀,注意策略,吸收改造明朝清廉官吏,遵守職責,嚴厲打擊懲治首惡、貪官,使各級政權機構緊張而有序的的運轉,力爭儘快走上穩定局面,警惕嚴防敵人的搗亂和復辟,尤其應特別關注吳三桂和清兵的動向,以阻止他們入關。對吳三桂應盡量團結,並重在羈縻,先鞏固內部。假如能像唐太宗初登基時,屈事突厥那樣,與清武裝集團媾和,以俟初創建的政權得到鞏固、發展。可是李自成見不及此。當然李自成手下不乏智謀之士,如李岩、宋獻策都認為當時闖王部下在北京城內的腐敗享樂之風,如不立即制止,懸崖勒馬,後果將不堪設想。當時義軍將士:「……聞關東兵至,咸涕泣思歸,無有鬥志。」[31]將士是如此,而當時北京城的百姓反映是如何呢?「賊初入城,懸令秋毫無犯,及布散列肆,先收兵器、火藥,次責供餐。資財既罄,猶索飲食如故,稍不給,刀背,馬騋箠撾之,往往立斃,禁民不許罷市,入市者十不償一。挾仇者妄訐,外解至京,猶有會券,錢糧未納,酷刑追索,大失民望。」[32]當然上面引文系官方史家所記,不乏對農民義軍有貶斥污衊之處,但不守軍紀,侵害群眾利益的也是確有其事的。不然的話,劉將軍也決不會「殺人無虛日」。將士腐化,士氣低下,在百姓中的形象,遠非昔比。所以「大失民望」這些毒瘤、癌菌如果不及時摘除、殺死,必將導致起義大業夭折,甚至會再次使千百萬義軍人頭落地。當時宋獻策針對無區別的以嚴刑對明官員追贓的事,曾托以天象示警,向李自成諫議馬上停止。「甲申四月初一日,偽軍師宋獻策奏事。……天象慘烈,日色無光,亟應停刑。」接著在初九日又諫:「是時闖就宗敏署議事,見偽署中三院,每院夾百餘人,有哀號者,有不能哀號者,慘不勝狀。因問宗敏,凡追銀若干?宗敏以數對。闖曰:天象示警,宋軍師言當省獄。此輩夾久,宜酌量放之。敏諾。次日諸將系者不論輸錢多寡,盡釋之。」[33]這說明當時在對待明百官政策上,是犯了策略上的錯誤的。在當時內部不穩,外有強敵的形勢下,如此作為是極不妥當的。在處理崇禎帝以及太子問題上也有不妥當處,激發了一部分官僚士人的忠君之心。在當時的力量對比上應注意策略,團結、爭取改造他們,使他們站在義軍一方,以便使初建的大順政權得到鞏固,以立於不敗之地。當時李岩(信)也曾諫自成:「一、文官追贓,除死難歸降外,宜分三等。有貪污者發刑官嚴追,盡產入官。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贓既完,乃定其罪。其清廉者免刑,聽其自輸助餉。二、各營兵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聽候調遣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寶。願以堯舜之仁自愛其身,即以堯舜之德愛及天下。京師百姓熙熙嗥嗥,方成帝王之治。一切軍兵不宜借住民房,恐失民望。三,吳鎮興兵復仇,邊報甚急。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擇吉已定,官民仰望登基,若大旱之望雲霓,主上不必興師,但遣官招撫吳鎮,許以侯封吳鎮父子,仍以大國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廟,俾世世朝貢,與國同休,則一統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亂可息矣。自成見疏,不甚喜,既批疏曰:「知矣!」並不行![34]
闖王在北京期間,內部政見不一,高層很快分裂為三派:李自成為首的一派;牛金星等人一派;李岩、宋獻策一派。劉宗敏則遊離於闖王、李岩之間。李自成攻克北京後,宋獻策、李岩二人閑步在崇禎靈柩前,看到有二位和尚在給崇禎念經超度,二人觸景生情,有一段對話。我們從李岩和宋獻策的對話中,可看出二人是親密的一派,屬政見一致的莫逆之交。傳言宋獻策身高不滿三尺,臉長如鬼,一足又跛,靠拐杖行走,面貌醜陋極了,可是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漢子,見地卻不尋常,其宏解高論,至今猶可供人們深思。如他在論及僧人與明官吏的一段話,可謂入木三分:「……岩謂宋曰:『何以紗帽反不如和尚?』宋曰:『彼等紗帽原是下品,非和尚之品能超於若輩也。』岩曰:『明朝選士,由鄉試而會試,會試而廷試,然後親政候選,可謂嚴格之至矣,何以國家有事,報效之人不多見也』。宋曰:『明朝國政,誤在重製科,循資格。是以國破君亡,鮮見忠義。滿朝公卿誰不享朝廷高爵厚祿?一旦君父有難,皆各思自保。其新進者蓋曰:我功名實非容易:二十年燈窗辛苦,才博得一紗帽上頂。一事未成,焉有即死之理。此制科之不得人也。而舊任老臣又曰:我官居極品,亦非容易。二十年仕途小心,方得這地位,大臣非止一人,我即獨死無益。此資格不得人也。二者皆謂功名是自家掙來的,所以全無感戴朝廷之意,無怪其棄舊事新,漠不相關也。可見如此用人,原不顯朝廷待士之恩,乃欲責其報效,不亦愚哉!更有權勢之家,循情而進者,養成驕慢,一味貪痴,不知孝弟,焉能忠烈?又有富豪之族,從夤緣而進者,既費白鏹,思權子母,未習文章,焉知忠父?此邇來取士之大弊也。當事者若能矯其弊而革其政,則朝無幸位,而野無遺賢矣。』岩曰:『適見僧人禮敬舊主,足見其良心未泯,然則釋教亦所當崇歟?』宋曰:『釋氏本夷狄之裔,異族之教,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不惟愚夫俗子惑於其術,乃至學士大夫亦皆尊其教而趨習之。偶有憤激則甘披剃而避是非,忽值患難,則入空門而忘君父。叢林寶剎之區,悉為藏奸納叛之藪,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以布衣而抗王侯,以異端而淆政教。惰慢之風,莫此為甚;若說誦經有益,則兵臨城下之時,何不誦經退敵?若雲禮懺有功,則君死社稷之日,何不禮懺廷(延)年?此釋教之荒謬無稽,而徒費百姓之脂膏以奉之也。故當人其人而火其書,驅天下游惰而惜天下之財費,而國用自足而野無遊民矣。』岩大以為是,遂與宋成莫逆之交。」[35]二人不僅觀點一致,且在政見、戒殺上均相似。
當吳三桂舉起反旗,反對李自成,打著赴君難的幌子引清兵時,李自成曾讓劉宗敏挂帥東征,但劉宗敏貪於與陳圓圓為歡不應。李自成無奈,只好自率數十萬大軍親征。很明顯,他指揮已經失靈了。「己巳,自成再集群賊議東征,劉宗敏等逡巡未應,自成決策親行。」[36]這時,起義軍內部開始分裂,士卒厭戰又失民望,所以李自成東征失敗。他只好將數萬金餅先運送西安,作退守關中計,退出剛剛佔領了四十天的北京城,又在真定吃了敗仗。誤用牛金星計殺死李岩、李牟兄弟,這時宋獻策想假劉宗敏手殺牛金星。宋獻策素善李岩,遂往見劉宗敏,以辭激之。宗敏怒曰:「彼(指牛)無一箭功,敢擅殺兩大將,須誅之。」由是自成將、相離心,獻策他往,宗敏率眾赴河南。[37]李自成進北京後,由於得勝迅速,來不及思考如何治理,又起自壟畝,缺乏治國經驗,隨同將士沉溺於享樂之中,失去民心,得不到百姓如起義時的真心擁護。更為嚴重的是,李自成沒有建立鞏固的關中根據地,在眾叛親離的情況下,在清兵佔領北京後,倉促安置六十萬兵力守衛潼關一線,命將領馬世耀帶領,前去抗擊阻擋清兵。
1645年清派大將多鐸、豪格攻打潼關。李自成親自指揮,步騎兵迎戰,亦多被擊敗,在精銳幾乎喪失殆盡後,撤退到西安。這年二月,西安被清兵攻破,李自成帶領五十萬人馬南撤,因無根據地為依託,更無糧食供給,他又開始了流動作戰,「一路上均遭到清軍追襲,連續八次被擊敗。李自成在武昌駐屯了五十多天,尚有五十餘萬人,後來經延寧、蒲圻、通城,進入湖北九宮山。九月某日 「何騰蛟伏兵邀之,賊大敗,殺傷幾盡。自成與眾相失,以數十騎突走村中求食。村民皆築堡自守,見零騎入,合圍共擊之。自成馳射,揮左右格鬥。時積雨,騎陷淖(泥中)不得馳,村民鋤梃奮擊,人馬俱斃。」[38]至此,李自成領導的農民大起義血戰近二十年,徹底失敗了。追思當初,李自成由小到大,由弱到強,馳騁十數省,眾至一百萬,一舉推翻了明王朝二百七十七年的一統王朝,建立了大順帝國。在明反動勢力與清武裝集團的聯合進攻中,曇花一現,很快就又被鎮壓下去了,可謂驟興暴滅。究其原因:當代偉大領袖毛澤東曾總結說:「由於當時還沒有新的生產力和新的生產關係,沒有新的階級力量,沒有新的政黨,因而這種農民起義和農民戰爭得不到如同現在所有無產階級和共產黨的正確領導,這樣,就使當時的農民革命總是陷於失敗,總是在革命中和革命後被地主和貴族利用了去,當作他們改朝換代的工具。」[39]就當時軍事上來說,李自成的兵力進攻北京時號稱百萬,其實真正的兵力約數十萬,李自成於崇禎十七年四月東征吳三桂的兵力僅二十萬。從戰鬥力來說,清兵多系精銳騎兵,無論在主帥指揮上、士卒素質和戰鬥力上,遠優於李自成。這時的吳三桂約三十萬精兵,戰鬥力稍弱於清兵,但優於李自成,清、吳聯軍這時顯然占絕對優勢,加上李自成的兵力還被明其它武力牽制,又內部不團結,士氣低落,在失去人望(民心)的情勢下,又不守險,失敗是無疑的!在軍事上是這樣,在政略上,李自成對明官吏多實行「拶夾追贓」多殺戮,不是採取利用、分化、瓦解的策略,收攬明降臣,為新政權服務,而是將明官吏推向了對立面。在強敵在肘腋的形勢下,這樣做無疑是失策的。尤其是激怒吳三桂,這無疑也是最大的失誤。士卒入居民宅,大失民望,喪失了在群眾中的形象和威信。不注意及時宣布廢除明苛捐雜稅,減輕人民負擔以聚攏民心。對崇禎帝安葬不及時,有失權宜,對瓦解明官吏不利。對張獻忠沒搞聯合、冊封。在安定局面上,措施不甚得力,使人們多處在恐慌不安之中。而以多爾袞為首的清軍卻相反,入關軍紀較好,進京軍不準入民宅,凡明官吏不抵抗的官職仍舊不動,禮葬崇禎帝、後;除正額賦稅外廢止一切苛捐雜稅,赦免罪犯,注重知識分子政策,招攬人才,清軍這些策略無疑起到了安定局面的良好作用。在經濟方面,李自成軍資供應多取於前方,沒有鞏固的後方根據地作保障。當時北京城內謠傳頗多,有說八月屠城的,有說將縱兵擄掠的,多爾袞對眾將士說民為國之本,既然大家誠心歸附了,有什麼罪,要將他們殺戮呢?並說已從盛京運來幣銀百餘萬兩,以供應京城內外兵民使用。在經濟上,李自成與清、吳軍比較是做的很差的。在內部團結方面,將帥關係協調方面,清、吳也優於義軍。所以,李自成進京後,從勝利走向了反面,不得不失敗了。
六、李自成用兵淺易議
戰爭是人類社會形成以後出現的特有現象。它是用暴力解決人群之間對抗性矛盾衝突的一種方式。戰爭同其他事物一樣,也有著它自身的規律和法則。李自成洛陽之戰,重用賢才,先後得李信、牛金星、宋獻策等智謀之士輔佐,能針對洛陽城高、池深、地險,易守難攻的具體情況,採取先攻洛陽周邊縣城,切斷洛陽周圍的救援,使洛陽成為一座古城,然後命部分將士偽裝成向洛陽巡撫投誠的部隊,混進城內以便於李自成大軍攻城時作內應。之後,李自成選取薄弱環節,決定從城西北角攻城。就在李自成指揮大軍集猛烈之勢攻城時,提前混進城內的義軍迅速響應,他們衝上城牆,持刀捆綁明軍指揮官王胤昌,經勇猛拼殺,終於打開西門,李自成帶大軍蜂擁攻進城內,奪取了洛陽之戰的輝煌勝利。
洛陽之戰勝利後,李自成緊接著又圍攻開封。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李自成集結數十萬大軍包圍開封,在城牆四周搭起帳篷,命士卒日夜輪番攻城,開封守軍堅守城池,箭如飛蝗,義軍皆頭頂車篷或木板攻城。為避士卒被箭傷,李自成又命士卒挖洞攻城,戰鬥進行的異常激烈。由於天氣驟變,寒冷異常,士卒衣單缺食,難以支撐,且陳永福援軍降至,自成又為明守軍射中左眼,只好暫作撤退。幾個月後自成稍作休整,又和羅汝才聯合再攻開封。李自成改用火炮轟擊炸城,明守軍也用火箭射擊,城如火海。戰鬥持續二十多個晝夜,雙方死亡慘重。由於左良玉切斷義軍糧草,迫使自成不得不再次撤軍。崇禎十五年(公元1642年)四月,李自成率領起義軍第三次包圍開封,開封被圍數月,城內缺糧大飢,食牛皮、水草、膠泥、糞蛆,甚至人相食,婦食夫,兄食弟,城頭守卒寥寥。崇禎派孫傳庭督師救援開封。時天連降大雨,晝夜不停,河水暴漲,明守軍巡撫高名衡命掘宋家寨以水淹義軍營地,自成亦令人掘馬家口淹城。開封城頓成一片汪洋。明守軍倉皇逃走,李自成亦率大軍撤離開封。李自成三圍開封之戰,雖皆因各種原因,無功而返,未能攻下開封,但經過幾場激烈戰鬥,充分顯示了農民起義軍的軍威和聲勢以及滅明的決心和頑強作戰的毅力,嚴重動搖了明王朝在中原的統治根基。
在郟城會戰中,李自成更是嫻熟地使用了運動戰的戰略,辟其銳氣,擊其墮歸,以李牧大破匈奴的戰術,利而誘之,在柿園把明軍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正如不少史書中記載的那樣,當孫傳庭突然從禺州三峰山下衝到郟縣東南汝河北岸時,士氣高昂,兵陣嚴整,前軍、後軍、左軍、右軍、中軍,配合默契,勢不可擋。自成採取強而避之的戰法,針對貪婪成性的明軍,洋裝敗北,撤退時把金銀財貨,珠寶首飾丟棄滿地,結果正如李自成預料的那樣,明軍為搶奪財物亂了陣腳,自成與羅汝才然後合兵還擊,從而造成其疾如風,其烈如火,如千仞之山下轉圓石之勢,從而達到亂而取之的目的。
在第二次的郟縣會戰中,自成先是採取誘敵深入等敵疲之後在與之決戰的方法,以奪取勝利。當孫傳庭氣勢洶洶,坐陣龍門,向汝州,長阜進兵的時候,自成軍隊節節敗退,棄寶半、郟縣、唐縣,待明軍轉戰千里,士卒皆體疲力盡之後,集中精銳與明軍在襄城對峙,伺其虛懈,發起猛攻。因為三軍之眾,可以勢戰,不可以力取。必須耐心待其勢成,然後才可以趨戰。這裡所說的勢即吾之攻勢,敵之敗勢。當李自成於襄城與明軍對峙之時,戰爭形勢朝著有利於自成的局面轉化。明軍由佚變勞,由銳變墮。。又因缺糧,飢餒不堪,再加上大雨露宿,體力、心力漸不可支。又遇汝州留守士兵嘩變,傳庭不得已向西撤退。命陳永福駐郟縣據守,陳永福所率明軍見孫傳庭、白廣恩、高傑率主力倉皇西去,心生畏懼,紛紛違抗軍令,四處逃散。陳永福為了自保,遂暗中投降李自成,至此,明軍銳氣喪盡,敗勢以成。從而擊墮歸的條件已經成熟。所以,郟縣長阜街出現的自成緊追,明軍還戰,結果大敗,一日夜逃奔四百多里,死傷四萬多人的壯烈而又悲慘的場面決不是偶然的。這是雙方智慧與武力相互較量的必然結果。因為孫傳庭違背了「餌兵勿食,銳卒勿攻」的軍事禁忌,以至於陷入絕境,兵敗身亡。
李自成率領農民起義,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一舉滅掉統治中國二百七十餘年的明王朝,建立農民政權。由於李自成迅速取得勝利,進京滅掉明王朝後,對於如何鞏固勝利果實,發展新政權,缺乏思想準備,更被突如其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忽視了清兵時刻窺視南下的危險存在,尤其不注意統戰政策,安撫明朝遺臣和京城遺民,軍紀鬆懈,措施不力,又加上內部出現分裂,清軍很快乘機南下。李自成僅僅在北京呆了四十天,便不得不親自帶兵出征,結果真定一戰大敗,又錯斬李岩、李牟兄弟,內部嚴重分裂,又無穩固的後方根據地可以退兵據守,李自成只好再次陷入流動作戰,直至最後兵敗九宮山,身死家滅,致使血戰二十年得來的勝利果實徹底被葬送。悲哉,自成!惜哉,英雄!七、大順政權的失敗 1645年正月十三日,李自成率領西安地區的大順軍主力經陝西藍田、商洛撤入河南。由於撤退時攜帶家屬和輜重,行軍速度相當緩慢。《商州志》記:「次年乙酉即順治二年也,潼關之戰,自成不支,率眾東竄。遂盡由商,自正月十五日行至月終。」①河南《內鄉縣誌》載:「國朝順治二年春,英王統兵追逆闖入潼關。逆闖敗奔內鄉縣,正月二十九日歇馬,三月十八日始拔營去。」②《鄧州志》記:「順治二年春二月,李自成屠鄧州。清兵入潼關,自成敗奔鄧州,瀰漫千里,老弱盡殺之,壯者驅而南下,留精兵三千平城、塞井灶。自武關至襄、漢間,千里無煙。」③從這些記載中可以看出,1645年正月下旬到三月中旬,李自成親自統率的大順軍集中在河南省西南部地區。
清英親王阿濟格原奉命西征大順政權,由於他迂道至蒙古鄂爾多斯部落索取馬匹,耽誤了時間,被豫親王多鐸部奪得了攻取潼關、佔領西安的頭功,因而受到清廷的訓斥,責成他「將流寇餘孽務期剿除,以贖從前逗遛之咎」①。阿濟格不敢怠慢,把料理西北事務交給陝西總督孟喬芳,隨即統兵猛追李自成部大順軍。據阿濟格報告,這年三月到四月,他帶領的滿漢軍隊先後在河南鄧州、湖北承天(今湖北省鍾祥)、德安(今安陸)、武昌、富池口(湖北省陽新縣境)、桑家口、江西九江等七地,接戰八次,大順軍都被擊敗。②這裡所說的八次戰役,並不都是雙方主力交戰,卻反映了從西安撤退的大順軍行軍路線和清阿濟格軍的追擊情況。
大約在三月下旬,李自成率領的大順軍主力到達湖北襄陽一帶。當時,他麾下的士卒有從西安、河南帶來的十三萬,又把原先部署在襄陽、承天、德安、荊州四府的兵員七萬調集隨營,合計二十萬眾,「聲言欲取南京,水陸並進」④。由白旺統率的這支駐屯襄陽、荊州一帶的重兵是李自成在崇禎十六年(1643)帶領主力北上殲滅孫傳庭部秦軍時留下守衛「襄京」的一支精銳部隊,目的是扼制明左良玉軍趁虛尾追。李自成決策把襄、荊四府駐防主力調集跟隨主力東下,是因為想搶在清軍之前奪取以南京為中心的江南地區,需要這支比較完整的生力軍。但是,這次集中兵力是失策的。因為:一、自古以來奪取或保衛江南必據守襄、荊;二、大順軍放棄黃河流域以後,惟一的後方基地只剩下襄陽、荊州、承天、德安四府,這一地區一旦放棄就變成無後方作戰。鎮守大將白旺曾經提出過異議,以為這一地區經過一年多的經營,已經比較鞏固,駐防軍也不弱,應當固守。但是,李自成沒有採納他的意見。所以當阿濟格部清軍尾追而來時,大順軍後方空虛,缺乏兵力阻滯清軍前進。白旺部主力隨李自成東下後,襄陽等四府輕易地被清軍佔領。如《襄陽府志》記載:「清順治二年三月,英王帥師至襄,偽將偽官傾城去」,阿濟格委任降清的明朝鄖陽撫治徐起元移鎮襄陽。德安府志記載:「白旺夜遁,……偽掌旅諸逆遍搜遺民擄下江南。國朝兵至,……委偽官陳吾鼎(大順政權德安府同知)為巡道,胡鈊(大順政權安陸縣令)為知府,從難民請也。」留守荊州重鎮的大順軍裨將鄭四維面對強敵不敢抵抗,竟然把大順政權荊州防禦使孟長庚殺害,向清方投降。這樣,儘管李自成的主觀意圖是奪取江南為基業,實際結果卻是他從崇禎十五年(1642)冬開始建立的各級地方政權全部瓦解,大順軍又回到了原先流動作戰的狀態。
當李自成統率大順軍由襄陽、承天向漢川、沔陽推進時,南明鎮守武昌的寧南侯左良玉連章告急。明江西總督袁繼咸以為大順軍可能沿長江北岸向南京進發,帶了一支軍隊趕往湖北蘄春,同左良玉部相呼應。大順軍卻從沔陽州的沙湖一帶渡過長江,在荊河口擊敗左良玉部將馬進忠、王允成部,一時「武、岳大震」。左良玉不敢迎戰,在三月二十三日借口接到崇禎帝「太子」密諭,扯起「清君側」的旗幟全軍乘船東下,放火焚毀武昌。李自成帶領大順軍進駐劫後燼餘的武昌後不久,阿濟格部清軍就追蹤而至,「圍武昌城數匝」②。劉宗敏、田見秀領兵五千出戰,被清軍擊敗。李自成決定放棄武昌繼續東下。③這時,大順軍的處境已經相當艱難,既無地方提供後勤供應,又要保護著隨軍家屬,十萬以上的大軍隨地籌糧,勢必出現組織混亂,指揮不靈。南明的江西總督袁繼咸在三月下旬向弘光朝廷報告:「闖賊下走蘄、黃,上犯荊、岳」④,似乎並沒有一個明確的作戰方向。四月,清軍追到陽新富池口,趁大順軍不備沖入營壘,李自成軍又一次失利。四月下旬,在距江西九江四十里處被清軍攻入老營,大順軍久歷戰陣、位居文官武將之首的汝侯劉宗敏被俘,軍師宋獻策、自成的兩位叔父趙侯和襄南侯以及大批隨軍將領的家屬也被清軍俘獲。劉宗敏和自成的兩位叔父當時就被殺害,宋獻策卻憑藉他取得李自成信任的一套江湖占卜騙術投靠滿洲貴族。在這前後,丞相牛金星認為大勢已去,同兒子牛佺(大順政權襄陽府尹)私自脫離大順軍,向清方投降。牛佺被委任為清朝黃州知府,後來升任湖廣糧儲道;牛金星因為在大順政權中地位極高,在明朝官紳中名聲又極壞,清廷不便安排其職務,老死於牛佺官署中。
李自成統率的大順軍在連續遭到清軍重創後,實力損失很大,士氣低落,為東下南京而準備的幾萬條船隻也被清軍繳獲,兼之多鐸部清軍已從河南歸德(今商丘)、安徽泗州直趨南京,原先的戰略意圖已經無法實現。他不得不改變進軍方向,準備穿過江西西北部轉入湖南。五月初,李自成行至湖北通山縣境九宮山下,突然遭到當地地主武裝的襲擊。當時跟隨在他身邊的只有義子張鼐和二十餘名士卒,當地團練不知道這就是名震遐邇的大順軍,更不知道大順皇帝就在這二十餘人之中,就一擁而上。混戰當中,李自成和隨從侍衛被擊殺,張鼐和一名姓劉的伴當逃出,向後續部隊報告了這一惡耗。③大順軍將士聞訊,悲怒交集,立即對當地團練予以報復性打擊。康熙四年《通山縣誌》記載,「順治二年五月初四,闖賊數萬入縣,毀戮四境,人民如鳥獸散,死於鋒鏑者數千,蹂躪三月無寧宇」。
李自成的犧牲於通山純屬偶然。在通常情況下,全軍統帥在行軍時往往處於隊伍的適中位置,李自成當時手下的軍隊還有幾萬人,屢敗之後進入通山縣境,在這偏僻山區為了決定大軍的行進方向,親自帶領少數衛士去察看地形道路,也在情理當中。以程九伯為頭子的九宮山區團練武裝是在對大順軍主力入境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才敢於動武。但是,李自成帶少數隨從前行觀察,必定距離大軍不遠;自成犧牲後大順軍掃蕩九宮山區應當是同一天的事,所以李自成犧牲的日期可以推斷為康熙《通山縣誌》記載大順軍入境的順治二年(1645)五月初四日。李自成遇難後,他率領的這支大順軍還有數萬之眾,其中包括自成的妻子皇后高氏、大將中封侯爵的就有田見秀、劉芳亮、袁宗第、張鼐等,他們為了替領袖復仇,把九宮山區的鄉團殺得雞飛狗走,要說他們會無情無義地丟下自成(大順皇帝)的遺體,任其暴屍荒野,很難令人置信。聯繫到後來大順軍余部聯明抗清後仍然稱李自成為先帝,高氏為太后,備受敬仰;而清方和南明隆武政權都未能找到李自成的「首級」獻功,①惟一的解釋是李自成的遺體由隨行的大順軍秘密安葬,其地點很可能就在九宮山區。由於大順軍當時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管轄區,正值天氣炎熱,不可能一直抬著大順皇帝的遺體流動作戰,又不可能為李自成修建公開的陵墓,以免為尾追而來的清軍所發掘。據康熙《寧州志》(寧州即今修水縣)記載,大順軍佔領該地在五月十三日①,考慮到通山縣與寧州接境,大順軍之所以在五月初四日後過了差不多十天才進入寧州,原因就是在此期間需要料理李自成的安葬等善後事宜。
李自成的犧牲標誌著大順政權的最終覆滅,大順軍余部從此在聯明抗清鬥爭中揭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