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瓷了一輛嬰兒車，然後……

來自專欄腦洞故事板

作者：奪命胡瓜仙

我碰瓷了一輛嬰兒車，然後……

我是一個驕傲的碰瓷人。

我們百代碰瓷人都秉著老祖宗的教訓，那就是「不拿到錢，絕不起來，死也要死在馬路上。」

1

我曾問師父:「怎麼才能成為一個像你一樣優秀的碰瓷人？」師父露出神秘如蒙娜麗莎一般的微笑，說:「要打好堅實的基礎，碰瓷是一門藝術，也是童子功，需要從小練起。」

我咣當一下就跪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請師父指點我。」

「孩子，切不能急功近利啊。」師父慈愛的摸了摸我的頭，然後指了一下那邊的兒童樂園。裡面有一輛嬰兒學步車，嶄新，漂亮，刷著不同顏色的漆，吸引了許多穿著開襠褲的小朋友。

我恍然大悟，痛哭流涕。

「師父，你的意思是，人生都是從幼年開始的，我們要腳踏實地，從小的時候就放平心態，踏實做人。」

師父露出了欣慰的笑，然後使勁的打了我後腦勺一下:「你有病吧，我的意思是，你先從嬰兒學步車開始碰啊。」

「...」

嬰兒學步車開起來了，小朋友的兩條短粗的腿在快速倒動。媽媽在後面跟著，怕他磕著碰著。

我吭哧一下滑倒在他面前。

他媽看傻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大概從來沒見過我這般厲害的身法，躺地上不用外力就是一段酷炫拽的速滑，又不會滑過頭，穩穩的停在車前，還瀟洒的擺了個pose。

她應當受到了心靈的震撼。

因為我躺下大聲喊叫前，還不忘抽出時間來按開了我隨身帶的一個小音樂盒，在倒下那一瞬間放出了《大悲咒》當bgm。

...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宛如一幅美麗的圖卷在人們眼前徐徐展開。而且，全過程不過十秒鐘。

這還不及我師父的皮毛。

...

「疼——哎呦卧槽太疼了，你兒子下次能不能看著點兒人，都把我撞出腰間盤突出了。」

碰瓷講究的是「說學逗唱」，這段兒表演的就是「唱」，把自己要表達的痛苦程度用極富韻律的rap表達出來，起到壓制恐嚇對方的作用。

很快，這位可憐的女士就發出了她的讚美之聲:「起來，有多遠滾多遠。」

我伸出手，眼一斜，表情甚是不屑。

「掏錢。」

「掏嘛錢，你攔我兒子學步車前頭，是想給碾死還是怎麼地？」

呵，俗人。

「我，碰瓷的，沒看出來嗎？趕緊掏錢，現在麻溜兒的掏錢，我還能給你打個八折。」我大發慈悲，看她帶著孩子也不容易。

孩子給嚇哭了，他哪見過這麼大場面。唉，經不起風浪的溫室里的花朵。

媽媽看起來是有點著急了，畢竟孩子哭了還得哄，她現在表現出來了要急著走。渾身上下一摸，表情一變:「糟了，沒帶現金。」

我表示理解:「沒關係，我帶了POS機，你刷卡也行。實在不行你可以加我微信，掃我二維碼，紅包轉賬都行，不扣手續費的。」

在她一臉震驚的烘托下，我的高大形象立刻就出來了。我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為了保持我的良好形象，我立刻友好的伸出手，要和她握手:「您還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2

這一票賺了一百五，全給了師父。

師父特別欣慰。

「好徒兒，一個學步車叫你碰得這樣精彩，你現在已經可以出師了，為師無法再傳授你了。」

「師父...」

我不舍的握住他的手，「我不想出師，我還想跟著您學幾年！我現在的水平還是...」

話沒說完，師父已經被突然停下的一輛警車帶走了，冰冷的手銬銬上了曾經給我遮風擋雨的那雙手。師父讓警察替他搖下車窗，然後沖我大喊:「你出師了——！」

「師父...」

我暗自發願，一定要把我們碰瓷派的絕學發揚光大！

3

那一天，我痛失師父。

我獨自在街邊擼串，一邊吃腰子一邊哭，哭的稀里嘩啦的就開始喝酒，喝的滿臉都是。

那一天，我擅自修改了祖訓。

改成「有錢不掙是孫子，堅決不去蹲局子。」

4

我出師後掙的第一筆萬元收入，是在湍急的車流里用命換的。

我在車頂上行走，如履平地。

我在車流中穿梭，旁若無人。

我，城市裡的狩獵者。

一輛又一輛車飛速從我身邊掠過。這種快的已經能出現殘影的車——是高級的碰瓷人一般會選擇的目標，用來給後生炫技。

可是我怎麼能和他們一樣？

...

我瞄準了一輛在馬路牙子上磨嘰吭哧的小破車，開的比行人走的還慢。

...

就是它了！！

我走到車前，自身發力，有一股自丹田升起的內力使我向後彈去，重重摔在地上。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我指著他，「你把我撞飛出去這麼遠，你有沒有長眼啊！」

司機懵了。

我估摸著他新上路，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所以嚇了一跳。但是這孫子也太傻了吧，居然把車往後倒了十米？？？

我不甘心啊。

我匍匐前進了十米。

這孫子又往後倒。

我還往前爬。

我今天就要本色出演一波杠精，我非要你乖乖把錢掏出來。

司機下車了。操著一口天津話。

「你他媽起來吧，我給錢還不行嗎？你這爬來爬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媽的爆發喪屍危機呢。」

比我還橫？？？

...我認慫。「大哥，錢你就看著給吧，我這房租還沒交...咱都是道上的人，說話客氣點。」

這筆撈了一萬。

合著我遇上大款了。

拿了錢，我心滿意足的跑去碰瓷人聚居的地方吹牛。和一個發小勾肩搭背，兩個人互相敬酒，醉意濃時就是吹牛的好時機。

我抓住了時機。

吹起我嬰兒學步車的那一套騷操作。

沒想到發小不屑的啐了我一口:「呸，你個sb，就只能碰一碰嬰兒學步車，你他媽有本事給老子碰個靈車啊。」

我脾氣蹭就上來了。

「你等著，爸爸現在就給你碰一個。」

我們倆蹲馬路旁邊蹲了好幾天，終於等到一個漆成黑色的麵包車。

「我見過的，這就是靈車，錯不了！」

發小嘿嘿一笑。

「兄弟，這就看你表現了。誒，恕我這人說話直，你以前碰見的都是軟柿子，沒有一個跟你較真兒的。」

我回頭挖了他一記眼刀，沒有搭話，徑直飛到了靈車前。

「啊——！」

一聲慘叫劃破天際。

靈車司機猛的一腳剎車，搖開車窗:「你幹嘛啊！」

「哎喲腰腰腰腰腰折了！哎喲腿腿腿腿斷了！哎喲頭頭頭頭破了！哎呦我...」

「你是搞黑怕的嗎？」

靈車司機冷笑了一聲，作勢要加一腳油門。我趕緊滾起來，跟個驢打滾一樣爬起來了:「別，大哥，軋過去挺...挺疼的。」

靈車司機下車，揪著我領子:「碰瓷兒是吧？嗯？我碰瓷兒的時候你還玩泥巴呢。」一鬆手，給我推出去幾步，「滾吧，別耽誤我送去火化。」

我轉頭瞪了一眼我發小。

媽的。

我不甘心啊。

「不行，你看我這腿。」

我撩開褲管子，朝著自己腿澆了一把模擬血，「可疼了，你摸摸，能沾一手血。」

「...」

大哥那意思就是，怎麼樣也不能給我錢。

發小說的挺對，我就是以前沒遇見過這樣的，才會這麼飄。

「你給不給吧，不給我就扒你車頂子上，一直跟到你地老天荒。」

「...真噁心啊你這人。」司機呸了我一句，「老子今天要是給你一分錢，我是你兒子。」

...

就這樣，我倆杠了一天。

都十二點了，大哥嘆了口氣，揮揮手:「行了，我這隻能明天再去火化場了。這點錢你拿著，咱倆別耗著了，我都困了。」

「好的兒子。」

我說完這話，拔腿就跑。大哥聽完以後直接上了靈車，追著我來就要碾死我。

5

我終於跑到家了，按了電梯，舒了一口氣。

裡頭就我一個人，放心的在電梯里點了一根煙，剛擦著抽了沒幾口，滅了。又擦著了，嘬了幾下，滅了。

就這樣反覆好幾次。

著了，滅了，著了，滅了。

我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自己嘴裡嘟囔著:「這不活見鬼么，電梯里又不潮濕，怎麼點不著呢。」

沒想到。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電梯里憑空冒出一個聲音回答了我:「你別抽煙，我嫌嗆。」

？？？

我真見鬼了？

「你誰啊，你在哪兒呢？」

我壯著膽子問。

然後我感覺領子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揪住了:「你今天衝撞了我的大駕，你還敢裝不認識我？」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但是我正在思考這個「人」的來歷，並不急著下去。

我想了想今天的行程。肯定不會是給我一萬那個啊...他挺胖的藏不住啊。也不會是靈車司機，他現在應該回家了。

那...

合著是靈車裡頭那個死人唄？

真叫人頭禿。

「老哥，你是陽壽殆盡了嗎？」我開始和他搭話，雖然心裡有點怕，但是看這個鬼的語氣，活著也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

鬼說:「廢話。要不你先從電梯里出來吧，一會兒再把你夾死，進屋咱倆接著嘮。」

...行。

我把房門打開，往沙發上一癱。然後我看見我的冰箱詭異的自己打開了，幾瓶可樂懸空從裡面飄了出來，落在茶几上。

「你有啟瓶器嗎，給我來一個。」

這個聲音又響起了。

我把可樂拎過來，兩個瓶子一對，就撬開了。「拿去，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鬼:「你啊你，碰瓷還找輛靈車碰。」我聽見他咂舌的聲音，「你耽誤的我只能明天再去火化投胎了，知道不知道我是特意挑的良辰吉日死，你還非得給我拆了...算了算了，說多了都是眼淚。」

我聽見鬼做作的抽泣了幾聲。

「鬼哥，萬分抱歉。」

真是男默女淚，我跟著抹了一把眼淚。

「行了老子走了，不和你扯了，你早點換個職業吧，怪危險的。」鬼說的很戲謔，「萬一哪天你碰死了，來陰曹地府，咱給你介紹對象。」

...

活著沒有，死了還是給我燒一個吧。

6

後來，我還是和以往一樣，沒事碰一碰瓷。

碰過公交，摩的，跑車，自行車，共享單車...有一次真的給腿軋壞了，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

高風險高收入，跟炒股一樣刺激。

雖然我現在風生水起，自碰靈車一事以後儼然成為了碰瓷界的元老，但是我一直不敢忘了我的初心——宣揚碰瓷。

師父從監獄裡出來了，老了好多。

「徒兒，我真為你感到驕傲。」

我流下了熱淚。

7

我的美夢終結在那一天。

那一天。

碰的是一輛富二代的車，紅色跑車，開的賊快。在徒兒們的慫恿下，我也喝了點兒酒，嚷著要去給他們表演一下碰瓷的最高技術。

我曾經穿梭在湍急車流里，片葉不沾身。

我曾經飛奔在車頂上，如履平地。

我曾經拿了錢以後，抹掉假血，摘掉假殘肢，收起痛呼...我從車流中站起來，笑著和大家招手。

可是這次。

我再也沒站起來。

富二代看見自己碰著個人，心裡害怕，掏出把刀把我給捅了。

血飛快的在往外流，像記憶里的那些飛逝的車影。

我腦子裡飛快的回顧了我的一生。

滿足。

失去意識前，腦子裡想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那孫子喊我去陰間給我找對象，這事兒還作數嗎？」

...

再醒來，我已經是在陰曹地府了。

老遠的看見幾個人朝我招手，一個人走來親昵的拍了拍我的肩，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下來了，咱倆電梯里聊過天，記得嗎？」

我笑著拍掉他的手:「兄弟，給我介紹對象的事還作數嗎？」

那人也跟著笑:「先來一局王者，就等你了，正好五排開黑。」

然後給我介紹，「這是張三，碰瓷給撞死的。這是李四，碰瓷給撞死的。這是王五，碰瓷給撞死的...」

三個人不約而同看向我:「你怎麼死的啊。」

我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一會兒，然後自豪的指了指自己胸口還沒幹涸的血污:「老子可比你們死的高級，老子是碰瓷以後給富二代捅死的。」

...

張三嘆了口氣:「有什麼想跟投胎那群人說的話嗎？」

我苦笑了一下。

然後說:

——我是個驕傲的碰瓷人。

你看這巍巍河山，這是我們碰瓷人的江湖。