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 錄像廳的混亂迷人氣質,是彼時社會觸角的延伸
錄像廳的混亂迷人氣質,是彼時社會觸角的延伸
文|韓浩月
吳宇森的《英雄本色》重映,有人撰寫了當年在錄像廳看此片的記憶,引起不少共鳴,有過錄像廳徹夜觀影經歷的人,不僅面帶微笑、心領神會,想起孤獨無趣同時又情懷激蕩的青春。
《英雄本色》劇照。
在影院里,抱著對《英雄本色》的敬仰,去了《正義聯盟》的影廳,這種擦肩而過的滋味挺特別。沒有選擇看大銀幕版的《英雄本色》,是不願意破壞這部電影留下的完美印象。如同當年在錄像廳看畫面傾斜、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泰坦尼克號》帶來的投入與快樂,後來看大銀幕時卻找不到了。
錄像廳是1980年代在全國縣城遍地開花的。最好的一家錄像廳,往往開在縣城電影院的旁邊。電影院的新片往往半個月也來不了一部,但錄像廳卻可以「四片連看」,慢慢的電影院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觀眾大都被吸引進了錄像廳。
錄像廳女一號邱淑貞。
中國版驅魔人林正英。
錄像廳播映的香港電影主要有三種類型,一種是警匪英雄片,一種是邱淑貞、葉子媚等主演的言情片,一種是林正英、午馬等主演的恐怖片。今年是林正英去世20周年的日子,不少電影APP還專門製作了紀念專題,集中推出他主演的電影。
如果常泡錄像廳,一年下來也會覺得無片可看,但正是這些香港電影工作者創作的作品,成為打發時間的最佳娛樂選項,就算多看幾遍也不會厭。不客氣地說,香港導演北上之後拍攝的作品之所以在氣人的同時仍有人氣,很大程度上是錄像廳時代積累下來的。
錄像廳門口總是引人徜徉。
出於對「錄像廳老闆」這個身份的推崇,我在1990年代末VCD幾乎快要普及多數家庭的時候,在縣城一條還算繁華的街道開了一間錄像廳,附近的影迷聞訊而來,每天一開門就早早有人前來佔座,偶爾也會遇到滿場的喜人情境,但後來慢慢地還是人少了,能固定到錄像廳看片的觀眾,多是出於一種習慣,尋找一種氣氛。
錄像廳一定是煙霧繚繞、PM2.5嚴重超標的。錄像廳一定是順帶著賣香煙、瓜子、火腿腸、通宵營業的。錄像廳一定是老闆換片慢了或者碟機卡了觀眾把長凳捶得震天響的。還有,如果總放老片大家一定會提出「換新片」的呼籲的……
《喋血雙雄》劇照。
對於短暫的開錄像廳的生涯,記憶最深刻的是上午九十點鐘開門打掃衛生,街道上沒多少人,顯得空空蕩蕩,洒水車這個點剛剛經過,在路面上留下一個個水窪。為了給冷清的縣城早晨製造出一點聲響,總會擰開音箱,放一張碟片權當工作時的背景音,那時候放得最多的一張碟片,正是吳宇森的另外一部代表作《喋血雙雄》。
提到錄像廳,除了會激起一些影迷的美好回憶外,也會有人想到當年錄像廳曾發生的一些負面事件,比如打架鬥毆,甚至被斥為「盜版、媚俗、兇殺、色情的溫床」。作為公眾場所,錄像廳的確有一些「混亂」氣質,但它與過去年代的其他公眾場所一樣,不過是社會的觸角延伸。錄像廳的繁榮與消失,恰好也是時代變革的一種折射,既有經濟層面的,也有文化層面的。
「三廳一室」中的「一廳」。
從文化意義上看錄像廳,會發現它在二十年的存在時間裡,承載了無數年輕人對於娛樂的渴望。錄像廳繁榮的時代,恰恰也是年輕人過多精力無處釋放、尋求不到娛樂寄託、整體困惑迷茫的時代。錄像廳以及當年的撞球廳、歌舞廳、遊戲室構成的「三廳一室」,它們所製造的「社會問題」只不過是一種誇大,反過來看,它們在幫助消弭社會問題上的作用更為明顯。
在信息流通渠道阻塞的時代背景下,錄像廳是流行文化的一個通道,通過錄像廳播映的作品,無數年輕人觀察並感受到了「窗外」的人文與風景。錄像帶與碟片,在過去的確也把一個繁華、充滿想像力與活力的香港,完整地搬運了過來,在觀眾滿足於故事的同時,這些故事也在激發他們對外界的好奇與想像,這種內在情緒,也成為不少人走出原地、追求更好生活的動力。
錄像廳無形中也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
在八九十年代港台流行文化廣泛影響內地的潮流中,錄像廳是一個重要組成。香港電影那時流入內地,儘管在作品質量上泥沙俱下,但觀眾仍然能從中分辨出有價值的觀念,這些價值觀念無形當中也影響了無數人的生活方式與人生目標。
當現在的年輕人通過寬頻與高清屏幕,可以在家裡就輕鬆選擇海量畫面優質的電影進行觀賞時,只會覺得這是很輕鬆很日常的娛樂。其實當年的錄像廳所提供的,也不過是一種很輕鬆而日常的娛樂而已。如果尋找變化,那麼最大的變化就是,現在人人都可以把過去的那間錄像廳,搬到自家客廳或者卧室里。 (刊於11月23日《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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