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泥土和石板路（連載）：艱苦歲月（五）

06-01

我的學習時間主要靠上課聽，每周一到周五晚上，小學、中學學生都是到學校上晚自習，考試前白天抓緊時間做好家務，星期六、星期天晚上在路燈下看書。天冷睡覺前看幾個單詞或課文，睡在床上默背單詞、課文。

最討厭的是假期，對別的同學來說是最快樂的時光，可對我而言是最苦惱的日子。我要和幾個窮夥伴經常拾煤炭、割草、撿柴禾等。拾煤炭要到好幾里以外的裕溪口編組站，也就是那個年代火車加水加煤的地方。在那裡撿火車頭卸下來的沒燒盡的二碳，拾不了不敢回家，拾多了扛不動，就數著路邊的樹棵數，比如十棵樹樹的距離才可休息。就這樣給自己定目標，走到才可休息。又飢又累好不容易走到家。撿多了到家也聽不到誇一下，撿少了可得挨罵。

有一天，鄰居曹阿姨領我到七、八里以外的黃山寺撿花生。誰知找了一天一粒花生也沒拾到，在回來的路上路過江邊的蘆葦灘，挖了一些野菜到天黑才到家，飢餓難忍。後母看到我兩手沒拿多少東西回來，拉著臉，我心裡害怕極了，生怕她罵我。

一次，後母準備回娘家，我心想這幾天可以自由了，我和國祥弟看她出門後，我倆到百貨公司後面溜達。突然，發現小水溝裡面有很多魚，我倆高興極了，忙叫弟弟回家拿來小水桶、竹籃，我倆築壩滸水，很快捉到一大籃子魚，心想這下我們可以好好吃幾天了。我提著魚高高興興往家走，不料天下起雨來，到家後，後母返回來了，當時我和弟弟甭提多失望了。

因為家中七口人，生活很困難，父親每月工資四十幾元，養一大家很不容易。父親下班後經常在廠里開荒地，種上小麥、豆類、芝麻、南瓜，養過一隻母羊，家中還養過一對鴿子，後來繁殖好幾對。星期天，父親常帶我到荒地里勞動，有時拉一車糞土送到地里，有時父親叫我和弟弟到地里去拔草、幹活，特別辛苦。

有時勞動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眼望江心洲有一片樹林，心想我如果有一條小木船，我就可以到洲上撿樹枝柴禾，能賣點錢就好了。有一次，我和國祥弟去割草，為了割到野蘆葦給羊吃，我下到冰冷的水裡去割，差點掉到深水裡，當時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安危。那時我還不會游泳，只想多搞點青草、嫩草給羊吃。心酸的淚水只能往肚裡流，誰能知曉？

離家不遠處是一片廢墟地，很多人家都種上菜，我家的菜地都是我打理的，按季節種上多種蔬菜，我經常放學後去地里澆水、拔草。記得有一次，天連續降雨，大片的菜地都淹沒了。雨過天晴多日，水漸漸落下去了，在我家的菜地邊有個小水坑，是平時用來浸些水澆菜的。這天我用鐵鍬挖坑裡的淤泥，不料裡面有很多黃鱔。我喜出望外，高興極了，也顧不上什麼怕，用手把黃鱔一條一條地抓上來放進桶里，足有好幾斤，我拿到家裡，後母也沒誇我一聲。

一次雨過天晴，我和國祥弟到江邊對面的菜農地撿黃豆，是菜農已收過黃豆落在地上的。經雨水浸泡，掉落在菜地上的豆粒泡大了，我和弟弟很快撿了一米籮。正準備回家，弟弟撿到一張兩元錢，他高高興興地跑到我跟前小聲對我說撿到了兩元錢，問我怎麼花，我說：「你想怎麼花？」弟弟說想買一支普通鋼筆，剩下的錢買蘋果吃。於是，我倆先買了一支鋼筆，然後買了蘋果，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家。這是我倆第一次吃到什麼是蘋果，也知道了味道，心裡特別開心。

麥子、芝麻、黃豆成熟後，我要去地里收割。有一回我到廠里菜地里拔黃豆，因為光著腳，在那個年代，一年多半時間都是光腳丫，一來沒什麼鞋穿，二來就是有雙鞋一般都捨不得穿。我光著腳，不慎踩到一塊生鏽的三角形鐵板，大拇指腳丫頓時鮮血直流，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想想還是一跛一跛地走到裕溪口港務局醫院，當時醫生快要下班了，一位醫生看到此情景，立即將我腳上的傷口清洗乾淨，然後消炎包紮好。因當時港務局工人家屬子女看病不收錢，只報一下父親在哪個大隊或部門工作就可以了。回到家中誰也沒問我的腳是怎麼回事，我還和往常一樣得挑水，每天要挑幾擔水，照樣到江邊洗衣物。

有一年春節前，父親給我和弟弟各買一雙黑力司鞋（註：運動鞋）。父親把鞋子買大一碼，也許是考慮到我們腳還要長大，想讓我們省點穿。一天，我和弟弟到江邊扛水，因為冬季江水落下去，江邊都是爛泥，很難打到水，我只好站在停靠江邊的船上的跳板上、蹲下身子在江里打水，不慎我的一隻鞋掉到江水裡。當時，我真想跳到江水裡去摸，三九寒冬，江水流得很急，想想也無法撈到，過年也沒有新鞋了，難受極了。

大約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有的人為了家人能多吃一口飯就把家裡能賣的東西拿到集市上賣，父親在集市上看到一件裙子，下決心用兩元錢買了拿回家給我。我一見非常高興，裙子底色是本白的，上面印了一圈紫色的寶塔圖案，我穿在身上，好開心。這是我第一次穿裙子。結果，後母看到後臉色氣得發青，還和父親吵了一架。又有一回，人家送給我父親一雙女式皮鞋，墨綠色，單鞋式樣，父親對我說給我穿。因為不知道皮鞋要經常擦皮鞋油，髒了我就用濕布擦，越擦水越壞，後來也不知道穿了多久。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穿皮鞋。

曾記得上小學，學校為了歡慶「六一」舉行了一次營火晚會。事先學校在周邊農村買了一些毛豆在學校食堂煮好，全校同學各自從家中帶來柴禾，用課桌圍成一個大圈，中間燒火，分班圍坐在桌邊，邊看文藝節目邊吃毛豆。同學們玩得很開心，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兒童節。

有一天，校長在校晨會上表揚了一個同學，他是撿到了一個糧卡交給了校長。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位同學是戴懷雪，其實他家兄弟姐妹好幾個，糧食根本不夠吃，他當時撿到糧卡上交而沒有拿回家給家裡人買米，確實精神可嘉。然而，當時這位同學拾金不昧的精神卻激勵了我。有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和父親到自家菜地準備去勞動，沒想到走在路邊時，我看見一張兩元錢。我對父親說了，父親對我說星期一到學校交給校長。第二天，我把這個兩元錢交給校長，很想也能在學校大會上得到表揚。可惜校長一直沒表揚這件事。當時的兩元錢不是小錢，幾十年過去了，我的心裡一直藏著這件事。

編者註：

本篇敘述的故事很多不能按照時間線去排版，因為具體時間已不可考證。另外，之前在前言里說的，預計每周更新一篇……哈哈哈，速度可能過快，不過沒事啦，後面還有的更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