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劍

我有一劍

來自專欄言情小說

文|方賢s

從阿金記事起,他便有一把劍了。

據說當年奶奶在河岸邊見到他時,阿金奄奄一息地趴在蘆葦叢里,幾個月大的嬰孩卻牢牢地抱住一把鐵劍。奶奶瞧著有些神異,如今天下舉目四望皆是神人,這孩子不會也是個神仙轉世吧。

於是靠撿垃圾為生的老婦人一生孤寡,硬是咬咬牙把這可憐棄嬰給拉扯大了。因為有劍在側,給這孩子取名叫阿金。本想蹭蹭這仙氣,好讓死後可得庇佑,沒想到事與願違,日子一天天過去,阿金一天天長大,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上房揭瓦,偷雞摸狗,和其他普通孩子沒什麼兩樣。而那把鐵劍也逐漸生鏽,鈍不可切物,整日掛在阿金腰間響個叮噹。

奶奶本就是憋著一口氣苟活在世上,想盼著阿金能為她苦難貧困的人生點上一道金光,卻不料命運最後給她開的仍然是個玩笑。終於在一個清晨,失足於垃圾堆上,一命嗚呼。

奶奶走後,阿金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知道這個女人為他付出了多少,又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但很抱歉,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在從前的和平年代,普通人並不意味著什麼,勤勤懇懇忠於職守,依然能討得一家三口合家歡樂的結局。可自從數年前一組神秘元素的出現,整個世界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好像人類被插上了一雙翅膀,推向未知的宇宙。一夜之間,有人可言出法隨,亦有人可呼風喚雨,剩下的普通人便成了留在原地的螻蟻。

想到這,阿金提起那柄銹跡斑斑的鐵劍,劍是真的,上面的鐵鏽也是,一劍下去連木頭都難入三分。

阿金喝醉了,醉倒在了埋下奶奶的土堆前。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裡他是人人敬仰的英雄,那把銹劍也銹跡不在,寒光利刃,一劍可搬山倒海摧城拔寨,什麼妖魔鬼怪都難逃一死。哪怕醉得不省人事,阿金的臉上也泛起了得意的笑。這一個少年郎,也只有一場英雄夢了。

「阿金,阿金,你醒醒。」

阿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個俏麗的芳齡少女站在他身前,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喚他。

阿金連忙撐起身子,拍了拍碎葉泥土,撓頭問道:「秀秀,怎麼了?」

眼前這婷婷玉立的姑娘是方圓十里內最嬌麗的花,明媚又清澈,鄉土養育著小麥色的皮膚,一頭直發如瀑布一般垂下,站在那兒便自成一派風景。

秀秀是來告別的,山谷里的野薔薇雖堅強生長,獨立清醒,但太過美麗只會招來覬覦,被人採摘。她得服從命運的安排,去嫁給高樓大廈,安穩栽種在花瓶里。

多麼俗套又現實的劇情啊,遠嫁他方的青梅竹馬,一無是處的懵懂少年,阿金和所有十七八歲年紀的男孩一樣,看了看女孩長長的睫毛,握了握手上孤零零的劍。

「我陪你去吧。」

於是阿金走出了生他養他的這片土地,就帶著一把銹劍,便隨著女孩踏入了張著血盆大口的鋼鐵都市。

迎娶女孩的男人是個進化者,這點阿金是知道的。但當他站在一棟高達七十層的現代大廈並得知秀秀將成為這個龐然大物的老闆娘時,他還是下意識地撓了撓腦袋,不甘心地啐了一口。

男人給他安排了一個工作崗位,待在公司樓下當個保安。按阿金的話說,就是村門口的王大爺,守在門前嗆兩桿煙晃晃悠悠就是一周。

至於秀秀,他很少再看見她,哪怕是碰見也只是匆匆一面。阿金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他覺得有些傷心,但城市裡的酒卻怎麼也喝不醉。有些時候他會想念那片淳樸又狡詐的窮鄉僻壤,每當這時他抬起頭來想瞧瞧星星,卻被霧霾給遮住了眼睛。

時間在起重機的轟鳴聲中飛逝,阿金也逐漸被這座城市所同化,終日坐在值班室里,看著街上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人。或許這就是他的一生,普普通通的,如同微草一般的一生。

可終於有一天,時代的年輪無情地碾下,蒙塵的劍客被拭去了污穢,一切銳利又明亮的光都傾透而出。是福是禍,誰也說不上來。

這一天到來時,天氣多雲,既無風雨也無晴,阿金懶散地躺在背椅上,悠哉地看著電視里的綜藝節目。只感覺地面一陣顫動,眼看著街道上的行人開始狂奔,公司里的人也拼了命地往外跑。

阿金慌張地站起身子,叫住一個往外跑的員工,問道:「這是怎麼了,大家在跑什麼啊?」

被叫住的人氣喘吁吁地回答他:「趕緊跑啊,有個極端危險的進化者入侵城市了。」這話音未落,人已經跑沒影了。

阿金聽後大驚失色,拿起劍向人潮跑去。極端危險是針對進化者設立的級別,既代指他的能力具有極高的強度,甚至可以危及人類社會,更可怕的在於他同時也存在對社會對人類的極端思想。簡而言之,就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自走核彈。

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阿金跟著人群向前涌動著,才發現有一團黑影就籠罩在不遠處的寫字樓上。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穩穩地立在避雷針上,俯視著街上四處逃竄的人們。

「那,那是李燁先生,他來救我們了!」

四周的人群隨著一道身影的出現開始騷動,只見從天際線飛來一個神武非凡的男子,手裡提著一把重劍,昂首懸在空中。

來者正是秀秀的丈夫,這座城市的守護者,被稱為力量最高峰的巨匠李燁。阿金仰望著空中的男人,又轉過頭看了看那團黑影,一場大戰似乎一觸即發。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令他驚慌失措的事情。

就在那團黑影的籠罩下,秀秀好像一動不動地躺在裡面,生死不明。

李燁怒目而視:「張牧,你闖入城市,又掠走我的妻妾是什麼意思?你這是想向我宣戰?」

原來那個極端危險的進化者便是被聯名通緝多年的怪墨張牧,初次出現就屠盡一城數百萬人,引起軒然大波,卻在兩大神人的追殺下消失於荒野。

「當年你砍我的那一劍,我可沒忘啊李燁。如今我基因勘破,輪到你受死的時候到了。」張牧獰笑著說道。

原來這個張牧是來找李燁尋仇的,這敢情好,阿金倒恨不得他倆斗個你死我活。只是,秀秀怎麼辦,阿金瞳孔驟縮,咬咬牙開始向寫字樓跑去。

阿金知道李燁是不會在意秀秀生死的,對於他來說秀秀不過是一個討趣的玩物。可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秀秀就這樣死去,必須去救她。

阿金繞過損壞的電梯,大步攀跑在樓梯上,他的腿有些哆嗦,汗一滴一滴地打在臉上,喃喃自語給自己加油鼓勁。銹劍被當作拐杖一樣強撐在地面,一步兩步,似乎在奔向死亡,又不肯投降。

才上天台,阿金一眼就看見被隨意丟棄在一旁的秀秀,他小心翼翼地側頭探去,張牧和李燁仍在緊張地對峙著。於是他行動了,不敢有片刻耽擱,他只想快些救下這個女孩。

時間在此刻似乎變得粘稠,這短短的距離像過了幾個世紀,阿金莫名想起了那個初夏,奶奶尚在,秀秀未嫁,他在正午時偷偷抱走了一個西瓜,不理會身後的臭罵,歡快地跑向溪邊,炫耀地掏出西瓜最中心的那抹鮮紅,湊上前去餵給秀秀。女孩眨巴眨巴眼睛,陽光下長長的睫毛顫得動心,阿金說要給她吃一輩子的西瓜。

當阿金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倒在血泊中了,張牧玩味地看著他,似笑非笑。

「李燁,這男的可比你血性多了。別墨跡了,我捉你小妾就是為了引你出手,來領死吧。」

張牧伸手一揮,滿天烏雲壓頂,天色變換如有神威。李燁果然對秀秀渾然不顧,舉起重劍,猛然向前斬去,此意一往無前,有力拔山河之氣。

阿金躺在地上,任由流血不止,只感覺身體好像不屬於自己了。他扭頭看向秀秀,想張嘴喚她,卻沒有半點力氣。

戰局愈演愈烈,情況卻不容小覷,李燁的重劍雖勢不可擋,可難斬斷雲彩筆墨,一層層地糾纏稠密,頹勢已顯。

街上的行人也放棄了逃跑,絕望地看著遮天蔽日的黑雲。人在城在,若李燁敗走,那麼他們再怎麼逃也註定難逃一死。

高手對陣,勝敗總在一瞬之間,就在剎那間,局勢已定。李燁一退再退,手中的重劍也搖搖晃晃,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一心死戰到底。而張牧歪了歪腦袋,打了個哈欠,顯然已對昔日的敵人不抱興趣,招手一揮,無數墨色壘成一座千佛山,只待一山壓下,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分分合合的男男女女,藏在鋼筋鐵骨下的心愿夢想,所有上演在這座城市裡的故事,都將不復存在了。

秀秀終於醒了過來,困難地睜開眼睛,與阿金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阿金的銹劍浸在鮮血里一點點地褪去了斑斑銹跡,露出熠熠光輝。阿金忽然明白了,原來自己不是一個劍客,而是一塊礪劍石。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喚醒這把劍而存在的,只有通過他,這把劍才能再現人間。此時此刻,也只有這把劍,也只有阿金,才能拯救這一片天地人間了。

秀秀虛弱地望著血泊中的阿金,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流著淚搖搖頭。阿金笑了笑,用僅存的力氣將劍親手插入自己的心口。

他說,奶奶,我現在算是英雄了吧。

鮮血噴涌而出,鐵劍飛馳而起,這一劍,是來自少年阿金的一劍,是生平第一劍,也是最後一劍。這一劍利落乾脆地劈開墨山,輕而易舉地取走項上人頭,瀟洒自在好不快活。

記得在早些年間,小學課堂上,老師問大家的理想是什麼,阿金興緻沖沖地舉起手來,晃蕩手中的鐵劍,大聲說道他得成為拯救蒼生的英雄。

小小的臉上稚嫩的鼻樑,寫滿了豪氣。

阿金啊,這一劍,他終究還是遞給天下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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