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搶人"背後是經濟增長動能的切換 警惕失去公平

來自專欄銘心而論

資料來源：轉自騰訊房產（陳喜兒）

寫在前面的話：一場看似「蓄謀已久」的「搶人大戰」仍在持續，全國超50個二三線城市加入其中。

最熱門的如5月16日，天津發布「海河英才」計劃，在發布當天已經有30萬人登陸並下載「天津公安」APP辦理落戶申請，系統甚至出現多次服務中斷。

隨後，5月17日，落戶本就寬鬆的西安在此前在校大學生僅憑學生證和身份證就可落戶的政策下，再推出13條「升級版」人才政策，新設立獎項及建立補貼制度，並將外國人才准入條件降至「零門檻」。

「送戶口」、「送房補」、「免費租借辦公區」，南京、成都、武漢、長沙等城市之間的「搶人大戰」越來越激烈，各種優惠和補貼政策比拼，一些四線城市也跟風加入。這場搶人大戰背後的原因是什麼？愈演愈烈的搶人大戰到底在搶什麼？應如何正確看待人才爭奪？騰訊房產連線上海交通大學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陸銘，對此進行多方位解讀。

1經濟增長動能切換是「搶人」的根本動因

騰訊房產：城市之間的「搶人大戰」越來越激烈，各種優惠和補貼政策比拼，一些三四線城市也跟風加入，這場搶人大戰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陸銘：「搶人」的原因簡而言之，是經濟增長動能的切換，原來是靠投資，投資推進經濟增長的方式不可持續，所以找新的動能，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背景。第二是戶籍制度上有鬆動，通過搶人來順應戶籍制度的鬆動。

2「搶人」的目的並非「搶客戶」

騰訊房產：有分析稱，一些城市以落戶、購房資格以及購房優惠等條件吸引人，實際上是與樓市去庫存掛鉤，「搶人才」變成「搶客戶」，您怎麼看？搶人到底在搶什麼？

陸銘：客觀上來講，搶人的結果是會對住房的需求造成一定的影響，並造成一些地方樓市的火爆，但是主觀上是不是出於這個目的，並沒有這種說法，但會出現這樣的現狀，類似於西安樓市的火爆。

3「放鬆落戶限制」≠「樓市調控放鬆」

騰訊房產：「放鬆落戶限制」是否意味著「樓市調控放鬆」？

陸銘：這兩個不是同樣的問題。客觀上搶人會導致樓市的放鬆，本質上跟樓市調控的放鬆是兩回事，因為樓市調控有其他的工具，除非是工具的變化才能說是樓市調控的放鬆。這是兩個不同維度的問題。而且要看發生的地方有差別，不同地方調控的力度還不一樣，不能等同看待。

4人口流動多的城市「搶人」成功的概率會更高

騰訊房產：二三線甚至四線城市的人才戰略，是否會有實質性的效果？

陸銘：效果本身很難評估，無非取決於幾個因素：第一個因素，政策鬆動的程度，政府給的優惠力度；第二個，當地經濟發展的後勁，所實際產生勞動力的需求；第三個，從勞動力的供給來講，技能結構、擇業的傾向是不是跟城市相匹配。至於最後，什麼樣效果大，什麼樣效果小，前面講的幾個參數也不知道。當然，人口流動的方向，一般來說越大的城市，吸引人口的幾率越大，人口流動多的城市成功的概率會更高一點。或者說，越大的城市，因為各方面的優勢，就業機會，收入增長空間，公共服務的質量，越有可能在搶人方面獲得有利的條件。

5城市群和核心城市周圍「搶人」最有潛力

騰訊房產：哪些「搶人」的區域最有潛力？

陸銘：很難說區域，從長期角度來看，經濟發展的潛力，總體而言東部經濟發展的潛力還沒釋放完，還有大城市周圍，有大量的扶持政策。往中西部，短期內政策的影響肯定是會有的，短期政策所干預的效果，從國內外角度來講不是很有後勁，可持續性很差。城市群和核心城市周圍的這些地方還是最有潛力。

6從經濟增長短期來看，可能縮小區域差距

騰訊房產：一線城市疏解人口，二三線城市搶人，可以縮短地區間的差距嗎？

陸銘:這要看你的差距是怎麼定義。如果是經濟總量的差異，人力資源是最重要的投入，差距縮小，這個差距不是很有意義，甚至有可能人均差距擴大也是可能。影響人均差距的機制很複雜，事後的結果，事前很難判斷。從經濟增長短期來看，有可能是縮小的，長期很難說。

7警惕「搶人」的負面作用：公共服務失去公平

騰訊房產：應如何正確看待人才爭奪？

陸銘：人口或人力資源是不是經濟資源？如果是最重要的經濟資源，用什麼樣的配置方式是最有效的，是靠政府還是市場？我想主要還是要靠市場才是配置資源的決定力量，並不是政府不發揮作用，而是政府發揮公共職能。公共部門比如欠發達地區的醫院、公務員、農村的老師，但是搶人大戰不是這樣的，那麼就要問一個問題，在市場經濟配置里，怎麼能保證政府和企業誰更知道誰是人才，誰對當地經濟發展更有用？

「一刀切」按照教育水平來「搶人」並不可取，大學生里也各有所長，還有所學專業和當地經濟發展是否匹配，企業是天然知道如何選擇的，企業招人不一定按照學歷來。

目前的「搶人大戰」，把戶籍制度和背後的公共服務跟教育水平掛鉤，短期可以增加吸引力， 但是其實有一個很大的負面作用，加劇了公共服務體系對低收入階層的歧視。

公共服務最重要的原則其實是強調公平，現在的做法其實是把優先的享受權利給了相對來說收入比較高的群體，甚至有些是具有保障功能的公共資源。有些地方出台「買房補貼」，等於是用公共財政去補貼私人產品，和這裡邊的社會保障功能，需要警惕這樣的措施是否會背離公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